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会如此?他不是前往南沙护送军资吗?一路上那么多人马,他是怎么失踪的?”陈筱艾回想起傅叶歌出发之前信誓旦旦的笑颜,心中七上八下的得不到安宁。
    他那么一个身娇肉贵的小少爷,在南沙那种莽荒之地失踪......石信飞带着雷音卫这么些时日都没有找到他,他得吃多少苦啊!
    “此事说来话长。”卓煜的心情不比陈筱艾好到哪里去,他揽过陈筱艾的肩膀轻轻拍了拍,看了眼还押着丹姬的文灵秀。
    文灵秀明白,立马将丹姬提起来,打算先送她去关押起来,晚些再严刑审问也不迟,丹姬虽顺着她的力道勉强站起来,却在听到傅叶歌的名字时有所挣扎,看着陈筱艾的背影欲言又止。
    文灵秀看着丹姬的反应,心里留了个心眼。
    “叶歌是在返程途中没有多久,失踪的。”
    卓煜扶着陈筱艾坐下,说道:“他到南沙后,我带队前去迎接轻点军粮,发现他兴致不高,便以为是一路上舟车劳顿疲累,只叫他好好休息,并没有想太多。骁骑营的统领在两日后便要求回京复命,我有意想带着叶歌四处巡视一番,但他拒绝了,我才觉察出他的不对来。”
    “叶歌他最喜欢在大人你身边胡闹玩耍,这的确不像他的作风。”陈筱艾拧了拧眉头,“可他出发之前,我瞧着是好好的。”
    “我想着莫不是骁骑营那班人一路上欺负他了,他才兴致消沉,又因为是第一次在皇上面前领差事,所以憋着一股气不愿意同我说明白,于是在他们出发后,我让石信飞带着雷音卫前去查探是不是如此,若骁骑营真如此过分,便要为他出上这一口恶气。”
    提到骁骑营,卓煜的眼神闪过一抹寒光,想来他是知道那班家伙在京中趁机欺负叶歌的事情。叶歌虽然性子调皮跳脱,但心思最是纯正天然不过,他自小就崇拜跟随卓煜,卓煜也跟长兄一般照顾教导他。
    傅叶歌的那一声声煜哥并没有白喊,卓煜是真心实意拿他当弟弟一般对待的,忧心他的同时还不忘要为他出气。
    “但是他们启程没多久,队伍便乱了一遭,石信飞前去询问,骁骑营统领以及队伍中人都表示,叶歌与统领一路不合,嘴上多有争端,此次突然爆发,与统领手脚来往几招后便夺马先跑,他们没追上,又觉得路途遥远,路上恐有盗匪,叶歌肯定t还会回到队伍中的,没想到他却一去不复返了。”
    “这里有问题。”陈筱艾拧着眉,“叶歌虽然有些小气爱闹,但绝对不是那种不顾大局的人,能让他爆发夺马伤人,肯定不只是嘴上争端那么简单的事,那骁骑营的统领肯定对他做了什么。会不会他们一路上都对他不好,又离了大人你,叶歌一时忍受不了。”
    “我怀疑便是如此。石信飞担心叶歌安危,当时并未深究,先行去追,但一路追过去却始终找不到叶歌。”卓煜的眉眼难得忧虑,“南沙战事虽未起,但到底不太平,地方荒凉盗匪四起,他的处境如何,现在都是未知数。”
    第192章 眼线
    场面一时寂静。
    柳容景看了眼脸色都算不上好的卓煜和陈筱艾,斟酌着语气,说道:“雷音卫既然探查到傅小公子还活着,那就是好消息,人只要安全活着,问题就不大。卓侯紧赶慢赶的都已经回到京城里来,傅小公子却没有出现,该不会是故意躲起来了吧?”
    “以往叶歌碰上什么麻烦,都会第一时间到我的身边来。”卓煜沉思道,“或许是他自己有什么考量也说不定,但至少,也该让我知道他是否平安。”
    “叶歌跟随大人你这么多年,也是学了不少本事的,他定有法子保护自己的安全。只是他离开之前是否有受伤?”
    出发之前傅叶歌身上就带着伤,陈筱艾当时虽准备了不少伤药给他,但若是他身上再添伤势,出门在外怎么想都很危险。
    卓煜点点头,说道:“我便是担心他这点,他跟骁骑营的人动了手脚,定然没有落下好处,再者石信飞问话时,骁骑营那群人吞吞吐吐的,推三阻四,嘴里没个准话,我怀疑叶歌就是负伤离开的。”
    陈筱艾的心顿时又被揪了起来,她忍不住起身,忧心忡忡道:“他一个人在外,行踪不定,身上又有伤,实在是......”
