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郎公主幽幽的道:“记住,你虽是秦人的血脉,但杀死你的族人的,正是秦人!逼死你的母亲的,也正是秦人!若不是王绾,若不是秦人,若不是秦廷,你也不必遭受如此的苦难,你必须报仇!报仇!!”
    常頞双手攥拳,指甲深深的陷入手掌中,沙哑的喃喃自语:“报仇……”
    “对,报仇。”夜郎公主轻轻抚摸着常頞的鬓发,道:“常頞,对你来说,没有比报仇更重要的了,君上会助你报仇,我也会助你报仇,让秦廷的人血债血偿,让你的父母族人,在黄泉之下……可以瞑目。”
    常頞似乎已经陷入了空洞之中,喃喃的重复道:“报仇。”
    路鹿本有些吃味儿,以为常頞和夜郎公主有一腿,忍着身子酸痛躲在墙角偷听,但听着听着,发现不是吃味儿的问题,常頞真的是夜郎的细作,不止如此,夜郎此次朝奉,根本不是出自真心,而是别有用心。
    路鹿屏住吐息,等着常頞和夜郎公主离开,这才深深的喘了一口气,那二人均不会武艺,根本没有发现路鹿,路鹿一刻也不敢耽误,立刻跑着去寻胡亥。
    “你在这里,可找到你了!”路鹿冲入政事堂,喘着粗气一把抓住胡亥。
    胡亥笑道:“鹿鹿,这么热情呐?”
    路鹿摆手道:“我有话要与你说!”
    他正说着,官员们陆陆续续走入政事堂,其中包括常頞。
    路鹿与常頞四目一对,当时羞耻的红了脸,抿了抿嘴唇,拉住胡亥道:“走,去你寝殿说。”
    胡亥奇怪的看了一眼路鹿,路鹿头顶上出现了标签。
    【有意避开常頞的路鹿】
    【有重要事情要告诉你的路鹿】
    “好罢。”胡亥点点头,道:“回去再说。”
    二人匆忙离开政事堂,常頞不知他们要说甚么,只是凝视着路鹿与胡亥交握的双手,心中有些古怪的滋味儿。
    路鹿拉着胡亥一路回到寝殿,将门一关,确保四周无人。
    胡亥笑道:“路鹿,你这是要说甚么惊天大秘密?”
    路鹿压低声音道:“那个常頞,他果然是夜郎的细作!”
    胡亥收敛了笑容:“你怎知晓?”
    路鹿道:“就在方才,我亲耳听见的,常頞去政事堂之前,遇到了夜郎国女,夜郎此次进贡,根本不安好心。”
    路鹿将夜郎国女与常頞的对话复述了一遍,蹙眉道:“但他们口中的谋划,我并没有听到。”
    胡亥蹙眉,摸着下巴道:“明日便会有朝议,夜郎国女让常頞配合她,显然明日朝议之上,他们便会提出这个谋划。”
    路鹿道:“按照常頞的说法,如果他们这谋划得逞,长公子必死无疑,还会牵连到很多夜郎子民,想必不是小事儿。”
    胡亥点点头,道:“鹿鹿,你暂时不要声张,既然咱们已然知晓夜郎不安好心,便静等一等,看看他们到底要玩甚么把戏。”
    路鹿点头道:“放心,我有分寸。”
    第二日便是朝议,夜郎使团前来朝奉,秦廷自然会举行朝议,嬴政也会参加,双方互通有无,兴许还会签订一些盟约条约。
    一大清早,胡亥便穿戴整齐,往朝议的大殿而去,胡亥行到大殿门口,正好遇到了扶苏,胡亥早便将昨日路鹿偷听到的事情,告知了扶苏,让扶苏也有所准备。
    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便步入大殿之中。
    众卿在座,夜郎使团也到了,随着寺人的通传,嬴政从内殿走出,展袖坐在最上首的席位上。
    羣臣山呼作礼,嬴政道:“众卿不必拘礼。”
    羣臣谢过,这才起身,按照各自的官阶坐入班位之中。
    嬴政道:“今日乃是与夜郎的朝议,使者若是有事,大可畅所欲言。”
    周边小国前来朝拜,带来了他们的方土特产,还有各种珍贵的贡品,来表达对秦廷的敬畏之心。
    而秦廷呢,自然也要彰显大国的威严与威信。
    因此小国除了进贡之外,一般还会寻求一些帮助,比如被匪贼骚扰,需要秦廷出兵,比如被水患困扰,需要秦廷出力,等等等等,诸如此类。
    夜郎国女果然站起身来,道:“陛下,我夜郎崇敬陛下,但自夜郎而往咸阳的路途,实在遥远崎岖,我使团前来便难如登天,更勿要说旁的子民百姓,我夜郎有意与秦廷通商,促进邦交发展,只是一直苦于无路,不知陛下可否援手,与我夜郎,一同修建一条官路?”
