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顺大夫,商部宣抚?......”那日暮蹙着娥眉说出这两个名词,一脸的疑惑道:“这是个什么官儿,怎么好像从未听说过?”
    何瑾就一脸的郁闷。
    从京城回淮安的路上,他就一直这样郁闷的表情,此时更无心解答。
    好在他家中的女眷当中,除却那日暮一人不懂之外,其他女人都懂。甚至,就连小月儿也知道:“夫人,这其实不算什么官儿,就是根胡萝卜......”
    “胡萝卜?”
    “没错,吊在驴眼前的一根胡萝卜。”小月儿就看了一眼何瑾,喜滋滋地解释道:“中顺大夫是正四品的官阶,但这只是官阶却无实际职掌。”
    “至于宣抚一职,是朝廷派遣大臣赴某一地区,传达陛下指令并安抚军民、处置事宜的。是从四品的官,有品阶也有职掌。”
    官和职分开这项创举,何瑾记得好像是宋朝那时候才折腾出来的。当年赵匡胤陈桥兵变起家,生怕别人也有样学样,杯酒释兵权后,就又弄了这么一出。
    如此一来,有官之人不见得有职掌权力,有权力职掌的也便于皇帝调动操控,大大降低了臣子们犯上作乱的可能。
    然后这般对皇权有利的创举,明朝当然继承了过来。
    “也就是说相公现在是正四品的官,却只有从四品的权力和职掌?”那日暮还是听不太懂。汉人的这些心眼儿弯弯绕绕,真不是她这种耿直草原姑娘能理解的。
    “不,意思是我从盐司同知变成了商部宣抚,这属于平调。然后又给了个正四品的官阶,表示此番只要我干得好,期满考察时就会升为正四品官,算是一种许诺吧。”
    “所以月儿才说,这是吊在我眼前的一根胡萝卜。”何瑾就回头幽怨地看了一眼眉开眼笑的小月儿,道:“你家老爷被人当成了驴,你就这么高兴吗?”
    “是挺高兴啊......”谁知小月儿真敢回答,道:“平时总看老爷气别人,终于也看到老爷被人气了,月儿就觉得挺稀罕,自然高兴。”
    这话毫无疑问是实话实说,可正是因为如此,何瑾才觉得暗合了拍马屁的至高境界。无意间不露声色,就夸了自己英明神武、厉害无敌......
    “嗯,女侠真是好功力,无形胜有形,拿去买糖去。”
    想到这里,他心情立即好了不少,掏出一张宝钞给了月儿,还向她施了一个江湖中的抱拳礼。
    月儿才不会跟他演什么江湖的戏码,接过宝钞甜甜道谢后就跑远了。那日暮也觉得没啥意思,摇摇头也走了。
    而沈秀儿和柳清霜看到这幕,脸色不由露出了一丝的担忧,然后右手不自觉地抚了一下微微隆起的小腹:相公这般宠溺小孩,以后惯坏了儿女可如何是好?
    但再想想这总比大部分明朝男子,根本不爱管孩子要好很多,这......真是一种甜蜜的忧愁啊。
    果然一看到两人的动作,何瑾随后就关切开口了,道:“此番入漳州,我们不必急吼吼的。一来淮安这里的事务还要交接一下,另外开放海禁也不必急于一时。”
    说完还是觉得明代长途跋涉有些艰辛,不利于孕妇养胎,又开口道:“何况淮安这里的生意,也才刚刚起步,需要多盯着些。不若我到了漳州打开局面后,再将你们接过去?”
