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祁不砚随贺岁安,指尖在她发间穿梭,“既然你在意,那便穿上,要不要我帮你穿。”
    “我自己来。”她立即道。
    贺岁安见祁不砚这样说,知道他不会再阻止自己,掉头钻进被褥里,只露出一颗毛绒绒的脑袋。
    她眼珠子转了又转:“你……能不能帮我去拿新裙子过来。”
    祁不砚给她拿来了红色裙子。
    贺岁安又让他背过身去。
    最后,贺岁安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裙子,非常合身,红色齐胸襦裙边缘缀着流苏,身前的诃子的红是浅红,图案是别春花。
    裙带系身后,裹着纤细腰肢,纱裙裙摆蓬松,贺岁安站起时,精巧的脚踝在裙下若隐若现。
    “可以了。”
    贺岁安穿好,坐回床榻上。
    她看一眼窗外,发现天黑了,祁不砚买裙子买了这么长时间?贺岁安觉得有些奇怪,也没细问,又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
    他们今晚不吃饭,贺岁安因为之前和蒋雪晚在食肆吃的那一顿,到现在还饱着,没食欲。
    她穿完裙子就趴坐在床。
    祁不砚去喂蛊了。
    贺岁安不敢靠近,依然趴躺在床榻,看他喂蛊。
    喂蛊食物都是新鲜的肉,不知是什么肉,是祁不砚问小二拿的,小二倒是觉得他奢侈,拿这些上等好肉去喂虫蛇,又不敢多事。
    能养虫蛇在身边的少年岂会是等闲之辈,小二把新鲜的肉送上来后,连多看一眼都不敢。
    他把东西放下就一溜烟跑了。
    祁不砚的虫蛇毒蛊自下山后吃过人的尸体,嘴给养叼了,再吃寻常的肉类,显得兴致缺缺。
    黑蛇以前喝过贺岁安的血,如今还觊觎着那等鲜美的味道,转过扁扁的蛇脑袋看向她,却被一根如竹似的手指轻轻敲了下。
    敲的力度看似是很温柔的,却隐带有危险意味。
    黑蛇缩脖子吃东西。
    等虫蛇吃完,祁不砚将它们扔了出去,让它们到外面自己消化食物,他则用热水净手两遍。
    贺岁安实在无聊,低头给自己编辫子,拆了编,编了又拆。
    怎么编也没祁不砚编的好看。
    她不玩头发了。
    祁不砚也上了榻,时辰已不早,他喂蛊花费不少时间。
    房间的灯灭后,贺岁安适应了会儿才能再看到祁不砚的脸,她是被他抱着睡的,她就好像他精心喂养的宠物,总要放身边才行。
    但贺岁安下午睡过一觉了,睡不着,翻来翻去,
    柔软的身体在怀里滚来滚去,祁不砚鼻间满是贺岁安的气息,她的手无心擦过他腰下几回,少年睫毛在黑暗中微微颤动。
    有异样,祁不砚不禁埋首到贺岁安颈窝,吐息喷洒,像是疼地嗯了一声,吓得贺岁安以为自己干了什么不该:“怎、怎么了?”
    祁不砚脸有极艳之意,也有对未知事物的茫然。
    五指抓紧了被褥。
    贺岁安本来翻成平躺的,听到他的声音,又转过身来,变成侧躺,跟他面对面,却被面覆昳丽薄红的祁不砚惊艳了一瞬。
    刚想问清楚他到底怎么了,贺岁安却发现了一些端倪,在她转过身后,滚烫、灼热,恰好抵住了她,她不知所措地咽了咽口水。
    少年下巴搁到贺岁安的肩头,像是想通过接近她,闻着她的气息,缓解一下疼意。
    过了良久,贺岁安无所适从问:“好点了么?”
    “很奇怪。”他道。
    祁不砚在十四岁后也偶尔在早上遇过类似的情况,虽不知原因是什么,但它会自己平复。
    可这次不一样……它是因贺岁安而产生变化的。
    贺岁安越来越紧张,不敢乱动,手心都出汗了,也不知是被天气热的,还是因为别的。
    她追问:“什么叫很奇怪?”
