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自己的东西,旁人的东西都上不得台面,拿一下都会脏了自己的手。
    相蕴和深吸一口气。
    方才还在震惊商溯是山贼,商溯是顾三,而现在,她不震惊了。
    少年的倨傲举动精准踩在她雷区,让她现在只想抓把泥巴糊在他脸上,而不是惊讶商溯的真实身份。
    相蕴和转身回头。
    精致小脸转过来,周围扈从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这不是、这不是三郎唯一的朋友相蕴和吗!
    不仅是三郎的朋友,更是三郎如今在这里的最大原因。
    为了弥补自己隐瞒身世戏弄她的过失,三郎既送粮食又送城,好让这位唯一的朋友不计较自己性子的恶劣。
    但现在,这位唯一的朋友被三郎袭营打劫,开口便是十万两黄金,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狮子大张口,这不是本着谋求相蕴和的谅解去的,而是本着俩人老死不相往来的路子去的!
    很好,三郎唯一的朋友到此割袍断义。
    今日之后,三郎还是孑然一身的三郎,再无心心念念要哄人开心的好朋友。
    这可真是——太好了!
    刻薄恶劣的贵公子也有今日!
    扈从们喜从中来,看热闹不嫌事大,只当自己没有认出相蕴和,杵在相蕴和身边当柱子。
    当然,也有那种有丁点良心的扈从,看到被自己打劫的人是相蕴和,便连忙咳嗽,拼命向商溯挤眉弄眼。
    ——三郎啊,您可长点心吧!您打劫的人是相蕴和啊啊啊啊啊!
    “?”
    挤眉弄眼做什么?
    大水冲了龙王庙,他打劫的人原是自家人?
    还别说,真的有这种可能。
    顾家不止与朱家联姻,江东的楚王也是顾家的联姻对象,如今楚王虎踞江东之地,麾下有顾家的儿郎为将着实正常。
    若他打劫的果真是自家人,那可真是太好了。
    商溯挑眉一笑,声音更加恶劣,“你世家出身,十万两黄金对你来讲不过是九牛一毛。”
    “既如此,我便涨涨价,再从你身上讨点其他东西来。”
    大约没想到他不仅喜欢折辱人,还这般明目张胆打劫,敌将肩膀微微一颤,似是被他惊人的无耻所震惊。
    这就震惊了?
    哼,他还没开始呢。
    商溯懒洋洋抬头,声音慢悠悠,“怎么?舍不得?”
    “命都没了,还舍不得钱财?”
    说话间,少年抬起头,隽秀面容上满是嘲弄,只差把我折腾的就是你写在脑门上。
    但在下一个瞬间,他看到“敌将”的脸,未说完的嘲讽话尽数咽回肚子里——“敌将”是相蕴和。
    相蕴和?!
    商溯瞳孔地震。
    老仆啧了一声。
    ——活该!
    扈从们的目光整齐划一看向面无表情的相蕴和,再顺着相蕴和的视线看向因太过震惊而失去表情管理的商溯,心头生起与老仆一样的念头——活该!
    以老仆为首的扈从们幸灾乐祸看着商溯,一时间看热闹不嫌事大。
    ·
    “二娘,大事不妙。”
    兰月纵马追上姜贞,压低声音与姜贞耳语,“军师送来消息,檀娘不日便会抵达京都。”
    遇事不惊的姜贞手上动作一顿,哒哒的马蹄声瞬间停止。
    檀娘,小她十二岁的表妹,一位风吹吹就倒的菟丝花,正儿八经的纸糊的美人灯。
    她刚揭竿而起的时候,这位娇弱的麻烦精没少扯她后腿,不是暴露她的行军路线,便是引得盛军来追杀她的主力军,若不是她在打仗的事情上着实有天分,只怕自己早就死在战乱中。
    有这样的恩怨在,她对檀娘能有什么好脸色?
    若不是念在母亲的面子上,她早就提剑把这个延误军机的小表妹送上西天。
    “让军士把她送走。”
    待人颇为亲厚的姜贞声音里透着几分不耐烦。
    兰月摇头,“怕是来不及了。”
    “杜满听说是你的表妹,唯恐把人怠慢了,亲自出城接的人,算一算时间,这会儿已经接到了。”
    “......”
