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月中她常常后悔自己揽下了这份差事, 可钱家给的银子实在太多,钱丰除了性子跳脱一些也并无过分之处, 忍忍也就过去了。
    袖子被少年用两根指头捏住,双眸直勾勾的看着她,试探性的问:“先生,你不想知道外边儿发生何事了吗?”
    “无论发生什么都有钱老爷在,你啊,今日不将这半幅图画完, 可别想用膳。”云玳轻巧的点上他的鼻尖。
    一听不能用膳,钱丰顿时急了, 拉着云玳的袖子求了好一会儿,见她嘴唇紧闭就是不松口,只能气鼓鼓的重新坐回桌案,别过脑袋与她置气般不看她。
    云玳旋身行至立卓旁,提起茶壶道:“某些人喜欢的龙井我可是帮他买回来了。”
    如同嗅到味道般,钱丰抬眼望了过来,再低头执笔时,唇畔翘起,撅着嘴小声喃喃着什么。
    见他总算乖顺下来,云玳觉着不枉费她隔三岔五便去给他带壶龙井回来。
    也不知那家茶摊有何特别之处,以钱家的名头,家中上好的茶叶定然不少,可钱丰却独爱那家龙井。
    念及此,云玳低头嗅了嗅,以手作扇往自个儿跟前扇了扇,清新淡雅,没什么特别的。
    钱丰在一旁作画,她小憩一会儿后便出了房门去寻些糕点来,免得那小子待会儿若是饿了又要上蹿下跳的闹腾。
    钱家老爷与她的故乡同样扬州,是以建宅子时摆置风格多与江南相似,她穿过府中假山,目不斜视的往厨房走去时,一行人正好从月亮门中走出,其中一人顿了一步,抬眼往她的方向看了一会儿,直到身边人提醒才回过神来。
    “我方才好像瞧见姑娘了。”
    “在哪儿?”西北好奇张望。
    东南正欲开口,却见与钱老爷并肩走在前面的谢今澜回了头,他连忙拉着西北跟上,没再提起。
    拿了糕点后,云玳回到屋子里,这一待便是一整日。
    直到月上中稍,用过晚膳后,钱家静悄悄的,云玳才察觉出有些不对。
    她刚打开门想要寻个下人来问一问,就见小厮跌跌撞撞的跑来,扶着即将掉落的帽子,气喘吁吁的道:“先生、少爷,老爷……老爷他出事了!”
    正在屋里打瞌睡的钱丰一听这话,顿时醒了过来,“我爹怎么了?”
    小厮断断续续的将事情说了一遍。
    钱老爷跟着官兵去剿匪,结果对方早有防备,眼下他与一个公子都困在了山里,不知所踪。
    钱丰双眸慢慢瞪大,随即在两人还未反应过来时便一股脑的冲了出去。
    “少爷!”
    “小丰!”
    云玳没想到他性子这般急,无奈之下只好连忙跟上。
    关于剿匪一事她这两日自然听过,只是没想到钱家会与其沾上关系。
    夜里上山的路并不好走,更何况今夜并不平静,连钱老爷与官兵都没在那些土匪手中讨到好,他们现在这样贸然上山,危险更甚。
    可云玳作为钱丰的先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一个孩子出事。
    费力的上了山后,钱丰已经不知所踪,山林一片漆黑,云玳对这处又异常陌生,她警惕的望着周围,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她神情紧绷。
    脚下的泥土松软,她走在杂草丛生的野路上,衣裙总是被尖细的树枝勾缠。
    忽然,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云玳下意识往树后躲去,可还不等她将身形藏起来,手腕便被一只冰凉的大手握住,脖颈处抵上一柄尖刀。
    她大气不敢喘,尽量冷静的解释道:“我、我是来找我家孩子的,不是故意叨扰。”
    那人站在她身后,她看不清模样,只能从脚下的影子判断,对方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生生比她高出一个头来。
    “能不能先……放开我,我对你们没有威胁的!”
    此时她只能赌抓住她的这人是钱家的仆从或是官兵,倘若她运气极差,不小心撞到了土匪,她也不知该如何逃生了。
    就在云玳心跳如鼓,后背生汗发凉时,抵在她脖颈的尖刀忽然松开,“你怎么在这儿?”
    熟悉的声音落入耳畔时,云玳有些不敢置信的回头,皎洁的月光并未将男子的样貌勾勒出清晰的轮廓,可云玳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谢今澜?”
