贺氏:“……”
    老爷子那边,萧守义一边往外拿钱袋子一边又报了一遍鹿皮与野猪所得,因为给了媳妇二钱,他只能将野猪的斤数报低些,反正快三百斤的野猪,在家时并未过秤,少说十几斤也难以论证。
    萧穆根本没计较这些,收起钱袋子,问儿子县里的情况。
    萧守义道:“城门外面全是流民,守城士兵看得紧,敢往里闯的格杀勿论,不过也在外面搭了施粥的棚子,据说早晚能领两碗稀粥。”
    萧穆叹道:“光给粥也不是长久之计,官府再不引导,早晚得生乱。”
    萧守义:“我看城墙外面贴了告示,劝导流民们返乡,回去了都给分地。”
    萧穆:“没人是傻子,但凡老家还有活路,谁会背井离乡往外逃。”
    萧守义:“可那么多流民确实不好安排,换您当知县,您会怎么做?”
    萧穆:“这还不简单,往年盛世的时候早有惯例,对于外来的流民,用减免债务免除差役等条件劝返,实在不愿意回去的就近安置,开荒种地减免赋税。现在虽不是盛世,可连年战乱死了那么多百姓,多少耕地空着,都不用开荒,直接分给流民就行,偏偏官员贪婪,自己占了那些地不肯拿出来,朝廷那边内忧外患,也无暇顾及咱们这偏远小县。”
    萧守义:“罢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咱们管好自己吧。”
    .
    天黑下来,佟穗随萧缜回了东厢房。
    就一个洗脚盆,还是佟穗先洗,萧缜坐在门槛上看着。
    佟穗瞥他一眼,打听道:“村里真把那两个流民的脑袋挂起来了?”
    萧缜:“是,不过挂在离路远的地边,你们出门时别特意盯着看就行。”
    佟穗想象那情形,先打了个激灵:“我还好,就怕大嫂三弟妹不敢再出去了。”
    萧缜没接话,等她洗完,他继续端盆出去泼水。
    佟穗擦好脚穿上鞋子,进屋上炕,铺被子的时候,忽然想起昨晚跟他商量好的事。
    她看向放被褥的柜子。
    本来一早就该拿出来的,结果因为吕家的事忘了这茬,现在再去拿,未免刻意,昨晚这人都怀疑她是不是不喜欢了。
    犹豫之间,外面萧缜也快洗好了。
    佟穗干脆钻进被窝。
    萧缜挑帘进来,瞧见炕头只一床被子,他顿了顿,又去堂屋擦了擦。
    “不是说好分被窝睡?”
    躺下来后,萧缜将她拉到怀里贴背抱着,问。
    佟穗闷声道:“事情多,忘了,明早再铺吧,是用新的,还是你以前睡的那床?”
    萧缜:“你睡新的,我睡旧的。”
    他语气平静,可佟穗已经察觉了他身体的变化,感觉真跟他说的一样,他自己没想,纯粹是管不住。
    不知过了多久,街上突然响起巡逻人的敲梆声,从东边慢慢地朝西边走来。
    佟穗越发不敢出声,他却越发地狠。
    佟穗鬼使神差地想到了他挥剑刺杀流民时面无表情的脸、波澜不惊的眼。
    同街住着的乡亲死没死又与他何干,他想快活,便只管自己快活。
    .
    翌日早上,吕家三口要下葬了。
    没有席面,吕家的亲戚们翻出一家三口所有的微薄积蓄,去镇上的棺材铺买了两口最便宜的棺材。
    抬棺是力气活,吕家人手不够,萧缜带着三个弟弟去帮忙。
    佟穗与柳初收拾好家务,跟其他同街的媳妇们一样出去观礼。
    贺氏、萧玉蝉早过来了,一边跟其他妇人回忆着吕家人的好,一边不停地擦着眼角,别说,这母女俩的眼眶确实都是红的。
    柳初看了一会儿,也掉起泪来。
    佟穗根本还没与吕家人打过交道,没有情分自然哭不出来,她只默默地看着,目光大多落在打头抬棺的萧缜身上。
    他寡言少语,神色冷肃,在这种时候就显得是在为吕家的遭遇沉痛。
    很多围观的村民们都在夸他,夸他那晚的敏锐,夸他以及萧家儿郎今日抬棺的仁义。
    可能只有佟穗知道,萧缜帮助村民是真,但他真的没有多痛心。
    半个时辰后,吕家三口被一起葬在了灵水河北面那座山坡上。
    村民们看过热闹,各自回家,吕家的亲戚们也都回村了,只剩一户同村的亲戚推着木板车来了吕家,将能用的衣物被褥粮食等物带走,最后锁上门。
    贺氏给众人分享她打听到的消息:“吕家现在什么都没剩了,名下的四亩地也被亲戚们分了,真是人走茶凉啊。”
    佟穗想,不这样还能怎么样?家家户户都缺衣少穿,与其把东西留在那里白浪费,不如物尽其用。
    当然,如果吕家三口在天有灵,看见这一幕心里肯定不舒服,可死了就是死了。
    不想让自己辛苦攒了一辈子的家产被人分割,就只能努力地活着,警醒地活着。
    .
