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三十一号,‘世纪婚礼’话题全球霸榜持续了一个月,影响扩散到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无论是乡村还是城市,无论是高山还是大海,无论是赤道还是南极,只要有人类的地方,都能听到有关‘世纪婚礼’消息……”
    “全世界各地的人们陆续赶往巴黎。今日巴黎三大机场客流量达到历史最高峰,预计今明两天将有上百万游客涌入巴黎,巴黎市正府和巴黎警察局严阵以待,将全力做好游客接待工作,为所有前来观礼的海内外来宾营造最美好的环境……下面请收看来自第一线的报道……”
    ……
    “我去外面打个电话。”本纳·尼尔森走到了车尾,打开了车门的瞬间,笑脸一下就消失了,就像是遇到了猛烈阳光的浅淡雾气。雾气散去后,露出了一张凝重的面孔。他跳下了车,随手关掉车门,走到人行道上的路灯旁,倚靠着灯柱,点了支烟,表情严肃的眺望着不远处,沐浴在冰冷阳光中的新巴比伦竞技中心,巨型风筝一样的天选者在天空层层叠叠,数不清的无人机在四周盘旋,将竞技中心的上空围的水泄不通。
    这种程度的警戒,以他多年的经验判断,就算他弄到了图纸,也不可能潜入进去。上次在横滨是刚好遇到了“撒旦降临”的袭击,要不然他也不可能潜入地下的避难所,还遇到了那个男人。
    “究竟是谁花三百亿买走了半岛电视台的直播权?因为血仇,半岛电视台是为数不多,不太受那些该死的蜥蜴人影响的媒体。除此之外,就只有华夏媒体有更高的独立性……如果不是蜥蜴人干的,那又会是谁?是路西法的敌人?还是路西法自己?”
    恰好一阵冷风吹过,本纳·尼尔森浑身发冷,他打了个寒颤,翕动嘴皮轻声说:“不管是谁,都是我得罪不起的庞然大物……也许我现在收手还来得及……还来得及……”
    本纳·尼尔森低头看了眼路灯底座堆满的烟蒂,蹲了下来,碎碎念道:“就让我来数一数,单数就放弃,双数就继续。”他捡起一枚烟头扔到了路沿下方的排水渠入水口。
    “1……2……3……17……fuck,看样子上帝也不想我继续……”
    他站了起来,虚着眼睛看了眼太阳,那颗没什么热力的白色火球,斜到了大约三点钟的位置,不刺眼,却蕴含着无与伦比的威能。他低下头,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向着直播车的方向走。
    “sxxxt,我该怎么说?伙计们,我们还是回去报道拿破仑七世的婚礼吧!这样旱涝保收,没必要孤注一掷!至于什么迈阿密的海滩和阳光,爆炸空间的性感小野猫,还有豪宅、豪车、漂亮的裙子和爱马仕,怎么可能会比命更重要呢?”
    他轻松的笑了笑,像是如释重负,沉默着向直播车走,却越走越慢,仿佛前方有什么他不想触碰之物。
    眼见那刷着白漆的铝合金门已近在咫尺,他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举起双手搓揉了一下脸孔,对着冰冷的门强笑了一下。
    正待打开门时,一辆不知道几手的华晨宝马320发出了尖锐的刹车声,停在了路边。
    本纳·尼尔森转头望去,戴着一顶红色毛线帽,身材干瘦像是瘾君子的斯蒂芬从车上跳了下来,气喘吁吁的跑到了本纳·尼尔森身边,沮丧的说道:“老大,所有的名单都出来了,后勤工作组那边全联系了,所有人都拒绝了我们的要求,说是已经和官方谈好了,暂时不会接受任何采访,也不接受任何代理请求……”
    本纳·尼尔森心头一紧,先是骂道:“fuck!”随即嘴上又自言自语般的小声说,“这也不算是坏消息。”
    斯蒂芬没有听清楚本纳·尼尔森嘟哝了些什么,继续快速的说道:“不过,有两个人,我们始终联系不上,一个叫做‘阿寒’,我们只找到了他母亲的电话,但是打不通,估计可能已经在竞技场里面了。还有一个叫‘嘉宝’,我们没有找到任何她家人的联络方式。”
    “阿寒?嘉宝?”本纳·尼尔森的心陡然间缩的更紧,跳动的更为剧烈,“嘉宝是不是那个instagram上有名的角斗士女网红?我记得她出了一套‘蛇后’的套图,特别出圈,被誉为最美角斗士。”
    “好像就是她。”
    “fuck。”本纳·尼尔森骂的更大声了,他心中又不由自主的觉得也许可以再看看究竟能不能混进竞技中心,“洛伦认识她!”
