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榆喃喃自语,光打在他的眉骨上,眼窝浅淡的阴影显得双眸无端暗沉。
    他看向韩松:“二哥,须得尽快将此事告知陛下。”
    韩松沉声道:“你我能推断出来的事情,他会想不到?”
    在某种程度上,永庆帝并非明君。
    他昏聩,但不傻。
    韩榆身形一滞,宛如被戳破的气球,周身气势散得一干二净。
    他坐回去,双手捂住脸,闷声闷气:“啊......也对,是我心急了。”
    韩松轻叹,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装不知情,但不代表会任由事情失去控制,往更坏的方向发展。”
    韩榆放下手:“贾昊绝对不干净,等处置了贾昊,这两个空缺他一定会安排自己的人。”
    “是这样没错。”韩松予以肯定回答。
    韩榆又倒了杯茶,咕咚咕咚两口喝完:“虽然但是,至少成功为南阳伯洗刷污名了。”
    “好了,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后续如何自有陛下决断。”韩松屈指轻敲桌面,肃声道,“接下来,我们谈一谈你的事情。”
    韩榆抬手打住:“嘘,我在思考。”
    韩松:“......”
    韩榆在想南阳伯留下的一撇一捺,思考之余随口问道:“谈我的什么事?”
    “你和长平公主。”
    韩榆:
    “......嗯?”
    韩松双手环胸:“别想糊弄我。”
    韩榆指尖在桌上来回蹭,发出噗叽噗叽的声音。
    听着刺耳,韩松动了下眉头,似乎难以忍受,向他投去不赞同的目光。
    韩榆讪讪收手,转为双臂交叠放在桌上,典型的小学生坐姿。
    最初的讶然过去,韩榆很快冷静下来。
    韩榆想过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这是事实,无论是出于责任感还是感情层面,他都不会否认和逃避。
    韩榆选择坦然承认:“嗯......二哥明察秋毫,就是你想的那样。”
    韩松不是其他人,是可以交托后背的人。
    “你们怎么牵扯到一起去了?”
    这几年韩榆大多外放为官,长平公主又在越京,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
    天知道韩松察觉出两人之间的端倪时有多震惊。
    他以为韩榆至今未婚是对女子无意,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和长平公主......
    韩松深吸一口气,一瞬不瞬地看着韩榆,等待他的回答。
    韩榆摸了摸鼻尖,又去摸衣襟,摸完衣襟又去整理袖子,没一刻消停下来的。
    韩松:“......”
    没看错的话,韩榆这是在不好意思吗?
    韩松扶额,决定喝口茶冷静冷静。
    把头发理理顺,韩榆又摸了下耳朵,有点烫手。
    “我和她之间有点复杂,涉及到......”韩榆顿了顿,含糊其辞道,“凌梧。”
    韩松瞳孔放大,下
    意识地坐直了身子:“你是说?”
    韩榆高频率地敲打着桌面,点头应是:“但有些事情我还没想起来,所以我们都默契地没有提起,也就没法再跟二哥你多说什么。”
    四目相对,韩松就知道韩榆有所隐瞒。
    他没有继续刨根究底,但也没有就这样放过韩榆:“你们打算何时......”
    韩榆明白二哥的欲言又止,坦言道:“暂时不急,这两年应该不会提上日程。”
    “近两年?”韩松心中五味杂陈,看韩榆的眼神有了变化,“她同意你这么做?”
