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大哭起来。
    “阿金,醒醒。”
    沐晟上前,一把抓住阿金的手臂摇晃了几下。
    但阿金的眼底尽是茫然之色,只有眼泪一直在掉。
    “阿公......”
    阿金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惊恐的画面,脸色忽然扭曲起来,眼珠子瞬间变得通红。
    “恶魔,放开我!”
    阿金一口咬在沐晟手臂之上,像是要将沐晟手臂之上的肉全都撕咬下来。
    沐晟眉头微微一皱,随后一记手刀砍在阿金的脖颈上,阿金应声倒在他的怀里。
    小姑娘的神智很可能已经错乱了。
    但当下最重要的不是如何让她接受现实。
    将小姑娘交给一个摆夷的将士,吩咐他带一些人留在寨子里处理后事,沐晟又带着人继续朝着山脚处的官道扑去。
    陈堪手上只有四百人,虽然事先已经安排了六百骑兵埋伏在山林之中,但两边加起来也不过一千人,面对三千白莲教众,未必能占到什么便宜。
    事实上也和沐晟预料的差不太多,陈堪麾下的四百人固然勇猛,甚至最近开始以攻代守还打了一众白莲教徒一个措手不及。
    但随着时间被拉长,人少的一方便开始捉襟见肘起来。
    白莲教的人像是怎么也杀不完似的,每当方胥和张三带人杀出一个缺口,总是在眨眼之间就又被人补上。
    反观陈堪一方,人手却是死一个就少一个,不得已之下,众人只好逐渐收缩防线,不再试图攻上缓坡。
    但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为首那白莲教徒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
    因为在佛子与圣女的计算之中,他们必须在一炷香的时间之内拿下钦差队伍,否则便算是任务失败。
    蜀中与云南的地势不同,他们都是客场作战,一旦时间拖得长了,将驻扎在临安府的大军引过来,那就意味着他们很有可能将性命葬送于此。
    而现在,时间已经在朝着一炷香逼近,区区四百人的钦差队伍,却依旧在负隅顽抗。
    尤其是方胥与张三的勇猛,更是让他恼怒不已,恨不得亲手下场将他们砍个稀巴烂。
    陈堪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口中的臭靴子用舌头顶了出去。
    “放本官起来!”
    陈堪脸色涨红,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三个御史压的。
    陈安的脸色有些尴尬,因为他此举确实有以下犯上之嫌。
    好在陈安的心理素质不错,事实上明初的大臣心理素质都还可以,他们大多都经历过战阵的洗礼。
    别看陈安瘦得跟弱鸡似的,他也是上过战场的。
    不然就现在这种血肉模糊的场面,换个年轻一点的文官来,别说制止陈堪的无脑,自己能不被这些残肢断臂吓尿就不错了。
    陈安硬着头皮和陈安商量道:“大人,下官可以放您起来,但您得答应下官一件事,起来之后不许想着冲上去杀人,那不是您该做的事情,您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
    陈堪现在逐渐恢复理智,他也清楚自己刚才的行为确实有些冲动。
    但两世为人,他都是处在热血未干的年纪,根本控制不了一点好吗?
    “放我起来,援兵到了!”
    陈堪扭动几下,脸上满是无奈之色。
    他已经看见上寨子的那条小路上,沐晟正像疯狗一般带着他的亲卫朝自己这个方向冲过来,最多不超过五分钟就能赶到。
    另外,骆千户带领的六百骑兵,也该动手了!
    果然,陈堪的话音刚落,便听见另一片山林中传出一阵喊杀之声。
    “杀!”
    云南不适合骑兵作战,骆千户便舍弃了战马,带着麾下六百将士从密林之中冲了出来。
    山林作战,本身也是云南的军队训练时绕不开的项目。
    他们在山林里作战的本事或许比不上那些灵活得像猴子一样的土人,但比起来自蜀中的白莲教徒们,至少也是平分秋色的状态。
    更何况,军队本就是为战争而生的暴力机器,而白莲教说白了不过是一个松散的邪教组织。
    纵然他们每个人的武艺都不弱,但遇上了成建制的军队,管你是什么飞檐走壁的高手,也得死!
    陈堪能看见的,为首那白莲教徒自然也能看见,听见这阵喊杀声,他的脸色顿时大变。
    朝廷的军队为何来得如此之快?
    可惜,他已经没有了思考的时间,他清楚的知道,一旦被军队缠上,二十年前的悲剧就会重演。
    心思电转之间,他迅速做出了决定。
    与一个陈堪相比,这么多白莲教骨干无疑更为重要。
    这三千人至少有三分之二分属于蜀中的西佛子势力麾下,若是全部折损在这里,西佛子一脉没有十年时间别想恢复元气,甚至圣母大人都有可能直接降临蜀中问罪,这样的后果,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十柱菩萨能够承担的。
    “撤,所有人分散隐秘。”
    化整为零,是最有可能逃脱军队绞杀的办法。
    哪怕朝廷的军队人数远远少于他们,但他不敢赌,万一朝廷还有其他队伍埋伏在什么地方呢?
