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了灯,两人躺到了床上,宋慧娟忙了一日困得厉害,很快睡了过去。
    可不知那忙得不归家的男人哪儿来的力气,生把她抱了起来。
    那双大手一伸过来,宋慧娟就醒了,看得是陈庚望也就伸手揽住了他的脖子,由着他把他抱去了西屋。
    宋慧娟本就困得厉害,被他折腾一回精神清醒不少,可嘴上还是打着哈欠,眼也睁不开,撑着劲儿问他,“明守夜里问你了。”
    闻言,原本还闭着眼歇息的陈庚望睁开了眼,目光落到被他揽在臂膀上的妇人,听她继续说道,“明儿你要是不急,就晚些时候起。”
    说罢,不等陈庚望回她,宋慧娟已经扯了被子盖住自己的肩膀,倒过头睡了去。
    看得这般模样的妇人,陈庚望心里还是发苦,嘴上本来的惬意变得愈发讽刺,这妇人是一点不问他,要不是儿子问,只怕她是绝不会开口的。
    夜里黑,他瞧不清楚妇人的脸上是否泛了红,肩膀却能感受到那光滑的触感,他伸出手把那妇人的脸翻了过来,窝在了他的下巴处。
    不等他们睡到第二日,小明守夜里睡醒,一睁眼喊了两声无人应他,摸着眼一看连他娘也瞧不见了,扯着嗓子就喊,“娘!娘!”
    他喊道声音不小,把小明安也吵醒了,这时宋慧娟已经醒了,听到他的声音坐起来就要找裤子。
    陈庚望直接披了衣裳,边往外走边对她说,“我去。”
    宋慧娟这时也意识到她的裤子还在东屋,也就没起身,听得那屋内陈庚望不大好气的问,“咋了?”
    “娘,我找娘,”小明守看见陈庚望仿佛找到主心骨了,立即说道,“娘不见了,娘丢了……”
    小明守说着难过起来,他这些日子没少听那些兄弟们说些志怪故事,自以为娘被甚坏人掳走了,陈庚望干脆给他披了小袄,打断他,“你娘没丢,在西屋哩。”
    “娘咋在西屋睡?”小明守疑惑。
    “你睡觉不老实,惹得你娘睡不好,”陈庚望不等他再问,把人抱下床,带着他去了茅房。
    过了会儿,等小明守再进来时,怎么也不肯去东屋睡了,闹着要进西屋,不看一眼他娘他是放心不下的,他嚷嚷着,“娘,娘……”
    宋慧娟只得应他,“你快些睡,娘这就回去。”
    但陈庚望并不惯他,一巴掌拍到了他的小屁股上,“夜深了,还嚷嚷甚哩,你妹妹叫你喊醒了,一会儿闹起来你娘夜里也别睡了。”
    被人拍了一巴掌,小明守听了他娘的声音,也放了心,便不喊了,隔着门对他娘说,“我乖乖睡觉,不闹你,娘,你明儿不起早,我跟妹妹说叫她也不闹你。”
    宋慧娟听了他说的话直笑,便对他说,“成,娘都听见了,娘的大儿真贴心。”
    小明守被宋慧娟夸得不好意思,脑袋直埋进了陈庚望怀里,也就由着陈庚望把他塞进了被子里。
    可他一趟进去,刚要转身走的陈庚望就被他叫住了,拍着床对他说,“爹也睡,娘累。”
    陈庚望眼也不眨,“你先睡,爹去茅房。”
    小明守趴在被子里,和他的妹妹鸡同鸭讲不知说了什么,说着说着小明安没睡过去,他倒先阖上了眼。
    陈庚望自不是去了茅房,转头进了西屋,还要躺下,却被宋慧娟拉住,“你好歹把棉裤给我。”
    陈庚望看了眼披散着头发的妇人,又转身去拿了棉裤来。
    宋慧娟接过,就往已经刚刚擦过的身上套,下了床对躺下的陈庚望说,“我去看看,你先睡。”
    这看看二字并非都看一眼,陈庚望心里清楚,只怕看了一眼再不回来了,但他没有出口阻拦,只躺了会儿也跟着回去睡了。
    是以,第二日小明守再醒来时发现他爹娘同往日一样躺在他身边,迷糊的小家伙也分不清梦境和现实,转头就忘了,倒是趴在被子里看了好一会儿几日没见的陈庚望。
    过了会儿,陈庚望睁开眼,看见正坐在床尾在呼呲呼呲穿衣服的小明守,转过头,那妇人怀里搂着不知何时醒来的闺女还睡得香。
    早间,宋慧娟仍做了饭,一家四口吃过便各自去忙,大人有大人的事,娃娃也有娃娃的事哩。
