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心不在焉,拿着本书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冷不丁房门被敲响了,她还以为是玉春,连忙走了出去,结果却是唐停。
    她睡了七八个时辰,已经将奔波几日的疲惫缓了过来,便来寻谢蕴取自己的药箱。
    这是当日她从千门关离开时交给谢蕴的,免了自己回来后还得回千门关去拿。
    谢蕴神思不属,也没多想,随口就说了药箱在翠玉楼,等唐停走了她才想起来哪里不对,连忙追了上去。
    “唐姑娘,等等。”
    可唐停的速度不是她能比的,等她追到翠玉楼的时候,唐停已经将药箱打开了,正蹲在地上发愣,听见脚步声时扭头看了过来,声音都在颤抖:“我的药呢?我那么多药呢?”
    谢蕴心虚地垂下眼睛:“咳,那个……你也知道蛮部凶险,我原本打算自己去的,总得有点防身的东西……”
    “你都拿走了?”
    唐停的声音抖得更厉害,她断了指头,死里逃生回来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失态。
    “一瓶,一瓶都没给我留吗?”
    谢蕴仰头看天,明珠这一点倒是学得很好,一瓶一瓶的全都从她身上拿走了。
    “谢蕴,我掐死你!”
    唐停扑过来掐着谢蕴的脖子晃动,满脸都写着肉痛,“你知道里头有多少宝贝吗?我走遍大江南北才收集到的……你怎么这么败家啊?”
    谢蕴由着她动作,反正唐停也没真的用力,等她气喘吁吁停下来的时候,谢蕴才将她的手掰开:“你列个清单出来,我让人去给你找,一定给你凑齐了。”
    唐停瞥她一眼,清单?
    她心里一动,眼珠跟着转了转,谢蕴看出来了她打算坑自己一把,也没介意:“清单写好,交给兄长就行了。”
    她转身出了翠玉楼,仰头看了眼天色,玉春也该回来了吧……
    “其实你也不用太担心,那丫头既然主动替你去,那不管有什么结果都是她自己选的。”
    唐停跟了出来,一句安慰说得十分冷酷。
    谢蕴没有接茬,她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事已至此,她只能接受,哪怕想让人活着回来,能做的也只是帮着大军尽快找到一条通往山戎的路。
    她叹息一声,却忽然听见有嘈杂声自行宫门口传过来,她立刻意识到是玉春回来了,连忙小跑着往门口去,却被唐停一把抓住胳膊:“没告诉过你不要剧烈运动吗?”
    谢蕴连忙赔笑,见唐停松了手这才匆匆往门口去,果然是玉春回来了。
    “情况如何?他们可曾怀疑?”
    玉春先见了个礼才开口:“对方看着像是信了奴才的说辞,虽然也开关验了人,但大约是顾忌逆贼,并没有上手,给了奴才这个盒子就走了,奴才打开看过了,是一个果子,却认不出来是什么品种。”
    他将盒子递过来,谢蕴没接,只看向唐停。
    对方接过去扫了一眼,不出意外地摇了摇头:“只是样子相似,但味道不对,不是药引。”
    这在意料之中,但谢蕴还是有些失望。
    “你们先下去歇着吧……”
    “等等,”唐停忽然开口,她又嗅了嗅那药引子,眼底露出凉意来,“有点不对劲,这股腐臭味……是死老鼠。”
    她抬眼看向玉春:“都有什么人碰了这盒子?全部关起来,谁都不准出门与旁人接触。”
    谢蕴听出了端倪:“这上面沾染了疫病?”
    “不好说,有备无患吧。”
    谢蕴神情变幻不定,玉春却唬了一跳,连忙往后退了一步,唯恐自己身上真的沾染了疫病,再过到谢蕴身上,“天煞的逆贼,这是要害一城的人啊,奴才真是该死,竟然没查清楚就将这种秽物带了回来,奴才死罪……”
    “不,你不光无罪,还可能会立功,”谢蕴轻声打断了他,抬眼看向唐停,“这对你来说不难吧?”
    唐停额角跳了一下,可还是应了一声:“不难。”
    “赶紧开药,我得去见殷稷,这是个好机会,深入蛮部对我们来说太过凶险,倒不如借此机会,把他们引出来。”
    唐停叹了口气,没钱还得干活,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可她还是让宫人端了炭盆来,将玉春等人的衣裳都烧了,又将他们和接触过他们一行人的百姓和宫人都单独关了起来,药一碗一碗地送了进去。
    “我没事吧?”
    谢蕴有些忧虑,她得去见殷稷,但又怕自己在刚才那短短一小会儿里就沾染了疫病,若是传到殷稷身上,就得不偿失了。
    “无妨,去吧。”
    谢蕴转身就走,唐停眯起眼睛:“虽说紧要,可也不用这么急吧?”
