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因为昨晚睡得出奇的好,你第二天睁眼的时候,东方才刚翻起鱼肚白。半醒之间,你忽然觉得有什么滚烫坚硬的东西硌在腰间,十分难受。你皱了眉,打算翻身避开那异物。谁知刚一挪动,你就被一只大手从背后捞到了个同样滚烫的怀里。王子的声音不像平日里温润,一开口,尽是情动的低沉沙哑。
    “早安,宝贝。”
    你立刻清醒了大半。即便未曾有过亲身经历,在商路的这些年,比你年长的乐姬们告诉过你太多故事,所以你当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你瞬间红了脸,在他怀里挣扎着要起身,却被摁了回去。
    “嗯……别乱动。”
    沙哑的嗓腔伴随着一声闷哼,似乎极力压抑着什么。你不敢再动,乖乖窝在他怀里,过了一会儿,睡意又慢慢袭来……
    你回到戏团营地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了。阿曼倒是没说什么,玛丽珊黛却讥讽道,“哟,日落公主回来啦?”
    ‘日落公主’  是她新给你取的外号,因为你日落后活得像个公主一样,但一到日出就得回到营地。你惊奇地发现,即便盛夏未过,玛丽珊黛却裹着一件厚棉的金丝斗篷。
    “看什么看?这可是达里奥斯殿下赐给我的!”
    你把玛丽珊黛拉到一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蓝宝石的小瓶,塞进她手里,“这是上好的伤药。瘀伤、外伤……  隔天就能见效。”
    小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一看就非俗物。玛丽珊黛遏制住把它扔掉的冲动,“你从哪儿弄来的?”
    “我……  这、这本来是塞卢斯殿下好心,给我治疗鞭伤的……”
    你骗了玛丽珊黛。药是你专门向塞卢斯要来的,当然,你没提玛丽珊黛的名字,只说是给一个朋友的。塞卢斯还因此忧心忡忡地请来了华兹医生,以确定受伤的不是你。可此时,如果你照实说,玛丽珊黛只怕不肯收下。
    “真的?”
    “你、你放心,我……我没和任何人说。”
    玛丽珊黛撅起红润的唇,好像在考虑要不要帮你一个大忙一样。
    “好吧,我收下了。”  她挽起你的手臂,发出一声爽朗地笑,“陪我走走吧,我和你一起去打水。”
    玛丽珊黛嫌天气太热,坚持要走人烟罕至的林荫小道。你想起瞎眼老头讲过的四十大盗的故事,不禁有些怕,“要、要是遇到强盗怎么办?”
    “不会的,皇都哪儿会有强盗?”
    走到一半,玛丽珊黛说她一定要去林间解手。你忐忑不安地等了许久,正思索着要不要去寻她,一只大手忽然从背后捂住了你的嘴,有冷冰冰的硬物抵在了你腰间。
    “想活命就乖点儿。”
    双手反剪在腰后的你被横扔上了马背。马匹一路颠簸,不知过了多久才停下来,你的面纱早就不知所踪,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绑你的男人把你扔在地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吐了一地、趴在土里的你,像踢一块脏抹布一样,用脚尖给你翻了个身。
    你仰面朝天,眯眼躲避刺目的阳光,这才看清。
    是达里奥斯。
    “还是塞卢斯懂得享受!我怎么就没发现,那晚还有你这么个小美人儿?”
    你吓得连连磕头,求达里奥斯放过你。他屈尊纡贵地半蹲下身,像商人验货一样,捏住你的下巴左右端详,然后用你占满泥土的长裙给你擦了擦脸。
    “别这么小气,我亲爱的小家伙!塞卢斯能玩儿,为什么本王不行?为什么弟兄们不行,是不是!”
    周围传来一片讥笑和欢呼声。你这才发现,达里奥斯把你带到了他的军营来。
    你心猛地一沉,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向拴马桩爬去。达里奥斯好心地让你往前爬了几步,然后一脚把你撂倒。小腹上这一击又引出一阵干呕,然而剩下的只有腥苦的胆汁了。
    “别跑呀!亲爱的小宝贝,我们可还没开始呢!”