    ……
    三个小时后,本纳·尼尔森拥有了全套伪造好的身份证明,他和洛伦·格雷上了那辆宝马,由斯蒂芬开着直奔机场。
    “格雷这是你身份证明,记好了,你是嘉宝的姐姐珍妮,我是她的哥哥艾伦,我们刚从新乡赶过来,我们十分悲伤,因为我们父母早逝,就这么一个妹妹,她是我们全家唯一的希望……”
    “哦~老大,知道了,演技这块,你不需要为我担心,我就怕等下进竞技中心的时候,万一他们安检很严,还要求搜身,我们的那些设备怎么办?”
    “活人还会被尿憋死吗?知道《孙子兵法》里有一招叫做《美人计》吗?”本纳·尼尔森微笑着拍了拍洛伦·格雷的肩膀,“格雷,相信你的魅力。”
    洛伦·格雷点了点头,“反正万一被搜走了,你还能靠载体录影不是吗?”
    “当然。所以不要太紧张。”本纳·尼尔森心想,“最好不要让我混进去,真要混进去了,我究竟该不该直播?”
    两个人停止了讨论,各自看着伪造的身份证明,和一些影印的对方基本的生平。
    快到机场的时候,洛伦·格雷抬起头,幽幽的说道:“其实嘉宝挺可怜的,我记得她说过,她出生于医学世家,她的爷爷在约翰·霍普金斯医院当副院长,后来和别人合伙开了一家医药公司,但那家医药公司被迫卖出去了。她的爷爷去了五十一区工作,她的父亲留在了霍普金斯继续当医生,然后在12年,她的祖父和父母都死于火灾,她当时在寄宿学校,所以逃过了一劫……”
    本纳·尼尔森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曾经私底下调查过五十一区,那片神秘的区域埋藏了太多秘密和骸骨,如果说“自由和xx”是星门伟光正的表象,那么五十一区就是不为人知的阴暗面。
    药物实验、人体实验、精神实验、细菌病毒实验……堪称是星门版的数字部队。
    那里是完完全全的人性禁区。
    “正治是坏人的游戏。实力相当的情况下,谁更没有下限,谁就能赢。”
    ……
    这出人意料的转折,就像是恐怖电影里毫无预兆,突然出现的吓人玩意。
    它可能是躲藏在床底下的一张惨白人脸,也可能是从电视机里爬出来的披着黑发的无脸女郎,也可能是从马桶下水口里伸出来的一只手……
    而在这个瞬间,闪现在几人脑海中的,是刚才在森林中经历过的最令人记忆深刻的画面,是一张又一张被钝器砸的稀巴烂的脸孔,以及金属和骨头摩擦出的,令人牙酸的声响。
    总而言之,尽管你有所防备,却仍不免被导演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吓人方式,给吓的一哆嗦,甚至下意识的想要捂着眼睛惊声尖叫,或者抱住身旁的男(女)朋友。
    大体上,众人就是这样的反应,脸色霎时变得苍白,眼中带着难以置信的直觉般的惶恐,就像是得了“战后应激障碍综合征”的士兵,又一次遇到令人几乎失控的场面。
    死亡本身并没有那么可怕,可怕的是死亡变成了工具。
    暴躁的海风凝固了,气氛变得窒息。每个人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保持着缄默,仿佛是行走到了高楼边缘的人,下一步就将踩空。
    只有成默皱起了眉头,他盯着雅列虚了一下眼睛,看似不经意的将揣在羊绒睡衣口袋里的手拿了出来。
    始终不动声色关注着成默的雅列瞳孔收缩了一下,立即咧嘴强笑了起来,“喔~喔~喔~千万不要误会,这可不是我的要求,我可不是这么无聊的人。”
    听到雅列这么说,成默还是保持着面无表情,手变成了虚握,似乎手中持着一把看不见的利器,随时要把雅列劈成两瓣。
    雅列赶紧咳嗽了一声,收起笑容,肃穆又迅捷的说:“都怪我没有说清楚,我不会强迫你们这么做,雕像也能够给你们。”
    众人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救生圈,尽管仍在汪洋之中,但短暂的解救也足以让人庆幸。
    人类的悲喜,就是这样容易被操控的情绪。
    “您确定?”尼古拉斯问,“就算我们不去杀死和我们一起来的闯入者,也会把雕像给我们?”
