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筱艾回头望了眼曼霞殿的楼阁,说道:“堂堂一国公主,嫁给这样的人,竟然也不敢有丝毫反抗。我心里想着,沛国公手里大约捏着三公主那次陷害大人的把柄。”
    “何止是三公主的把柄,简直就是捏着皇家颜面。不过话说回来,当初那件事的一干人等全部就地处决,太后雷厉风行,没留半个活口,这事断不可能是从宫中透出去叫沛国公知道的,他家知道了,其他家也有可能知道,这还了得。”小年子总觉得此事十分奇怪,“怡嫔也不可能为了把三公主嫁进去,主动将把柄递出去吧?”
    “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何况宫中闲杂人等实在太多。”
    小年子是被陈筱艾临时叫出来的,这会子正要回寿安宫去,临别时问陈筱艾:“话说回来,侯爷去南沙境边镇沙寇已有两月,也不知道情况如何,姐姐可有接到过来信?”
    “只让虹夏姐给我带过话,说要好好吃饭。”陈筱艾提到这个就来气,“我还想问你有没有消息呢。”
    这人,匆匆忙忙的领命就去了南沙,难得带个信,居然只是让她好好吃饭不要挑食......到底是有多不信任她啊!明明有那么多的其他事情可以说的......搞得她兴冲冲的白兴奋一场。
    看着陈筱艾气鼓鼓但眉间都是担忧的样子,小年子笑劝道:“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况且侯爷骁勇善战,当年北境战况如何凶猛都能力挽狂澜,更有老侯爷英灵神护,姐姐更不用忧心,只等着好消息吧!”
    “我想着,南沙是老侯爷战死的地方,大人心里一定憋着一股气吧......”一想到这里,陈筱艾心里又忧又疼。
    那是埋藏了他父亲的战场,即便冷静如卓煜,心里也不可能好受。
    见总是精神活泼的陈筱艾跟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小年子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在陈筱艾身边着急忙慌的晃了两圈之后,他想起来什么,连忙道:“姐姐想念侯爷,更想叫侯爷知道有人挂念,为何不写信呢?”
    “啊?写信?就算写了,也送不过去啊......”送到战场的信可不是交给普通信使那么简单的事情,费人费马的,还要找信得过的人。
    卓煜临去南沙时,在宫里和安国侯府里都专门留下给陈筱艾差使的人,但陈筱艾并不想把他们用在这种地方,一来劳师动众的,二来她也不想让人觉得她是个离不得人的矫情鬼......
    小年子人小鬼大,明白陈筱艾的心思,笑道:“这倒有个好机会,第一批军资过两日就要启程前往南沙,侯爷肯定亲去交接,这次送军资的人,姐姐猜是谁?”
    这种前朝政事除非打听,不然鲜少传到后宫里来,陈筱艾也好奇,问道:“谁?”
    “是咱们的傅小少爷!”
    “叶歌?”陈筱艾有些惊讶,“怎么会是叶歌呢?”
    “说起来姐姐可能不知道,成国公当年也是在战场拼博下来的人,只是同期中都是老侯爷和南安公这样的大人物,倒显得成国公平庸一些。这次成国公有心让小少爷历练,特地跟皇上讨要此次护送军资的副职,此事只要做得顺利完美,回来小少爷的世子一位,也就板上钉钉了,虽然本来也没什么争论就是了。”
    陈筱艾恍然大悟,心想傅叶歌再不愿,最后还是得乖乖回去继承家业,也不知道他心里想开了没有。
    “那......我写了信,让叶歌帮我带给大人?他肯定能见到大人的对吧?”陈筱艾燃起希翼,能有傅叶歌来送信,自然是最好的。
    “军资护送是否顺利,可关系到前线战事,侯爷一定会前去的,姐姐就放心吧。该想想,要写些什么给侯爷才是正经事。”小年子笑道,“姐姐定是憋着一箩筐的话要与侯爷说的。”
    “定然是要慰问他身体情况,一切是否平安顺遂。”
    “害,姐姐,皇上每隔两日发去南沙的折子天天都问这些,虽说关心至上啦,但姐姐除了这些也再写写别的呀。”小年子鼓励道,“男男女女间,想听到的话不就是那些嘛。”
    陈筱艾作势要捶他脑袋,说道:“你个小鬼头,成天到晚都学了些什么呢!”
