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惟不是很乐意这么搞,被人查到会有麻烦。所以二维码一般都放在柜台下面,只有客人坚持付人民币的时候,她才会拿出二维码救急。
    其他人马上帮腔,“肯定也不开发/票,那我们吃坏了肚子怎么办,找谁赔去?”
    孟惟试图解释:“你们要发/票的话,我也可以开……”
    但他们又找着新的理由,“你现在才说会开发/票,我们如果不这么说,你肯定就糊弄过去了。”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声音不小,语速又快,三个人一起说话,孟惟根本插不进话。
    几个男生看她有些百口莫辩的意思,仿佛同意放她一马似的,“那这样,你让我们加个微信,这事儿就算了。做个朋友,认识认识,谁会跟朋友计较啊。”
    这种赖皮赖脸的男的,哪哪儿都有,夜店跳个舞,大排档吃个串儿,碰见漂亮姑娘,上去非要交个朋友。但今天这三个比孟惟从前见到的更癞皮狗一些,拿店里的生意来故意刁难人。
    “你是哪所大学的啊?我们是x大的,不是附近其他那些排名靠后的大学。你叫啥啊,什么专业的,以后我们可以一起玩儿。”
    来大堂收餐具的阿杰见到柜台这个情形,有点急了,他是丹虎雇来的切菜小工,也是大学生。即便父母给了钱来留学,他平时有空的时候也会去打工,好给家里分忧。
    小男生很有正义感,可惜个子不够高。
    孟惟对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不用紧张,她对付得了。阿杰立刻理解成,赶紧叫老板来救场!她是老板的女朋友,人很斯文,一定搞不定这个场面。
    她若无其事地把支付宝二维码拿下去,很好脾气地说:“那刷卡吧,你们三个人都没有卡吗,什么卡都行,中国的信用卡也能刷。开发/票,人人都开,好了吧?”
    如果她是别处打工,早就要么喊领班,要么叫安保了,她只是一个小小侍应生,职责外的事她一概不担。
    但这回,店是丹虎开的,她额外展现出好脾气,新店刚开业,让人在背地里说坏话就不好了。
    孟惟笑着说:“有学生卡吗,可以打八折。”她倒是想看看,到底是哪个专业的混球,叫什么名字,给台阶还不下的话,可就没好果子吃了。
    听到能打折,这几个人也不磨叽人民币的事了,动作很快地拿出银行卡。她一张张刷,银行卡一般都是接触式,碰一下就行,但有个人的卡要放进pos机。
    碰了好几下都不成功,孟惟提示他:“插进去试试。”
    这话刚说完,几个男生就心心相印地贱笑起来,还在嘴里重复“插/进去”这个词。
    “我可不敢插,才第一次见面呢,速度好快哦。”
    “她邀请你呢,你就/插吧!”
    这下孟惟真的有点生气了,她要撵人了。
    在她开口之前,丹虎来了,面色不善,走路带风,而且动作比语言快。
    直接把笑得最开心那个上半身摁在柜台上,手压在他脑袋上,让人动都没法儿动:
    “舌头不想要了,还是耳朵不想要了,给我说说。”
    这三个人个头儿都没他高,丹虎只穿了t恤,胳膊上露出的肌肉很分明,耳朵后面夹着根烟,举止做派一看就是混社会的,浑身上下透露着“惹不得”三个字。
    “你要动粗是不是,你们老板在哪儿!”
    “他就是。”阿杰适时地出现在旁边,补充道。
    三个男生其实已经怕了,但强撑着说:“你敢动粗,我们就要报警!”
    孟惟抢白他们:“我会告诉警察是你们非礼我,这里没有监控,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就算他们真的动手,她也会帮丹虎拿凳子砸人,岂有吃亏之理。
    这下他们才发现,惹的不是小服务生,而是年轻老板的女朋友。
    “别跟老子废话,要动手出去动手,外面更没监控。”
    这不是一个恐吓或是建议,丹虎动作极快,当真拖了一个人往外走,北面就有个废弃停车场。l
    不听他们期间的种种屁话,直接把人拖到门外五级台阶以下,眼见真要去打架,他们就怕了。这老哥别是中国城帮派的人,一看就经常街斗。被拖住的人不是没挣扎,又蹦又扭,抵不过丹虎三下五除二把人半拖半摔扔下台阶。
    丹虎走向那个被扔下台阶,此时还没站起来的男生,一脚踩在人家手上,“想怎么打,你要代表他们三个跟我过过招,还是三个一起来?”
