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他一贯清心寡欲,常年在外征战,从不近女色,也以为自己不会沉溺于女色。可今日一见到妻子肿胀的双唇,沈顷才惊觉,自己竟鲁莽到这种地步。
    自己本就是一介武夫,动起手来没轻没重的,还这般上了头……
    他忽然意识到,妻子为何这般惧怕自己了。
    定是他昨夜做了一些混账事。
    想到这里,他心中涌上万分的自责与羞愧,时至如今,自己理应去妻子那边,同她一赔昨日之罪。
    但白日里,沈顷也能看出来,郦姑娘也许并不是很想见到他。
    要不这几日,他还是先与她避一避,待时机合适,再去安抚她的情绪?
    不成。
    沈顷攥了攥卷宗。
    昨夜新婚,今日他便不去妻子的院中。这若是传了出去,会不会引得府里头其他人误会,会不会让旁人从此看低了她一眼?
    听着雨声,沈顷思量再三,决定还是前去妻子所在的兰香院。这一回他前去,只是与妻子说说话,断不能再做其他。
    第4章 004
    兰香院。
    太阳未落,这场雨就率先落了下来。
    沈顷来到兰香院时,郦酥衣正在沐浴。
    从前在郦家,因是父亲宠妾灭妻,她与母亲在郦府里分外不受人待见,自然也没有多少婢子伺候。久而久之,郦酥衣便不习惯自己沐浴时有人在身旁守着,她屏退了玉霜和秋芷,于房中兀自沐浴起来。
    故而沈顷走进来时,先看到守在门口的两名婢女。
    见二人守在那里,他还以为郦姑娘歇息下了,便伸出一根食指压在唇上,示意她们不要出声打扰。
    玉霜作罢礼,解释道:“世子爷误会了,夫人还未曾歇息。”
    沐浴时细微的水声与簌簌雨声交织在一起,叫人听得不甚真切。
    沈顷掀帘而入。
    沈府豪奢,整个兰香院更是被装点得十分雅致美观。房门前一袭玲珑珠帘,二十四串晶莹剔透的玉珠泠泠碰撞着,拂过雕花剔透的屏风,融于这溶溶雨水声中。
    紧接着,便嗅到一阵清香。
    那不是雨后空气与土壤交混的香气,而是另一种难以名状的清香。黄昏的风一吹拂,那幽幽香气便穿过屏风,落在男子干净素白的衣袍上。
    待沈顷欲撤回身时,俨然为时已晚!
    只见屏风之后,赫然摆着一个浴桶。少女湿发披肩,正背对着他沐浴。暮色笼罩而下,金粉色的光芒倾洒在她雪白圆润的肩头处,听见响动声,她下意识地朝屏风这边望了过来。
    沈顷眼前撞入一双干净的眸子,还有那大片大片的雪白色。
    她如同一只受了惊的兔子,浴桶中、眸光中,皆激荡起一圈涟漪。
    “世、世子爷……”
    沈顷怎么来了?!
    虽说白日里对方的行为让她终于有了些好感,可如今郦酥衣心中,对男人的惧怕仍未消散。见到沈兰蘅,少女湿润的圆肩颤了一颤,一颗饱满的水珠就这般“啪嗒”一下,坠在她白皙的锁骨之处。
    香气盈盈,薄雾缭绕。
    少女的乌发、雪肩,还有那一双怯怯的软眸上,都挂满了湿润的水珠。
    沈顷何曾见过此番场景。
    即便昨夜妻子同过房,但他的记忆只停留在方挑开她那一袭衣衫之时。那时候夜色深深,他没有细看,也生怕自己的目光会冒犯到她,故而阖上双目,任由自己灼烫的气息去感受着她柔软的温度。
    而今日,此时此刻。
    愕然过后,他原本白皙的脸颊上浮现出一层可以的红晕。
    郦酥衣亦大惊失色。
    “见过世子爷。”
    她又羞又臊,一张脸也红透了,断然不敢起身向对方行礼。
    水面上铺满着花瓣,将少女姣好的身形遮挡住。沈顷喉舌干涩,轻咳了两下,僵硬地转过身。
    “抱歉,不知你在沐浴。如此冒昧,还望夫人见谅。”
    郦酥衣也咳嗽了两声:“无妨。”
    雨水敲打着窗牖,怦怦的心跳声混杂着窸窣衣料摩擦声。少时,她换好了衣裳,小声唤:“郎君转过身来罢。”
    男人抿了抿唇,片刻,应着她的话转身。
    只见对方身上多裹了件白纱。
    少女的头发还未干。
    水珠子自发尾,颗颗滴下来,于衣衫上洇出些水渍,染就一朵妩媚多姿的花。
    沈顷又低低同她说了句:“抱歉。”
    不知是为今日的唐突,还是为昨天夜里的冒犯。
    郦酥衣方欲开口出声,却见对方视线微低,正盯着自己肩头上一点。
    她不免生了几分好奇。
    “夫君怎么了?”