    小年子立马笑着跑开了。
    第144章 写信
    是夜,陈筱艾一边值夜,一边趴在床边,捏着毛笔和信纸,专心致志的给卓煜写信。
    等她停下笔,缓了一口气定睛一瞧,才发现自己居然洋洋洒洒写了好多张,叠起来都不一定能放进信封里。
    不是,自己都写了些啥?怎么能写出这么多来?陈筱艾自己都懵了。
    晨妃散着发,穿着柔软素白的寝衣,趴在床上正看她的小话本子,时不时还偷瞄一眼陈筱艾的信,见她抓着信纸愣住了,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不禁笑道:“你连你最近几顿吃了什么都交代在里面,内容可不就得多嘛。”
    “我、我写了这些吗?”陈筱艾翻了几张,发现自己还真写进去了,好像在写反省书似的,就怕卓煜回来算账,顿时抓耳挠腮道,“哎哟我都写了些什么啊,大人那么忙,哪里有时间看我在这一大篇流水账的。”
    说罢就将那几张信纸揉揉巴巴的放到一旁,拿出新的信纸打算开始重新写,才刚开了个头又陷入瓶颈,看着被烛光染成昏黄的信纸开始陷入自我怀t疑——
    我平常与大人都是怎么打招呼说话的?又聊些什么?写在信里会不会很奇怪?
    原来日常里说话跟写信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她怎么下笔都觉得不太对劲,她本来就很少写信,更是第一次给卓煜写信,她该写些什么才好?
    看着陈筱艾满面纠结,晨妃翻了页话本子,不知怎么地就想起在闺阁时,陪着要好的姐妹半夜偷摸起来,看她给心上人写信的样子,可不就是写着写着胆子越来越小么。
    她这辈子是无法体会到这种心情了,因此越看只觉得越可爱。
    晨妃起身将陈筱艾散掉的发丝重新挽好,点了点信纸笑道:“写信嘛,也不是这信纸有多大你就要写多满,战场局势瞬息万变,家书是好,也得看时间地点。”
    “娘娘,不是家书......”陈筱艾将脸埋进被子里。
    “好好好,既然不是家书,那你想什么就写什么嘛,只要是你写的,卓侯肯定高兴。”
    陈筱艾泄气一般趴在床上,抬眼看着不施粉黛,如月光般温柔如水的晨妃,忍不住问道:“娘娘,我很少写信,也甚少收到别人的来信,收到信的人真的会开心吗?”
    “我嘛,收到信自然都是开心的,比如我父亲给我来信,还有阿景和碧芯,还有很多人,给我来信的人的人,都是真心实意的挂念我的。”晨妃笑道,“你想想你被人挂念着,字字句句都是对你的想念,你难道会不开心?”
    “那倒也是啦。”陈筱艾支着下巴,眼睛在烛光下轻轻闪耀着温暖的光芒,“以往在外,我和师父总是匆匆到一个地方,又匆匆的离开,因此连朋友都是匆匆而过,可我心里的的确确是念着她们的,若能写信传达给她们,她们大约也会高兴的吧?”
    “不是大约,是肯定。”晨妃笑着摸了摸陈筱艾的头,“想好给卓侯写什么了吗?”
    “嗯!想好了。”
    大约是还有羞意,陈筱艾拿着信纸下了床塌,晨妃笑着摇摇头,正想拿一本新的话本子来翻,一转身就看到陈筱艾站在床前,精神奕奕的说:“娘娘,我写好了,咱们睡觉吧。”
    “这么快?”晨妃诧异道,“你写什么了?”
