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落絮却还执迷不悟。
    她大声道:“你撒谎!傀儡能说话么?不能,他们都不能。我七弟能,你没听见?他叫了我皇姐,他是活的、他是活的。”
    贺岁安叹气:“他没有自己的意识,不是活人,是傀儡。”
    燕落絮捂住耳朵,不想听。
    不,才不是。
    她炼阴尸蛊炼了百年以上,还间接害死了那么多人,他们居然跟她说七弟还是没办法起死回生,燕落絮死也不会相信的。
    况且燕无衡真的与其他傀儡不同,他会叫她皇姐啊,像以前那样……开口叫她一声皇姐。
    燕落絮倏地转头看祁不砚。
    她眼神接近癫狂。
    “我养的阴尸蛊感应到你体内有天蚕蛊,只要我现在得到它,有了阴尸蛊与天蚕蛊两大奇蛊,我七弟一定会恢复意识。”
    贺岁安被燕落絮忽然改变的眼神吓一跳,下意识挡在祁不砚身前:“人死不能复生,无论你怎么做,他都不会真正活过来的。”
    燕落絮置若罔闻。
    她敲了三下铁阴木棺材。
    主墓室右侧转出一道石门,一身白衣飘飘的白以萧从里面走出来,眉眼温润,垂腰长发如墨。
    他行至燕落絮面前,行礼颔首尊道:“主人。”
    她冷不丁给了白以萧一巴掌。
    “你还知道我是你的主人,你看你都干了些什么。别以为我不清楚是你设计他们掉落冰室,再给他们引路到悬索桥来此!”
    燕落絮轻挑眉梢,娓娓道来:“我之所以不阻止你,是因为我想得到那人体内的天蚕蛊。不管怎么说,你此举便是背叛了我。”
    贺岁安惊讶地捂住嘴。
    祁不砚无动于衷。
    白以萧的脸被燕落絮打偏,皮肤多了鲜红的巴掌印,可见她用力不小,他很快又转了回来。
    他跪下俯首。
    “我只是……”
    燕落絮打断道:“要记住你自己是什么身份。”
    贺岁安看着仙人容姿的白以萧沉默几息,改口自称奴道:“奴只是不想主人您一错再错。”
    “一错再错?”燕落絮失态地弯腰,扯住白以萧衣领,“你说我救我七弟是一错再错?”
    白以萧抬眼看她。
    而他的眼底情愫流转复杂。
    “主人,您造的杀孽太多,奴不想您再这般。您说阴尸蛊可使人复活,奴助您。可事到如今,您也知是假的,为何不收手呢?”
    燕落絮紧盯着祁不砚,像是抓住最后一丝希望、最后一根稻草:“才不是假的。”
    白以萧流露出一丝失望。
    “主人……”
    燕落絮轻轻抚摸过白以萧的脸,柔声道:“你替我把他们都杀了,等那位小公子死后,天蚕蛊就会自动从他体内出来的。”
    贺岁安的心悬起来。
    白以萧暂时没出声说话。
    祁不砚笑出声来,笑得清瘦肩头微颤,发上银饰咣当地响,注视着他们道:“你真的以为只要得到天蚕蛊就能让他活过来了?”