    现在小明守每日不到饭点是不进家门的,这个性子不知遗传了谁,不是在东家玩儿就是在西家耍,要是不拘着他,连隔壁几个村只怕也要跑上一跑,好在这村里都是相互识得的,他的爹娘也不怕会跑丢,只一条:不能近河。
    时下,娃娃们多是如此,在本村尚且如此,何况他们这陈家沟又都是一个本家的,多少都牵连着亲戚,哪家都会容得孩子们跑着玩儿。
    这时,宋慧娟正带着小明安在杨春丽家织布,远远地就听见明守喊她,后面还跟着其他娃娃,一齐吵嚷着跑了来。
    第100章
    “娘,娘……”小明守跑进杨春丽家的院子里,后面呼呼啦啦跟着好些个娃娃。
    这动静太大,宋慧娟在屋内听到急忙忙跑了出来,弯下腰擦了擦他脸上的汗珠,“咋了?你慢慢说。”
    小明守跑的太急,张着小嘴巴呼呲呼呲吸气,小手指着外面,另一只手拉住宋慧娟就要往外走。
    “是家里有事了?”宋慧娟问他。
    “爹拉了大架子……”小明守比划着,说不清楚他曾见过的那物什,后面跟过来的娃娃们进了院子,有人识得那东西,便开了口,“婶子,庚望叔拉回来个织布机。”
    娃娃们的话惊到了宋慧娟,也惊到了一众聚在杨春丽这儿的妇人,“甚!”
    “你甚时打的哩?怎也不说一声?”这时,已有妇人问了宋慧娟。
    “我还真不知道,”宋慧娟摇了摇头,她也是蒙在鼓里的,随即笑着说,“大家伙一起回去瞅瞅。”
    妇人们本就爱凑热闹,此时听了宋慧娟这样邀请,也都纷纷应下。
    宋慧娟这便抱着小明安,跟着在前头的小明守他们一起回了东边的小院。
    还未跨进院门,已然听见里头男人们使力抬物什的声音了,听动静那物什还不小哩。
    娃娃们一窝蜂的跑了进去,叽叽喳喳的,紧接着就有人喊道,“离远些,都往后退退,砸到了腿就断了。”
    这话说完,娃娃们虽然有些怕,往后退了几步,但耐不住性子还是要往前凑。
    这时,那素来严厉的陈庚望说了话,“都出去耍。”
    这些小辈素日犯了错,陈庚望虽不会打骂他们,总是会严肃地同他们讲道理,一个理字压得孩子们在他面前总不如其他长辈面前轻松。是以,此刻他一发了话,孩子们互相看了看,不敢再嬉笑吵闹,只得退出了屋子,扒着门往里伸头,连小明守也退了出来。
    宋慧娟见状,只得走上前去,“快出来玩儿,等大人忙完了再去瞧。”
    娃娃们看了看宋慧娟,还是不动,大一些的娃娃们看得宋慧娟后面跟着的他们的娘不等再说,哄得就跑了出来。
    院子里无趣得很,家家户户都是如此,在大人们的嘱咐中又跑出了门,连头也不回。
    娃娃们总是来的快,去得也快。
    宋慧娟这边忙着倒茶,好教里头的男人们忙活完出了来,喝上一杯解解渴。
    妇人们倒围坐在堂屋内,开始打听,“这打哪儿打的?不少钱吧……”
    诸如此类的,陈庚望也并不藏着掖着,如实说了这织布机的来处等等,好歹满足了这些妇人的好奇心,这才和男人们说起他们的事儿来。
    宋慧娟也是此时听他说了这才知道这织布机是他从在八里庙寻人打的,那几根木头也是用的人家的料,只怕花了不少钱,心里也是有个数的。
    妇人们打听完这些,竟又当着陈庚望的面儿打趣她,“慧娟这回可是好了,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也不用巴巴的和咱们一起轮着使了。”
    说这话的妇人往日便是个大胆的,此刻说出这样的话来众人也并不稀奇,反倒一个个看向了宋慧娟。
    宋慧娟正抱着怀里小明安哄着她,感受到那一道道目光,嘴角噙着笑抬起了头,“哪会哩?这一个机子我自个儿也是用,大家伙来也是用。”
    “她倒说得好,就是不知庚望咋个意思哩?”那妇人指着她说罢,又扯到了陈庚望身上。
    坐在一旁和男人们说话儿的陈庚望不曾落下她的回答,这时便回过了头,“我是是用的,只她说了就成。”
    说完,妇人们笑得更是花枝乱颤了,一朵朵乡间小路旁的花儿,虽比不得那城里的。
    宋慧娟很是惊讶于他这样的话,可转过头一想,他又能如何应答呢?
