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人还在继续争夺着钻出来的机会。
    风澈有些看傻眼了,不禁开始怀疑是不是风家围墙遭难,凶兽已经攻到里层结界了。
    突然,一声厉呵响遏行云,如同暴雷炸响天边,正在拼命往出钻的人齐齐一顿。
    “你们几个,给我回来!”
    那群人怕得浑身发抖,但还是撕扯得更凶。
    那人袖袍卷到面前之时,风澈敛去周身修为灵气,老老实实地跟着那群人一起被带进了风家结界内。
    他倒要看看,这风家地界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作者有话说】
    写这一章晚上做梦了。
    梦见似乎是风澈死的那二百年里,姜临站在我面前,孤零零的一个人。
    有点心疼他,忍不住问了一句话:姜临,既然可以一剑斩掉记忆,为何逼自己记着前尘
    他朝我一笑。
    苦涩入喉,一时有些哽咽。
    我其实很清楚,他不是不能忘,而是舍不得忘。
    第69章 苛捐杂税
    那人袖袍内四角闭塞遮光,只露出脚下部分空间,风澈不敢动用神识,只能凭一双肉眼观察情况。
    空旷四野向后飞速退去,边界从粗糙的沙壤逐渐变为灰黄的土壤,风澈盯着地面的枯草断枝,不禁感慨风家怎像如今这般荒凉了。
    他们脚下风盘踏空,看法阵运行速度来看,这弟子最多可施展中阶法阵。
    风澈脑子里过了一遍过河拆桥,敲晕对方替换身份的勾当,准备观察一下再实施计划。
    他打定主意,再次看向外面之时,眼前已经出现了城池。
    风家多湖泊密林,城池依水傍林,严格遵照风水阴阳修建,一般为钟灵毓秀灵气汇集之地,然而此处风沙四起,满城萧瑟衰败之景,风澈甚至怀疑这里并非风家人城,而是哪处边疆哨岗。
    那人袖口一松,几人随之滑落,下方巨型囚车穹顶开口,几人就这么被甩了进去。
    风澈暗自揪了对方袖角一下,借着力道没有掉到下方人堆里,而是滚到了角落。
    他后背磕在囚车铁栏,寻了一下那人方位,朝着他大叫了一声:“哎呦!疼死了!”
    那人被他声音吸引,转头望过来。
    他一身风家弟子常服,云纹银线滚边,绛蓝色的腰带上别了一枚风家内门弟子身份玉佩,风澈瞟了一眼,上面刻着“迟斯年”三个字。
    风澈心头一喜:好好好,内门弟子,借着身份正好混进去,说不定职权高一些能看见风瑾。
    迟斯年一双浅淡的瞳仁微动,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没理他的哗众取宠的行为,开口道:
    “流民外窜,私破结界,两罪并罚。
    游街示众,明日鞭笞二十,缴灵草二百赎身,否则入灵草园务农十年。”
    不同于刚才抓他们时那声暴呵,他的声音竟然清朗如泉,甚至有玉石相撞的叮咚之感。
    可惜这人说完这句便再无后话,板着脸将囚车牢笼扣紧,翻手将两道禁制附在了锁链上。
    周遭无人敢言,迟斯年冷冷看了一眼众人,甩袖驱动囚车。
    囚车一颠簸掉头,风澈眼前视野调转。
    四周房屋破败,窗框上破布条索被风沙吹得灰白,商铺潦倒,摊贩零落。
    往昔风家所属城镇欣欣向荣,是商贩云集之所,如今看来反倒满目萧然。
    风澈嘴里发苦,心想现今风家闭门不出,竟然经贸也萧条至此。
    囚车向前缓缓行进,身后传来一阵弟子的低语,风澈借着囚车栏杆的遮蔽,将耳朵微微侧后。
    “迟师兄,还跑了一个,本月尚未缴纳赋税……”
    “跑到哪了?”
    “楚家边陲。”
    “九寸破口,跑出去不死也脱层皮,现今如何了?”