    然后,你被他毫不留情地扛到了肩上。
    你不知道之后的几个小时是怎么熬过来的。你痛晕了好几次,又吐了好几次,但每次都被人用水泼醒或冲净。渐渐的,你似乎离开了你的身体,站在军帐的另一头看着这场暴行。忽然,设拉子的罂粟和葡萄藤都凋萎了,海不再是湛蓝的,而是泛着黑红的腥臭血水,天空漆黑一片,没有落日,没有明月,甚至没有星子。这场噩梦,似乎永远也不会结束……
    §
    有人在用一条湿帕为你擦拭面颊。恍惚间,你觉得口干舌燥,嗓子像在冒烟一样。
    “水……水……”
    一杯清凉的水递到了你的唇边。你很感激这位给你递水的善人,于是奋力睁开眼,想看看是谁。午后刺眼的阳光晃得你立刻闭上了眼,你脑袋里的某一点像鼓槌一样一下下敲击着,疼得你想吐。
    你听到给你递水的人吩咐拉上窗帘。很快,阳光柔和了,你完全睁开了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件完全陌生的房间里。塞卢斯正坐在床边,眼下的阴影好像几日没合眼一样,眼神满是担忧,但唇边噙了个温柔的笑,一只手试探性地伸向你的肩膀。
    昏迷前的回忆潮水般涌入脑海。你猛地往后一缩,顾不得浑身的疼痛,下意识地将肩膀藏在了被子下。塞卢斯的手僵在了空中,然后慢慢放了下来。
    “对不起,我美丽的小鸟,我初绽的玫瑰,我没能保护好你。”
    你机械地摇了摇头,没有答话。
    塞卢斯轻轻叹了口气,从床头柜上端起一碗药,踌躇着该怎么开口。你没等他开口,从他手里拿过碗,将药一口气饮尽。这药的气味,你在戏团舞姬们那里闻过无数次,对它的功效再清楚不过。
    “我的宝贝,你饿吗?想吃点什么吗?”
    你又机械地摇了摇头,紧咬着下唇,没有答话。
    塞卢斯忽然缓缓挪动了一下。他动得很缓慢,似乎是怕惊吓到你,以至于你几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
    “宝宝……  我的明珠,我可爱的小鹿,求求你,进些膳食,好吗?”
    他语气近乎哀求,声音颤抖得厉害,为了控制话里的哽咽,嗓腔低得微不可闻。你下意识转头望向他,发现他正单膝跪在床边,海蓝的瞳仁折射着一层凌薄的水光,哀求地望着你,神情很疲惫,似乎比你上次见到他时(你想,或许只有一天半前)老了好几岁。
    你心尖儿一颤,醒来后一直麻木的神经忽然开始隐隐抽痛。你扯出个安慰的笑,将手覆在他手上。
    “妾没事的,殿下。”
    听到这两个称呼,塞卢斯一怔,眼里的泪几乎就要夺眶而出,薄唇微微翕动,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但他终于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嘴角也扯出个笑。那是个愁苦的笑,未达眼底。
    “该上药了,我的小鹿。”
    他从柜子上拿起一个蓝宝石雕刻的小盒,拧开盒盖,手指蘸了一点药膏,然后征询你的意见。
    “可以吗,我的宝贝?”
    你竭力控制住自己潜意识里的恐惧,理智地告诉自己,塞卢斯不是那些人。不过,在他微凉的指尖轻轻碰触你脸上的伤口时,你还是不由自主地浑身战栗。
    有个年轻医女从房间另一侧走来,轻声道:“殿下,要不让婢子来吧。”
    塞卢斯没有立刻回答她,他柔和的目光探究而又担忧地望着你,见你没有表态,终于叹了口气,“宝贝,如果你需要什么,随时吩咐他们。”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用贪恋地磨蹭你的指背,“我晚些时候再过来看你。”  他最后在你手指上轻轻印了个吻,“我会想着你的,我的小鸟。”
    给你上药的婢子叫福柏。你这才知道,你被塞卢斯带回了他的寝宫,并且已经昏睡了三日。
    “噢,小姐,我跟随殿下这么多年,从没见过他那么生气!我还以为他会把所有人都填进个大坑里,或者脚上拴着石头,沉到海里!”
    事实上,塞卢斯也的确这么做了。达里奥斯的军营被一伙儿装备精良的土匪洗劫,达里奥斯本人险些丧命,营里大多数人的结局也都相当悲惨,土匪走后,军营里血流成河。
    你呆呆地站在窗口,听福柏绘声绘色地讲述,杀红了眼的皇长子当日有多么英武逼人。渐渐的,她越说越远,开始给你讲述塞卢斯以前的战绩。
    “……小姐,你可不知道,殿下是整个帝国最勇武的战士,别说征战西北和西南的那些事迹……  就说他三年前生擒亚述王……”
    塞卢斯当晚来看你的时候,你已经睡下。之后一连几天都是如此。你要不呆呆坐在床上,要不站在窗口,听福柏不厌其烦地讲述塞卢斯的事迹,但总会在他来看你的时候睡下。
    “……小姐,苏美尔的汗王!那么多常年征战在外的将军,没有人能打败他,殿下可是一个人就做到了呀!噢,还有!我还记得  ——  诶呀,那时我还小  ——  殿下十七岁的时候就平定了省里的叛乱,抓回了叛逃去遥远东方的行政总督。那时候大家就说,殿下是天之骄子,是几百年一遇的天之骄子!”
    你等福柏的故事告一段落,忽然说了很多天来的第一句话。
    “福柏,在晚饭后,你能把殿下请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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