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李氏闻言,只觉脑子一阵晕眩,几乎站不住脚跟差点晕倒。
    好在丫鬟及时搀扶住她:“夫人!”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她一天之内接连经历了两件大事,此刻悲愤与哀怨交织,就差一口气吊着了。
    贺兰芝唇角勾起了一丝弧度。
    今日,她给谢无痕飞鸽传书,传递宋婉儿被赶出祝家的消息。
    原是想着,看宋婉儿会去什么地方寻找祝武宣,却没想到后者竟这般沉不住气,自己就出现了。
    更没想到的是,竟然还牵扯出了这么大的皇室秘闻!
    谢无痕紧皱眉头:“先将疑犯祝武宣,押往大理寺。待我明日进宫禀明皇上核查身份之后,再作打算。”
    禁卫军们用两柄长剑架在祝武宣的脖子上,押着他离去。
    “宣儿!”祝李氏哭喊着想要去追逐祝武宣,然而却怎么都撑不起身子。
    祝成海脸色难看至极,不过在谢无痕面前硬是挤出了一丝冷静:“无痕师父。此子私下养兵之事,老夫从未知晓过。”
    “他如今更是主动说出他并非我相府血脉的事,还望您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老夫也不想受这无妄之灾。”
    他话音刚落,祝李氏就骂道:“你个没良心的,宣儿好歹是你看着长大的孩子,你竟然这般迫不及待的想与他撇清关系!”
    “毒妇!你害我给旁人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现在你还敢多说半句?!”祝成海再也绷不住,他抬手想狠狠给祝李氏一个耳光,却又想到她那姘头身份不一般,根本不敢打。
    祝李氏却是狠了心要与他鱼死网破,梗着脖子道:“祝成海,有本事你就打死我!你以为就凭你,能身居丞相高位吗?”
    “你这个贱人……”祝成海被气得胸口起伏不定。
    贺兰芝很明白祝成海这样的读书人,一向心高气傲,自视甚高。
    这种人认为自己能爬到现在这个位置上,是自己应得的。至于什么旁人的提点和帮助,那都不算什么。
    所以,儿子不是自己亲生的又如何,只要权利是他握在手心的就行。
    现在告诉他,他所拥有的一切,全是那姘头赏赐的?
    他不气得吐血才怪。
    谢无痕拨弄着念珠,冷冷道:“此事所有的细枝末节,贫僧都会如实向皇帝禀报。夜已深了,贫僧告辞。”
    一场闹剧轰轰烈烈起,又安安静静落,只剩下了祝李氏伤心欲绝的哭声。
    等到贺兰芝再仔细往外看时,忽然发现宋婉儿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
    奇怪。
    贺兰芝回到了荆园,发现月姑和王澜都在院子里。
    “少夫人,您怎么没有歇息?”王澜问。
    “出去散散心。”贺兰芝好奇的望着她们,“反倒是你们二人,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廊下。”
    月姑说:“绵竹姨娘身子有些不舒服,奴婢给她煎一帖安胎药。”
    “嗯,那你们忙完也早些去休息吧。”
    贺兰芝望着二人忙碌的身影,缓缓蹙眉。
    假如皇帝真的疼爱这么个儿子,当年又怎会让祝李氏嫁给祝成海,而且这二十多年来不闻不问?
    天家向来冷硬心肠,如果这件事真的牵连到相府,那她,那祝奶奶、祝平安,甚至是荆园的这些姑娘们究竟能不能脱生?
    贺兰芝怀有心事,在软榻上辗转反侧就是无法入眠……
    *
    皇宫,太极殿。
    “咳咳!”倚靠在龙椅软垫上的皇帝咳嗽得几乎要将肺咳出来了,“你说的这番话,是祝武宣亲自说出来的?”
    谢无痕站在殿内,拱手道:“贫僧看他说的,似乎是真话。”
    他眼底如一口古井,波澜不惊。
    就算是知道了自己的父亲,在宫外有一个私生子,他也将自己置身事外。
    “唉……”皇帝擦去嘴边血污,“朕年轻时,着实冲动了些。”
    他丝毫没有遮掩,反而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只是可怜了祝家,为了这个秘密,闹得父子成仇,鸡犬不宁。
    皇帝慢悠悠道:“两年前秋猎围场,朕曾与李氏单独见过一次,问她在相府过得可还好,是否愿意与丞相和离然后带着那孩子入宫。”
    “天家子嗣,流落在外始终不是一件好事。”他说着,眸色暗沉下去,“许是那时候,被那孩子听见了。记挂在心,才有了他在马场上摔断了腿,从此一蹶不振之事。”
    谢无痕眼底冷漠至极:“那陛下打算如何处理他?”