    胡亥微微沉下脸来,修建官路?
    夜郎公主今日提出来的,必定是她谋划的一部分,在这个谋划中,夜郎会要了扶苏的性命,以此来重伤秦廷。
    胡亥瞥斜了一眼常頞,果然,常頞的目光微微波动,看来修路果然便是他们的谋划。
    胡亥稍微一思索,便能明白夜郎公主的用意了,她方才也说了,夜郎和秦廷之间,根本没有正经的官路,甚至连一条路都没有。
    而夜郎地处西南,地势复杂险阻,想要修路绝对不是容易的事情,这其中或许会有甚么变故,比如塌方、比如泥石流等等,这可都是要人性命的事情。
    倘或秦长公子在主持修路的途中,因意外不幸身亡,那也赖不得夜郎。
    嬴政微微沉吟道:“修路……”
    “正是。”夜郎公主笑道:“我夜郎一直崇尚中原文化,对陛下敬仰有嘉,只是苦于路途险阻,而我夜郎又是小国,没有修路的能耐,几次想要修路全都以失败告终,若是……若是陛下能援手,小女以为,这条路必然不在话下,届时我夜郎便可以连年进贡朝拜了!”
    嬴政挑眉道:“诸卿以为如何?”
    王绾第一个站起身来,应和道:“陛下,老臣以为,修路百利而无害,连同我大秦与夜郎,不只是促进经商,还能彰显我大秦的大国风范,实乃可行之事啊!”
    他说完,似乎生怕旁人抢走了这份功劳,道:“长公子沉稳持重,若是陛下能将修路之事交给长公子,老臣以为再合适不过了。”
    胡亥皱起眉头,这个王绾,分明是想要抢功劳他知晓,自己的派系如今鼎盛,全都建立在扶苏的地位基础之上,因此他极力举荐扶苏来负责修路事宜。
    要知晓,如果这条路真的修成了,那么扶苏的功绩,将不只是在咸阳,不只是在中原,偏远的小国子民也会感激扶苏,这样一来,扶苏的建树便会更加广博。
    王绾只想到了抢功,却完全忽略了夜郎的用意,夜郎公主正好想要扶苏来主持,然后在半路将人坑杀。
    胡亥立刻站出来反驳,道:“陛下,修路虽百利,却也不是无害。”
    “哦?”嬴政饶有兴致的道:“仔细说说。”
    胡亥道:“夜郎与我大秦不通路途,因着路途不通,其中的匪贼也便稀少,一旦路途通行,沿途的匪贼必然会增多,沿途而居的子民,也会受到影响。”
    王绾哈哈一笑,道:“小公子,你说的这些,的确是问题,但也不叫问题,小公子不能因为害怕鱼刺扎人,便从此不食鱼了,对么?至于小公子说的这个问题,修路之时,我秦廷可以多派一些兵马同行,随手帮夜郎解决了沿途的匪贼,两全其美,不是更好?”
    胡亥挑眉道:“丞相这样说……也对。”
    王绾一时有些发愣,他似乎是在奇怪,胡亥怎么如此简单的肯定了自己,难道不应该继续反驳么?
    胡亥根本不是想要反驳他,因着胡亥知晓,修路这种事情,功在千秋,势在必行,纵使没有夜郎公主的阴谋诡计,嬴政早晚会叫人修路的。
    问题就在于,夜郎想要在修路上搞小动作,坑害扶苏,所以胡亥才提出了“匪贼”一说,只要多带一些兵马,别说是匪贼了,夜郎也不好搞小动作。
    所以胡亥的目的,就是多带兵马,王绾也算是配合,无意间与胡亥打了配合。
    胡亥笑道:“君父,亥儿觉得丞相说的极是,那亥儿便无话好说了。”
    说罢,退回了班位坐好。
    王绾:“……”
    王绾杵在原地,已经积攒了一堆的腹稿,准备义正辞严的驳斥胡亥,结果这一肚子腹稿毫无用武之地,全部烂在了肚子里。
    嬴政看向扶苏,道:“我儿以为呢?”
