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那现在它属于我了,”他光明正大地占为己有,“刚好跟你是情侣款。”
    “不是。”她语气冷硬,腾出右手要把他腕上的发圈扯回来。
    仇野不让,男生力气大,他反手一把攫住她的手。
    少年的手掌宽大有力,生着粗糙的茧。
    不似她细皮嫩肉,也不似她白皙软滑,稍微用力一点,就容易发红。
    教室人多,关书桐不想闹大,不爽地抬眼瞪他。
    仇野抬高了眉毛,给她打眼色,明里暗里都在说“不给我,我就不放手”。
    像个小孩子,幼稚得要命。
    僵持越久,暴露的风险越大。
    “随便吧。”关书桐不同他争了。
    他这才肯放开她,但没完全放开,指腹在她手背搓揉两下,像在抚慰她的疼痛,也像在……吃她豆腐。
    呼吸似乎有点乱了,空气闷得让人难受,关书桐赶紧缩回手,装模作样地又做了一道题,发现没什么缓解,目光触及他腕上那根发圈,心内反而愈发糟乱。
    “哗——”她抬手打开窗户。
    穿堂风吹过,拂着面颊,吹动她发丝。
    一个深呼吸,烦乱的心情稍有好转,她继续做题。
    仇野不玩她的笔袋了,给她放回原位。
    之后,他随手拿走她桌上一本课本,粗略领教过她工整漂亮的笔记,兴致缺缺地放回去,另拿一本时尚杂志来翻。
    “既然这么闲,怎么不回你班上找人打牌?”关书桐问。
    16班是个什么氛围,她心里有个大概。
    放学前的最后一节自习课,没有老师主任看管,又不能提前离校,为打发这点时间,那班学生可谓是闹翻天。
    聊闲天、玩手机、打牌……都是常态。
    仇野没答她,仿佛看杂志看得入迷,翻过一页,又翻一页,良久,才出声:
    “谈斯雨说的‘周末见’,什么意思?”
    关书桐淡声回:“我爸允许他每周末接我妹到他家去,我只是去看我妹妹。”
    仇野按下杂志,“这么说,从上上周,他拿着发圈来找你,说你进他房间,穿他衣服开始,你们每个周末都住在同一屋檐下,并且,往后每周末都会沿用这一模式?”
    关书桐默认。
    仇野指尖敲了敲桌上的杂志,见她目光停留在试卷上,下颌线紧绷着,不爽地撇开眼,没两秒,又转回去。
    “你只是想跟妹妹在一起而已。”他说,“有谁规定那两天只能在他家待着么?你不带妹妹出来郊游逛街?”
    关书桐看他。
    他两只小臂交叠在她桌上,身体微微向前倾,“这周末,我也把我妹妹带上,我们一起出去郊游?”
    “你不是忙着赚钱么?”她泼他凉水。
    她对他的了解不算多,但他那些狐朋狗友总有说漏嘴的时候。
    仇野这人,典型的野狗性格,桀骜,狠戾,也是典型的野狗经历——一个沉迷炒股,债台高筑,最后跳楼自杀的爸,一个饱经风霜,病重卧床的妈,还有一个正在上小学的妹妹。
    听说,打小学起,他就以拳头出名了。
    起因是有个小霸王搞校园暴力搞到他这儿来,想欺负他,骂他是个没爹的狗.杂种,不料仇野这人看着瘦瘦小小,竟不是个好惹的,抡起拳头,猛一下就把人给打进拖把池里。
    从此,他一战成名。
    成绩好,长得帅,战斗力还高。
    他那些朋友说,追他的女孩能从这儿排到法国去。
    仇野家的花销不算大,但难在只有他一个顶梁柱,无论是日常吃穿住行,还是他妹的学费,他妈的医疗费,甚至是他爸欠下的高利贷……所有重担都落在他身上。
    当所有人都在拼爹妈,找家长要钱买糖的时候,仇野小小年纪,就开始绞尽脑汁地想搞钱的路子。
    没人知道他具体是怎么搞钱的。
    关书桐不知道,他的狐朋狗友也都不了解。
    但在他这个年纪,能靠本事支撑起一个家庭,说实话,挺让人佩服。
    “我也不是三百六十五天都在赚钱的,偶尔也会想休息一下。”仇野虚握拳头在她桌面轻叩一声,语调轻快,“那就这样敲定了。”
    “我没跟你约。”
    “为什么不?”
    见她要开口,他打断:“难道说,你更乐意和谈斯雨待在同一屋檐下?”
