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和老林对视一眼,老刘笑道:“家主放心,吾等也是家中老人了,知道在什么事情上能偷懒,什么事情上该认真,此次船队运送的粮食皆来自于泉州府与广州府的官仓,两府府尊大人都是咱家的老相识,还不至于在在这点事情上面为难咱们。”
    “那就行,你们办事,我放心。”
    陈堪给予了两人最大的肯定。
    当然,陈堪之所以不再细问,一方面是信任府中的老人手。
    另一方面也是觉得泉州与广州两府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为难他,这几年广州泉州等沿海的港口城市,靠着海贸赚了个盆满钵满。
    两府能有现在的局面,多少要承陈堪一个人情的。
    此事揭过,老林忽然笑道:“侯爷,还有一事小人得先知会您一声,便是云掌柜年前要一直留驻广州办事。”
    闻言,陈堪脸上不由得浮现出几许尴尬之色,随即干巴巴的问道:“云娘来广州了?”
    “是啊,要说云掌柜一个女子,要独自操持那么多东西,也确实不容易,有时还要亲率船队出海,这一次小人与老刘能这么顺利的从两府官仓拿到粮食,也少不得云掌柜从中牵线搭桥。”
    老林感慨了一句,随即看向陈堪,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说道:“侯爷,小人跟您的时间不算短了,小人真心希望侯府能够千秋万代的兴旺下去,让我们这些老家伙的子孙后代也能多吃几口富贵饭,您这次路过广州,若是时间上来得及的话,还是去看看云掌柜吧。”
    老林算侯府的家臣,所以他说这话,那是绝对的发自内心。
    如今侯府子嗣凋零,这都多少年过去了,陈堪和常宁也就孕育了凤阳郡主这么个独苗苗。
    对于侯府的子嗣问题,要说最着急的,无疑就是跟随侯府混饭吃这些老人手了,尤其是一众侯府的家臣。
    侯府只有一个独苗苗就算了,独苗苗还是个女子。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的,女子就算再有能力,放在外人眼里,那将来也是别人家的人。
    侯府没有一个男丁,这些家臣心中总归有点不安。
    尤其是家主还是个能够领兵上战场的,上了战场,谁也不敢保证每场战争都一定会大获全胜。
    所以劝诫家主多多开枝散叶,就是每个负责任的家臣必须要尽的义务。
    但话是这么说,听在陈堪耳朵里,就总感觉不是那么回事。
    好像全天下的人都在操心他在房中那点事儿,总是让他心里面忍不住生出羞耻感。
    偏偏陈堪知道他们的出发点是好的,就连反驳都有点没底气。
    沉默片刻之后,陈堪还是决定反驳了。
    “如果有时间的话,我会去的。”
    无奈的应了一句,陈堪觉得更尴尬了。
    云娘现在虽然是他名义上的妾室,还是正牌妻子亲自纳进后院的。
    但认识那么多年,拢共也没见过几面,谈感情更是天方夜谭。
    当然,如果只是这些,陈堪也还能勉强接受,最关键的问题还是在于云娘的儿子是他的学生。
    都做了那么多年的师徒,一下子就变成父子,感觉怪怪的。
    见陈堪应下,老刘和老林脸上顿时就收敛不住笑意。
    两人再度对视一眼,慢腾腾的起身拱手,笑道:“家主,如今物资已经送到,我们就先告辞了,还请家主派出人手与我们进行交接。”
    陈堪点点头,也没有挽留。
    舰队如今虽是回程,但军民有别,他们也不适合在宝船上过多的停留。
    目送两人下了船梯坐上小舟离开,陈堪不由得苦笑了一下,随即唤来宋青,让他带人去接收一下物资。
    接收物资很简单,只需要派水手过去将运送粮食的船开过来融入舰队就行。
    反正这些船最后也是要开回南京的,到了南京再移交给侯府麾下的商队就行。
    有了足够多的粮食,船队的氛围终于轻松起来,将士们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至于南洋食人事件,很快就被将士们抛之脑后。
    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船队逐渐驶离马来半岛的海岸接近东南亚半岛。
    陈堪也逐渐将此事忘却。
    说到底,这件事情比起回家,吸引力不止差了一截,而愤怒这种情绪,又很容易被时间冲淡。
    不过,明军的愤怒容易被时间冲淡。
    但对于那些与大明有着深仇大恨的人来说,仇恨却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深。
    就在明军因为看见安南的海岸而感到狂欢之时,南洋接近狮子国的某座荒岛之上,一男一女因为共同的仇恨,在命运的安排之下,就这么非常巧妙的凑到了一起。
    为何说两人凑在一起很巧妙,只因二人之前乃是仇敌。
    女子曾带着麾下的武士与明军一同攻城略地,而攻城略地的对象正是男子的国家。
    男子带人在海上打鱼当作口粮时,在海里捞到了已经陷入昏迷的女子,本想着等女子清醒之后杀之而后快,却不曾想女子的处境更为艰难。
    用汉人的话来说,女子刚刚经历过狡兔死走狗烹的惨剧。
    两人有着共同的目标,共同的仇恨。
    一番深入交流过后,二人便达成了共识,决定一起努力,将南洋的力量整合起来,以图与那个神秘而强大的国度对抗。
    而两人达成合作的第一步,就是开枝散叶。
    ......
