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她把它卖给一个房产公司,原本老旧的别墅被卖了三倍的价格,她把这些钱留给了赤那。
    “相爱一场,也算对得起他了。”她说,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谁都没想到的是,第二年,它被命名为“微风草民宿”,与此同时,铺天盖地的广告和营销席卷了整个互联网。
    “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这是世界上最后一个纯净的角落,会让你获得内心真正的平静。”
    “夏天来临时,和你爱的人一起去一趟微风草吧。”
    文艺青年蜂拥而至,来这里感受草海和微风,毕竟能享受到五星级标准的民宿,同时又能感受到最原汁原味的草原。
    这种地方并不多。
    被不断开发的旅游项目,也同时带火了距离乌勒吉村,它是附近基础设施最完善的村庄,干净、温暖、又原生态,村民们自制的咸奶茶和马奶酒供不应求,和小马驹合影成了热门项目。
    它长大了,就是真正威武潇洒的草原马。
    第47章 他是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初秋的午后,我跑完了最后一道手续。
    两年又七个月,蛟龙村迁徙的项目,正式竣工。
    比起于诗萱的民宿群,这里看起来普普通通,没有什么设计感。
    可是我知道,我们经过很多日日夜夜,打造了经济实惠又保暖的外墙,轻钢材料的坡屋顶,能排放冬日积雪和夏天的暴雨,建筑的每一个部件都在充分的利用太阳能……
    它同样是费尽心力的作品,它的美,是实用的美,让住进来的人生活方便一点,快活一点。
    我站在那里,打量着每一块瓦片,每一块砖石。
    我要走了,去新的地方了,可是我的两年岁月永远凝固在这里,比青春更加不朽。
    “任冬雪。”老冯摇下车窗,道:“上车。”
    “哎。”
    我狗腿的小跑过去。
    一毛不拔的县里总算要拨款进行旅游开发,老冯想把这个项目也搞到手,因而留到现在。
    机缘巧合,我们俩不得不一趟车去县城。
    还是跟以前一样,我开车,老冯坐车,只是车里死一样的寂静。
    我现在项目经验已经差不多了,安总承诺我年底应该能调到总公司,具体部门还没定,如果是工程部还好一点,如果是项目部,顶头上司又是老冯。
    其实那次撕破脸之后,我后悔了挺久,我们俩之间没有什么你死我活的矛盾,无非是他觉得我不够顺从,而我觉得他不要脸。
    ——这其实算不上什么大毛病,这世上不要脸的领导实在太多了。
    我想,我们之所以在这时候撕破脸。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我不愿意站在他这队了,具体原因我也说不明白,总之,我渐渐的意识到,老冯是我的贵人,但是,我们终究不是一类人。
    比如,先挑衅赤那让其疯狂,基本上就是一种诱导犯罪,这招毒辣聪明,但我做不出来。
    所以跟他切割,我也不后悔。
    乌勒吉村还是太过偏僻,我开到中途的时候,后座的老冯突然说:“你向左拐。”
    我说:“啊?为什么?”
    “别让我说第二遍。”
    我只好拐过去,渐渐驶入一片荒地,齐腰高的芦苇在阳光下发亮。
    “您已偏离路线,已为你重新规划路线,前方掉头——掉头——掉头——”
    老冯说:“靠边停车”
    “啊?”
    我突然无端的有点紧张,老冯不会要跟我玩什么霸王硬上弓吧?
    都快五十的人再把腰闪了……
    车停稳后,我刚要下车,就被老冯摁在座位上。
    “别下车,我们换位置,要快。”
    我懵了片刻,才意识到,出事了。
    老冯坐在驾驶位上,轰了一脚油门,我们那辆破吉普重重晃了一下,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在土路上狂飙起来。
    我都要吐了。
    老冯一言不发,脚就没离开过油门,冲上上坡的时候,几乎是朝着太阳冲过去,我几乎睁不开眼睛。
    也是在这时候,我终于听见了引擎声的轰鸣。
    后视镜里,一辆黑色的、仿若俯身猎豹般的库里南,正在紧紧跟着我们。
    一种不祥的预感紧紧的攥住我的心脏,我在副驾驶颤抖的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
    两辆车行使得太快,只剩下一些模糊的残影,但是,驾驶位上那瘦削的身影让我想起了一个不该出现的人……
    赤那。
    这怎么可能?