    云南的山这么大,想要完全搞清楚每一座山上的情形根本不可能。
    他没工夫思索为何计划之中万无一失的截杀会被朝廷的军队提前知晓,在喊出撤离的一瞬间,他便钻入了深山老林之中。
    以方胥为首的钦差队伍瞬间感觉到压力忽然减轻了许多,放眼望去却是白莲教徒正在有序的撤离。
    看着隐入山林中的白莲教徒,陈堪自然不可能这么轻易地放他们逃走。
    “杀!”
    大喊一声,陈堪便带人追上了白莲教徒的屁股。
    乱军之中,不知道是陈堪的运气好,还是陈堪真的有这份实力,竟真的有几个来不及逃走的白莲教徒死在陈堪的刀下。
    “追!”
    陈堪已经杀红了眼,没有丝毫犹豫的带人追进了深山密林之中。
    这一次,陈安没有阻挠陈堪。
    这些白莲教徒此刻虽然算不上溃败之军,但他们既然选择逃走,便说明他们忌惮朝廷的大军。
    两军交战最重要的便是士气,一旦士气一泄,离溃败也就不远了。
    痛打落水狗的机会不是谁都有这个机会能碰到的,三个御史对视一眼,眼见官道上只留下了一地的尸体,也很有默契的抄起刀子跟在队伍的屁股后面杀进了山林之中。
    几分钟后,三支队伍汇合,一千两百人的队伍,除了在官道上鏖战死去的一百多人之外,仍然还有一千一百多人。
    其中更是有两百沐晟的亲军。
    一千多人追着三千人满山跑的画面,看起来非常怪异,但看清追兵是朝廷最为精锐的大军,百分百达到全军披甲之后,却又非常合理。
    唯一不美的地方便是云南的山太大了,林太密了,追着追着,白莲教的人就越来越少,同样,由陈堪和沐晟带领的追兵也越来越分散。
    沐晟一把拉住了已经杀成血葫芦一般的陈堪,沉声道:“不能再追了,咱们没有任何防护措施,山中的瘴气会致命!”
    陈堪的勇武在沐晟面前毫无用武之地,沐晟的手臂就像是铁钳一般牢牢的钳制住他。
    陈堪暴戾的眼神逐渐恢复清明。
    随后深深的叹了口气。
    条件就摆在这里,陈堪何尝不知道,就算继续追下去也是得不偿失,但就这么放任这些白莲教的人逃走,他真的不甘心。
    神出鬼没的白莲教,已经成为了他心里的一根尖刺。
    这一次运气好,因为有阿金提前给他报信,让他能够免于白莲教的截杀,那下一次呢?
    从云南回京师近四千里路程,难道他每一次都能有这么好的运气?
    但再不甘心,陈堪也不可能置这么多将士的性命于不顾。
    “侯爷,鸣金收兵吧!”
    陈堪停下脚步,满脸郁气的做出了收兵的决定。
    闻言,沐晟也是松了一口气,他就怕陈堪怒火上头,不管不顾的追进深山老林里面。
    还是那句话,折损那么多将士尚在其次,他最害怕的是陈堪死在云南。
    陈堪死在哪里都行,但绝对不能死在云南。
    他不能冒这个险。
    “叮叮当当”的鸣金声响彻山林,正在追杀白莲教徒的将士们听见这个声音,当即开始有序的撤出林子。
    “统计战损!”
    沐晟吩咐了一声,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
    他本就不是什么猛将的类型,这一天从临安狂奔到望月寨,又是几个急速的冲锋,又是一整天滴水未进,作战时还好,现在一停下来,顿时觉得胸口像火烧似的。
    陈堪挨着沐晟坐下,他的状态也比沐晟好不了多少,沐晟虽然不是斩将夺旗的猛将,但好歹是久经沙场的老将。
    至于陈堪,上了战场那就是真的和废物没什么区别。
    用官服擦干刀上的鲜血,陈堪问道:“侯爷,望月寨怎么样了?”
    沐晟被他问得一愣,随后摇头道:“你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看着沐晟的表情,陈堪心里顿时浮现出一丝不祥的预感。
    见方胥带人撤了回来,陈堪也顾不得他们刚刚大战了一场。
    吩咐道:“去望月寨!”
    陈堪的命令就是军令,顾不得休整,一群人迈着匆匆的脚步向望月寨赶去。
    沐晟见状,微微叹了几口气,随后也跟上了陈堪。
    从官道走到望月寨需要半个小时,虽然是一路上坡,但陈堪的速度却是丝毫没有放缓。
    走到寨子门口,看见寨子还算完整的寨门,陈堪心里稍微轻松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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