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聿看都不看他,只故意问潘尹川:“你觉得呢?你要单独和他说话吗?”
    “没什么是怀先生不能听的。”潘尹川想也不想就说。
    余家安僵了下:“哦,哦,抱歉,是我没想到你和怀先生的关系这样亲近。”
    潘尹川不想再听这些废话,他直接了当地说:“你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吗?为什么又改名换姓站在了这里?”
    “原来你也看到新闻了。”余家安丝毫没有要否认的意思。
    他甚至还苦笑着追问了一句:“当时看到新闻,你有没有为我掉哪怕一滴眼泪呢?”
    潘尹川:???
    潘尹川非常干脆地说:“没有。”
    “那真是……真是太让我难过了。”
    “为什么假死?”潘尹川直接打断了他的情绪抒发,“在你溺水身亡的新闻里,现场有一个人穿着我的衣服,并且自称是你的beta男友。……你是故意陷害我吗?”
    “不,当然不是!我只是让苗飞扮成你,这样会显得更有可信度。毕竟我爸只见过你,没见过苗飞。我没想到苗飞会那样说,那句话一定是他自己加的。”
    潘尹川皱了皱眉:“我不信。”
    “为什么不信我?尹川,你听我说……”
    怀聿冷冷淡淡插声道:“他当然不应该信你。你刚才脸上忘记露出震惊的表情了,怎么?见到潘尹川心情太复杂,连该露出什么表情都弄混了?”
    余家安一顿。
    “苗飞是谁?”怀聿转头问。
    这个潘尹川还是记得的:“就是那个当时一起玩儿的omega。”
    怀聿点点头,又恢复了冷眼旁观的姿态。
    “所以总结起来,你假死就只是为了骗你爸。你真奇怪。”潘尹川的眉头皱得更紧。
    “我好像从来没认识过你一样,我无法理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假死之后,你爸爸非常恨我,认为是我害死了你。他承受不了这样的丧子之痛,甚至发疯想送我去给你陪葬……”
    余家安的表情一刹间变得非常的难看,目光也变得尤其冷酷。
    紧跟着连说话的口吻也变了:“不是因为我的死,他才发疯。他本来就是个疯子。”
    “他也不是承受不了丧子之痛,他只是接受不了自己的alpha儿子没有了。”
    “我为什么要假死?”余家安呵呵笑了一声,“为什么?我有安定富足的生活,为什么要来这样一个地方隐姓埋名……当然是因为我没有一天不憎恶我的好父亲。”
    他停顿片刻,抬头盯着潘尹川:“我过得很痛苦,每一天都很痛苦。……对我爸来说,我就是他的耻辱。他是一个alpha,他唯一的独子却是个beta。他忍受不了。”
    “他每天都在对我说,说他是为了我才来的九河市,因为我,他才失去了原本的生活。”
    余家安的眼底流露出一点渴望,像是想从潘尹川的脸上看见一丝心软或者同情。
    但脑子里却又异常地冷静判断起现在的情况。
    他不知道潘尹川对背后的“真相”,已经了解到了什么地步。
    他只能赌。
    “你应该从我爸口中得知基因编辑器这个东西的存在了吧?”
    “比起我的‘死’,他应该更害怕这东西流落到别人手里去。”
    “那东西是有负面作用的!”
    “我爸很清楚这一点,但他还是用在了我的身上。自从被改造之后,每一天,每一刻,我浑身的骨头、血肉、细胞,都好像被打碎了再重组一样。很疼,我很疼。”
    “可我只能承受,因为我爸接受不了自己的儿子是beta。他是我爸,我是他的儿子。我们谁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所以我只能被他控制,被改造成他想要的样子。”
    “不仅如此,他还告诉我,就算我将来结婚,也只能和女性omega结婚。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最大程度保障我的后代也是alpha……我受不了了。”
    “我只有逃离九河市,离他越远越好!”
    “当然,我太恨他了,恨到我想摧毁他赖以生存的根基。所以我带走了基因编辑器,又编造出假死的迹象,让他彻底失去希望……”
    余家安颤抖着问潘尹川:“就是这样……听起来很大逆不道吗?你也觉得我是个残忍地逼死父亲的混蛋吗?”