    很显然是三个一起打胜算大。
    但丹虎回头一看另外两个人,他们集体后退,表示让他上就行了,他们不打。
    这几个人又不是瞎子,早就见识到了丹虎的力气跟身手。而且能在中国城经营一家这么大的酒楼,必定社会关系复杂,肯定是这儿的地头蛇。他们只是学生,又不是专业的混混,这辈子架都没打过几场,上去就是白给。
    另两个选择战术性撤退:“算了算了,不跟你们计较了,我们走!”
    孟惟在门口喊:“还有一个人没付钱,地上趴着的那个!”
    地上那位仁兄见到朋友都跑了,心里又急又气,而且搞不懂为什么他最倒霉,被死抓着不放。
    盯着人付钱的时候,丹虎在他旁边念叨:“你今天真的很幸运,本来我准备把你揍个半死,然后扔在gay吧门口让人捡尸,让你知道‘插’是什么感觉。”他说话声音很小,只有这个男生听得到。
    孟惟不知道丹虎说了什么,在旁边看这人脸色发白,以为他被吓到了,本着不要把人吓坏,避免影响生意的想法,她还问:“可以打折,你还要的吧?别害怕了,他不会揍你,逗你玩儿呢。”
    “不用不用,我原价付就好。”这个男生百分百确定他绝对不是在开玩笑。这里只有这个女的把他当成好人……
    让人滚蛋后,店外就剩他俩了。
    趁着没人,孟惟拉拉丹虎的手,仰头冲他笑,虽然在同一家店里干活,但他忙得像个陀螺,他们半天都没什么功夫说话。
    丹虎低头看她傻笑,好像一点没受干扰的样子,皱眉道:“要不是阿杰出来看到,你都想不起来找我啊?”
    “不是多大的事儿,我打工的时候,经常碰到这种情况,遇到嘴上不干不净的人,我都习惯了……”这是实话,世上多的是这种下流男性,虽说一个国家的所有人共用一套语言系统,但是有些话,男的说了无碍,女的提及了就会被开低俗笑话,不仅是说出的话,还有无意间做的动作,穿的服饰,她们很容易被当成口嗨的目标,被不怀好意凝视的客体。
    “我能对付,我记了他们学生证信息,敢不付钱,我就报警,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孟惟看着丹虎气还没消的脸,情意绵绵地说:“我能做的事可多了,可不许你小瞧我,”又踮起脚尖,巴在他耳边说悄悄话:“你是老板,那我是不是老板娘啊?”反正周围没人,她一整天没靠他这么近,有了机会就想跟他腻腻。
    丹虎拿下耳朵上的烟叼在嘴上,瞅着她一个劲儿撒娇的样子,觉得很可乐,就笑了。
    不是她想要的多情笑意,而是听了笑话似的笑,于是娇也不撒了,捏起拳头砸他的肩膀,“你什么意思,笑什么笑。”
    他笑着问:“怎么,你真想做中餐馆的老板娘啊?”
    丹虎总觉得,他做这个活儿可以,因为他不是什么凤子龙孙,就是小混混出身,更没有一点人文素养,或是远大目标。开饭馆切菜都谈不上委屈,挣这些俗钱正合他意。
    她不一样,娇养长大的千金小姐,浑身都是艺术细胞,将来要去大剧院的。
    哪能真让她抹桌子端菜扫地。
    她晃得他没办法点烟,“老板娘不是我,还能是谁,你心里有别的妞儿吗?”
    这句话的重点可以放在不同的词汇上,意思也会大大不同,巧的是他跟她领会的正好是两个不同的意思。
    丹虎笑嘻嘻地说:“老板娘是谁呢,是谁呢,就不告诉你,因为她是我心里的惟一。”
    心里的惟一,是他们在泰丰行第一次见面,他戏弄她时说的话。
    孟惟有点脸红,但还是不依不饶:“你说,心里的惟一,是不是我,我不要听什么你猜你猜的话,快说‘是’啦!”