    “他一直跟着我们,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老冯一直在加速,企图甩掉他。
    这是一大片荒地,前后茫茫,向前距离县城太遥远,向后开距离距乌勒吉村也一样。
    我们这辆破车是绝对开不过顶配豪车的……但是因为老冯开进了土路,库里南的地盘太低,坑洼的路面应该能造成一定的障碍。
    但,如果被他追上了呢?他想干什么。
    清寒的秋日,我后背爬满了汗水,我不停地拨报警电话,一开始是没有信号,好不容易拨通,我发现我根本就解释不清楚这是哪里,只能语无伦次的描述:“从乌勒吉出来的有一条土路,然后向左拐……啊!”
    我只觉得后面有一只巨手,猛地把我往前按了一下,我的头磕在安全气囊上,咬到了自己的舌头,满口腥甜。
    我们被追尾了。
    时间好像被无限慢放了,我看见车后冒出滚滚浓烟,空气中弥漫着剧烈的汽油味,而后面驾驶位的那个人探出头来,他两腮深深地凹陷下去,胡子极长,就像一只穷凶极恶的黑狼。
    真是赤那,两年的不见的赤那。
    金色的日光下,他看着我,露出一个森冷诡异的笑容。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老冯再一次发动起了车,我都没有想到,我们那辆破吉普居然还能开动。
    它带着滚滚浓烟,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我不敢回头,只敢飞快的继续打报警电话,老冯突然在一个猛拐弯之后,停下,对我吼道:“下车!”
    “什么?”
    “报警!找人来救我!”
    我几乎是被老冯踹下车的,下一秒,他就继续开车向前奔驰。
    而库里南那巨大的引擎声,也随之而去。
    我站在那里,有片刻的茫然。
    老冯为了甩开他疯狂的飙车,我并不知道此刻我们在哪里。
    这里土地沙化严重,稀稀拉拉的草地一览无余,只有下坡处有一片枯黄的灌丛。
    而太阳已经在西斜了。
    我得去找人,去找公路,待在这边被赤那发现必死无疑。
    可是我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跑,手机一丁点信号都没有。
    我盯着那片灌丛,心里疯狂的盘算着,它太整齐了,应该是为了减缓草原荒漠化特地人工种植的,说明灌丛的那边的植被更茂盛。
    有草就会有人放牧,我就能找人求救。
    我一横心,朝灌木丛的方向跑着,耳朵里响着咚咚咚的心跳声,像是杂乱的鼓点。
    太阳,缓慢地、不停地向西移动着。
    这是下坡道,我惶惶然地不停地跌倒,不停地爬起来,好像演一场凶杀主题的默片。
    终于跑到了灌木丛前,但底下的植被依旧稀疏,看不到草场。
    也无人放牧。
    就在这时候,我意识到我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这是一块坡地。
    我向上爬才不容易被人发现,我向下走,如果赤那在上面的话,一眼就能看到我。
    我太慌了,我想,说不定老冯已经把赤那制服了呢?
    对,老冯那么厉害,擒拿格斗无一不通,我认识他以来,他从来没有什么事情是办不成的。
    赤那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呢?
    当务之急,我要找人,找车,报警。
    我向前跑去,日暮西斜,天色已经昏暗的看不见前路,可是我仍然不知道这是哪里,只能每隔一段时间,就抓一把土判断含水量。
    土从抓在手里不成团,到抓开之后慢慢散开,说明我的判断是对的,越往前走,距离茂盛的植被越近。
    终于,在我已经精疲力竭的时候,我看到了不远处升起的炊烟。
    这里有牧民!
    我心头一阵狂喜,手脚并用继续往前爬着。
    已经能听见羊群归巢时的脚步了,已经能听见额吉叫孩子们回来的声音了……
    就在这时候,我只觉得后脑仿佛闷雷炸响,随即,一道水流顺着脖颈蜿蜒而下。
    我呆滞的一抹,放在眼前,才发现是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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