    ......
    安南的海疆之上,游弋着大明水师的战船。
    大明自从收服安南之后,并未如同历史上那般给予了安南高度的自治权,而是在安南施行了在云南贵州四川等地已经大获成功的改土归流之策。
    而今安南虽然时常还有心怀故国的土人作乱,但都很容易被大明的大军镇压。
    再加上云南边境上,有西平侯沐晟的二十万大军镇在那里,所以安南倒也没有生出什么大乱子。
    只要改土归流之策能继续在安南实施下去,再加上儒家的书院在安南遍地开花,想必用不了几年,安南便能彻底归化于大明治下,成为大明的一个省。
    当然,这是安南陆地之上的政治情况。
    对于明军来说,安南现在早就是大明的领土了,只要到了安南,那就是到了大明。
    陈堪站在宝船的甲板之上,吩咐传令的旗兵用旗语向驻扎在安南的明军问好,得到回应之后,便继续带领船队北上。
    大明的水师现在分为三个部分,守卫北方,与倭国,辽东,山东形成犄角之势的水师属于山东水师序列。
    主要管控的海疆为渤海至鲸海海峡一带,共有战船四百余艘,宝船两艘。
    所谓鲸海,便是后世的日本海。
    陈堪麾下则是属于江南水师序列,主要负责东海与南海北疆,一共掌控着三艘宝船,战船总数超过了六百,并且东海水师也是大明唯一拥有自己的造船厂的水师。
    山东水师,江南水师,两支水师都是属于战斗序列的水师,相互之间并无统属,乃是平级,但同属战斗序列,所以相互之间也还算有来有往。
    很多时候两支水师还会合兵一处,共同巡视海疆。
    而驻守岭南的水师,则是属于水师之中的守备军力,没有宝船,战船数量也不多,和北方的两支水师更是没什么关系。
    岭南水师除了巡航南海海疆之外,也负责地方上的守备。
    陈堪不选择在安南停留,主要便是因为两支水师的性质不同。
    问个好可以,但如果将战舰开进人家的军用港口,那就属于挑衅行为了。
    毕竟在军中,哪个时代都少不了派系之别,水师也是如此。
    随着船队继续朝北方航行,空气之中的温度也逐渐开始降低。
    终于,在朝北航行了数个月后的某一天,一座碧绿的海岛映入了所有人的眼帘。
    “琼州到了!”
    陈堪用千里镜看着远处的大岛,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抹微笑。
    琼州,便是后世的海南岛。
    在大明没有收服安南之前,在大明没有将海疆纳入国土面积之前,琼州便是大明真正意义上的最南端。
    在大明之前所有的汉人朝代之中,中原一直是将琼州作为流放犯人的穷凶极恶之地来对待。
    但随着大明逐步开放海疆之后,琼州也在短短几年之内便一举成为大明在南海之上的一颗明珠。
    陈堪的一众亲卫们,船上的其他将士们,脸上的表情与陈堪可谓如出一辙。
    到了琼州,便意味着到了大明真正的本土。
    安南虽然也是大明治下,但距离中原还是太远了,远不如琼州这样能够让人看上一眼就感觉到无比的亲切。
    “琼州到啦~”
    作为副将的宋青暴喝一声之后,一群明军将士们忽然就咆哮了起来。
    陈堪收回千里镜,吩咐宋青取过来地图。
    在确定了自己等人所在的位置之后,又在地图上找了半天。
    然后,终于在距离船队以北六十里处的海域找到了一座城市的名字。
    ——临南县。
    临南县,只是琼州治下的一个小县,全县户口不到四千户,人口不超过两万人,只论城池规模,还不如大明江南腹地一个规模稍微大一点的镇。
    但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县城,却拥有自己的港口,还是一个能够容纳上百艘千料海船停靠的大港。
    窥一斑而见全豹,就这么一座小小的县城的港口规模,便足以证明大明如今的海贸究竟有多么繁盛。
    陈堪的手指狠狠的在临南县上点了两下。
    回过头,感受着将士们的热情,陈堪忍不住咧嘴一笑,当即下令道:“传我将领,派出使船征用临南县的民港,全军上琼州岛上休整一日,而后去广州为舰队进行补给。”
    闻言,宋青顿时大喜:“遵命!”
    宋青就要领命而去,陈堪的声音接着传来:“不许扰民,违者军法从事。”
    “末将得令。”
    宋青将胸口拍得啪啪作响,很快,所有的船只都知道了大将军下令于琼州休整的消息。
    于是乎,整个舰队都沸腾起来。
    南洋再好,那也不是家,琼州再差,那也是大明自己的土地。
    此时,所有的将士们心中的想法高度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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