    他似很好相处:“好吧,既然你想试便试。可惜,我不想死在你们手里,所以你们是注定得不到的,可能也没试的机会。”
    白以萧还踌躇着。
    燕落絮离开他。
    “若你今天不能杀了他们,那么我也不会要你这个奴了,你我自此毫无干系。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她只说了这几句话。
    跪在地上的白以萧起身了,深深地闭了闭眼,做出了最终选择:“好,奴会杀了他们的。”
    他朝他们走去:“抱歉了。”
    贺岁安牵祁不砚往后退。
    白以萧手握长剑走近他们:“她是我的主人,待我有救命之恩,值得我倾尽所有相报。”
    “即使她让你滥杀无辜?”贺岁安退无可退了。
    “是。”他道。
    白以萧向他们行了一礼,白袍挥动,随后出剑,快如闪电,疾如冷风,一招一式全是索命招式。
    祁不砚握住贺岁安的腰,将人往后一拉,再拦腰抬起她很轻的身体,恰好使她的绣花鞋踩过白以萧的剑尖,精准地踢开这一击。
    被踢开剑后,白以萧能迅速稳住剑,继续他的下一击。
    燕落絮像局外人旁观。
    燕无衡眼神空洞。
    他虽与其他尸体傀儡略有不同,但也是不会为任何事、任何人作出反应,本质还是个傀儡。
    燕落絮看燕无衡,笑着说:“七弟,你以前过得太苦了,皇姐会让你好起来的,到时候你便可以出去找你的妻子荷华团聚了。”
    燕无衡依然没反应。
    他就连视线都毫无聚焦。
    不远处,贺岁安被祁不砚从身后半抱住,以她为刀刃不急不缓拆解白以萧的招式,每次当长剑快要刺穿她之时,总能扭转乾坤。
    贺岁安呼吸都是急促的,身体随祁不砚而动,刀光剑影间,他气息洒落在她后颈。
    滚烫、潮湿。
    忽然之间,白以萧逮住了机会从正面刺向他们。
    祁不砚在她耳边低语。
    “弯腰。”
    贺岁安快速弯下腰,一把匕首从她身后掷出,穿透白以萧的心脏,血液在白衣开出花,他动作一顿,刺向他们的剑停了下来。
    燕落絮眼睫猛一颤,唇瓣翕动:“白以萧……”
    白以萧手中的长剑落地。
    他转头看向她。
    “主人,对不起,奴没能完成您交给我的任务。奴欠您的,来世再报。”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眼皮慢慢地合上,没了气息。
    燕落絮疯了,朝站在离她最近的贺岁安抓去:“给我死。”
    “一个也别想活!”
    她其中一只手装了铁爪,被挠中定会血肉外翻。
    上次燕落絮就是因为阴尸蛊感应到了天蚕蛊,想得到祁不砚体内的天蚕蛊,在井下抓住他的脚踝,想往下拉,将他脚踝挠伤的。
    贺岁安匆匆躲开了。
    燕落絮眼睛因愤怒充血,姣好的脸变狰狞,正欲径直用铁爪杀了对方,腰腹却被人从身后刺穿。
    她怔怔地回头看。
    看到的是自己很是熟悉的七弟燕无衡的那张脸。
    他捡起了白以萧的长剑,毫不留情地用力刺进了她这具身体。
    白刃进,红刃出。
    燕落絮喉咙一阵腥甜涌上,吐了一口血出来,神情呆滞,脸色苍白,喃喃道:“七弟。”
    操控燕无衡杀了燕落絮的祁不砚恍若天真一笑:“你不是说他已经活过来,不是尸体傀儡了么?为什么他会被我操控杀你呢。”
    祁不砚是炼蛊人,能反过来操控体内有阴尸蛊的尸体傀儡。
    但只在数量很少很少的情况下。
    燕落絮讷讷无言。
    少年的笑,似民间的慈悲佛像,又似透着天生邪性的妖魔。
    乃无情之人。
    他不懂亲情、友情、爱情等。
    这是生活了数百年的燕落絮透过祁不砚眼神得知的,她有点羡慕,不为情所困的人很幸运,可她长久一生终究是被亲情困住了。
    第31章
    被祁不砚操纵的燕无衡松手, 长剑还嵌在燕落絮身体里,血液与红裙融为一体,分不出彼此。
    对啊。
    他还是没有意识的傀儡。
    否则,燕无衡是绝无可能伤害他自小便相依为命的皇姐的。
    在炼出阴尸蛊后, 她确实自欺欺人了, 轻轻抚上伤口, 染上血, 唇角一勾, 忽然大笑:“我殚精竭虑,竟落得如此下场。”
    不知为何, 燕王墓遽然地动山摇, 仿佛很快就要倒塌, 支撑了墓穴数百年的柱梁剧烈颤动, 碎石纷纷地滚落,石墙逐渐有裂缝。
    贺岁安扶住铁阴木棺材才不至于摔倒:“怎么回事?”
    燕落絮还是放声大笑。
    “怎么回事?”
    听到燕落絮的声音,贺岁安看她, 自己心里也隐隐有了猜测, 这座燕王墓怕不是要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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