    男人们对这些妇人间的话总是不大掺和的,随意的谈这说那的,等人瞧完热闹离了去,已到了饭点,宋慧娟放下睡着的小明安,进了灶屋去忙,灶下的火已是点了一会儿了。
    宋慧娟洗过手,舀着水问灶下的人,“煮红薯片粥,蒸个野菜团子?”
    那灶下的人只点头,背对着他洗红薯干的妇人没瞧见,又问了一遍,他才软塌塌的说了一句,“咋不成?”
    宋慧娟听得他口气和善成这样,心里有些疑惑,却不曾转过头。
    等手上的东西放进了锅里盖上锅盖,她站在灶台边开了口,“那织布架子花了不少钱吧?我也用不多,等到开春忙着上工就不咋用了。”
    这话一出口,那灶下原本还算和善的男人冷了脸,手里的树枝应声折断,被扔到地上,陈庚望抬脚便出了去。
    宋慧娟听着门外斧头劈柴的声音止不住的叹气,他这说一不二的气性比着上辈子还过。
    她不是不能明白他这般折腾的缘故,可她不能让自己多想,也不能让自己沉进去,上辈子的苦她是如何也不肯再尝一遍了,甚至对他现在这样的行为她也只能如此了。
    除此之外,她是别无他法了。
    到了点,小明守自就跑了回来,自己站在檐下洗洗手,跑去西屋看了看那个大机子,好一会儿也没瞧出来什么门道。
    直到宋慧娟喊了声,他才跑来了灶屋。
    宋慧娟看着墙角那处的人,对身下的小明守说道,“去喊你爹,该吃饭了。”
    小明守还小,觉不出来他的爹娘有什么问题,只边跑边喊,“爹,爹,吃饭了……”
    陈庚望对小明守的态度比着上辈子多了几分亲近,虽然表现的不甚明显,但宋慧娟瞧着他亲自带了些日子还是有些用处的。
    果真,他那脾气冲着小娃娃是耍不出来的,跟着小子就一道走了来。
    宋慧娟又倒了热水,看着他们父子俩洗了手,这才端了粥摆到案桌上。
    “娘,那机子咋织布哩?”小明守吃完了饭终于得以问出了憋在心里的话。
    陈庚望在时吃饭多是不言语的,倒也不是不准,只他们夫妻二人不说,小明守看在眼里自然也很少说话,多是等到饭后或是爬上床才和宋慧娟说说话。
    “先把线纺好,一根一根的放进去,来回推几天布就做好了,”宋慧娟简化很多,她对小明守问的各样的问题都尽量回答,要是碰着她不知的,就只得去问陈庚望了。
    小明守似懂非懂,宋慧娟给他擦了擦小嘴,把他抱下凳子,“去替娘瞧瞧明安,成不?”
    小明守现下正是责任感强烈的时候,也很乐于他能为他的爹娘做些事,自然应下,“成。”
    看着他颠颠跑进屋内,宋慧娟喝完了粥,一边收拾着一边等陈庚望吃完才收拾干净。
    冬日本就天短,庄户人家闲来无事晚饭吃的也早,天还未黑就已经关了门。
    宋慧娟喂过小明安,坐在了纺车旁,一手转动着轮子,另一只拉着线,小明守趴在床上教小明安说话,他对纺车没甚兴趣了,自打有他这纺车就有了。
    吱吱呀呀的忙到不知几点,两个娃娃都睡下了,她才起身揉了揉后腰,吹熄了煤油灯。
    到第三日,宋慧娟纺够了线,才坐在那个大织布架子前推起来。
    一忙起来,不是小明安哭闹了,寻常不坐起来。到了饭点,她才终于离了那大架子,却又坐进了灶屋忙活。
    小明守回来时,也不先跑进西屋看了,进屋看明安时,才见得那架子上出现了一块他盖的被面。
    他连明安也忘记看了,噔噔噔就跑进灶屋问宋慧娟,“娘,娘,被!”
    宋慧娟见他跑了进来,手上的动作缓了缓,“等布织好了,塞了棉花,就成床上盖的被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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