    “嗯!我已经在信上充分表达我的挂念,大人一定能够切身实地感受到。”
    陈筱艾对此信心满满,她爬上床整理被褥,从枕头底下又翻出几本晨妃的话本子,定睛一瞧,说道:“娘娘,这几本话被子不是都看过了吗,尤其是这本《冷面书生可真难搞》。”
    “我没看啦,就是闲来无事随便翻一翻。”
    晨妃不好意思般将话本子都扔到床头上去,仰躺在床上,看着床顶重重月纱静静垂下,她说道:“今天你跟我说了三公主和驸马的事,三公主果然是自作孽,不过也没想到宴席上那斯文俊秀的任锦勤私下竟是那样残虐的人,他再不幸,关那些无辜的女孩儿们什么事。”
    陈筱艾也为沛国公府那些无辜的侍女们感到心痛,沛国公夫妇居然纵容至此,想来也并不是什么好人。
    “还有,我心里奇怪一件事。那沛国公夫妇的胆子怎么那么大,先不说任锦勤不能有子嗣,光是他不能行夫妻之礼这点,都敢哄骗怡嫔和三公主。就不怕三公主扔下颜面找上皇上,皇上如今再厌弃三公主,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女儿守活寡吧?”
    “没有闹到皇上太后跟前去,三公主和怡嫔将此事忍下,无非就是有把柄在沛国公夫妇身上,我想来想去,便只能是当初下药陷害大人那一遭了。”
    陈筱艾与晨妃并排躺下,晨妃给陈筱艾掖了掖被角,闻言道:“十有八九了,太后为了卓侯与其他公主的名誉,此事看得非常重,给有心之人透露出去,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谁会这样做?当时事情发生在汤泉宫,又压得极快,知情的下人又都被处死了。”
    “筱艾,你是在担心三公主?”
    陈筱艾翻了个白眼:“才不是,谁担心她啦,娘娘真是的......我只是觉得这后宫暗流涌动,不知道什么人藏着什么诡秘心思,心想起来总叫人不寒而栗。”
    “这哪能操心明白呢。”晨妃轻叹一气,“宫里人多,是非就多,是非多,明争暗害数也数不尽,想多了,人就怯了。”
    陈筱艾翻身面对晨妃,看着她素白的鼻尖轻声问道:“娘娘,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没有进宫......”
    “没有想过。”晨妃用手指轻轻点了点陈筱艾的鼻尖,抿嘴一笑,“我这个人已被困在这铜墙铁壁里,死后只有妃陵是我的归宿。以往的梦想与所愿都只能埋藏在回忆里,想太多,人会妄念,妄念难熬,人来这一遭,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娘娘你......总是很通透呢。”陈筱艾压下心中的酸软。
    以晨妃这样通透明亮的性格,如果她不进宫,定能在宫外活得自由自在。
    “不说服自己通透,我又该怎么办呢?”
    陈筱艾一时无语,是啊,身不由己的后宫女子们该怎么办呢?可她也控制不住去幻想晨妃作为一个普通官家小姐,在阳光下肆意奔跑的样子。
    晨妃揽住陈筱艾,就像揽住了自己不肯睡觉的小妹妹一般,哄道:“你也成了越长大,越有忧愁的孩子了,未来还长着呢,睡吧睡吧。”
    宸徽宫一夜安睡。
    十日后,陈筱艾一路快跑向南门,护送第一批军资的队伍已在城门外蓄势待发。
    门口站着一名身穿轻甲,扶着刀柄的熟悉身影,陈筱艾放慢脚步,探着头叫道:“傅叶歌?”
    傅叶歌回过头,一张原本俊俏无双的脸蛋消瘦了不少,褪去些许稚气,显得五官更加立体标志,少了几分风流,更多了几分飒爽。
    “哟,陈筱艾,你怎么那么慢。”见到陈筱艾小跑过来,傅叶歌扬起笑容,拍了拍陈筱艾的肩膀,“让我好等。”
    “我已经跑得够快啦。”陈筱艾对着傅叶歌的脸啧啧感叹,“瞧你脸,你这身板,你是干什么去了?”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现在特有男人魅力,特帅气,一点都不输给煜哥了?”傅叶歌像孔雀般转了一圈,他挺了挺胸膛,骄傲道,“我这段时间在校场可没白练,堪称地狱般的训练,现在连骁骑营的将士看到我都得掂量掂量了。”
    “所以,你脸上这些青一块紫一块的,都是骁骑营的人打得?”
    “什么叫打,那叫切磋!”