    不,这种亲戚不要也罢。
    姜贞抬手掐了下眉心,“既是杜满接的人,那便交给杜满来处理。”
    “在我入京之前,我不想看到这个人。”
    ·
    “什么?二娘不想见檀娘?”
    杜满眼睛瞪得像铜铃,“这怎么可能?檀娘可是二娘的嫡亲表妹!”
    斥卫赔笑道,“此话乃二娘亲口所说,断然不会有假。”
    杜满当然知道斥卫不会传假话,他纳闷的是二娘怎会对檀娘这般无情。
    ——姜贞秉着家丑不可外扬的心理,将檀娘做的事情压了下来,杜满一行人并不知道她与檀娘的恩怨。
    杜满挠了挠头,“行吧,我接来的人便由我来安置,不叫二娘心烦。”
    是日,杜满去寻檀娘。
    “看来二姐姐仍在生我的气,连书信都不肯给我一封。”
    刚拜访完姜老夫人与相老夫人从宫里回来的檀娘轻摇团扇,声音温和如三月春风,“姐姐无情,我却不能无义,我这次来寻姐姐,是有大事要告诉姐姐的。”
    身边接触的女人不是姜贞便是兰月,再要么是杀人不用刀的宋梨,乍然接温柔小意的檀娘,杜满有些不习惯,声音也磕磕巴巴,“什、什么大事?”
    “二娘还未回来,你、你与我说也是一样的。”
    “我夫君如今在梁王帐下做事,颇得梁王的信任。”
    檀娘抿唇一笑,“若我们里应外合,不难大破梁王,尽收梁王土地城池。”
    这话不亚于平地起惊雷,杜满为之一惊,“你有夫君?!”
    话刚出口,便觉此言甚是不妥,又连忙改了说辞,“不对,你夫君如何愿意帮我们?梁王不是很信任他吗?”
    “他效忠梁王,终其一生也不过是个臣子。”
    檀娘对杜满的反应见怪不怪,“可若是姐姐与姐夫得了天下,他便是皇亲国戚,岂不比为人臣子强?”
    “哦。”
    理是这个理,杜满哦了一声,“所以,他传来什么消息?”
    是日,杜满把消息转告军师韩行一。
    韩行一处理政务的动作微微一顿,一双狐狸眼慢慢转了起来,“若果真如此,檀娘夫妇便是二娘与主公的大功臣。”
    “八字还没有一撇,怎么就是大功臣了?”
    夫妇俩字让杜满听得怪怪的,不由得嘟囔了一句。
    韩行一眸中笑意微深,“你既不想让他们两个当这个大功臣,不如便自己来做。”
    “怎么当?”
    杜满耳朵微动。
    姜贞与相豫皆不在,韩行一便是京都的一把手,军事政治全由他来管,“梁王近日有异动,你领五万兵马,前去边境探个虚实,若无意外,可立大功一见。”
    “遵命。”
    杜满正不想在京都待,二话不说领了军令,亲率五万大军浩浩荡荡出了京都城。
    檀娘目送杜满出京都,立刻给夫君送上书信一封,让他尽快举事,好与杜满里应外合拿下城池。
    姜贞回到京都,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面,杜满领人去攻城,檀娘信心满满等自己夫君来跳反,军师摇着羽扇笑而不语,端的是山人自有妙计。
    “......”
    妙计个鬼!当心把杜满折进去!
    韩行一却不甚在意,羽扇掩面,只露一双狐狸眼,眼底盛着明晃晃的笑意,“二娘,我放出风声,说杜满亲提三十万大军去攻梁王。”
    “消息一出,天下人皆以为京都缺兵少将,防备空虚。”
    “这种情况下,你猜郑王与大盛那位新登基的小皇帝会不会趁机攻打京都?夺回他们的京师?”
    韩行一问姜贞。
    这话一出,姜贞瞬间不在意杜满的死活。
    ——以杜满为疑兵引郑王来攻打,哪怕杜满折在里面,这场战役也是划算的。
    “小满乃豫麾下第一悍将。”
    姜贞极其肯定杜满的能力,“区区梁王罢了,他定能牵制得住。”
    韩行一重重点头,“二娘英明。”
    兰月比俩人多了几分清白良心,“梁王虎踞西北,非一般雄主,小满只有五万人,只怕未必能抵挡得住。”
    “那便让胡青与葛越各领两万人马去接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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