    雅列没有给予肯定的回答,微笑着反问:“我像是那种喜欢开玩笑的人吗?”
    尼古拉斯还没有来得及开口,马格努斯就忙不迭的点头说:“像。”
    雅列叹了口气,“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
    尼古拉斯瞪了马格努斯一眼,连忙强笑着说:“他只是给您开个玩笑。”
    雅列却“哈哈”一笑说道:“他说的没错,我确实挺喜欢开玩笑的。”
    尼古拉斯被整无语了,不知道说好的杵在原地。但凝固且窒息的气氛,却因为这几句没什么笑点的冷笑话,如冰块遇到了热水般迅速消融。
    就在几个人的表情松懈下来之时,雅列却话锋一转,“不过我之所那么说,是因为那群入侵者想要通过第六十六层,就必须完成毁掉雕像的任务。”他指了指被点亮的六十六层通天塔,“所以灯火停留在了第六十六层。我想他们此时一定是在等你们和我打一架,要不全军覆没,他们渔翁得利接着在揍我。要不损失惨重的拿到雕像,他们黄雀在后,再对你们动手。”
    刚刚他们还在庆幸逃过了自相残杀的劫数,没想到这么快就迎来了反转。才化开的面容,又像是遇到了寒流,极速封冻,变成了定格于某个不知所措尴尬瞬间的冰雕。
    就连尼古拉斯也不能保持淡定了,从沙利亚到雅列,对待成默的态度都很是诡异,“血月”无疑是针对成默而来,当事情变得有针对性,那么变数就陡然间放大了无数倍。他又一次的看向了成默,当看到成默脸上还是一以贯之的淡漠,他像是找到了信仰所在,他抬手刚想要画十字,祈求造物主的保佑,立即又意识到成默的身份,恰好是造物主的敌人。
    尼古拉斯深呼吸了一下,放下手,重新安定了下来,沉声问:“你的意思是他们就埋伏在这附近?”
    雅列狡黠的笑,“我只是这样猜的。”
    尼古拉斯先是看了成默一眼,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又看向了其他人,语气沉重的说:“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得做好防备。”
    “也许我们可以想办法绕开他们?”嘉宝忧心忡忡的说,“自相残杀这种事情,还是得尽量避免才好。”
    金柱基摇头,“雕像那么大,那么沉,不可能走森林里,只能走大路。”
    “问题不大。”马格努斯说,“我们先和他们讲道理,道理讲不通,那就讲拳头,拳头不一定大的过道理,但一定打的过道理。”
    “里面还有我们的几个好朋友……”金柱基苦笑,“真不知道到时候该如何面对。”
    “还是祈祷我们能赢吧!我们赢了至少还有机会能救他们。”尼古拉斯无所谓的笑了笑,“他们赢了……那基本大家就都gg了。”
    “也许还有别的选择。”李容绚低声说了一句,她看向雅列冷静的说,“假如说我们决定放弃走‘天路’,毁掉了雕像以后,和他们一起走外圈呢?”
    雅列微笑着回答:“当然没问题。”
    “如果我们决定摧毁‘七音蛇大人’的雕像,会触发什么事件吗?”李容绚问。
    “如果你是问我和沙利亚,这些守卫在通天塔下的守卫,只要你们拿着令牌,就不会有人干涉你们做任何事。至于那些通天塔内乱七八糟的人,他们巴不得七音蛇的雕像被摧毁……”
    李容绚舒了口气,稍稍颔首,“谢谢您的回答。”
    雅列微笑不语。
    “fuck~”马格努斯骂道,“老子第一次要被npc给拉扯麻了。”
    “香槟还是不要开的太早。”金柱基心有余悸的说,“我总感觉还会有反转。”
    “总之,干的漂亮,李容绚。”马格努斯向李容绚伸出了大拇指,“我为昨天的不礼貌向你道歉。”
    嘉宝嘟了下嘴,小声说:“其实我刚才也想说,我们可以和他们一起的,不过被抢先了。”
    “行了,我的甜心。就凭你愿意跟着我走,我就不会责怪你不过是个花瓶……放心吧,我不敢说一定能把你带出去,但我敢保证,我一定会死在你前面……”
    马格努斯凝视着嘉宝深情的安慰,无论神态语气都有欧罗巴贵族特有的气质,这种气质无论是在拿破仑七世,还是阿迷迪欧身上,都能看到,让人怀疑这些王子是不是参加过同一个培训班。
    “我才不是花瓶~”
    嘉宝冷哼了一声,撇过头望着大海的方向生起了闷气。声音和表情的力度拿捏的恰到好处,这种欲擒故纵的恋爱把戏,无疑是在众多榜一大哥身上修炼出来的高端技巧。
    “嘿~亲爱的,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我答应你,只要能出去,一定带你去巴黎参加拿破仑皇帝的世纪婚礼!”
