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城。”
    她把腿从桌子底下伸出,坐到床边:“我想上厕所。”
    何城的脸颊噌一下红了,心底又有隐秘的窃喜冒出。禾央生病纵然让他心疼,可她发烧时病恹恹的模样,一幅只能依赖他的模样,上厕所这样的事情都需要他的帮忙,他并不觉得厌烦,反而会越发不知满足!
    他喜欢极了她红着眼睛叫他的名字,求他帮忙,仿佛这个世界能够依赖的人只有他!
    何城扶着她的胳膊,另一只手高举吊瓶。掌心触碰到的肌肤如同密密匝匝的细火,一寸寸蚕食他的理智。
    何城把吊瓶挂在钩子上。关厕所门前看了禾央一眼,她的脸颊仍有些红,神态萎靡不振,明明合身的校服却好像突然大了些,罩在她身上,看起来没精打采,又可怜兮兮。她仰着头,欲言又止。
    何城立马就停下脚步,盯住站在逼仄空间的她。
    禾央动动唇,打针的手虚抬着,另一只手尴尬放在校服裤带上。幸好校服裤是松紧带的,一只手能应付。
    何城察觉到她的举动,忽然就抿紧唇,心底隐隐激动:“......我帮你。”话落,手便往松紧带上伸。
    “哎......何城!”禾央吓得整个人一僵,连忙说:“不许动!你......你站远点,把门关上!”
    何城后知后觉知道自己会错意了,连脸都不敢抬起来,低着头把厕所门关上,语气隐隐有些失落:“好。”
    禾央仔细听了听:“何城?”
    何城立马回话:“我在。”声音还挺近的。
    禾央:“再远点。”
    何城:“......好。这么远行吗?”他描述一下他在的位置,以及离着厕所的距离。
    禾央觉得他说话的声音还是很清晰,但她的膀胱快要炸裂,顾不得那么多。即使她做好心理准备,想尽量控制声音,可她低估了存量。令她羞耻的声音足足持续将近一分钟......
    禾央红着脸蹲着。
    连呼出的气息都烫人。
    好一会儿,禾央调整好呼吸,刚准备起身,就听见何城不近不远的声音:“下次要及时跟我说,憋太久不好。”
    禾央冷静着一张脸:“哦,知道了。”
    禾央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自从上完厕所后,大脑自动处于放空状态,连何城红着脸扶她回病床也没什么反应,她开始回想李可昕说的话,何城或许真的只是心疼她才不想让她兼职。
    自从两人挑破窗户纸。何城比以前还要温柔,虽然有些不管不顾,但他对她说的话言听计从。除了关于兼职闹了丁点不愉快,其实也不算是不愉快。
    只是她单方面觉得不舒服。
    并不是所有的兼职工作是又苦又累的。
    这只是她获取劳动报酬,自给自足实现价值的一种方式。她并不会矫情到觉得何城有钱给她花,是件伤害自尊心的事情,这是他对她好的一种方式。
    如果她有这个能力,她同样会对何城好。
    她只是觉得,她完全有能力赚取自己大学所需的学费和生活费,毕竟重活这一世,唯一有长进的就是眼界了吧。不是被困在校园的学生,不了解外面的社会,她知道高中毕业该如何找兼职,也知道社会的工作环境是怎样的。所以她现在没有多余的闲钱,也不觉得自卑,就是因为她知道她未来会赚到钱。上一世她这个时候确实因为学费犯愁焦虑,现在则完全不会。
    何城把桌子折叠放在一旁,询问禾央想要躺下睡会儿觉还是坐起来,禾央没有回答,她在想事情,直接坐在床上,何城见她愣愣的,下意识拿起枕头放在她背后。
    他做起这些事情已经很熟练了。
    又把热水壶里加水,这次只加了一半多。他拿起李可昕送来的书包,假装随意地在里面翻看,随后拿出一本笔记,“央央,还提问吗?”