    她的惊呼在瞬间被谢今澜用手捂住,只留下颤颤巍巍的尾音,浓郁的血腥味从他的掌心传入鼻中,云玳双眸睁大,被迫和他一同藏在树后。
    一片寂静中,几道凌乱的脚步声传来,粗犷的骂声惊飞了树上的鸟儿,便是没有瞧见人云玳也晓得,那是土匪。
    这处地方并不算隐蔽,只要他们仔细搜查,一定能将他们两人找到。
    云玳后背抵在谢今澜的胸膛上,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静默中,连他喷洒在头顶的呼吸都能感知的一清二楚。
    脚步声越来越近,透过杂乱的草丛似乎能看见几道人影正朝着他们这处走来,在距离五步远的位置又忽然停下。
    云玳不由得将身子放的更轻,下意识往后蹭了蹭,却猛然听见谢今澜的呼吸急促了一瞬。
    她身子僵硬不敢再乱动,只在心中念叨着那群人赶紧离开。
    “大当家,这里没人。”
    “再往前面追,肯定就在这附近。”
    那些人转身欲要离开,云玳刚松了口气,就见其中一人从枝杈上拿下一个东西,“等等。”
    夜里黑,云玳只能隐约看见那样东西软绵绵的,像是轻纱。
    轻纱……
    她猛地想到了什么,瞪大了眼!就在她发出动静的同时,那几人迅速将这处包围了起来,“找,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捂在她嘴上的手忽然间松开,那双深邃的眼眸出现在眼前时,云玳只来得及听见一声小小的,“得罪了。”便被堵住了双唇。
    脑子在一瞬间几乎无法思考,他知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谢今澜的吻来的猛烈又急切,大手疯了一般在她身上游走,云玳仿佛回到了先前被他关在陵城时的模样。
    呜咽声不小心从喉咙中挤了出来,果不其然引来了土匪的注视。
    “大当家,这儿有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谢今澜也放开了她,本就被枝杈勾的破烂的衣裳此时已经完全不能看了,头发也乱糟糟的,脸上更是被谢今澜的手糊上了许多鲜血与泥土。
    他褪下外衫搭在云玳的身上,将她整个人揽在怀中,嘶哑的嗓音带着浓烈的不愉,“谁扰了本公子好事?”
    “将人带过来!”
    人刚靠近谢今澜,便被他躲过,他揽着云玳起身,恼怒道:“别碰我!”
    大当家正眯着眼打量他们二人,身形高大的男人衣襟松散,里衣紧紧包裹着矫健有力的身躯,外衫披在了怀中娇小的女子身上,精致的眉眼间尽显风流。
    “你是谁?在这儿干什么?”
    若是平时,直接杀了男的,将女的掳回寨子。可今夜情况特殊,不敢冒进。
    谢今澜沉着嗓子,结结巴巴的道:“我、我乃是钱家、家少爷,你们胆敢对我、对我不敬!”
    若说方才云玳还有些迷糊,眼下却已是全然明白了谢今澜的打算。
    想来这些人搜查的定是官兵,或许他们没有瞧见谢今澜的样子,但一定知晓有个官兵头子是从京城来的。
    谢今澜故意与她亲昵,佯装成刺激偷、情的纨绔公子模样,只是不知,谢今澜给她安排了什么身份。
    “钱家少爷?”土匪紧接着又问:“那这个女人呢?”
    “扬州来的小、小表妹。”
    云玳明了,说话时本就软糯的嗓音更加黏糊了几分,操着一口扬州调子道:“表哥,他们是谁呀,好讨厌,赶紧让他们走好不好……”
    揽着她的手紧了紧。
    “没听见表、表妹说的吗?还不赶紧、赶紧走!”
    土匪面面相觑,随后看向大当家,大当家冷笑一声,“走?别说钱家,就算是宰相来了,今日也别想走!要怪就怪你们时机不对,把人给我带回去。”
    云玳揪着谢今澜衣襟的手忍不住用了些力气。
    而揽着她腰肢的大手像是安抚的轻柔的摩挲着。
    “大、大胆!钱家不会、不会放过你们的!”
    “钱少爷,那也得等你有命回去!”大当家使了个眼色,众人顿时一拥而上将两人绑了起来。
    云玳被迫和谢今澜分开,她佯装不舍的往谢今澜怀中蹭,本就脏兮兮的脸被她在谢今澜的怀中磨蹭的十分匀称,看一眼都觉着眼睛遭了罪般。
    大当家无趣的别开眼,挥手让人将两人压回寨子里,而他则带着人继续往前搜。
    云玳被双手反剪,磕磕绊绊的走着。
    余光瞥见谢今澜时,却见他仍旧在絮叨的说着什么,“你们放了、放了我,要多少银、银子我都给!”
    “少废话!再说话老子毒哑你的嘴!”
    谢今澜闷闷的闭上嘴,眉眼间布满阴郁。
    若不是时机不对,云玳早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第90章
    一路上云玳与谢今澜被严防死守, 二人始终没有机会开口说一句话。
    山寨坐落在临近山顶的地方,利用地势与茂盛的草木做掩护,寨子不大, 可堆放的东西却很多。
    就在云玳与谢今澜观察周围时,眼前忽然被蒙上一块黑布, 什么都看不清了。
    耳边谢今澜还在恼怒质问,云玳感受到自己被人推着往前走,走到一处地方时,腰上被系上一根绳子, 紧接着那人便让她下去。
    她踩上晃悠的木梯, 一点点往下爬着, 因为看不清,所以身子的感受被放大,身后吹来的风带着山顶的凉意, 云玳汗毛直竖, 却并未出声。
    下面有人接应她,抵达时脚腕被人拽住, 对方近乎粗鲁的将她扔到地上,一瞬间, 伴随着浓郁的腥臭冲入鼻中。
    黑布被人扯下,没有预料当中的光亮,云玳下意识抬头打量,在看清这里的模样后,瞳仁渐渐紧缩。
    她如今所在之处,像是被一把大斧横着劈开的山缝, 这道足有两人高的山缝中摆放着密密麻麻的牢笼,笼子很窄, 只能勉强容纳一人站在里面。
    她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便被人关进了笼子里。
    云玳转头看向被关押在她旁边的谢今澜,他也罕见的沉默了下来。
    云玳还记得在钱府时小厮所说的官兵中计一事,若这些土匪真正的盘据地是在这处,那谢今澜他们中计不冤。
    与他们同样被关着的,还有几十上百人,云玳咽了口唾沫,故意忽视从四面八方朝她看来的目光,观察着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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