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千秋十分和善,笑道:“诸位,都醒了?”
    一片寂静,没人说话。
    琅千秋也不觉得奇怪,依旧笑呵呵的样子,道:“诸位先前也实在是太热情了点,将我朋友带到这么个鬼地方来做客,也不跟我打声招呼,实在是让我心寒啊!怎么,我没资格和你们一起玩吗?若真是这样的话,那我可得要发飙了。”
    “不过,我这人向来和善,不太喜欢无缘无故的就去发飙,”琅千秋话锋一转,笑眯眯的点点头,继续道:“只要你们跟我仔仔细细的将这个地方介绍一遍,咱们之间就一笔勾销,怎样?”
    又是一阵令人难耐的沉默,琅千秋十分有耐心,等在那里,丝毫不见烦躁。
    好半晌,才有一个人低低开口道:“这位客人,便是我们这种人,也是有职业道德的,大家都是出来混一口饭吃的,还请你不要为难我们!”
    琅千秋挑挑眉毛,一时间没想到这个无难鬼竟然会将话挑的这么明白。她倒是非常赞同这人的话,确实,这里的哪一个人不是在刀口上舔血,讨个生活不容易。
    要比惨还不简单吗?在这个世道上,谁活着不是在血泪和痛苦的红尘中打滚?别人不容易,难道她琅千秋就过得很容易吗?
    是,不可否认,她前半段人生中,有一部分时光是生活的顺风顺水,甚至可以说的上是骄横跋扈。可那个时候过得有多潇洒,后来就得到了多少的苦难。
    她眼睁睁的看着最爱的、最尊敬的那个人一点点的虚弱,一点点的离开这个世界,那个时候她眼泪都流干了,从眼眶中滑落下来的鲜红的液体,是血。
    可是这就是成长,成长本来就是不断失去。她琅千秋绝不会大言不惭的告诉别人,她已经将那件事情淡忘了,因为那样的话,已经死去的那个人岂不是太惨了吗?
    是的,只有只有死人才是最可怜的。
    哪怕有再多的不愉快,只要人活着,总能从世间的万事万物中得到无数的慰藉,到那个时候,那些痛苦的过往,好像也都可以忍受了。因为人活于世,本就是一半的痛苦和一半的欢乐。若只是一味地可怜自己,一味地觉得自己才是最惨的人,那生活岂非太过沉闷了些。
    可人一旦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就在这时间的气息,留在这世间的欢笑……什么也没有了。所以说,若是活着的人还要忘了他们的话,那他们岂非也太过可怜了。
    咳,琅千秋皮思想跑毛的有点儿远。
    说这些话的意思,其实很简单,主要就是传达一个思想:琅千秋毕竟是个女主,既然作为主角,那她惨不惨?这个问题的回答当然是肯定的,古话说的是很有道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行拂乱其所为。”总之有一段时间,琅千秋她过得真的是惨透了,这个故事说来话长,后面再详谈。最关键的是,琅千秋自己觉得自己惨不惨?不!
    哪怕是自己骗自己,她也会这样在心里说的。
    有人说,人从刚一生下来,就会立刻嚎啕大哭,这是因为人在为自己很快就会死去而感到悲伤。但是天地之大,所谓人,只不过是一个很渺小的物种罢了,向死而生,就是得苦中作乐,才能有意思一点。
    具体怎么样才能苦中作乐呢?琅千秋的做法就是想尽一切法子让自己开心,若是有人胆敢打搅了她的不开心,那她就一定不会让那人好过。
    因此,对着那个无难鬼以苦情方式打出的拒绝牌,琅千秋是一点儿都不动摇。她笑道:“我也不会为难你们,可你们开门做生意,总得讲个诚信吧?你们的售后服务质量不能这么差,把我们丢到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又不给个说明书,难道是想看我们亮色像虾爬子似的满地瞎摸吗?”
    她这个人伶牙俐齿,而且废话很多,总是能够叽叽歪歪的说出一大堆不找边际的奇怪道理,而且还让人无法反驳。
    那群无难鬼停了她说的话,果真就集体语塞,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过了好一会儿,才干巴巴的道:“我们有规矩的……不能泄露与人物有关消息,客人,您别为难我们弟兄……”
    “你们的规矩,我也是略有所耳闻,你们放心,我是个明事理的人。”琅千秋眨眨眼,示意聂冷川将自己的衣服撩起来,将胳膊上的伤痕给他们看。奈何因为膏药是玄门中鼎鼎有名的炼药师所制,效果实在是好的很,是以现在才过了没多久,他胳膊上的那些伤痕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聂冷川的臂膀上光滑一片。
    无奈,琅千秋只好道:“先前我这位朋友因为你们的原因,被枯冢中的这棵树伤的很厉害。当然,我是绝不会因为这种事情来给你们找事的,可是为了保证我和我朋友的生命安全,你们总不能什么事情都瞒着我们吧!”
    “在无难城做生意……生死不负……”领头的那个无难鬼干巴巴的说了一句话。
    啧,真的是!油盐不进!