    正说着,文灵秀突然推开门,押着本该带下去关押的丹姬再次进门来。
    丹姬被压跪在地上,她脸上含着惊忧,却还是抬头倔强的看向陈筱艾等人,口中犹豫问道:“你们.....能找到小少爷吗?”
    小少爷,是指傅叶歌吗?
    丹姬既然曾经是傅三小姐身边的侍女,傅叶歌向来又疼惜他这个姐姐,以他怜香惜玉的性子,那么与她们这些侍女应当相处的也不错。
    陈筱艾忍不住问道:“你知道叶歌的下落吗?”
    丹姬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以小少爷的性子,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才那样躲起来的......他不会主动出来的,得让人去找他才行。”
    “你这么了解......难不成是因为叶歌在自己家中常受这样的委屈吗?”
    陈筱艾皱眉,叶歌可是嫡幼子,成国公虽也看重庶长子,但也不至于偏心到让嫡幼子在家中受委屈吧?傅叶歌那样的好性子,为何要那般对他?
    “小少爷他.....就是性子太好了。”
    丹姬的语气带着气愤,嘴里哼道:“小少爷疼惜看重家人,在这方面从不计较得失,就这样的好相处,反而惹来大少爷的得寸进尺。从小到大,大少爷总是暗地里欺负小少爷,做些反抗不得又不至于闹大的恶心事,说好听点是兄弟间的玩闹,说难听是小少爷仗着嫡子身份欺压长兄......总是这样恶人先告状!老爷一直觉得小少爷小孩儿心性,不够成熟睿智,每次都是说骂小少爷,小少爷重孝不敢忤逆,自然是受了委屈。”
    “成国公怎么如此拎不清。”陈筱艾愤愤道,“怪不得叶歌喜欢在外面跑,跟着大人你做事,他这样的身份,在家里居然给庶兄欺负成这样!”
    柳容景也想不通:“成国公自诩嫡庶同仁,怎么还跑偏给了庶子,何况那位庶长子文采武路都不通,也不像是多有能力的人。”
    “第一个孩子,感情总是特殊一些的。”卓煜说道,“庶长子傅叶岩是成国公第一个孩子,他母亲也是自小陪在成国公身边的通房,人早逝,免不了就对孩子多加以疼爱。”
    “原来如此。叶歌的母亲是先生了前面两位姐姐才生了他这个唯一的嫡子,傅叶岩在这过程中也慢慢长大了,与成国公感情只会更深,成国公对叶歌的感情自然没有头一个儿子来得那么稀罕亲厚。”
    陈筱艾缓缓坐了下来,心中有些许心疼:“成国公是家里的主君,他的态度自然会影响到下人们,傅叶岩又年长他那么多岁,家里内外恐怕都是他的人了......叶歌在我们前面总是开开心心,无忧无虑,又总是将家人挂在嘴边,我还以为成国公家里定然也是宠爱疼惜他的......”
    “三位小姐倒是十分疼惜小少爷,每每小少爷在老爷那受了委屈,又不知道该如何抒发,便都是躲起来不说话,都是小姐们连哄带骗劝回来的,但到底是要嫁出门的女子,能为小少爷做的,也只有这样了。”丹姬的语气里也满是失落。
    “那叶歌的母亲......”说起来,还从未听叶歌提起过,难不成是不在人世了?
    卓煜对陈筱艾解释道:“叶歌母亲体弱多病,生了叶歌后更是不好,又一心向佛,有些佛缘,如今不理世事,在寺庙里清修。”
    “那也就是说......除了那三位姐姐,叶歌一直就是爹不疼娘不爱的状态?”陈筱艾彻底坐不住了,他没想到总是跟她闹成一团的,自信又开朗活泼的傅叶歌在家里居然是这种待遇。
    “所以说,若是小少爷在外遭遇什么不测......小少爷的身份和世子之位,老爷只会无缝衔接给大少爷,凭什么!那是属于小少爷的东西,他明明什么都不争什么都不抢,对谁都那么好,为什么还要被夺走生来就属于他的东西!”
    丹姬跪坐在地上愤恨道:“老爷偏心成祸,夫人又是一座佛爷什么都不管,小少爷他,只有你们这群朋友可以指望了!”
    陈筱艾皱眉道:“你这样说也不怕傅家怪罪......”