    “好吧,是你。我申明这个话不是因为你重拳出击,强买强卖,而我不堪其扰才说的,我是自愿说的。”
    丹虎揽住她,躲避她的小拳头,把她抱起来转了个圈,两个人闹了一番,才整理好衣服,像两个稳重的成年人似的走进了泰丰行。
    第43章 他们的清晨
    五点多钟,万物俱静,连遛狗的人都还尚未出门。
    从窗台向远处望过去,能见到几个刚结束通宵派对的少年少女,正坐在街边聊天。
    初夏的清晨寒意极重,孟惟穿过草坪上,布质拖鞋不久就被露水浸湿了。在室外略站一会儿,人就像浸在冷水里似的。
    她从来没有见过英国五点钟的清晨,用力嗅了嗅,只感此时的空气冷而洁净。
    “感冒了?”丹虎手里握着把羊角锤,正在帮孟惟做道具。
    他年轻力壮,即便只裹着浴袍,也不觉得多冷,“上楼去,开着窗子看我做。”
    相较起来,她虽然没他身体好,但也不是玻璃人儿,“没感冒。”
    “你拖鞋湿了。”
    她睁眼说瞎话,“没湿。”
    “我看到了。”他低头睃了一眼,没正形地笑了:“你是不是一分钟也不想跟我分开?”
    孟惟转身就走,拖鞋踩得啪嗒啪嗒响,小嘴叭叭儿地嘀咕:“我跟你说,油腻是男人最大的天敌,不要仗着年轻就让油腻肆意滋长。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等你没那么帅了,就会变成油胖中年男子在线发/浪。”
    “甭担心,我肯定永远这个样子。”他仰头,看到她已经上楼,正趴在窗前托着脸瞧他。
    目前是考试周,大学生都在家复习考试,出来吃饭的人数量大减,酒楼的打工人们也忙着考试写论文。于是丹虎让人只在晚上开店,而且专做外卖服务。
    除了最近这段时间,泰丰行的生意一直形势大好,每晚爆满。丹虎一开始贪得无厌,一周开店七天,一天都不放假。雇来的小工们都吃不消,虽然在这里可以拿到比别处丰厚的新水,那也经不住这种强度的忙碌,走马一样换人,很多人赚一波就走。
    流水的小工,铁打的老板,丹虎后来忙到每天两眼血丝密布,也不肯放着钱不去赚。
    甚至有段时间夜里只能趴着睡觉,压力过大加上饮食不规律,免疫力减弱引发过敏症状,丹虎后背起了大片疹子,孟惟每晚都要帮他抹药。
    他表现得既贪心又勤恳,对钱几乎是一种贪得无厌的态度,而赚钱带来的巨大压力,他也能硬生生扛住,多累都不叫累,这点着实让孟惟很是佩服。
    劝也没用,他是不听的。
    好歹考试月来了,生意淡下去,他们才难得地获得了一些空闲时间。
    孟惟请丹虎给她做一个简易木门,拿几根木条拼起来就好了。
    她对这个木门是很随便的,不满意的人是丹虎。
    他一向自诩手工达人,但是只限于修理领域,不包括木工。
    做出来的成品是个歪歪扭扭的门框,跟美没有一毛钱关系。
    孟惟见了,笑逐颜开:“好!就要那样。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主人公是个流浪汉,所有的想象都基于他能接触到的日常生活。所以在他的脑内梦境中,见到的神是流浪汉的样子,时空之门也是破破烂烂的门。”
    上述一切都是她在胡编乱造。
    她只是希望丹虎快点上来,外面有点凉。而且她参加的是剧本写作竞赛,又不是道具制作大赛。富二代伊莲能投入大把的钱去为作品增色,孟惟可没这个闲钱。
    丹虎极其不满意自己做的东西,听了这话,有点半信半疑。
    把东西放下,他也上楼来了。
    孟惟拍拍床,喊他:“快进被窝,暖和的!”
    他没听她的,而是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操作一阵后,递给她看:“我上亚马逊给你买个牛逼的门,要不要,来个暗黑哥特风,专门从德国运来的手作木门,带雕花的。”
    瞄一眼价格,吓得她不敢看第二眼,“那得花多少钱啊,我不需要不需要……”
    丹虎坐在床边上,又是拿着手机一顿按,不过这次开的是网上银行,塞给她看:“别给老子省钱,老子多的是钱。”
    他们五月开店,开了两个月整,虽然孟惟是管收银的,但还有种种其它开销,水电费,人力费,进货费,还要交税等等,这些细账都是丹虎在管。她只知道收入很不错,但也不知道,竟然这么不错……
    有点不敢相信,她伸出手指头一个个数,“个十百千万,两万三千多,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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