    潘尹川怔住了。
    一时间没有再开口。
    倒是中校的副官忍不住出声求情:“怀先生,董青松,不,余家安他自从来到罗斯州,从来没有做过违法乱纪的事。他过得也很不容易,为基地付出很多才有了今天,他身上现在都还有当地叛军留下的伤。最严重的一次,他差点就活不下来了……”
    中校也悄悄点了下头。
    毕竟是基地里的人,尤其还是在这么个破地方。有好用且忠心的下属也不容易,如果不是什么大问题,做上官的当然要维护一二。
    “嗯,好悲惨的故事。”怀聿不紧不慢地开了口,“时间也不早了……”
    中校和副官的心顿时提了起来,不知道接下来怀聿会发什么话。
    相比之下,余家安这个当事人反而沉静多了。
    “这样,摆个宴吧。”怀聿笑了笑,“不是高中同学吗?宴上还能慢慢叙旧。”
    余家安马上说:“谢谢怀先生。”嗓音还带着嘶哑。
    怀聿随意一点头,转身搂住潘尹川,就将人带了出去。
    “你信他说的话?”怀聿问。
    潘尹川叹气:“本来有一点要信了,……但他的用词太奇怪了。像是在心底演练了很多遍,其中的悲伤、愤恨都已经消失了,更多是上帝视角的叙述。”
    “因为这本来就是他计划好的,再见到你的时候的说辞。”
    “被父亲逼迫、打压多年,忍受被改造的苦楚,又置身罗斯州这样一个混乱的地方,不知道受了多少伤,……应该能唤起你的心软。”怀聿的语气冰冷,“这是他做下计划的时候,万分笃定的结局。”
    如果没有他。
    余家安想要的结局,应该真能达成。
    “鱼缸摄像头的事还没问他。”潘尹川说。
    “不急,好戏才刚刚开场。”怀聿垂下目光,将潘尹川扣得更紧。
    “对不起中校,我想去洗把脸。”这头的余家安转身冲中校勉强笑了下。
    中校无奈叹气:“去吧。”
    余家安走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
    冷水泼脸,也并不能压制下他心头的极端愤怒和妒忌。
    如果没有怀聿……他和潘尹川的再见会是多么美好。
    可偏偏有了!
    多了一个人!计划全乱了!
    真想杀了他。
    可偏偏又杀不了他!
    余家安牙关紧扣,咬得咯咯作响。
    再抬脸看向面前的镜子,眼底满是血丝。
    怀聿就这样带着他走了……他们又会做什么?
    如果潘尹川为我掉了眼泪。
    怀聿会不会顺势吻去他脸上的泪水。
    我讲述的悲惨故事,反而成了他们亲密的情趣?
    余家安越想越多,越想越觉得难以忍受。
    “你没事吧?”副官来敲门。
    余家安打开门,走出去说:“没事,我只是又想起了我爸,有些……有些难受。”
    副官拍了拍他的肩,说:“你一会儿一定得和怀先生多说几句好话,这样你身份的事就能解决了。”
    副官顿了下,迟疑着说:“中校让我来问问你,你和你那个同学,就只是同学吧?没有什么旧情吧?”
    “算青梅竹马。……但刚才我也说了,我爸一直要求我找一个女性omega做伴侣。多年洗脑之下,我的喜好已经定型了。”
    “哦,反正你们没旧情就好。”副官大大松了口气。
    “那我现在……”
    “在新身份没更新之前,你暂时不能负责情报部门的工作了。这是规矩。”副官无奈地说,“这样,你去换身衣服吧,晚上中校会做东摆一桌宴,大家把误会说清楚就好了。”
    余家安疲惫地说:“辛苦您和中校了。”
    “什么话?守在罗斯州这么个地方,都叫难兄难弟啊。”副官长叹一声。
    余家安很快离开了基地回到了自己的据点。
    “昨天放在我桌上的资料呢?”
    “这里,这里!”手下赶紧往前递。
    余家安阴沉着脸翻开。
    里面是偷拍的照片……每一张,每一张里都有潘尹川。
    和少年时期几乎没什么变化。
    只是骨相褪去了少年人的纤弱,从而变得更像是容易被女性beta喜欢的模样。
    “剪刀。”
    手下一头雾水地递上。
    只见他们的老大一张接一张,将人怀先生的情人给剪了下来。
    手下懵了:“您这是……”
    之前那个骗简言的向导大步从门外走进来,嘴上说:“你不是去基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向导走近了一看:“这就是怀先生的那个beta情人?哈,他比上次那个beta,长得更像你女朋友啊。”
    余家安从齿间挤出声音:“不是像,他就是。”
    向导傻了眼:“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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