    听到能参加“世纪婚礼”嘉宝一秒的矜持都维持不住了,惊喜万分的问:“真的假的?”
    “之前我不想暴露身份,所以一直保持低调。现在你不是都知道了吗?我可是诺威王子。我的舅舅可是阿迷迪欧,他和拿破仑七世可是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别说参加婚礼了,和雅典娜合个影又是什么难事呢?”
    “哦~达令~我知道这样说不合适,但我其实并不在乎什么‘世纪婚礼’,我只是万分高兴能和你在这里同生共死,我想这比‘世纪婚礼’要浪漫的多~~~”嘉宝泪流满面,“我真遗憾昨天夜里拒绝了你上床的暗示,如果时间能从来,我一定和你鏖战到天亮……”
    “我也是。”
    两个人深情对视后,旁若无人的拥吻在一起。古旧的风帆在夜幕下摇荡,海风吹乱了他们的头发,月光红艳艳的,好似大红灯笼高高挂,一群白色海鸥鸣叫着在天空盘旋着发出动人的鸣唱,分外动听,水花溅了起来,破碎成无数晶莹的粉末,浪漫的气息如醇酒般弥散。
    成默和其他人沦为背景板。
    “哦~哦~哦~要不你们两个在船上先找个房间?反正马格努斯一看就是数一、二、三完事的健身男,我们完全有时间等。”金柱基起哄道。
    马格努斯松开嘴,揽着嘉宝的纤腰,“你这不仅是刻板印象,还是赤裸裸的嫉妒。”
    “嫉妒?”
    “嫉妒我下地狱都有人作伴。”
    “好吧~我承认,我确实嫉妒了。”金柱基竖起了大拇指,“王子殿下,希望你能和嘉宝办一个比拿破仑皇帝更盛大的婚礼!”
    “你们两个……”李容绚做了个“停止”的手势,“不,你们三个,现在可不是适合闲聊的时候。”她左右看了看郑重的说,“我们究竟该怎么办,还没有做出决定。”
    “当然是和他们一起走外圈。”金柱基说,“难道我们还有的选吗?”
    “虽然我很想当一次英雄,拯救那些死去的人。”马格努斯叹了口气,“可眼下这种状况,确实没有选择了。”
    嘉宝点头。
    瑞贝卡也说道:“他们肯定不会愿意和我们走‘苦路’,那就只有我们和他们走外圈了。”她说,“早知道是这样,一开始就和他们一起走了,现在耽误了一天了,我们还剩两天,真要抓紧了。”
    李容绚的神情却始终保持着困惑,她又问道:“雅列大人,你们的行为看上去似乎毫无意义,这给我强烈的矛盾感,因为我总觉得‘血月模式’一直在试图赋予你们的行为某种意义。”她凝望着雅列,“您能为我解答疑问吗?”
    这个问题又让氛围紧张了起来,包括成默都目不转睛的看向了雅列。
    雅列显然很享受这种感觉,他保持着微笑,一言不发的环顾了半圈,直到看到成默的脸,“变脸”般的霎时换成了严肃脸,正色说道:“别中了沙利亚那种人的毒,说话跟念诗一样,让人觉得他很神秘,很优雅,很厉害。哦~也许‘意义’这种东西,就是我们这些俗人给自己插上花,让自己变成一个花枝招展的俗人的某种仪式。只不过有些人喜欢插玫瑰,有些人喜欢插菊花,还有人喜欢插上食人花或者狗尾巴草……意义究竟是什么?一千种人有一千零一种意义,你的意义不见得是他的意义,所以归根到底意义它就没有任何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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