    韩榆没多想:“是。”
    韩松哑口无言。
    没记错的话,长平公主和韩榆同龄。
    再过两年就是二十六,虽然在韩松看来年纪并不大,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想多了。
    韩榆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意识到韩松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什么渣男,顿时噎了下:“二哥你误会了,我们没有声张,是因为陛下他不会同意这件事。”
    韩松诧异地挑了下眉,很快明白其中的关键:“你们......好好的,有什么要用到我的地方,尽管提。”
    “我自然不会跟二哥客气。”韩榆朗声道,“在一切彻底明朗之前,还请二哥为我保密。”
    韩松答应了:“我定会守口如瓶。”
    韩榆以茶代酒:“多谢二哥,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韩松饮尽杯中茶,不忘叮嘱他:“暂时不要轻举妄动,贾昊犯的罪不止这一项,宸王一脉有
    的闹腾。”
    “我晓得了。”
    -
    果然不出韩榆和韩松二人所料,当天傍晚,宸贵妃出现在祭宫。
    “陛下,父亲他是冤枉的!”
    “定是有奸人看父亲深得陛下信重,便与高国粱联手加害父亲。”
    “陛下,臣妾的父亲年事已高,如何能在那样偏僻凄冷的院子里过夜?”
    “陛下您行行好,看在臣妾和乾儿的份上,看在父亲对您忠心耿耿的份上,暂且将父亲放出来吧。”
    宸贵妃脱簪待罪于殿门外,寒冬腊月里只着一身单薄的裙裳,以袖掩面,期期艾艾地跪在寒风中。
    宸贵妃年过四十,但因保养得宜,与二十七八的妇人无异,眸光流转间尽是娇媚成熟的独特韵味。
    可惜她媚眼抛给瞎子看,永庆帝将她拒之门外,连见一面也不愿。
    “陛下连宸贵妃娘娘都不见,可见是真的动了怒。”
    谁不知这位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后宫佳丽不知凡几,年轻漂亮的一茬接一茬,始终无人能撼动宸贵妃在永庆帝心中的地位。
    若在平时,怕是宸贵妃刚哭第一声,永庆帝就心软了。
    “贾昊不能住那院子,南阳伯就可以?”
    “南阳伯至死都被关在那方小院中,贾昊有什么资格得到陛下特赦?”
    “朝中有人好办事,这后宫亦是同理。”
    几位官员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韩榆:“......”
    几日未回城,堆积下来不少公务。
    永庆帝今天一早就派禁军回城取来各部
    亟待解决的公文,美其名曰“出门在外亦不可耽误了正事”。
    就在刚才,全公公派人通知,让他们过来把各自的公文领回去。
    韩榆一行人匆匆赶来,刚巧撞见宸贵妃为父求情的一幕。
    正当众人进退两难之际,全公公开门走出来。
    他走到宸贵妃跟前,命人扶起她。
    宸贵妃自然不愿,望眼欲穿地看着全公公身后:“陛下愿意见本宫了吗?”
    全公公答非所问:“娘娘一路赶来舟车劳顿,必然疲乏了,老奴为您准备了住处......”
    宸贵妃一把甩开全公公搀扶她的手,黄鹂般动听的嗓音变得尖利:“本宫不要去,本宫要见陛下!”
    全公公面不改色地收回手,把着拂尘说道:“贵妃娘娘,陛下如今正在气头上,谁也不愿意见,您先回去歇着,待明日陛下气消了再来如何?”
    宸贵妃一扭身,指向凉亭前的官员们:“陛下不愿见人,那他们是怎么回事?”
    突然被瞪的韩榆一行人:“......”
    全公公应对如流:“陛下命人取来各部的公文,诸位大人这是过来领公文回去,并非求见陛下。”
    宸贵妃哑然无言。
    随行的老嬷嬷好说歹说,总算说动她,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全公公细声细气道:“老奴恭送贵妃娘娘。”
    宸贵妃远去,他才面朝等候多时的官员:“诸位大人久等了,请随老奴来。”
    众人前往偏殿,各自领了公文回去。
    .
    .....
    之后两天,官员们抱着堆积如山的公文奋笔疾书,真真一个头两个大。
    这期间,宸贵妃一哭二闹三上吊,势必要让永庆帝放贾昊出来。
    然铁证如山,又有高国粱指证,贾昊必然无法全身而退。
    宸贵妃不依,闹得更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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