    “皮肤溃烂流血过多——”
    迟斯年打断他的下文,玉石般的声音平静道:
    “无用,杀了便是。”
    那人再无声响,似是退走执行任务去了。
    风澈忍不住转头,看见迟斯年漠然的神色。
    他像是察觉到了谁的视线,转头看了一眼囚车,随后别过脸去。
    那目光,像是看路边随处可见的落叶枯茎,纵然是踩上一脚,也是无所谓的。
    风澈收回目光,敛住自己的神色,但他明显被对方的目光刺激到了,纵然是压抑半天,心底难免涌上一股怒气。
    风行舟执家主位期间,凡在风氏地界,民众虽不如修士地位超然,但也至少有人的尊严,即使犯错被罚,也要讲究人权。
    可那人仅仅是伤口溃烂,便是无用可杀,就连投到囚车之上的满城目光,也让人心寒。
    修士漠然,凡人麻木,像是对此番囚车游街习以为常。
    囚车只是静静地在路中央行进,周遭车轮碾压石子沙砾,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铁笼联合处相撞,刺耳的摩擦声听得风澈牙酸。
    风澈突然意识到,囚车上的那几个和他一同进来的人,是不是过于安静了。
    他环视一圈,发现这几个人除了满身狼狈的伤口,也无大伤,此刻反而面如土色,气息灰败死寂,像是丧失希望的将死之人一般。
    何况这几人虽未穿金戴银,仅仅穿着粗布陋衫,但单从他们浑身气度和有能力有渠道搞到破阵手段来看,就是有钱的人家。
    他心下疑惑,若破损结界是重罚,是什么让这群人还要孤注一掷,赌上身家性命去搏一个几乎不可能成功的结果。
    “叮叮——当当——”
    风澈拿手指敲了会儿栏杆,试图引起那群人的注意,结果他们就像是入定了一般,听到风澈刻意弄出来的声响,连半点反应也没有。
    风澈拽住旁边人的袖子,拉了拉,对方双目无神,怔怔地看他一眼,一言不发。
    风澈眼见套话不能,只好作罢,松松垮垮往栏杆上一靠,准备等着囚车巡街结束。
    他躺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聊,偷偷散了一缕神识,绕着城镇街道飘散而去,满城细碎的声响纷纷涌入他的耳朵。
    孩童的哭嚎,女子的哀求,男人的怒吼,囚车经过之处大大小小的议论声接踵而至。
    “也就是有钱人还做着跑出牢笼的梦……”
    “有那灵石不如换点灵草……”
    “据说搞了个大动静,幸好遇见风家内门弟子,特派的反倒查得松,可能是因为上面来的碍于面子不屑动用酷刑,不然死得更惨……”
    *
    风澈一路听完看完,来到了城门口。
    禁闭的城门落了锁,巨大的封条和禁制自上而下,贴得密不透风,一个风家子弟将一张纸贴在城门边的立柱上,周围的人渐渐围上来,看了上面的文字就开始哭嚎起来。
    “道长,仙长!上月还每人三棵,为何这月涨到四棵?”
    “我上月未交全险些丧命,如今这月……我定是活不过这月……”
    “我家中妻儿老小已经死了大半,如今……”
    四下民众哭嚎声渐起,那弟子手心凝聚灵力化作一条长/鞭,抽地发出一声骇人至极的巨响,让人不禁恐惧,若它抽在血肉上会是何种皮开肉绽的惨状。
    四周忽地一静。
    那弟子一只手随意甩了甩鞭/子,另一只手慢慢摩/挲着鞭/尾,眼神浸了厉色:
    “老规矩,这月灵草不能完全缴纳者,差一棵,鞭五次。”
    风澈猛然回想起,城中虽破败不堪,但却有种极其浓郁的灵草清香,他本以为各家各户是以栽种灵草为生,如今看来,竟是为了缴纳赋税。且方才迟斯年下达对他们的惩戒时,也明确提出,赎身灵草二百。
    只是风家向来不善培育灵植,不然风行舟寻到他的本命灵植也不会将它安置在学堂。且风家奇门遁甲法阵多为远程攻击手段,不像姜家剑道易受外伤,对灵草灵植需求本就不大。因此风家不会自行培育灵草,几乎都是从外界运输。
    可如今为何大肆征收,逼迫民众百姓缴纳灵草?
    征收赋税唯有家主令可颁布……
    风澈不明白风瑾此举究竟何意。
    劳民伤财不说,修士与凡人积怨渐深,甚至为了不让民众逃走,禁制结界接连动用,还有严苛到甚至残忍的刑罚……
    这根本不像是那个愿为满城人开启禁术,燃烧自己点亮别人生路的风瑾能做出来的事情。
    身边囚车行进的声响渐小,风澈索性收回那缕神识。
    直至囚车由城池内部行至城郊,入目的是一座森严的监牢。
    随着囚车停靠,硕大沉重的铁门轰然开启,其内衰败腐朽的气息迎面扑来,风澈鼻尖微动,监牢内逸散而出的血腥味和腐肉味让他皱了皱眉。
    几个弟子把他们一群人拽出来,挨个在手腕脚腕套上禁制和铁链。
    风澈被拽着手腕,踉踉跄跄向前走了一步,站在他面前的风家弟子就将一道灵力按入了他的眼眶。
    这是风家泽字位法阵,“一叶障目”,主要效用是防止幻阵之中被迷惑双眼,故而遮住双目只留神识在外。
    然而这会儿竟然用来让这群凡人短暂失明。
    估计风家先祖知道自己所创法阵被如此糟践,气得棺材板都压不住了。
    风澈任由对方将“一叶障目”放入,随后他眸里水泽一闪而没,恢复了清明。
    监牢内闪烁着幽暗的烛火,潮湿黏腻的水声滴滴答答响起,地面褐色又有些发紫的拖拽痕迹遍布,风澈还没顾得上抬脚找个干净的地方站着,就被一把甩进了牢门里。
    他一个踉跄,扑在了蒲草堆上。
    草茎有些扎手,风澈抓了一把,潮湿腥臭的感觉刺激着感官。他一脚蹬在铁栏上,腻乎乎的铁锈混着不知名的液体让他脚下一滑,铁链牵拉另一边的脚踝,他失去平衡,无奈只能再次趴下。
    连滚带爬起来几次,风澈心里忍不住大骂:这破地方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先混个风家人身份,然后把迟斯年那小子逮住……奶奶的,在这破监牢待一晚,都能烦死小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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