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蓉第一次觉得后悔,她是不是从一开始就该阻拦娘娘出手谋害良妃腹中的皇嗣,否则,怎么也不至于让皇上厌恶至此!
    白蓉浑身泛起凉意,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
    冯家若是被抄家,她的爹娘和兄妹要怎么办?
    想到这里,白蓉狠狠地擦了一把脸,没时间给她们后悔和抱怨,她攥着娘娘的手,不断祈求:
    “娘娘,您再去求求皇上吧!不管怎么样,都要把老爷和夫人救回来啊!”
    冯妃觉得白蓉在说废话,她不想求皇上么?
    但理智随着时间一点点回拢,冯妃不由得想起张德恭的话,祸不及出嫁女,不管怎么样,她都是当今的冯妃娘娘,如果她一直执迷不悟,她这个冯妃的位置是不是也要坐不下去了?
    意识到这一点,冯妃很难不生出一点害怕和惶恐。
    人最怕登高跌重。
    一想到她曾经踩在脚底的人都会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冯妃觉得简直比死还可怕!
    白蓉太了解冯妃了,一见冯妃沉默,她就察觉到了冯妃的退缩和迟疑,白蓉瞬间觉得心底拔凉一片。
    白蓉忽然觉得好冷,她忍不住地打了个颤。
    冯妃一事在宫中也闹出了点风波,冯家最终被判抄家,冯妃得知消息后,悲恸之下彻底病倒。
    消息传出后,有人觉得她这是聪明,也有人觉得不齿。
    皇后看着账本,头也没抬一下,她不冷不热道:
    “平日瞧着傲气,临到头来,居然是个软骨头。”
    冯家正在生死存亡的关头,纵使不被砍头,最终也会被流放,冯妃在这个时候病倒,何尝不是在断尾求生。
    蔌和宫中,良妃端着药一饮而尽,对于扶雪带来的消息,她轻嘲:
    “我还是高看她了。”
    扶雪也意外,她皱眉:“谁能想到呢。”
    娘娘撑着病体,也要替邰家做打算,有人在面临家族危机时却选择明哲保身,人和人果然尽不相同。
    消息传到闻乐苑时,邰谙窈没对此作出什么评价。
    换做是她,她也不一定会舍下自己去替邰家求情,谁知道冯妃和冯家内里是个什么章程呢。
    但不论冯妃怎么选择,不可否认一点的是,冯妃如今正是虚弱的时候。
    虽说祸不及出嫁女,但谁敢说,这件事对冯妃一点影响都没有?
    现在正是众人对冯妃避而不及的时候。
    她这个人最是记仇,她不会将良妃对付冯妃的一事当作自己对冯妃的回报,至于去御前看冯妃看笑话,不过是顺势而为的事情。
    秋鸣也带来一个消息:
    “奴婢听主子的,这几日一直在观察朝阳宫,奴婢发现最近白蓉和中省殿的杰公公经常接触。”
    邰谙窈抬脸看向她,秋鸣低声道:“奴婢在中省殿时和杰公公也相识,他是负责宫中采买一块的,经常出入宫门。”
    宫中和杰公公相熟的人都知道,杰公公贪财,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东西,不违反宫规的,孝敬一番,都能托他从宫外带进来。
    “奴婢使了点银子,从杰公公口中打听到,白蓉找他,是想让他打听一下宫外冯家的消息。”
    说得再准确点,是打听白蓉家人的消息。
    殿内安静了片刻,邰谙窈转头看向绥锦:
    “你前些日子说,去中省殿领份例时,遇见姚美人殿内的宫人了?”
    绥锦意识到什么,和她对视了一眼:“是,柳霜十分客气,话音还透露姚美人想上门探望,却怕打搅了主子清净的意思。”
    姚美人的想法几乎是摆在了明面上。
    楹窗刮进来一点风,拂乱了邰谙窈的青丝,她拨过青丝挽在耳侧,不紧不慢地问:
    “我记得,姚美人也是京城人?”
    秋鸣曾在中省殿待过许久,对这方面更清楚点:“姚美人的父亲在大理寺任四品右少卿。”
    新妃入宫时,家境和父兄官位都写得一清二楚,这都是礼部和中省殿的事宜,各妃嫔的身世在宫中不是秘密。
    也只有邰谙窈初来乍到,对这些不了解罢了。
    邰谙窈颔首,表示知道了,她说:
    “最近正是菊花的好时候,明日请安后,我们去秋菊亭坐坐。”
    秋鸣眼神一闪,她立即应声。
    秋菊亭位于梅林附近,和长春宫离得不是很远,道是秋菊亭,其实也就是靠着凉亭内侧种了一排菊花罢了,御花园中菊花开得正盛,少有人特意跑去那里赏菊。
    翌日请安后,邰谙窈坐上仪仗离开,姚美人偏头朝她离去的方向望了许久。
    第39章
    秋菊亭,仪仗停下,邰谙窈走了进来。
    秋鸣有点怀疑,她低下声音:“主子,她会来么?”
