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是!”
    “不用了。”
    众人回头,刘行一惊,就见刘夫人淡妆素裹,安静的站在门口处。
    她身后有紫衣一摆,一名眼角含愁含媚的美貌女子走上前来,她朝傅叶歌粲然一笑,说道:“傅公子,不用辛苦跑一趟了,我就在这里。”
    傅叶歌诧异道:“温姑娘,你.......你为什么在这里?”
    “唉,怎么还称呼为我姑娘呢?真是没规矩,小心你姐姐要揍你的。”温焉如笑眯眯的,眼睛微微眯起来,这让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三十多的女人,十分有女儿情态,仿若十八少女,“我的确长得显小些,即便我那位没有命享福,早早就去了,但我也是嫁了人成了婚的,所以我还是想听你称我为温姐姐,或是温掌柜,可好?”
    傅叶歌一时哑然,看得出来他是有些歉意在的。
    “温掌柜。”卓煜说道,“你既在刘宅,又主动现身,可有打算解释一二?”
    温焉如朝卓煜行了一礼,笑道:“我省了诸位的腿脚功夫,自然是怀着诚意来的,不然过去几天了,天南地北的找个地方躲起来就是了。要不是诸位突然来了查案的兴致,怕是永远都不能发现是我呢。”
    “因为有人帮你吗?”陈筱艾问道。
    刘行往前一步,不可置信道:“温掌柜......母亲,你为何会跟她在一起?”
    刘夫人避开脸,并不回话,倒是温焉如笑道:“刘少爷也不必怪你母亲,你母亲从头到尾,对你父亲迫害我们一事只知一二,我下毒杀害你父亲,她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薛韵在刘夫人出现后就极力避免对上正脸,此刻一听温焉如这么说,忍不住出声问道。
    “......我知道有女子受我丈夫威胁强迫,但有多少人,是谁,我不敢知道。因为我无法反抗我的丈夫。”刘夫人在她咄咄逼人的目光下,轻声说道,“当初怀疑他有外室,为了知深浅,我曾有一晚躲在旧宅里,亲眼目睹.......那位女子的遭遇。我十分气愤,觉得自己嫁给了猪狗不如的东西,但我不小心落了枚耳珠......他发现后回去自然要挟我,若敢透露半句出去,有的是办法.......让我的两个孩子没了母亲。”
    刘夫人叹道:“他本就不愿意娶我为妻。我娘家家道中落,公公婆婆曾受过我祖父恩惠,我家又许诺带上丰厚嫁妆,他才勉强娶了我。阿行和莹儿,还是我自己想办法上了他的床,才有的。”
    “夫人......”曾管家不忍再听下去了。
    刘夫人朝他勉强笑了笑:“听着是不知廉耻,但他在房里视我于死物,在外却营造着好丈夫的名头。如若我不这样做,他迟早有一天会以无所出的名义休了我,要我何去何从?至少我现在有阿行和莹儿可以依靠,他死不死的,其实也没多大关系了。”
    陈筱艾听着,突然想到什么,问道:“难不成薛姑娘放在酒壶里的砒霜是.......”
    “是我拿走销毁的。”刘夫人坦然道,“我本以为那就是证据,没想到还藏着温掌柜这一出。”
    “看在刘夫人爽快,我不介意送上一出好戏。”温焉如嫣然一笑,“刘掌柜的确是我毒杀的,用的是某种慢性毒物,为的就是不让你们过早发现,以及慢慢引出他的癫痫,我可没少费功夫。”
    “刘掌柜口中还残留着花香.......你是怎么说服他吃下玫瑰花露润膏的?”陈筱艾问道,“还是说你研制了其他一样气味的东西?”
    温焉如上下扫视陈筱艾两眼,并不唐突,她只笑道:“姓刘的也防我们,吃食酒水一概都是他自己准备的。而那玫瑰花露润膏是我专门研制用来擦脸,他自然不会怀疑,所以啊.......”
    温焉如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一点红润双唇,朱唇皓齿,媚意十足。
    陈筱艾眨了眨眼睛,立马反应过来,对啊!刘掌柜便是贪图她们美色,擦在唇上脸上就是个不被怀疑的办法!他不知不觉间就吃了下去!