    奇怪的是。
    祁不砚想顶撞她。
    第39章
    贺岁安见他迟迟不回答自己, 遂又问了一遍,房间除却她低低的说话声外,格外的寂静。
    “尚未。”祁不砚回。
    贺岁安抬起眼,想看看他, 却倏然盯紧他的脸。
    她惊奇:“你、你的脸。”
    祁不砚的侧脸浮现了半只蓝色蝴蝶, 绚丽得妖冶, 如同森林精灵, 像一张白纸蓦地生出栩栩如生的画, 那画被赋予了一条生命。
    这还是贺岁安第一次见祁不砚的脸浮现蝴蝶,她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眼前美景, 只觉得神奇中透着一股近乎献祭似的好看。
    贺岁安抬手抚过。
    蓝色蝴蝶仿佛在她指下展翅。
    翅膀像是会动, 在贺岁安碰上去的那一刻, 颜色随之鲜活。
    仅是半只蓝色蝴蝶便如此了, 若是整只蝴蝶浮现,又会是如何,贺岁安想象不出来确切的。
    祁不砚刚才的情绪波动很大, 不然也不会出现蝴蝶了, 还从衣衫里蔓延到脖颈、侧脸,不过有了这个反应,情绪波动不大才怪。
    贺岁安想收回手。
    祁不砚却握住了她的手腕。
    “你……喜欢我的蝴蝶?”他皮肤泛着浅桃色。
    他此刻虽看不到自己的脸,可透过贺岁安的反应, 能想到她在抚过什么,蝴蝶, 他的蓝色蝴蝶。
    贺岁安听见祁不砚问她喜不喜欢他的蝴蝶,不去回忆他们刚才荒诞却又存在的一幕, “嗯”了一声,老实道:“喜欢的。”
    “很美。”
    她又补了一句。
    贺岁安也佩服自己能在这种情况下与他谈论蝴蝶的事情, 但她也确实需要一些事来转移自己或转移他的注意力,看能不能好点。
    二人挨得很近,祁不砚能够清晰地听见贺岁安的回答。
    尽管蓝色蝴蝶是出现在祁不砚的脸上,但依然还是因为贺岁安。蝴蝶是属于他的,却又是属于贺岁安的,因她而生,随她而深。
    以前祁不砚也见过天水寨的人的脸会出现蝴蝶。
    而他没有过。
    本以为自己只会在身体的一小部分地方出现,今晚却打破了。
    他的脸居然也能出现蝴蝶,很新鲜,新鲜到令祁不砚血液里的兴奋因子沸腾起来,甚至想把蓝色蝴蝶图案割下来,送给贺岁安。
    可不能。
    蝴蝶会消失。
    而能保持蓝色蝴蝶露出来的璀璨颜色的方式是贺岁安。
    祁不砚不由得更为愉悦,有一种他的生命与她奇妙地串连起来,不管她是否会因他改变,他能因她而改变便足以令他感到奇妙。
    天水寨的人不一定都会炼蛊,但他们的情绪一旦产生波动便一定会浮现颜色、形状各异的蝴蝶。
    他们鲜少外出。
    因为可能会当作异类。
    天水寨曾有一个年轻人到外谋生,不会蛊的他不小心在人前浮现了蝴蝶,被当作妖物活活烧死了。
    哪怕他诚恳地说出事实,也没人相信他,坚持火烧。
    将他烧成一副尸骸。
    如果蝴蝶是一直存在的,还可以说成是刺青,那人偏偏是当着众人的面一点一点地浮现出来,自然是百口莫辩,被当成了妖物。
    世上并无妖物精怪,但说的人多了,便就有了。
    祁不砚很少在人前浮现蝴蝶。
    毕竟他的情绪很难有太大的起伏,杀生时会有,只会浮现到脖颈位置,可见蝴蝶的人差不多都被杀了,谁能把他当妖物烧死呢。
    所以祁不砚并不在意别人是惧怕或喜欢他会浮现蝴蝶。
    别人的看法,是别人的。
    他是他。
    怎么活,是他的事。
    当听到贺岁安说喜欢他的蝴蝶时,祁不砚却有点想留下蓝色蝴蝶了,他莫名其妙想让被他半路捡来养的她注视他,眼里只有他。
    此刻,蝴蝶纹路深可入骨。
    祁不砚像受伤疼了般微颤抖着。
    贺岁安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第三次问:“还没好?”
    他抬起了脸,下颌线条流畅优美,缀了不少银饰的长发在半空扬起小弧度,银铃声源源不断,墨黑发梢散开又缓缓聚拢。
    像在午夜间化出一张好皮囊、然后过来夺魂的妖魅,他五指深陷被褥中,像抓住了支撑物。
    贺岁安看祁不砚露出这个样子,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定是尚未好。
    她对此事也没实际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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