    邰谙窈在石桌旁坐下,她扫了眼内侧的菊花,的确盛开得恰好,千头菊簇拥在一起,沁人心脾,闻言,她弯眸道:
    “会来的。”
    她专注望着花,倒像是真的来赏花的一样。
    邰谙窈今日穿着荣白色百花长裙,外拢着一件烟波蓝的披风,将其身段裹得严严实实,偏她眉眼姣姣,未施粉黛,也是一抹令人移不开眼的颜色。
    秋鸣没有她那么笃定,但见她这幅模样,也按捺下情绪,转而和主子讨论起这些花来:“主子喜欢菊花的话,可以让花房送到闻乐苑。”
    邰谙窈摇头:
    “不需要折腾。”
    两人才说了两句话,外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主仆二人转头看去,就见姚美人领着宫人前来,不过叫人意外的是,她身边没有跟着一直和她如影随形的周嫔。
    姚美人穿着一袭湖绿色长裙,她跨进来凉亭后,自然而然地服身行礼,话音也含笑温柔:
    “嫔妾远远看见仪嫔在凉亭时,差点以为是看错了。”
    这是在说邰谙窈时常都待在宫中,外人难得见到她在外逗留。
    邰谙窈让她起来,她仿佛被说得不好意思,简单地解释了一番:“听宫人说,这里的菊花开得盛,便过来瞧瞧。”
    姚美人笑而不语,只当过来时没看见御花园那一片茂盛的菊花。
    有宫人端来茶水和糕点,邰谙窈抬脸看向姚美人,恰到好处地露出一点惊讶:
    “怎么不见周嫔?”
    周嫔向来和姚美人形影不离,相较于她和良妃,这两位才是像真的亲姐妹一样,令人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姚美人仿若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
    “林美人要去石湖喂鲤鱼,周嫔觉得好玩,就跟着一起去了。”
    邰谙窈轻挑眉,不得不承认,和其余妃嫔相比较,周嫔是有点恣意的。
    她没再问姚美人怎么没和周嫔一起去,两人对答案都心知肚明。
    凉亭中些许的安静。
    姚美人位份低,请安时只带着柳霜一人,而邰谙窈不同,她乘仪仗,连同秋鸣便是随行的宫人就有五人。
    秋鸣陪她在凉亭中,其余四个宫人不着痕迹地挡在秋菊亭外面,不会拦住外人视线,却是不会让人轻易听到凉亭内的谈话。
    姚美人有时候的确很敏锐,如同仪嫔一直对她的投诚没有反应,却在这个时候忽然出现在这里,她不由得在心底揣测仪嫔要做什么。
    这个时间点很微妙。
    而能牵扯到仪嫔的只有一件事,也就是冯妃最近的落魄。
    姚美人很清楚她和仪嫔的差距,仪嫔背后有良妃和邰家,哪怕良妃的恩宠逐渐单薄,但这依旧是个靠山,不仅如此,仪嫔还颇得圣意。
    仪嫔位份比她高,家世比她好,恩宠也胜过她,她想和仪嫔联盟,总得拿出点让人觉得有价值的东西。
    姚美人没再沉默,也没再等邰谙窈先开口,她柔声道:
    “嫔妾住在长春宫,和朝阳宫离得不远,最近有一件事叫嫔妾颇觉得奇怪,冯妃称卧病在床,嫔妾每日路过朝阳宫,却闻不见一点药味。”
    她没有什么筹码,只能告诉邰谙窈,她这个人很得用。
    话落后,姚美人掩住唇笑了声:“周嫔昨日还好奇过这一点呢。”
    她特意提起周嫔,也是在告诉邰谙窈,周嫔和她交好,而且私交甚笃,周嫔是个直性子,没什么坏心眼,她也知道自己的优势在何处,只要她不犯大错,皇上就不会亏待她,于是她做事惯来凭心情,偏这样的人,最容易叫人忌惮。
    邰谙窈不由得看向她,她忽然觉得,不论今日她不来找姚美人,姚美人都不会在这后宫默默无闻下去。
    邰谙窈弯了下杏眸,她没让姚美人久等,听见姚美人提起冯妃,她想起了什么,有点不解地问:
    “主家被抄家后,家中的奴仆都会被送到何处去?”
    姚美人父亲就在大理寺任职,她在家中偶尔也会听见父兄闲谈,自然清楚这一点,她道:“轻则被遣散,重则充当官奴,也有和主家一起流放的先例。”
    邰谙窈点了点头,她没有再问,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但姚美人却在回答后,呼吸微不可察地一轻,她好像隐约意识到了邰谙窈的用意。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秋夜池边传来击掌声,凉亭中的两人都惊讶地顺着声音来源看去,就见时瑾初不紧不慢地踱步走来,他并非独自一人,而是有佳人相伴,云贵嫔站在时瑾初旁边,她请安时惯来是挺着脊背,懒得和其余人多说一句话,如今却不知和身边人说了什么,惯来清冷的脸上立时巧笑嫣然。
    见状,姚美人不着痕迹地看了眼邰谙窈,云贵嫔和邰谙窈的龃龉,在宫中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她有点好奇邰谙窈会怎么做。
    邰谙窈什么都没做,彼此离得不是很近,不需要起身起身,她就只是看了一眼,就简单地收回了视线。
    邰谙窈和姚美人都没有上前打扰的想法。
    但凉亭四周透风,并没有什么遮挡物,直接暴露在来人的视野中,时瑾初有点意外地挑了下眉,云贵嫔还在和他说着话,见状,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待看见凉亭中的邰谙窈时,她眸色不易察觉地稍沉。
    时瑾初走了过来。
    凉亭中的二人不能再当什么都没看见,忙起身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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