    第98章 游园
    “很恶心对吧?竟要对这个猪狗不如的男人献媚讨好,才能引诱他一步步踏入我的陷阱里。”
    温焉如也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走到此等境地。
    她是温氏水粉铺的独女,虽算不上什么千金小姐,但父母一直宠爱有加,不曾受苦受难,后来与家族没落的丈夫成婚,也是情投意合,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丈夫虽身子骨不好,但对她温柔似水,鼓励有加,一边撑着病体操持铺子内外,一边支持她研制玫瑰花露润膏,早日为勉强支撑的水粉铺找到新的开始与出路。
    温焉如也不负期望,但也很快遇上难题,水粉铺已经入不敷出,他们囊中羞涩,制出几瓶玫瑰花露都难,就别说上市开卖了。
    丈夫苦思一晚后,第二天告知温焉如,刘氏米行的刘掌柜刘武德与他曾有些交情,他豁出脸面借上一笔钱,好让玫瑰花露润膏顺利面世。
    温焉如心疼丈夫,可也别无他法。
    幸运的是刘武德通情达理,不仅及时借了钱,还曾到水粉铺里对温焉如大加鼓励。
    温焉如心思敏感,觉得刘武德看她的眼神让人不舒服,但丈夫的期望和玫瑰花露润膏顺利面世夺去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她没有发现刘武德在暗处对她垂涎已久。
    那一晚是怎么到来的?温焉如恍惚记得丈夫因病卧床不起,她不得不在刘武德的催促下独自一人前去赴宴感谢,她明明很谨慎,也十分小心,但那杯酒还是被灌进嘴里,接着便是天旋地转,身体的疼痛以及刘武德恶心的嘴脸与黏腻的手掌。
    她当然想过报官,也想过寻求丈夫的帮助,但一切都被那卷画给毁了,那卷画只要散出去,她就永远的被毁了。
    不,她早已经被毁了。可父母留下的水粉铺不能被毁,更不能连累无辜的丈夫。
    她一次次的妥协,一次次的被逼无奈,最后在丈夫临死前的欲言又止中彻底崩溃。
    玫瑰花露润膏成功了,她没有亲人了,她能接受被毁了,那么杀了刘武德,也是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情。
    刘武德不碰她准备的东西,没关系,她这个人,她这副身体,他肯定会碰的。
    温焉如来到棺材边,弯下腰细细打量着刘武德的尸身,她眉头轻轻皱着,眼神里充满着厌恶,接着她好似又释然了一般,将手帕扔到尸体脸上。
    “盖上吧,看着怪碍眼的。”
    陈筱艾一直看着她,问道:“你既然使用慢性毒药,一步步的才将他毒死,刘家又难以觉察,为何还要主动前来坦承?”
    “我才没有前来坦承,不过是来拿一样东西而已。刚好就碰上这样精彩的局面,反正你们迟早要找上我的。”温焉如轻叹一句,“卓侯爷和傅公子一起,我还没有傻到以为能从你们手上逃脱,与其让你们到我的铺子里去闹,还不如我主动来说清。”
    刘夫人似有不忍,她看着温焉如说道:“如若我早点发现账簿不对,早些交给你,你起码能早日能躲出去,安生些时日.......”
    温焉如轻轻摇头,微微笑道:“你不仅还我丈夫名声,还销毁了那些姑娘的那一份。刘夫人,你被你丈夫压制了这么多年,还愿意帮助我们,你已经足够好了。”
    刘夫人眼中闪烁,含悲点头。
    “什么账簿不对,母亲,你们在说什么?”
    刘夫人看着儿子说道:“你父亲私下有一本账簿,记着的全是他所迫害的那些姑娘的欠款记录。原本这些欠t款他都正经记在米行的账簿里,后来他发现此招好用,便逼迫温掌柜她们签下各种莫须有的欠款,这账簿他一直贴身携带着。不仅如此,他看玫瑰花露润膏营收极佳,便谋生了抢夺盈利的想法,诱骗温掌柜的丈夫签下巨额欠款,还到处造谣他烂赌欠债.......温掌柜此次前来,便是要回那本账簿。”
    刘行倒退一步,勉强道:“原来米行账簿里那几笔不明不白的记账......”
    “那便是你父亲早前威胁的证据。”
    温焉如将另外一本账簿往桌上一扔,冷冷道:“这就是那一本。我都已经这样忍受下来了,他竟还敢污蔑我丈夫名声,可叹我无法将他千刀万剐,不然他绝不是好端端躺在棺材里那么简单。”
    “够了.......”刘行大受打击,神情恍惚,此刻还年幼的他无法再听进去更多,他面前一幕一幕的闪过父亲慈祥的音容笑貌,可温焉如和薛韵就那样站在那里看着他,面目含愁含恨。
    父亲祸害的人还有更多.......
    “宁儿,扶少爷下去歇息吧。”刘夫人心疼儿子,吩咐道。
    “母亲,我.......”
    “下去吧。”
    刘行只能跟着宁儿回去。
    陈筱艾看着刘夫人问道:“反正刘少爷已经知道全部,夫人既想让他早点撑起刘家,为何此刻还要他回避?”
    刘夫人柔和道:“阿行既已知道就没必要隐瞒,但我这个做母亲的,总归心疼。孩子都要长大,就让他慢慢去体会着成长,我现在能做的,不也只有支撑着他吗?”