    谢蕴僵了一下,被拆穿了心思多少有些尴尬,她索性当做没听见,抬脚就出了行宫,此时天色彻底暗了,路上也没人看见她,她热烫的脸这才稍微冷静了些。
    待会儿可以在后门进关宅,若是被人看见了,就拿正经事搪塞。
    她心里打着算盘,催马往关宅疾驰而去,但还没到地方,就瞧见大街上有道眼熟的影子,正直愣愣地戳着。
    第761章 谁家的热闹都看
    那身影十分眼熟,哪怕夜里看不清楚五官,可谢蕴还是认了出来,殷稷。
    这个时候,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无意识地勒住了马,片刻后才再次抖动缰绳,慢慢走了过去,对方也看见了她,抬脚走了过来,两人越靠越近,等隔着两丈远的时候,又默契地都停下了。
    谢蕴攥了攥手里的缰绳,嘴唇开合几次又闭上了,她有些拿不准怎么开口,若是殷稷还抓着要她保证的事不松口……
    殷稷也抿了下嘴唇,他也不知道谢蕴这个时候为什么在街上,虽说他原本也是想趁着夜里回行宫去的,但这冷不丁遇见,他还真是有些不知所措,之前那句话他说得太没分寸,也不知道谢蕴是不是还在生气……
    两人又对视了一眼,几个呼吸后——
    “你……”
    “你……”
    听见对方开口,两人默契的闭了嘴,给了对方先开口的优待,然而一片寂静,他们谁都没有再开口。
    夜色寂寥,仿佛将时间无限拉长,殷稷有些按捺不住:“你先说吧。”
    谢蕴摇了摇头,她想先听听殷稷意思:“还是你先吧。”
    巧的是殷稷也有这种想法:“还是你先吧。”
    “你先。”
    “你先。”
    谢蕴指尖一紧,声音重了几分:“我说,你先。”
    殷稷一哽,嘴边的推拒顿时咽了下去,我先就我先。
    他一边斟酌言辞,一边抬眼偷偷打量谢蕴,可惜自家这位大小姐素来不喜欢将情绪显露于脸上,他没能看出来几分,只觉得这如水的月色,衬得人清冷出尘,煞是惹人喜欢。
    他有些心动,又有些犹豫,要是这时候开口说想搬回去,不知道会不会被一口否决……
    “说啊。”
    偏谢蕴还催他。
    殷稷心里叹了一声,不管了,反正没人看见,不同意就不同意了,以后再找机会试就是了。
    他清了清嗓子:“其实关宅的床不大……”
    “皇上?”
    钟青的声音远远传过来,随着话音落下,他催马跑了过来:“听说您今天和谢姑娘吵的很厉害,她还咬你了,是不是真的?”
    殷稷:“……”
    都是谁传的,那叫咬吗?就那么轻轻的一下,根本就是调情。
    “都怪臣临时来了军情,没能多留下看看……”
    钟青越走越近,临到跟前跳下了马背,不管是脸上还是话里,都透着浓浓地错过了热闹的可惜。
    虽说他私下里没少劝皇帝息怒,但劝归劝,热闹也不能少看。
    二十年的交情,他话里什么意思,殷稷听得再清楚不过,额角不由突突跳了起来,这都什么人呐,旁人吵架不劝就算了,还上赶着看热闹……看热闹也就算了,还跑到他跟前来打听!
    不像话,简直不像话!
    “你是来干什么的?有话赶紧说!”
    他不耐烦的呵斥一句,想着说完赶紧撵人走,然而钟青却看见了两丈远外的谢蕴,当即往后退了一步:“早上没吵完,现在继续?”
    他也不是真的很想看夫妻两人吵架,但这赶上了,也是没办法。
    他又退了一步,摆足了给人腾地方的架势。
    殷稷气得想给他一脚,这混账东西,戳在这里他要怎么开口说搬回去?万一谢蕴没消气,真的拒绝了,他多少都是有点丢人的。
    不能冒险。
    他瞄了谢蕴一眼,满脸都是可惜,一口牙咬了又咬才忍住这口恶气:“你胡说什么?朕是听说玉春回来了,过去看看情况。”
    谢蕴心里一叹,殷稷这大约是还没有放弃要承诺的事,暂时先不提了,免得又要吵起来:“我正是为此事而来,行宫现在有些不方便,去关宅谈吧。”
    去关宅?
    虽说想要出口的话没能说出口,但至少还能多呆一会儿,兴许就能找到机会。
    “也好。”
    他应了一声,朝钟青伸了伸手,钟青连忙将马牵了过来,等殷稷上了马背,他正打算也爬上去,肩膀却被踩了一脚:“你就给我跑着回去吧。”
    话音落下,殷稷看了谢蕴一眼,随即一抖缰绳走了,谢蕴也催马跟了上去。
    宽敞的大街上只剩了钟青一个人孤零零的戳着,他看了眼越走越远的两人,连忙抬脚追上去:“皇上,别把我一个人丢下啊……”
    可惜没有马匹为他停留,倒是马蹄溅起的灰尘扑了他一脸,他被呛的连声咳嗽,等再抬头的时候,已经连马屁股都看不见了。
    “啧……”
    他无奈地叹了一声,认命的迈开腿往关宅小跑着去了,等到地方的时候,谢济已经到了,谢蕴正在说玉春带回来的东西,只是将药引二字隐去了。
    “唐姑娘已经看过了,的确是沾有疫病的老鼠血,我想着可以将计就计,若是丰州城出事,他们必定会攻城。”
    钟青扶着门框喘气:“谢,谢姑娘,上次偷袭,逆党损失惨重,粮草辎重有八成都被我们缴获了,他们就算想攻城,怕是也有心无力。”
    “越是如此,他们越会中计,”殷稷缓声开口,“穷途末路时出现了一丝生机,就算楚镇能看出来有问题,可那么多蛮兵能看出来吗?众意不可违,楚镇只能出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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