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哪里来 作者:青衫湿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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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过一段再来烧了。”

    事情到此算基本了结,剩下的只能听凭天意了。仨人松下口气如释重负地回到大路,顾不得腰酸背痛匆匆就往镇上赶,真正筋疲力尽倒上床,已近午夜十二点。

    纪康在门边条桌上拿了水杯过来,喝着问:“要给你倒吗?”

    赵辉已经有点迷糊,哼哼道:“不喝了,困,睡吧。”

    “嗯。”纪康放下杯子,往床沿边坐下**,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在静夜里传来,异样地安逸悦耳。赵辉往一侧挪挪让出位置,很快就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天已经有点亮了,蒙蒙的光柱从天窗上透下来,裹住些细小的灰尘在里面翻着身漫无目的地飞舞。想是昨天累狠了,纪康难得还睡着,鼻梁在右侧脸颊上投出极深的阴影,挨着他耳边一股股地送出暖而软的气流,弄得他有些痒痒。赵辉侧开些看过去,那小子不知正做着什么好梦,微抿的薄唇轻缓地拉出一道柔和的弧线。

    纪康这两年眉眼长开,跟小时候粗疏的模样完全脱了形。眉毛依旧浓而长,眉峰笔挺,边界却像被修过一样干净利落。眼睑匀得分外细致菲薄,凝着道淡淡的修长皱褶沿尾端徐徐上扬,牵连着两扇鸦羽般浓郁丰密的长睫,错落在桀骜冷硬的轮廓上。强烈的反差,却蕴生出一种令人心悸的美。

    正恍神儿间,那两扇眼睫就轻轻跳了跳,随即扬起来:“醒多久了?”纪康看向他,眼里还带着没全醒的迷蒙倦意,片刻之后才微微笑了笑。

    “我?”赵辉猛然回过神,也笑笑说:“刚醒。”

    “哦,”纪康坐起来,伸手搓搓脸掀开被子:“我下楼去洗一下。”

    “洗澡?”见他回自己床边,赵辉问:“周末哪儿有热水?”

    “冷的也洗一下,”纪康边翻衣服边说:“身上腻得慌。”

    “嗯,就是。”赵辉揉揉脖子。昨天连跑了十来个小时,又是灰又是土再被雪一捂,没多少汗也够呛。

    “你要去吗?”纪康捡好衣服转身问,见他蓦然张大嘴,一笑抽过窗台上的毛巾,便头也不回地开了门出去。

    这算啥意思?!个死崽子!赵辉当即七窍生烟。上回偷苹果被看个精光,他左想右想不服气,就扯了赵喜晚自习后去澡堂堵。谁知纪康一见他就满脸坏笑连吹两个口哨,搞得那帮篮球队的混混全莫名其妙看过来,窘得他赶紧逮了个笼头三下五除二洗完,哪敢再往那小子下面瞄,结果除了一大团黑呼呼的影子,啥都没弄清。

    赵辉恨恨盯着门,越想越恼,身上本就黏得难受,这会儿更飞快燥热起来,再不敢往下躺,立马推开被子披上外衣去门口洗漱,脸上被冷水一激,那堆火苗才缓缓地熄下去。洗完回来叫醒赵喜,纪康也冲好了澡上楼,仨人便一同收拾起课本作业,忐忑不安地出了校门。

    回到赵家村,赵辉刚进院门,赵芳就拉了他过去,报新闻似地说:“三弟,跟你同学那小胖子,他爸出事儿你知道不?”

    “啥事儿?”赵辉装不知道,皱了皱眉,二姐眉飞色舞的劲头令他很不舒服。不过也难怪,赵家村还没个卵蛋大,谁家有点破事儿,都像半空里炸响个闷雷,够人茶余饭后说道好一阵子,何况种罂粟这种惊人瞩目的事儿?

    “哟,事儿大了,”赵芳拽他进屋,快嘴快舌地说:“你不知道,昨天赵明坤叫人抓村委会去了,今儿过晌才放出来,说是种大烟壳。”说着朝正屋呶呶嘴:“咱爸刚回来,我听到他跟妈说,要罚好几千呢,小胖有得哭咯。”

    “是吗?”就放人了?!赵辉抬腿便往外走:“我去找爸问问。”

    来到正屋,赵伟正坐在火塘边喝热茶,转头看了看照例问句:“要考试了吧,功课怎么样?”

    “挺好的,”赵辉早习惯了父亲淡淡的口吻,反正寒暄不起来,索性直奔主题:“爸,听二姐说,赵喜他爸种大烟壳,有这事儿吗?要紧不?”

    赵伟眉毛一收,放下茶缸,脸色就不好看了。李氏连忙瞪赵芳,开口责备道:“姑娘家咋地这样嘴碎,不懂规矩。”

    赵芳歪着眼皱皱鼻子,依旧靠在门扇上听,根本没当回事儿。赵伟待李氏说罢,才翘起腿喝口茶,清了清嗓子:“不算要紧,数目小。”

    “哦,”赵辉暗自松口气,忍不住刨根问底:“那要咋处理?”

    赵伟看他一眼,掉开头:“罚款。”明显不想多说。

    赵辉知道再打听不出啥,应了便往外退。

    “辉子,”李氏忙叫住他:“上哪儿去?吃饭呐!”

    “就出去一下,很快回来。”赵辉心里怦怦直跳,合上院门才感觉背心出了一层薄汗。没想到事情竟这么顺利,比预计的还好,当即又惊又喜朝纪康家跑去。

    那一刻的他并不知道,他们三个都不知道,再顺利简单的事儿,只要跟人性掺合到一块儿,就会急转直下,变得出乎意料的复杂。当然,这种复杂性未必会这么快就显露出来。

    第十四章

    赵辉跑过去的时候,纪康正在涮碗,看见他甩净了手过来挑开门闩,笑问:“咋啦?别是来蹭饭的吧?”

    “去你屋说,”赵辉听正屋有响动,拽了他往一旁走:“是这?”眼看向几步外的房门,却不由慢了步子,忽觉一阵别样的新奇与紧张。说起来好笑,这还是他头回来纪康房间。

    “嗯。走啊,”纪康在后边推他一下:“咋了?”

    “没,”赵辉忙抬腿跨进去,眼睛四下一扫,房里竟比他那儿还简单。只有张木床靠墙放着,铺了层旧席子和薄棉被。临窗摆开个条桌,上头摞了几本书跟一大沓报纸。他诧异地上前掀开来看,见日期印着去年六月,便想到是从镇上废品站淘来的:“呵,你还在练毛笔字?”说着回过头笑:“是被纪叔逼的吧?”怪不得,赵家村别说普通农户,就是村委会,一年到头也没两份报纸看。就算有那闲钱去订,也没邮递员肯往这穷山僻壤的石头窝里送啊。

    “哪有,”纪康掩上房门过来,见他提起笔架上的毛笔,便往石砚里兑上些水,拾起墨条慢慢旋研:“没事儿就写几笔,惯了。”

    “哦,”那一洼清水微澜轻漾,丝丝缕缕散做幽黒汁液,泛起淡淡宁神墨香。赵辉看着有趣,便伸笔过去蘸了两蘸,往报纸上认真写下个纪字,却还没完人就先笑了:“哈,忒难看,软笔真难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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