    陈筱艾不太理解,她向来都是直面所有事情始末的,刘少爷这个年纪明明正是锻炼的好时候。
    卓煜揉揉陈筱艾的头发,那温柔的力道让陈筱艾微微有些发困,便也没再问什么。
    一直沉默的傅叶歌问道:“温姐.......温掌柜,你知道你进了顺天府,会遇到什么吗?”
    温焉如笑道:“倒不会比这之前日日夜夜的折磨更痛苦了。”
    “水粉铺呢?”
    “该收好的都已经收好了,玫瑰花露润膏的方子我已经交给可信之人,也算不辜负父母多年养育栽培。”温焉如嫣然一笑,“还有傅公子你这样的好顾客在,我也算圆满了。”
    最后,她轻轻叹了一句:“只是,以后都不能去参加你姐姐们的茶会了。”
    刘府门口,陈筱艾和卓煜看着温焉如的背影渐渐远去,她身后跟着的阿史拿着证物,傅叶歌朝他们挥挥手,也跟着一起离开了。
    文灵秀和文灵菲还得回去清吟坊,与陈筱艾约定好下次见面,便念念不舍的离开了。
    “叶歌会帮温掌柜吗?”陈筱艾问卓煜。
    “杀人偿命,温掌柜即便免于一死,流放也是少不了的。”卓煜给陈筱艾披上披风。
    陈筱艾点点头,说道:“我刚刚不应该对叶歌那么凶的,叶歌自有他的好处在,像他这样养尊处优长大,却性子纯澈的人世间少有。我从未碰过像他这般对女子如此心软的人,倒是我小肚鸡肠了。”
    “你们两个的成长环境不同,为人处事自然有所不同,不必在意。”
    “嗯......大人,你说那刘少爷以后会怎么样?”
    卓煜引着她走好路,闻言回答:“他这样的年岁遇上这样的事情,少不了要郁沉些时日,刘掌柜为人所不齿,但对孩子还算不错,这也是那孩子往后成长道路上的磕绊,与刘夫人或许也会有些言语,但那孩子有个要护着的妹妹,因此我却不太担心。”
    “怎么说?”
    “我们出来前,刘行虽遭受打击,但他还挂念着不敢一人独睡的妹妹。曾管家说,他哭着去陪伴妹妹了。”
    陈筱艾感叹道:“伤心难过的时候还不忘安抚陪伴至亲,这样的孩子本身就难得可贵。”
    卓煜点点头,看着陈筱艾被夜风吹得发白的小脸,他搓热双手,捧起陈筱艾的脸捂着,说道:“冷吗?再等一会,马车就要来了。”
    陈筱艾看他温柔,越发想要撒娇,鼓着脸将下巴磕在卓煜手心里,嗡里嗡气的说道:“不冷啦,你给穿那么多。反正有马,大人咱们直接骑着回去呗。”
    “不行,夜风太大,会吹着你的。”
    “可是马车好久没都没来呀,咱们都已经赶不上晚饭了,我饿得很。”
    “回去带你去鼎味楼用饭?”
    “不要了,虹夏姐肯定给我做好吃来着,我念着她做的辣子鸡呢。”陈筱艾将脸埋在卓煜掌心里一通乱滚,“走吧走吧大人,咱们骑马回去吧,我真的饿了,前胸贴后背呢。”
    卓煜无法,只能将马牵来,他这次不让陈筱艾坐前面,而是让陈筱艾坐身后抱着他,再加件披风上去,怎么都吹不着她了。
    陈筱艾就这样靠着卓煜温暖的背,在马蹄轻稳的踢踏中,睡了个天昏地暗。
    回到后虹夏自然是一番教训,又怜着两人还没吃饭,只好略作警告,摆了一桌子的好菜好肉。
    过两日,卓煜一早就准备进宫向皇上请安,怕陈筱艾无聊,便唤了文灵秀等人进府陪伴。
    陈筱艾挣扎着从床上起来,披着头发,睡眼惺忪的来送卓煜出门。
    “怎么出来了?”卓煜皱着眉,这天虽然不下雪了,但依旧寒风刺骨着。
    冬花和雪春在后头捧着大衣和汤婆子紧跟着,想劝又不敢劝。
    陈筱艾打了个哈欠,懒懒道:“大人,你几时回来啊?”
    “要看皇上的心意,若是要陪皇上用午膳,便晚些再回。”卓煜提了提陈筱艾的毛绒领子,“我会回来陪你用晚饭。在家要乖一些,不许拉着灵秀她们乱来,看着我,听进去了没有?”
    眼看卓煜要捏她脸了,陈筱艾赶忙答应:“知道啦知道啦......不会乱来。”
    “要送我吗?还是有什么话要我带进宫去。”
    “没呢,就来送大人出门。”
    卓煜停下脚步,回头似笑非笑的看着陈筱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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