    丹姬冷笑一声,眼神里都是肆意,她索性放开说道:“我这样用处的女人,傅家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培养,从未断过,她们最后都会被送出去,生死不明。我运气好,得了小少爷的帮助,被送到三小姐身边服侍,三小姐待我也很好,我原想着就这样尽心伺候他们二位报恩,但老爷知道我原先的身份后,将小少爷痛斥一顿,把我送到了教坊司,混入守王府中成为他的眼线。”
    丹姬这一下子提供太多信息了,陈筱艾有些昏头昏脑的没反应过来,傅家培养女子送出做眼线,不在权利圈子里的守王府都有这样的存在,那其他人......这样的眼线,该不会遍布京城吧?
    柳容景也想到了,他忍不住站起来身来,面容严肃,问道:“你这样的眼线还有多少?都在哪里?”
    丹姬冷冷道:“连宫里都有,你说呢?”
    “这是大事件啊,卓侯。”柳容景倒吸一口冷气,不可置信道,“这样的培养和布局,傅家是在下一盘大棋啊!成国公和傅皇后究竟是什么目的,他们为何要这样做?”
    “看样子这样的行动,傅家已经布局多年。”卓煜看向丹姬,眉眼微拧,“你年纪尚小,但藏在后宫里的眼线年岁应该不小了,成国公的这盘棋是什么时候开始下的?”
    “起码,起码快有二十年了吧。”丹姬犹豫道,“我并未见过后宫里那两位,但据姐姐们说,那两位一直生活在后宫中,可是头号功臣,帮着做了很多重要的事情。”
    陈筱艾明白过来,说道:“难怪晨妃娘娘始终摸不清她们两个的身份,看来不止有皇后的原因,她们蛰伏几十年,自然有她们自己的路数在。”
    柳容景拧着眉头,思考道:“傅家究竟在想些什么?如果是为着帮助皇后守住后位,送这样的人进去干些不可言说的事情倒也正常。但这样的眼线居然遍布京城各大王公贵族,成国公肯定私底下在谋算些什么。”
    “不止是现在的谋算。”卓煜的眼神与柳容景碰撞到一起,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样的猜测,“他能做到这种程度,说明他之前谋算过,且也已经成功了。”
    陈筱艾并不了解成国公,只能试着猜测道:“会是什么?皇后的后位?他们傅家的前程?或是.......他的私人恩怨?”
    卓煜听到私人恩怨这四个字,心里隐隐约约有些苗头,但一时半会却又抓不住,他在屋中踱步,在脑海中尽力摸索,丹姬说这事起码快有二十年了,他如今也才刚满二十岁......那极有可能是t上一辈的恩怨留存到现在。
    成国公出身尊贵,人生也是健康顺遂,说是天之骄子也不为过,能跟他有恩怨的,要真的追溯起来,那应该是成国公尚年轻时,还在军营里历练的时候。
    卓煜曾记得他的父亲老侯爷跟母亲长公主说过——傅家那个皇后弟弟,最是争强好胜,原是好事,但性情又是乖张戾气,背后恶毒人,我看还是与他少接触为妙。
    连从不屑于在背后议论人的父亲都曾这样评价过成国公,至少他年轻时绝不是像现在这般慈眉善目,宽容和蔼。
    只是上一辈的恩怨,他们年轻人知之甚少。
    柳容景跟卓煜是一样的想法,只见他昂了昂下巴,意有所指道:“咱们年轻人不知道的事情,自然是要跟长辈们请教一二,这样的人我有,卓侯肯定也认识不少吧?”
    卓煜说道:“自然是有。只是这水是清是浊不好说。柳公子的人,敢踏进来吗?”