    琅千秋自己也很无奈。
    要想从他们口中问出话实在是太难了,她试探着说了一句,道:“你们的小命现在都在我手里,问什么话乖乖回答就对了,态度如此嚣张桀骜,就不怕我杀人灭口吗?”
    有人苦笑一声,声音从黑暗处低低的传出来,道:“既然已经做了这一行,就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能平安隐退……恕我等直言,这位客人,你也太看不起我们无难鬼了。”
    说什么看不起他们……琅千秋一时间竟有些想笑了。她对无难鬼的印象还留在十来年前,那个时候他们可不像现在这样……怎么说呢,总之就是不像现在这样没有骨气。那个时候琅千秋性子傲,从来不会拐弯抹角的同别人打哈哈,有什么看不顺眼的直接就会反驳,有什么想要的也直接会抢,抢不到怎么办,抢不到她就威胁。
    那个时候的无难鬼也是这样的,她每次只要将自家师傅搬出来,他们几乎都会立刻服软……
    这回倒不知道是她自己的威慑力不如师傅当年,还是说是他们真的长了点骨气。
    琅千秋无奈的笑了两声,道:“强人所难也实在是没什么意思,既然我问的话你们都不想说,那就在这个地方也没什么用,诸位,请把!”
    她摆摆手,做了一个送了的动作,尽管她自己并不能算作是枯冢的东道主。
    那群无难鬼面面相觑,试探着问道:“你真的愿意放我们走?”
    琅千秋乐了,笑道:“不然怎么办,难道要把你们一个个都杀死在这个地方吗?别开玩笑了,我又不是杀人狂魔,把你们带在身边也是累赘,还不如让你们自行离开。”
    “只是……”琅千秋话风一转,笑道:“诸位在离开之前,当真没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吗?”
    那些人互相对视着:大概再用眼神交流着什么,黑暗中琅千秋也看不太懂。好一会儿,才有资格无难鬼推了推身前的人,示意他站出去,那人无奈的点点头,回身向琅千秋行了一礼,沉声道:“客人,这是我等的请求……如果您方便的话,请您在出来之时,能将这棵树也一并带出来,我等无难鬼感激涕零,定会重谢!”
    琅千秋眨眨眼,有些没听太懂,她手指着那颗发着微光的巨树,又确认了一遍,道:“你们说的是那棵树吗?”
    无难鬼众皆是点头称是。
    琅千秋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惊道:“你们不是在开玩笑吧,在这颗树跟前一动用灵力就得挨打,你们还想让我把她带出去……看不惯我直说就是了!”
    不过无难鬼倒最后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将这棵树带出去,想来也应该是上头的意思。
    琅千秋无法,问不到消息,也不好直接答应他们的要求,只是将这件事情记在了心上,最后还是放人离开了。
    聂冷川一直都在沉默着,他其实每次都是这样,琅千秋办事的时候,他从来都不会瞎插嘴。可这回好像有点儿不太对劲,聂冷川沉默的时间有点太长了些。
    琅千秋绕那颗巨树走了两圈,总算发现了聂冷川这不太寻常的沉默。不过她还没忘了自己和他方才那一阵有些尴尬的场面,只要一想起来就会让人面红耳赤。所以尽管觉得不太对劲,但一时之间还是不好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最后还是聂冷川按捺不住了。
    他在别人面前还能表现出来一些淡定的样子,总不至于当着那群无难鬼诘问琅千秋,好给他们上演一出窝里反的好戏。但是现在这里只剩他们两个,已经没有别人,聂冷川终于有些忍不住了。他几次想拉一拉琅千秋的手,每每都已经把手伸出去了,又因为担心她拒绝,只好又偷偷缩回来。那畏手畏脚的样子,简直就像是一个新嫁人妇的小媳妇。
    有什么办法呢,聂冷川自己也觉得自己怂。
    他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他可是真龙啊,真龙是时世间最威武的存在,怎么能因为这么一点儿小问题就退缩回去呢……
    如此三两回,聂冷川深深喘了一口气,终于“啪”的一下,紧紧攥住了了琅千秋的手。
    当然这一切的心理活动琅千秋都是不知道的,她只是突然吓了一跳,觉得聂冷川现在满脸上都是严肃,紧紧盯在她脸上,眼神深沉,就好像是她犯了什么错误一样,看的她浑身都不自自在,下意识的就想把手挣脱开来。
    聂冷川却又加了几分力道,沉声道:“我有话要问你!”
    这幅样子实在不像是在开玩笑或者是在耍流氓,琅千秋一时间也猜不出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定了定心神,低声道:“你有什么话直说便是,我一定知无不言。”
    聂冷川抿了抿嘴唇,沉声道:“既然这样,那我就直接说了,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情?”
    其实他是知道的,琅千秋绝不会做出什么对他不利的事情,即便是有所隐瞒,应当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可是他很不喜欢这样,他会觉得自己被琅千秋推得远远的。他希望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他希望小千能将他当做是可以信赖的那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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