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是有人在疯狂撞门。
    “开门啊,里面的人开门啊!”有人在门外大声叫喊。
    大概是火势,或者是浓烟终于惊动了村子里的村民,原本寂静的夜被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和人们惊恐的叫喊声划破,外面不停的撞门声愈发剧烈。
    晏方显然也听到了声音。
    “晏辞。”他粗重地喘着气,眼里的疯意不减,用手隔着空气一下一下点着晏辞。
    晏辞冰冷地看着他,忽然听到头顶斜上方传来一声细微的“吱呀”声。
    晏辞心中一沉猛地抬头。
    只见他们斜上方的那道粗壮的主梁,木质的表面上已经被火熏成了焦黑色,此时就藏在火焰之中,随着火舌不断舔舐,中间的部分已经开始断裂发出痛苦的□□,摇摇欲坠并且有朝下砸下去的趋势。
    晏辞瞳孔一缩,来不及多想,他转身扯住顾笙的胳膊就往相反的方向跑。
    然而一双手从背后死命扯住他的肩膀:“你想去哪?!”
    晏方眼角欲裂,十指青筋暴起掐着晏辞的肩膀,晏辞被他这巨大的力气扯得一个踉跄。
    “晏辞,你别想跑!”
    顾笙原本已经转身往院门处跑去,他听到声音惊慌地转过头,而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股大力,将他整个人狠狠推了出去。
    顾笙狼狈地朝前摔倒在地。
    他愕然地回头,就看见身后晏辞头顶那根房梁在一声痛苦的□□中,随着熊熊烈火从中间猛地折断,直直砸向地面的两人。
    两人的身影瞬间消失在火舌之中。
    顾笙失声痛呼。
    身后传来“咣当”一声巨响,顾笙瞪大眼睛,手脚并用地挣扎着朝房子的方向爬去,而身后有好几双手拽着他的胳膊将他扯了起来。
    院子的门终于被撞开,十几个村民一下子涌了进来,每个手里都提着桶,或是拿着木盆之类的容器,二话不说上前距离房子几步远的地方就朝着火舌泼上去。
    顾笙的耳畔到处都是说话声,脚步声,还有泼水的声音,人们纷乱噪杂的声音充斥了这个喧闹的夜里。
    然而顾笙只是瞪大眼睛盯着面前的房子,接着他使出全身力气挣脱开身后人抓着他的手,就想冲进火海。
    下一刻他被人按在地上。
    按着他的人在他头顶大喊,声音有些熟悉:
    “顾笙,晏辞呢?!”
    顾笙喉咙发紧,那人喊了三四次,他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凄厉地叫了起来:
    “我夫君,我夫君在里面!”
    苏青木放开他站起身,和随后赶来的苏白术对视一眼,两个人都在对方眼里看到恐惧。
    苏青木动作顿了一下,下一刻在周围人阻拦制止的惊呼声中,提起水井旁的木桶,将里面满满一桶水从头顶直直浇在身上,然后不顾苏白术的惊叫,一个箭步冲进燃烧的房子里。
    ...
    晏辞在房梁砸下来的那一刻就被滚烫的火舌彻底包围。
    他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又从身体里飞了出来。
    然而并没有。
    他头脑昏胀,身上长满火的衣服仿佛烧红的铁,贴着他的皮肤几乎将他融化,就在他被浓烟呛得马上就要失去意识的时候,有什么人扯着他的胳膊将他从纵横交错的燃烧木头中拖了出来,力气大的几乎扯断他的胳膊。
    下一刻,原本处在热浪中的皮肤忽然感到一阵凉意。
    有好多人不断在耳边喊着他的名字,让他一时想昏过去都难。
    “晏辞!晏辞!你能听到吗?!”
    那些声音交织着贯穿他的耳朵,以至于他不得不勉强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一点点变得清晰,视野被三个出现在他头顶的毛茸茸的脑袋填满。
    “快看,快看,他睁眼了...”
    “你太乱来了,这么大的火你胡乱往里冲什么,找死吗?!”
    “幸亏他就在门口,再往里一点儿都进不去...”
    “你别离那么近,让他多呼吸几口空气。”
    那三个脑袋一个满脸灰尘血污,一个满脸乌黑,唯一一个能看清的五官是个姑娘。
    那姑娘面容有些熟悉,此时正瞪大眼睛看着他,见他睁开眼,紧张地快声道:“晏辞,能看到我们吗?”
    晏辞神智模糊,闻言睁眼盯着那张脸半晌,许久才想起来她的名字:”苏白术。“
    闻言那少女长出了一口气,然后直起身子对周围围观的人道:“还有神智!”
    她话音未落,另外一个满脸黑漆漆的脑袋立马凑到他的眼前,几乎是与晏辞脸贴着脸,说话间脸上还扑簌簌地掉灰,掉了晏辞满头满脸,响亮的声音在晏辞耳边响起:“兄弟,你命够大的,我还以为你死定了!”