    沈顷顿了顿,犹豫少时,还是指着她的衣领道:
    “可以再看一眼吗?”
    郦酥衣瞪圆了眼睛。
    看哪里,看什么?
    怎么有人把这么色情的一句话,还问得如此正经啊!
    对方这种语气,就好像在她:可以再多吃一碗饭吗?可以再多给我两文钱吗?今日午休,我可以再多睡上三刻钟吗?
    可以吗可以吗?
    郦酥衣咬了咬牙,你都这么说了,那当然可以。
    她在心中如此宽慰自己。
    罢了,沈顷想看便看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自己都已经嫁给他了,再让他多看一眼又不会掉一块儿肉。
    只要沈顷再别把她掐死就好。
    见她并“没有”多少抗拒,对方放下心,走了过来。
    他的手指修长,一下便挑开她的衣领。
    迎面扑来料峭的寒风,裹挟着淡淡的兰花香。
    即便有所准备,郦酥衣还是打了个寒颤。然,她闭眼等了许久,却仍旧等不到沈兰蘅接下来的动作,待再睁开眼时,却发现对方的目光微微凝住,正看着她的脖颈与肩头。
    适才,他掀了帘子,贸然闯入。
    当郦姑娘转过头来时,他除了瞧见对方面上的惊惶,沈顷还看见少女光洁如玉的圆肩之上,那一点鲜明的红痕。
    掀开衣领。
    不光是肩头、锁骨上,还有那纤细的玉颈处,也都是那斑斑红印。
    看上去分外暧昧,也分外可怖。
    沈顷的太阳穴突突跳了跳,怔了好一会儿,才不可置信地问她:
    “这些……都是我昨日弄的么?”
    这些手印,这些吻痕。
    灼烈的酒气将他脑海中那些记忆冲淡,可落在眼中的一幕幕,分明昭示着昨夜那一场腥风血雨的鏖战。他原以为自己不会沉溺于情爱,原以为自己无欲无求、清冷自持。他甚至还以为自己真如同张太傅所说的那般——君子如兰,端庄守礼,不贪淫欲。
    从前在军营中,曾有人向他献上几名姿容出众的军妓。
    军中阳气甚重,难得地出现几名女子,还是这般漂亮的女子。左右副将都看直了眼。
    只见军妓衣衫暴露,身肢纤细窈窕,那双媚眼如丝、赤裸裸地盯着他,分明有引诱意。
    沈顷没有像周围人那般兴奋。
    寒冬腊月,看着女子身上所剩无几的衣衫、听着那些娇滴滴的谈笑声,他只觉得低俗。
    记忆迎风而来,又顺着昏黄的霞光,自眼前一点点褪去。
    而如今——
    他掀开妻子的衣领,望向她衣衫下的肌肤。
    沈顷呼吸声轻微,拂在郦酥衣耳畔,将她的耳根子染得潮红。
    他不敢再往下看。
    不敢再往下去探究,妻子浑身究竟有多少红痕,究竟有多少他昨日走火入魔时、留下那令人不齿的印记。
    若单单是吻痕也就罢了。
    可除去吻痕之外,他甚至还看见妻子脖颈处的红手印。
    他昨日当真是醉了吗?他当真是掐着妻子的脖子、如此欺负她了吗?
    只见少女一袭素衫,领口微低着。黄昏的风簌簌然吹进屋,珠帘叮叮当当地,激荡起一层白纱似的水雾。
    看着妻子那双怯生生的眼,只一瞬间,沈顷的心底里翻涌上万千情绪。
    羞愧,愤恨。
    还有……
    对妻子的歉意与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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