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边将,绝不做卖国贼。
    吕胜终究没能赶到玉门关,因为他们这三千多匹战马跑不动了,很快就被萧缜、赵良臣率军团团围住。
    萧缜骑在马上,朝吕胜笑笑:“吕将军,别来无恙啊。”
    吕胜心念一转,丢下手里的枪,苦涩道:“罢了,我降了,还请贤侄在皇上面前为我美言,留我一条活路。”
    辽州的陈家父子也是降了,被先帝发配各地为劳役,虽然苦,好歹留了性命。
    萧缜看向赵良臣。
    赵良臣冷笑:“吕胜,你通敌叛国,桩桩都是死罪,你若自裁我还敬你三分,这般摇尾乞怜,实在令人不齿。”
    吕胜:“……”
    萧缜:“那就吕胜父子押回京城交给皇上治罪,其他人原地处决?”
    赵良臣:“嗯,我们已经给过他们机会了,是他们非要跟着吕胜一条路走到黑。”
    似这等宁可投敌也不肯降的兵,留着也是祸患,押回京城更是浪费人力物力多此一举。
    弓箭手们闻言,立即举起手里的弓。
    随着赵良臣一声令下,三千多叛军全部丧命。
    .
    九月十七,经过七日的六百里加急,敦煌的捷报终于送到了京城。
    萧缜在捷报里说,他们会先行押送吕胜返回凉州城,等皇上任命新的凉州总兵后再班师。
    魏琦、宋澜带着这份捷报来到了乾元殿。
    咸庆帝还在龙床上昏睡,连着灌了一个月的猛药,如今的咸庆帝很少再清醒了,就算醒了,连说话都吃力,哪里还发的了狂。
    范钊坐在床前,正用小勺子往咸庆帝的口中喂参汤,昏迷的咸庆帝本能地咽下一半,洒出一半。
    范钊熟练地拿巾子帮他抹掉嘴边的汤水。
    魏琦用知会的口吻道:“我与宋相商量过了,决定调袁楼山为凉州总兵,孙典为长安守将。”
    一直都没干涉朝政的范钊听了,道:“孙典资历不够,让罗霄当长安守将。”
    魏琦:“禁军三营,罗霄一直都为三营副都指挥使,先帝也属意让罗霄守京城,怎可留在外地。”
    范钊:“长安南接汉中以御梁国,西防羌国东卫京师,必须交给最忠心皇上的将领,还是说,你们信任孙典多过罗霄?”
    魏琦:“正因为信任罗霄,才要他守京师重地。”
    范钊:“京师有我、鲁叔,也有萧缜、齐恒,够了。”
    魏琦:“我是先帝钦命的丞相!”
    范钊笑:“那魏相大可试试,看看这道旨意能不能送出京城。”
    魏琦:“……”
    宋澜劝道:“好了好了,范侯的话也有道理,让罗霄守长安确实比孙典更稳妥。”
    他当着范钊的面重新拟写了旨意,等明早朝会宣布后,便将发往长安、凉州。
    回到政事堂,魏琦将宋澜大骂了一顿:“以前你顺着皇上,说是要提防王家,现在王家倒了,你又顺着范钊,还说不是贪图宰相的权势?”
    宋澜:“你不贪,你跟他对着干又有何好处?是能把旨意送出京城,还是能救回皇上?”
    魏琦:“那你看不出吗,他不让孙典守长安,是在提防萧缜了!”
    皇上随时可能驾崩,范钊摆明了要篡位。
    袁楼山从不搀和这些,冯籍、罗霄跟鲁恭一样顾全大局,在言语无法劝阻范钊的情况下,他们宁可中立,也不会发兵来打京城。冯籍一中立,赵良臣便不会轻举妄动,乔长顺的辽州军也休想绕过蓟州。
    南线那边,新任青州守将是蓟州军旧部,荆州的谢坚与合州的新水师守将才上交完私产,出于谨慎也会保持中立,潘勇领汉州、潘岱领江州,只会支持范钊。
    范钊无法掌控的唯有萧缜、齐恒,可两家家眷都在京城,范钊大可用家小胁迫二将交出兵权。
    宋澜:“无论谁守长安,范钊都要对付萧缜。范钊赢了,他就是新的皇上,与其让孙典在长安造反引起北地内乱,不如顺了范钊。反之,如果萧缜赢了,难道罗霄会反他?”
    魏琦:“孙典在长安,至少能让范钊有所顾忌,不敢把萧缜逼得太紧。”
    但凡萧家有一人出事,萧缜与范钊都将是不共戴天之仇!
    宋澜只觉得好笑:“范钊连皇上都不顾忌,他会顾忌什么?”