    晏辞被这震耳欲聋的声音吵的头痛无比,可是此时他浑身都疼得厉害,手指更是动都动不了,眼皮沉得不行,只能微微侧了侧脸,尽量避免灰尘落到嘴里。
    “我没事。”
    他习惯性地说出了三个字,还想再说点儿什么,下一刻眼皮一沉,意识不受控制的再次陷入黑暗里。
    这一次他在黑暗里沉睡了很久,也可能只过了片刻。
    但是在这漫长的黑暗里,耳边一直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呼唤他,牵引着他的意识不要堕入到黑暗中。
    喉咙和鼻腔都难受的仿佛塞了什么东西,使他难受地剧烈咳嗽起来。
    有什么冰凉硬硬的东西触碰着他的唇,他不由自主张开唇,温热的水流顺着喉咙滑下,将喉咙里的堵塞感稍稍压下去了些。
    晏辞睁开眼,面前已经不是他那被火吞没的房子。
    眼前一片明亮,空气里也不再是木头烧焦的味道,而是淡淡的中药味。
    他轻轻吸了吸鼻子,抬起眼睛看着上方扶着自己的人。
    一个脸上带着几处结痂伤痕的少年正扶着他的上身,手里捧着水碗,漂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眼底满满的担忧几乎化成实质。
    晏辞眯了眯眼,他还没有说话,就看到少年在看到他睁开眼的那一瞬,眼底瞬间就涌上来汹涌的泪水,薄薄的鼻翼抽动着,整个人就像一只受尽委屈的小兽。
    “顾笙。”
    晏辞张口,沙哑着声音唤出少年的名字。
    少年闻言,终于呜咽着放下碗,他让晏辞靠在他怀里,伸出手一副想抱他又怕碰到他身上的伤口的踌躇样子,最终将手搭在他的身侧。
    晏辞则抬起头环顾着四周。
    这是一个在他记忆里有些熟悉的地方。
    因为他以前来过几次,并且每次这周围都弥漫着他最讨厌的药香味,还有一旁靠着墙的架子上放着瓶瓶罐罐,都在告诉他这里是镇上的医馆。
    晏辞有点儿艰难地抬了抬胳膊,目光向下,发现自己整条胳膊直到指尖都缠着纱布。
    也许不止是手臂,还有身上,随意动一下都带着酸痛感。
    晏辞沉默着把目光投向身后不断抽泣的顾笙身上。
    从这个角度看,他原本精致的下颌收进去好多,整个人看起来消瘦了不少,本来被自己养胖的脸颊都深深陷进去,并且他的情绪看起来十分激动。
    在看到自己睁开眼的时候,几天压抑的情绪化为泪水不断涌出来,流了满脸,沿着下颌打湿了晏辞的脸颊。
    第116章
    晏辞看着他对着自己不停地掉金豆,感觉自己睫毛上都飞溅上了几滴水珠。
    他动了动手指,想把水擦掉,但是胳膊沉重的像块儿石头,压根抬不起来。
    他这时才感觉自己整个人被什么包裹住,而被裹得严严实实的身体下各处都在叫嚣着疼痛。
    “顾笙。”他哼哼了两声,感觉顾笙泪水顺着自己的睫毛又滑到了眼角,又从眼角流到眼睛里,于是不舒服地眨了眨眼。
    顾笙见状忙把脸上的泪水抹干,然后用指腹小心地将晏辞脸上的水擦干净。
    然后他捧着他的脸,细细地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好像在看着什么珍宝。
    晏辞被他盯得有那么一点不大好意思。
    他这时才察觉脸颊上也有地方在发出细微地疼痛,但是额头到下巴都被什么东西裹上了,大概是纱布。他在心里有那么一点忐忑,心想自己的脸不会被烧伤了吧。
    于是他艰难地试探着开口:“你在看什么?”
    顾笙额角垂落的的发丝扫到了他的睫毛,刮得他的脸痒痒的,可是他哪里都动不了,像是一个被严严实实裹在襁褓里的婴孩。
    这个比喻一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就立马被他甩了出去。
    “夫君。”顾笙依旧捧着他的脸,专注地看着他。
    他的脸上也有不少细小的伤痕,但是已经结了痂,于是晏辞问道:“...我睡了很久吗?”
    “三天。”顾笙回答。
    “那真是太不好了。”晏辞闭上眼睛,微微侧头安心地靠在顾笙的身上,“我竟然在这中药味里泡了三天。”
    顾笙微微扬了下唇角,将他的身子又往自己怀里拢了拢,好让他更舒服地靠在自己的怀里,晏辞歪了歪头,在药香味和身后人的怀里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身边就已经没有顾笙的影子了。
    医馆后院只有他一个人,不远处传来低声交谈的人语响。
    晏辞安静地躺着,他的身子依旧沉重不堪,不一会儿便听到人声静止了,接着是外面传来脚步声,声音的主人大概很努力放轻脚步,但是声音还是很响亮。
    晏辞转了转眼珠子,抬起眼睛,声音的主人已到跟前。
    一个熟悉的脸探到他的头上。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晏辞终于勉强抬了抬手指,艰难地指了指自己。
    苏青木看着他,以为他哪里不适,一脸紧张地问:“你怎么了?哪里疼?我去叫郎中!”
    “我的脸。”晏辞口齿不清道,“我的脸破相了吗?”
    “...”
    苏青木深吸一口气:“有病吧你。”
    随即冷哼一声:“帅,他娘的,帅的不行,差一点儿就赶上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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