    “明明是你说讨厌他的,”仇野说,上扬的尾音带出几分讥诮,“怎么?现在不讨厌了?”
    “……”关书桐紧了紧手中的水笔,没对上他的眼,逃避似的继续埋头做题,“我不喜欢他。”
    只是……仔细想想,好像也没到讨厌的地步。
    风把她的试卷吹起一角,题目在眼前模糊,仿佛在嘲笑她的自欺欺人。
    好吧,她终于在这一刻承认。
    仇野大概是说中了。
    她对谈斯雨,的确是……有那么一丝丝动摇。
    仇野往后靠,肩背抵着坚硬的椅背,一只手还搭在她课桌上,锐亮眼眸盯着她,微眯,若有所思。
    关书桐被看得不自在:“仇野,你不学习,就别打扰——”
    其他同学学习。
    大抵是这句话流传度太广,他“唰啦”一下展开被折得乱七八糟的试卷。
    “我学。”
    无可奈何又赌气的口吻,他随手从她笔袋捞过一支笔,“沙沙”两下写下自己的名字,龙飞凤舞的连笔字体,“仇野”二字几乎占据了半张试卷,嚣张狂妄得不行。
    “以后,我天天来找你学习,怎样?大、学、霸。”
    不怎样。
    关书桐扯着自己的试卷和草稿本往里收了收,给他腾出点空位放试卷,“算我欠你的。”
    仇野太张扬了。
    这两天,他手腕戴着她的发圈到处招摇过市。
    假若有人问起他们的进展,他只管天南海北地胡侃,任人猜来猜去,就是不给一句准话。
    说他们在一起了吧,谁都没公开承认。
    说他们没在一起吧,但他们确实走得有点太过了,每天不落的早餐,每个形影不离的大课间,以及,放学前每一节挤在同一张课桌上的自习课。
    偶尔,关书桐见他整日浑浑噩噩,在试题上胡乱涂鸦,骨子里那股恨铁不成钢的基因会莫名发作,劝他,要不还是多学一点吧,混日子也不是这么混的,何况他有个妹妹,他应得给她当一个好榜样。
    刚开始,仇野没听进去,后来不知怎么就开窍了,说:
    “你要是有空的话,就帮忙辅导一下我?我落下太多功课了,一时半会儿不知从何下手。”
    应试教育而已,这不算太难——至少对于中途转高考路线的关书桐而言是这样。
    仇野中考能考个市前三,底子多少是有的,关书桐把自己的课本和笔记甩给他,让他先琢磨去。
    周六一早,她照旧打车到谈家。
    有过第一次误闯谈斯雨房间的尴尬,往后为防再打扰大少爷睡懒觉,大家直接约定好,每周六上午九点,就让谈家司机到关家接人。
    关书桐今天来得有点早了,捎上一大早从超市买回的食材,打算亲自给关书灵做一顿早餐。
    “叮!——”
    电梯抵达四楼,开门,她走出去,拎着东西,径自往厨房方向走。
    距厨房门口只剩三米的地方,脚步倏然停住。
    余光内,他就坐在客厅沙发里,肘关节抵着膝盖,双手轻轻交握,身体向前倾,目光认真而专注地放在茶几的那一盘围棋上。
    黑白棋子错落分布,离挺远,关书桐看不清,也没想太关注他。
    只是觉得,他大清早不睡觉,坐在客厅自个儿跟自个儿下围棋,挺稀奇。
    这么想着,竟不自觉说出来。
    “睡不着。”他回话,语气倦懒,声线低哑,修长手指捻起一枚白子,犹豫半晌,才找好位置轻轻落下。
    “为什么?”随口问着,关书桐进厨房,把食材一一从袋中拿出来。
    低筋面粉,零卡糖,抹茶粉,草莓……
    塑料袋窸窣作响,她拿着一盒淡奶油,刚要转身放进一旁的冰箱,冷不丁迎面撞上另一具高大身影,身体僵硬一瞬,她抬头,眼内映入谈斯雨的脸。
    “今天吃舒芙蕾吗?”他薄唇翕动,问她。
    清晨七点半的阳光打他斜后方照射过来,他身影落在她身前,发丝被光线勾勒出形状,深邃眼眸仍是晶亮,情绪却很淡,叫人看不清所思所想。
    “我有点酸,”他说,“想吃甜的。”
    关书桐看着他。
    恍然记起很久以前,他感冒发烧,此生唯一一次考试失利。
    他好像就是这样。
    挫败,懊恼,不甘心。
    也……不像谈斯雨。
    第22章 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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