    “先不说他了,总归没有掀起什么大风浪……”皇帝浑浊的眼珠子紧紧盯着他那一袭赤色袈裟,“痕儿,朕时日不多了。”
    “你也该回宫了。”
    第82章 以死相逼
    太极殿外,烈日炎炎。
    太子谢风凌匆忙赶来,被太监总管拦住:“太子殿下,您要不晚些时候再来?眼下,皇上正在与……与大皇子商议要事。”
    “大哥肯回宫了?”谢风凌一听见这事儿,都把自己的要紧事给抛到了脑后,“无事,我在殿外等候。”
    太监总管道了声好,便叫人搬来椅子,让他坐在门口等候。
    殿内,父子君臣沉默片刻。
    皇帝幽幽叹了口气,打破了这令人害怕的沉默,“朕知道,你还在为了十年前那桩旧案,与朕离了心。”
    “可是孩子,你要明白,不论真相如何,沈家再也回不来了。”他说着,指尖拨转着一枚碧玉扳指。
    谢无痕瞳色瞬间冷了下来,眼底戾气一闪而过:“这玉扳指,是母后亲自雕刻的。”
    皇帝面色一冷。
    谢无痕自嘲地勾了勾唇角:“还以为陛下偶尔也会挂念母后片刻,故而才将这枚玉扳指时时刻刻戴在手上。”
    “咳咳咳咳!”皇帝咳嗽声更猛烈了。
    太监总管闻声慌忙推门进去,又是给他顺气又是斟茶倒水:“皇上,您消消气,太医说了,您这病急不得……”
    皇帝摆摆手。
    他几乎已经油尽灯枯了,急不急的,都已经无所谓了。
    “那究竟要怎样,你才肯还俗!”
    谢无痕对这位父亲根本就提不起半分关心,他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贫僧已经习惯了常伴古佛的日子。宫中虽富贵,却并不适合贫僧。”
    “你……”皇帝指着他,脸色气得铁青,额角青筋突突跳动,“就为了那件事,你要弃朕和这天下于不顾吗!”
    谢无痕眉眼一片冰凉,他不紧不慢地拨动念珠:“是。”
    得到了他的承认,皇帝反而一口气郁结于胸了。
    “倘若您愿意将幕后凶手绳之以法,贫僧自然会回来。”谢无痕轻启薄唇。
    皇帝胸口起伏不定,呼吸急促:“痕儿,你这是在逼迫朕。你们都是朕的骨肉,你们的生母亦是朕的妻妾。”
    “呵。”
    谢无痕眼底划过一丝轻蔑笑意,手持禅杖转身离去:“看来陛下已经做好了决定。贫僧告辞。”
    “痕儿!”
    总管太监慌忙喊道:“快叫太医!”
    谢无痕踏出太极殿时,才看见谢风凌就在门口。
    谢风凌脸色有些难看:“兄长……”
    “嗯。”谢无痕连多看他一眼,都觉得脏眼睛。
    独留太极殿一片混乱。
    谢风凌不知自己是怎么离开太极宫的,他浑浑噩噩走到了延禧宫。
    这是梅贵妃的宫殿,是当今太子的生母。
    梅贵妃正在树下纳凉饮茶,见他失魂落魄而来,便笑道:“太子,这是怎么了?”
    “母妃!”谢风凌急于得到一个答案,他几乎顾不上这里还有宫女在,急忙问道,“十年前,沈丞相那桩案子,你可知道?”
    梅贵妃眼底的笑意凝固,她晃了晃扇子:“都下去吧。”
    宫女们离开后,她才蹙眉不紧不慢说:“你突然问起这个干什么?这都多少年的往事了,提起真是晦气。”
    梅贵妃十年专宠,在宫中没有什么话是她不能说、不敢说的。
    忽然提起这桩秘闻,她神色却很是厌恶,有些奇怪。
    谢风凌再结合方才门外听见的那声“都是骨肉,都是妻妾”,他突然感觉浑身凉了大半截。
    “母妃,十年前兄长前脚自愿辞去太子之位……后脚,众多朝臣就拥立我为储君……”
    十年前,他才刚满十一岁,哪里知道考虑这些事。
    梅贵妃轻轻晃着团扇:“这后宫前朝一脉相连,哪有时时刻刻都风平浪静的呢。”
    谢风凌脸色白了几分:“您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淡淡道,“自然是为了你啊。”
    “你与他都是陛下之子,为何他能当得,你就当不得?就因为他们母子是嫡出,而我们是庶出?”
    “你年纪不小了,如今也该成长了。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你不争不抢,只会换来旁人将你吃得干干净净!”
    在谢风凌眼里,他母亲一向是温婉大方的端庄妇人,从未有过如此野心勃勃的样子。
    他一时有些接受不了真相,不禁摇头后退,这样的母亲让他觉得太陌生了!
    “本宫的手沾满多少鲜血都可以,但是你不能。”韩贵妃站起了身,“你这双手,是用来治国安邦平天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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