    陈筱艾无语,伸手狠狠拧了下他薄薄没肉的腮帮子,怒道:“哪家好人切磋尽往脸上招呼的?这是看不顺眼你还是看不顺眼你啊!逮到机会就尽欺负你了是吧!都是些什么人,我倒要看看是什么英雄好汉敢对你如花似玉的宝贵脸蛋下手!”
    气死她也!傅叶歌这张脸连卓煜平时都会顾忌两分,他们男人要切磋就好好打!断手断脚都是爷们儿!明摆着就是那些混皮子们逮着机会欺负傅叶歌一个美貌的世家公子,所以尽往脸上招呼,故意羞辱人的,这些在军营里的混账德行!
    “哎哎哎别别......”傅叶歌忙制住跳脚的陈筱艾,这丫头气得马上就要去军营里投毒了,他心里既感动又有些不好意思,“别啊,原是我自己武艺不好,打不过别人,该挨的。在军营里别人哪管你世家还是官家的什么人,就靠拳头本事说话,你别看我这样子,我也是狠狠教训他们一通的。”
    “他们要是伤你胳膊腿儿的我可不管那么多,但他们偏偏动你脸,就是没安好心!”陈筱艾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掏出包袱,“幸好我有先见之明,想着你也是去往战场,就先配好了军用药,吃的抹的一应俱全,你都拿上。”
    “你居然还准备了这些。”傅叶歌接过沉甸甸的一包,十分感动,“我还以为你个重色轻友的肯定只给煜哥带东西,居然还念着我。”
    陈筱艾作势要踹他,说道:“我什么时候重色轻友了,你哪次受伤不是我治的。有得你拿的还不快感恩戴德的收着,就你长嘴了,刚刚就不应该心疼你,呸呸呸。”
    傅叶歌赶忙跳脚躲开,笑道:“既收了你的礼,自然是不能白收的,你放心,我这一趟不仅要将军需护送好,也要将你的家书护得整整齐齐,一丝皱褶都不会有,你快拿给我,我现在就贴着胸口放着,保管给煜哥时还是温的,就跟你的心意一样。”
    陈筱艾最终还是踹上那一脚,这家伙看着变成熟了,实则本性不改,烦人!
    第145章 送信
    “不是,就这个啊?”
    傅叶歌从陈筱艾手上接过一个赤金线绣的香囊,诧异道:“信呢?家书呢?你到底写没写啊?”
    “你管我,香囊帮t我交给大人就好。”
    “我大老远的过去,你就拿一个香囊给煜哥啊?”傅叶歌仔细嗅了嗅,“不过这茶香不错,你这绣工也勉强有点进步吧。”
    “大人可不是你,尽在这嫌来嫌去。你给他,他自然知道我的意思。别闻了!快给我收好,要是坏了就让大人找你算账。”
    “哦,搞心有灵犀这一套了是吧,我等凡夫俗子不懂不懂。”傅叶歌撅嘴啧啧啧,将香囊妥善放好,“行吧,本少爷就为了你们的情趣好好跑一趟。”
    “别本末倒置了,你的重点是随军护送好这批军需,这可关系到前线大事。”陈筱艾拍拍傅叶歌的手臂,嘱咐道,“以及顾好自个儿安全,你领了此事的副职,骁骑营那帮小气鬼指不定要怎么阴你呢,诺,痒药和泻药我另外再给你备点,哪个混蛋不开眼,就给他下!”
    傅叶歌哭笑不得道:“你这前言不搭后语的,到底要不要我顺利护送这一趟了.....不用真不用,不过这痒药倒是可以来一点,等安全送到了,高低得让那帮孙子喝一壶!”
    “瞧你,还跟我客气什么!”
    两人叽叽歪歪好一阵子,一直在一旁候着的手下见成国公本人的马车来了,连忙上前道:“副参将,成国公到了,您看是......”
    “哦,我爹是说要我送我一程的。”
    陈筱艾还没见过成国公呢,但此时此地不方便,也怕耽误傅叶歌的正事,忙道:“我得回去了。叶歌,你一路记得警醒着点儿,千万不可掉以轻心,也不要逞强......总之不能受伤知道吗!太远了我可赶不过去!”
    “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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