    一听这个,沈秀儿和柳清霜当时就警觉了起来。
    然后沈秀儿就开口道:“不必那么麻烦,何家生意在相公的指点下,早已走入了正轨。奴家也不过偶尔翻看下账簿,并不如何劳累。”
    她这话也是事实。何瑾虽说不插手何家生意的具体事务,但对于整体发展规划纲领,一直是有参与指点的。
    尤其打开边关贸易,何家产业进入一个井喷式的发展。他便指点着沈秀儿,改变了一下传统的明代商贾运行模式。
    在他这个模式中,各店铺的掌柜是核心。由沈秀儿、丁逸柳、张声挑选出业务熟练、通宵人情的合适人选,派赴一地或一条产业独当一面。
    这些掌柜一经聘用后,只需经过最初的培训,便可自行其事。沈秀儿平时概不过问,只是到结账时,方听取其汇报,最后双方分红取利,确定是否继续聘任这位掌柜。
    其中的激励奖惩条件,就是掌柜实行聘期内的股份分红制。掌柜有本事能干,自然有钱大家一起赚。
    就算挑选时漏眼,何家这里也不怕。
    每个产业当中,何家这里还有忠诚踏实的账房,负责管理监督账目,并每月向沈秀儿递送账册抄本。与很少挪窝的掌柜不同,账房在一地只一年,然后便对调轮换,以保持其独立性,就像朝廷的巡按御史一样。
    并且,何瑾还指点沈秀儿,规定掌柜的空缺,优先从账房中选出——这无疑将账房们的积极性大大提高......账房就盼着将掌柜搞下来,自己好上位。虽然并不是谁揭发谁顶替,但只有搞下来才有机会,所以还是得大搞特搞。
    而不同地方的账目,之间其实是有千丝万缕联系的,经验丰富之人相互印证推敲,就能辨别出其中有没有问题。
    对于沈秀儿来说,她从十五岁真正执掌沈家产业时,就已经习惯了这种方式。所以同样的一本账册,她总能从中看到比别人更多的东西,再加上何瑾弄出的复式记账法相互印证,谁也别想骗了她。
    凭着这三招,沈秀儿优哉游哉于府衙的后花园,便牢牢掌控着何家偌大的产业。忙的时候自然可以多做一些,但安心养胎之时也耽误不了多少事。
    然而事实归事实,这却根本不是她的心里话。她跟柳清霜真正担忧的,是生怕何瑾一个没看住,又弄回一两房小妾来。
    这时候,何瑾就痛苦极了,抚着额道:“你们放心吧,真的放心吧......家里现在四个女人,外加一个彪悍的老娘,我哪还有时间精力去整那些幺蛾子?”
    谁知柳清霜就悠悠开口了,望着何瑾认真言道:“相公,我们是相信你的,真心相信的。可我们担忧的也不是你,而是外面那些狐媚子啊......”
    这话一入耳,何瑾陡然就精神振奋了:“哦?......此话怎讲?”
    “相公今年不过十七岁,却已是大明正四品的高官。整个大明朝当中,何人有相公这般尽得天家恩宠,还让满朝士大夫无可奈何?”
    “嗯......”这时何瑾就跟喝了琼浆玉液般,满足地点了下头,道:“你继续......”
    “还有相公的钱财万贯,这更不用多说了吧?”
    “嗯......你再继续。”
    “相公不通八股,可才华横溢却是真的。有时信手拈出的词赋,让奴家相伴了这么久,仍觉得惊艳非常。”
    “嗯嗯......还有没?”
    “有。”毕竟成亲一年多了,柳清霜深知何瑾顺毛驴的脾性,就使劲夸:“相公英俊潇洒,仪表堂堂,犹如芝兰玉树,哪家女子不想刨了栽自己后院儿?”
    这下何瑾彻底满足了,豪气不已地大笑说道:“放心啦......我虽然这么好,但最好的优点就是专一,还懂得知恩图报。”
    “这次入漳州,咱就举家一块儿去。路上能走多慢走多慢,游山玩水补个蜜月,也是极好的......”
    听了这话,柳清霜和沈秀儿当即便对视一眼,隐秘地笑了一下。
    然后等何瑾离开,她们就忍不住了:“沈姐姐,不是都说女子才一孕傻三年吗?为何我却觉得相公反而蠢了,这么假的话都听不出来?”
    “是啊,而且他真正的特点,可不是什么专一、知恩图报,而是十分不要脸啊。尤其适才一番幼稚的表现,简直如同三岁孩童一般。”
    再之后,两人就望着何瑾的背影,叹息地摇了摇头:唉,永远长不大的男人啊,还是得让我们女人哄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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