    他不知道禾央在想什么。想问,又怕她嫌自己烦,在她旁边晃了好一会儿,她完全没有发现。被她忽视的感觉一点都不好受,想要她的目光每一分每一秒都停留在自己的身上,虽然觉得这样可能不太对,可他没法控制啊!
    禾央对他的吸引实在太强大,只要有她的地方,就恨不得目光永永远远跟随着她......
    为什么她不可以像自己一样呢?
    禾央按住他拿笔记本的手,笑得无奈:“别了。我现在脑子里一团浆糊,你就算提问,我一道也答不出。”
    何城把笔记本放回去。
    禾央直接说:“何城,我有话对你说。”
    何城脊背僵硬挺直,她的表情不太好,难道她嫌自己烦,要收回说过要和自己交往的话?还是......她又喜欢上别人?可她身边并没有其他男性出现......
    或许,是在上课的时候?毕竟只有上课时间他不在她身边,还有放学她回家的时候......
    他微微一笑:“你说,我听着。”
    到底要说什么呢?
    禾央抠着缠在右手的胶带。
    何城把她的左手拿开。
    禾央又捏着床单。
    “我知道你不缺钱,你说给我交学费和生活费,也是出于帮助我的目的,但是这些钱我可以自己赚取,自己赚来的钱跟别人给的到底不一样嘛!而且,你的钱还是你哥赚的,你再给我......”
    何城皱眉:“谁跟你说我的钱是他的。”
    禾央:“啊?难道不是......”
    何城:“公司有我的股份,年终分红有我的份。”他又补充:“央央,我有钱的。我哥很早之前就说过要我跟着他学习管理公司事务,我不感兴趣拒绝了,我以后会跟着他学习,大学专业也准备报考管理学。我会努力学习的,你会喜欢这样的吗?”
    禾央想起她看到的新闻,是上一世的何城,他没有在何氏工作。关于他的工作也没有报道。所以她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了吗?
    如果他进入何氏,未来是不是就不会自杀了?
    “......什么叫喜欢这样的啊?”
    她不太明白他最后一句话。
    何城抿着唇,有些害羞的模样,眼神变得飘忽起来,但很快就镇定,尤带水光的眼眸认真凝着她,好像要宣发什么誓言似的。
    “进入何氏只是一个选择,你更喜欢我当一个商人,还是科学家?如果是科学家,专业我就考虑物理或者数学,还是其他的身份......老师、律师,或者医生?”
    禾央被他认真询问的表情打动,嘴角不自觉就露了个笑,她的烧退下去,人也有了精神。
    “你决定就好了!”她抿唇笑,“我知道你有钱,这些钱都属于你!那......那我也想有属于我自己的金钱,是靠我的努力和汗水得来的,这样才更有意义,你懂吗?”
    他不懂,但他不说。
    何城微微咬一下唇:“可是......”
    禾央忽然想到一个可能:“你是不是想要我陪你旅游啊?”
    何城一愣。
    转瞬间,他脸上的表情变化。
    少年坐在椅子,微微垂着头,额前的软发半挡住眉眼,挺直的鼻,含住下唇透露可怜气息的唇部。他的皮肤本来就是不同于常人的寡白,长年不见日光捂出来的虚弱,又生了一幅人人见之惊艳的面容。
    “......我不是那样想的。”
    他抬眼,目光水润:“我在喝药,你是知道的。这种病说起来并不是很严重,但是有一次我在大庭广众之下发病,周围人的眼神像看一个怪物......从此以后我很少出门,难得今年暑假时间长,我是想带你旅游的,我还没有见过大海,没有爬过山,我......你要是不想去,没事的,我陪你一起兼职,你想好做什么了吗?”