    “醒醒吧魏相,真把范钊逼急了,他连你我都敢杀。”
    第253章
    每逢捷报, 必有家书。
    这回萧缜出征,每次给佟穗写的信都有六七页,佟穗也会回他相似的页数, 显得夫妻情深意浓。
    其实是为了方便传递消息, 行数太少可能不够隐藏密语, 而平时都薄薄的突然变厚一次, 容易引人怀疑。
    危机在京城, 萧缜的密语很短, 询问佟穗在京城是否安然无恙, 然后就是写他追缴吕胜的过程, 提到了他对赵良臣的敬佩, 对凉州军一些降将的点评, 以及对凉州夏、秋景色的描述。不愧是饱读诗书的萧家二爷,写景颇为引人入胜。
    佟穗细细琢磨着萧缜的意思。
    萧缜可不是一个随随便便就敬佩谁的人, 因为他自己就够厉害了,家里更有一个睿智无比的老爷子。夫妻单独相处, 萧缜对先帝都少有敬佩之言, 何况战功威望要逊色先帝的赵良臣?
    所以, 萧缜是在告诉她, 他与赵良臣结了善缘。
    王家被灭九族, 消息肯定传到凉州了,萧缜应该猜到范钊已经反压了皇上,大权在握。
    那萧缜能料到咸庆帝近来都卧床不起吗?
    这可是佟穗选择从王家手里救下范钊时都没能预料的结果。
    看来, 想毒杀范钊的不光是王家,咸庆帝也是主谋, 并且被范钊发现了。
    魏琦、鲁恭从出府到进宫的路上都有范钊的人跟随,鲁太夫人拜访范家却不欢而散, 这一切都表明两人并不赞成范钊欺压咸庆帝,只是魏琦一个文人丞相,鲁恭的大军又被隔绝在城墙之外,他们对范钊都无可奈何。
    范钊要篡位,故而京城依然戒严,凡进出两处城门的百姓商贾都要严格搜身。
    篡位就得做好被其他将领反对的准备。
    范钊不限制鲁恭出城,说明他没想跟鲁恭反目成仇,想来鲁恭、冯籍这些蓟州系大将对范钊也是一样的态度。
    佟穗将各地将领数了一圈,怎么盘算萧家与齐家都该是范钊要提防的两家。
    只有萧家、齐家交出南营、西营的兵权,范钊才能彻底放心。
    往好了想,范钊只要兵权不要命,会放两家人回卫县、朔州,该种地的种地,该舞狮子的舞狮子。
    往坏了想,两家将领都死了,才不会卷土重来找范钊报仇。
    可范钊凭什么?
    凭他是先帝眼里的第二个儿子,就能剥夺两家无数次在战场上拼命厮杀换来的荣华富贵?
    说句大逆不道的,先帝都是老爷子牺牲自己救回来的,范钊有什么资格凌驾于她与萧缜之上?
    于公于私,佟穗都不会坐以待毙。
    在书房慢慢转悠了几圈,斟酌好语句后,佟穗坐回书桌前,提笔给萧缜写回信。
    琐碎的家常与久别的思情中间,隐藏了新的三条密语:
    帝我饼难见,胸要饭,成门严。
    待你归来,大君喂而不公,等我内应。
    莫忘汗江盼。
    傍晚,佟穗来了国公府,要看贺氏、萧玉蝉、林凝芳明日要寄出去的家书。
    贺氏疑道:“你看这个干啥?”
    就算她写给俩儿子的信没有给丈夫写的那么黏糊,侄媳妇也不该提这种要求啊。
    佟穗:“我自有道理,二婶就别问太多了,四弟妹的我也看了。”
    萧守义对妻子道:“让你拿你就拿,难不成你还有啥秘密?”
    林凝芳最先配合,萧玉蝉也把她写给五弟的信取了过来,贺氏见了,只能照办。
    林凝芳言简意赅,就一页内容,几乎都是讲怀祖的。
    贺氏在一堆家常里抱怨了一句儿媳妇管得严,最近都不许她出门。
    萧玉蝉的信主要是提醒五弟从边关给她多带些礼物。
    佟穗对萧守义道:“二叔,您叫二婶把这句去掉,其他的重写一遍就好。”
    萧守义到底是个将军,形势又如此,立即明白了侄媳妇的意思,带着妻子回房重写了。
    翌日天才微微亮,驿兵先来几位将军府里收取家书,收完了再去宫外候着,等着把宫里的旨意送往城外。
    往常都是相关官员直接把旨意拿出来给他,今日却有一御前侍卫将他领了进去,最终停在一间值房前。
    “要捎的家书都在这里?”
    侍卫粗鲁地取下他身上的牛皮袋子,问。
    驿兵不敢反抗,紧张地点点头。
    侍卫将牛皮袋子送了进去。
    十几封家书全部摊在了范钊面前。
    范钊先拆了佟穗那封,就见第一句写的是:终于打完了,全赖先帝福泽庇佑!
    范钊心头一痛。
    吕胜败得这么快,确实是先帝留下来的福泽,没有先帝的威望,凉州军不会纷纷投降。
    压下对先帝的缅怀,范钊继续往下看,一共七页,他来来回回看了三遍,都没发现任何异样。看到佟穗想念萧缜那些话,范钊还会发出几声嗤笑,什么安国夫人,跟寻常惦记汉子的妇人也没有多大区别,习得一手好箭法罢了。
    看完佟穗的,范钊继续拆其他的,全部检查一遍,再吩咐早就带过来的一个文吏,让他将那些信封恢复如初,务必让人看不出被人拆开过。
    弄好了,范钊吩咐侍卫重新调个驿兵去送信,外面那个给笔赏钱,暂且看管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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