    扶苏站起身来,拱手道:“修路利于夜郎与我大秦通商,的确是百利无害,儿臣但凭君父调遣。”
    嬴政微微颔首道:“好,即使如此,便按照夜郎公主所说,扶苏,你来主持此次修路。”
    “儿臣敬诺。”扶苏拱手应声。
    朝议顺利结束,嬴政令扶苏负责修路之事,王绾也会参与,不日便会启程勘探一番地形,然后动工修路。
    胡亥与扶苏离开朝议大殿,准备去用朝食,便听到身后传来夜郎公主的呼唤:“长公子!秦长公子,等一等……”
    胡亥回头看了一眼,对扶苏低声道:“哥哥,这个夜郎国女心机深沉,戒备心极强,修路的事情对于她来说太顺利了,我们得给她加点料,让她无瑕怀疑。”
    “料?”扶苏奇怪。
    胡亥对扶苏眨眨眼,眼神十足的狡黠。
    “秦长公子!”夜郎公主小跑过来,道:“长公子留步,小女……小女还未能感谢长公子呢。”
    扶苏平静的道:“国女何谢之有?”
    夜郎公主羞涩的道:“多谢长公子,若没有长公子主持,夜郎也不可能与中原通路,小女替夜郎的子民,感谢长公子。”
    扶苏道:“国女不必言谢,这是予分内之事。”
    胡亥插嘴道:“哥哥,既然修路的事情已成定局,那我也要跟着你们前去。”
    嬴政敲定扶苏主持修路,修路这种事情,可不是坐镇在咸阳,随便说两句话便能修好的,扶苏必须亲自前往夜郎,走一走这段路。
    扶苏自然是准备带上胡亥的,虽这一路十足辛苦,但扶苏不放心将他放在咸阳,毕竟胡亥是“惹事儿”的体质,谁知会发生甚么?若是放在自己个儿身边,扶苏还能保护着,时时刻刻心疼着,放在那般远的地方,但凡有个意外,远水救不了近火。
    扶苏刚要开口,便想到胡亥方才说的“料”,又看了一眼夜郎公主。
    随即眯眼沉声道:“胡闹。”
    “哥哥!”胡亥撒娇道:“我就要去!我就要去!我还没去过夜郎呢!也从没见过修路,凭甚么不带我去?”
    扶苏推开胡亥抓住自己的手,道:“为兄是去修路,并非是去顽闹,你跟着去做甚么?岂不是胡闹?”
    夜郎公主见到胡亥与扶苏吵架,眼眸微动,道:“长公子,小公子,你们二位不要争吵。小公子,长公子不让你去,也是为了你好,你有所不知,这西南的道路十足险阻,群山环绕,还有许多沼泽,一不小心……”
    胡亥不耐烦的道:“甚么为了我好?我看哥哥你就是想要和夜郎的国女单独相处罢?怕我坏了你的好事儿!”
    扶苏呵斥道:“亥儿,你胡说些甚么?”
    胡亥道:“我胡说甚么了?哥哥不就是如此,表面上冷冷冰冰,实则是个假正经!”
    “长公子,小公子,不要吵了,”夜郎公主为难的道:“二位不要因着小女的事情吵架。”
    胡亥哼了一声,大有一种无理取闹的感觉,对着扶苏道:“我最讨厌哥哥了!”
    他大喊完这句话,扶苏的表情稍微顿了一下。
    【知晓你在演戏,却略感失落的扶苏】
    【受伤的扶苏】
    【受到1000000点重创的扶苏】
    胡亥:“……”我哥哥好脆弱哦!
    “哼!”胡亥转头便跑,一溜烟儿不见了。
    扶苏还在微微愣神,夜郎公主期期艾艾的道:“长公子,这……这可如何是好,小公子必然只是年岁还小,有些许的贪顽,长公子你可不要真的生小公子的气啊,不要……不要因着小女,破坏了二位公子的兄弟之谊才是。”
    扶苏看了一眼胡亥离开的方向,淡淡的道:“国女不必自责,这不关国女的事情。”
    胡亥一口气跑回寝殿,将门一关,装作赌气的模样,把宫人全都赶走,还噼里啪啦的摔了一堆的东西,宫人们吓得瑟瑟发抖,谁也不敢靠近一步,都不知为何,小公子竟生这般大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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