    十八这日上午,林凝芳临摹好了那幅《扑蝶图》,先请佟穗、柳初对比原作,试试能否看出差别。
    佟穗弯着腰,眼睛都快看流泪了,甚至把牡丹花的每片叶子都对比过,愣是没找到一点不同。
    柳初也惊叹道:“三弟妹真是厉害,根本就是一模一样!”
    林凝芳自嘲一笑:“同街死了人,我还能心无旁骛地坐在书房画图,也是够无情的。”
    她都没有想过自己会有如此冷漠的时候。
    柳初愣住,求助地看向佟穗。
    佟穗握住林凝芳过于纤细的手,道:“你别这么想,吕家的亲戚们都往前看了,更何况我们与他们非亲非故,像我跟大嫂,这两日还不是过得跟以前一样,终日怜悯众生的那是佛祖菩萨。”
    林凝芳明白,不然她也画不好这幅画。
    “既然嫂子们都说好,那就请二哥过来看看吧,如果他也觉得没问题,稍后便可将两幅画送去给陶掌柜。”
    萧家兄弟最近都不准备进山了,全在练武场。
    阿福阿真去洗衣服还没回来,佟穗只好自己绕到萧家西边。
    练武场周围围了一圈看客,佟穗翘首往里张望,这时,不知哪个村人喊了一声:“萧二,你媳妇是来找你的吧?”
    这下子,包括练武的村民们全都齐刷刷地朝佟穗望来。
    佟穗一点准备都没有,被闹了个大红脸。
    起哄声中,萧缜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佟穗先退到萧家的南墙边下。
    萧缜转过来,就见她的脸还红着,在明媚的春光下无处遁形。
    “找我何事?”
    萧缜靠近,正好站在她前面,高大的身影完全阻挡了头上的阳光。
    佟穗指指里面:“陶掌柜的画画好了,三弟妹叫你去看看,还要叫上祖父吗?”
    萧缜:“不用,我去就行。”
    佟穗点点头,先往里面走去。
    萧缜跟在小妻子身后,跨进门口,他见院里没人,突然伸手去摸她的脸。
    佟穗哪料到他会偷袭,被他摸了个正着。
    她惊得往旁边闪,难以置信地仰起头。
    萧缜若无其事地与她对视。
    佟穗败下阵来,咬咬唇继续往前走,只是这次离他远远的,好像在防别人家的男人。
    到了书房这边,柳初已经离去,林凝芳竟然也不在。
    佟穗停在门口,叫萧缜自己进去看。
    萧缜对比过后,收起两幅画,问她:“一起去镇上?”
    佟穗才不要陪这喜欢动手动脚的男人。
    第034章
    “不想看看你的画裱成什么样了?”
    萧缜将画匣交给佟穗拿着, 他一边锁西厢门一边问。
    佟穗朝外站着,小声道:“你带回来我自然能看见。”
    萧缜:“你不在,我可能会忘了这件事, 陶掌柜终于完成他父亲的遗愿, 一激动可能也会忘了。”
    佟穗听出他在逗弄自己, 更不肯接受这种“威胁”:“忘就忘, 大不了以后请三弟妹再为我画一幅。”
    说完, 她把画匣递过去, 准备走了。
    萧缜没接:“我还要去套骡车, 你再拿一会儿。”
    佟穗:……
    她只好随他去了后院, 站在骡棚旁边, 看他忙。
    贺氏听到动静出来了, 靠在西院后门打量那边的小两口:“你们这是去哪啊?”
    佟穗见萧缜没有要回应的意思,道:“二爷要去镇上办点事。”
    贺氏:“啥事还得赶车, 骑骡子多快。”
    佟穗:“上次不是拉了木材过去,祖父让打两套桌椅, 今天去拉回来。”
    贺氏朝她怀里点点下巴:“你抱着的是啥?”
    佟穗:“我也不知道, 你问二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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