    他在心底冷嗤。那些看他如怪物的人他恨不得一口咬死,才不会在乎他们的目光。不出门只是不想看到闻到令他厌恶的讨厌的气息,所有的除禾央之外的东西,他通通不喜欢。
    禾央眨巴着眼,面前的少年难过得快要哭出来。
    她比不过何城有钱,可在工作之后,也跟同事在省内旅游过一两次,见过海爬过山。何城却因为病情只能待在家里,喝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止的药物,担心出门随时会引发病情,她在网上查过焦虑症,其中包含的惊恐发作可能会因为某种诱因发作,发作的时候四肢抽搐会有濒临死亡的痛感,甚至没有诱因也可能发生。
    看到网页介绍的每个字,她的心如同泡在冰冷酸涩的水中,真不知道面对众人看怪物似的目光,指指点点,他该有多难受,这才导致他再也没有勇气迈出家门吧!
    禾央心疼得不知道说什么。
    她抓住何城的手,将他从来都是冰冷的手握在自己两只手里,紧紧握着,像是要把她的温度传给他。
    “别,我们去旅游。”
    “嗯......我兼职两个月,剩下一个月我陪你去旅游,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算了,一个月太短,还要准备开学的东西,要不我兼职一个月吧,还有两个月!但是,我钱不够会找你借,是借,要还你的,你同意吗?”
    何城终于有了笑意,只是这笑容怎么看怎么可怜,像是一只苦巴巴终于得到糖果的孩子。
    “我都听你的。”
    第33章
    禾央挂了半天吊瓶,烧退下去。
    傍晚放学,何城硬是要她喝了碗薏仁粥才放她走。
    禾央精神还有些恹恹,回到家,一家人围在餐桌吃饭,已经不剩下什么。
    禾清泉放下筷子,拿了手机趴在沙发开始玩。
    李亚珍絮絮叨叨:“成绩都出了,全班五十人你考四十,还玩手机!”
    禾顺利:“孩子想玩你说他干什么?让他玩一会儿,现在还小,以后还不一定怎么样呢!”
    禾央看着满桌剩饭,忽然庆幸,她回家之前已经喝了碗粥,不是很饿,不然她生着病情绪容易失控,看到这一幕大概会躲在屋子里哭吧?
    她又看向沙发的小男孩。
    禾清泉是她的亲弟弟,两个人在家里却比陌生人还陌生,几乎半句话都不说。
    禾清泉是男孩,从小被家里人宠爱,初中毕业没继续上学,连中专都没有上,待在家里被父母供养,等到再大一点,阳葵镇重新建设,搬来很多厂子,他这才在车间找到一份工作。
    只是工资微薄,月月花光。
    到了娶媳妇的时候,娶了同车间的女孩,俩人买房的首付还是问禾央要的。
    禾顺利出车祸禾清泉连钱也拿不出来,也是问禾央要的。
    只是她这个弟弟并不像她想象中那么冷血。
    那时候禾顺利出车祸,在医院里,禾清泉哭着叫她姐,说他没有用,说他小时候不该混,否则也不会把日子过成现在这样一幅窝囊样。
    禾央往卧室走。
    李亚珍漠然看她:“过来,把碗刷了。”
    禾央面色还有些苍白,最近又临近高考,压力程度可见一斑。她不信李亚珍看不出她不舒服,可她还是要用长辈的余威命令她,以立权威。
    禾央没有回话,径直走到禾清泉面前。禾清泉以为是母亲,语气不耐烦:“我再玩一会儿,别烦我!”
    禾清泉见人还不走,抬眼一看是禾央。禾央冷着脸,看他的眼神像看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那目光让禾清泉不舒服极了,他放下手机,高扬下巴:“什么事?”
    对这个姐姐。他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
    禾央的语气不见半分感情:“你今年十二岁,小学六年级?学习成绩不好,家庭条件不好,半年后升初中,如果还是现在这种成绩,初中毕业连高中都不要想,想要工作都没人要你,家里提供不了任何帮助。等你成年,以你的学历能做什么,找个小厂子工作,又脏又累,赚的钱连吃饭都不够,娶媳妇买房子生孩子,你所有需要的钱都得倚靠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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