    “敢不敢,原也不是我说了算。只是牵扯利益是非,总会有人愿意付出点东西来。”
    柳容景孤傲一笑,盛满了他身为柳家独子的骄傲,他说道:“我自有分寸,卓侯也该行动起来了。”
    “这事若查清,自然是对柳家有益。”卓煜看他一眼,并无意见。
    柳容景看向身后的陈筱艾,他的眼神里似乎抛开了很多以往更加在意的东西,只听他认真道:“不管是我为我柳家,还是为了陈筱艾,这事我绝不会袖手旁观。”
    陈筱艾担心宫里的晨妃,并不想让柳容景和柳家沾染太多关于她的事情,但柳容景并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很是潇洒的转头离开,大约是打算筹谋什么去。
    “放心吧,柳公子会有分寸。”卓煜说道,“他并不只是靠家世成为这一辈的佼佼者。晨妃荣宠,又有子嗣,父亲又深受重用,换别的人家多少有些蠢蠢欲动,但他和柳家就是一汪静水,连点涟漪都见不到。他迟早会走到更高的位置。”
    陈筱艾一双含雾的大眼睛看着卓煜,她说道:“少爷愿意帮我和师傅,我心里头只有感激。但若说到我的身世.......我并不想他跳进来,里头也不知道有多少阴谋诡计盘根错节在等着我,就算有朝一日真相大白,只要九五之尊的那位有私心,那这事就无法摊在阳光底下彻底说明白。”
    所以,她的身世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卓煜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抚着她纤细的肩头,轻声说道:“我知道你的心里还不定,因此有些逃避,但不要紧的。除了你自己,没人能要求你直面一切,我就在这里陪着你,你想怎么做都行。”
    陈筱艾深吸一口气,轻轻点了点头。
    第193章 义子
    丹姬被送下去看管审问,她虽年纪小,魄力胆量却足,十分豁得出去,能透露出来的东西应该有更多,不能轻易放过她这条线。
    幸好有卓煜他们在,陈筱艾不必为此分心过多。
    她披着如墨般乌黑的长发,嘴唇殷红,长长如翼般的睫毛微微扑扇颤动,在微微摇曳的烛光下,执着毛笔,神情认真的写下几封信,并没有收到信封里,而是拿了几个拇指粗细的小竹筒塞了进去。
    她将这些竹筒都交给了左莲,按她的吩咐,左莲会想办法将这些竹筒全部投入了京城的黑市。
    “师傅现在下落不明,有些事情不是我一个人能拿得准的。”陈筱艾看着桌上那本医书,“我虽不是单打独斗,但能做的准备自然是越多越好。”
    左莲在昏黄的烛光下看着陈筱艾,这张结合了父母所有优势的脸因为那双灵动的大眼而迸发出她独有的光彩夺目,叫人看了移不开眼睛。
    自己的主子淑慧长公主曾遥想过自己未来的儿媳妇会是什么样子,如今看来,结果却是比想象中还要好。
    “放心吧筱艾姑娘,你的吩咐我必定完成。”
    见陈筱艾的脸色还算不上好,自事情发生以来,她脸上那点肉迟迟养不回来,连卓煜都暗暗着急,左莲柔声劝慰道:“你的内伤尚未好全,该好好休息才是,切不可忧思过度。如今侯爷回来了,在外四处寻找陈师父和春晓的人就没有断过,想来马上就有消息了。”
    “大人回来了,有你们都在,我心里安全不少。”陈筱艾朝左莲安慰一笑,“但没有消息,心里总是难熬的。师父自会自保,只是为了春晓不得不受制于人,不知道会受到什么样的欺压......说到底,都是我安排不周,连累了师父和春晓。”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筱艾姑娘不必如此责怪自己,话说谁也没想到花见春居然还能如此蹦跶,仔细算来,大家其实都小看了他。”
    盖在腿上的缎面绒被很柔软,暖和着陈筱艾的身体,她有些想不明白:“我之前跟花见春交手,他的目的还能猜测出来,但此次他想做什么我却捉摸不定。他抓走师父和春晓想威胁我不假,却与京城世家联起手来,单是我一个人值得他出这样的手腕吗?”
    “筱艾姑娘你的意思是,因为你的身世?”左莲拧起柳眉,“你是凌王和凌王妃留下的血脉,对某些人而言,自然不是一件好事。只是花见春这人也不知道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
    “连大人都说当初凌王当初叛国一案猫腻不少......”陈筱艾摸着下巴陷入思考。
    冬花和雪春端着木桶进来,劝道:“小姐,时辰已晚了,侯爷怕是要念叨。奴婢伺候您泡泡脚便睡了吧。”
    卓煜还在前厅忙着各项要事,陈筱艾怕他还要分心管束自己,便乖乖让冬花雪春服侍泡脚,暖暖和和地送上床铺。
    她心里头不定,自然没有睡得多好,又怕影响陪着她的虹夏,只能躺在床上干躺,闭着眼睛勉强迷糊着。
    温泉别院十分寂静,半夜里几乎没有声响。陈筱艾只能听到自己与虹夏的呼吸声,正要再次睡过去之时,她突然听到一声虽轻微,但清脆的叮声。
    那是她给药箱做的保险装置,若是打开不当,就会发出这个声音做提醒。
    有人在动她的东西。
    深更半夜,安国侯有校场坐镇的温泉别院里,更何况安国侯本人就在此处,居然能有人能偷偷潜进来?还摸黑偷窃?
    不对,偷窃的话为何对自己的药箱去!
    陈筱艾心里头大震,心脏砰砰得直跳,但她不动声色,只在重重床纱后睁开眼睛,努力在夜色中寻找人影。
    此时熟睡的虹夏嘤咛一声,往陈筱艾身边翻了个身,房间角落里一道与花瓶几乎融为一体的黑影突然一顿,陈筱艾立马捕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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