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之默却打定主意不再麻烦方老三。
    秋收都是和老天爷抢时间的,地里的粮食可不等人,方老三一个壮劳力,若是离家太久,都要耽误家里今年的收成,便说自己三日后从县城雇车回去。
    两人拉扯一番,严之默硬要塞给方老三的铜板,方老三坚决不收,只拿了说好的,要给麻三的车费。
    因为县城离得远,又借用了一夜,严之默比说好的多给了十文钱,一共四十文。
    严之默只好暗中打算,等姚灼好了回村,再琢磨别的方式上门道谢。
    不仅是方老三一家,还有越哥儿、王大夫。
    方老三很快离开,严之默打开窗户目送了他一程。
    麻三那头牛在牲口棚一夜吃够了草料,如今精神抖擞,方老三朝窗后的严之默挥挥手,驾车离去。
    合上窗户,店小二在外敲门,说是热水烧好了。
    开门后送进来两大壶,一壶开水,一壶兑好的温水。
    严之默谢过,接进来倒进房中提供的木盆里,开始给姚灼擦洗。
    布巾带去汗水和血污,水换了两盆终于结束。
    严之默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干净里衣,小心翼翼替他换上。
    不过只穿了上衣,下身因为伤口的缘故,就只能挂空挡了。
    忙完之后盖好被子,严之默已经觉得自己要虚脱了。
    他用掉最后一点热水,草草洗漱一番,就合衣靠在房中床之外的一条软塌上睡了。
    客栈隔音一般,大约是隔壁房间有住客入住,说话的声音吵醒了严之默。
    他睁开眼恍惚了三秒,便一下子弹起来往床边看去。
    他醒的及时,姚灼还真有苏醒的迹象,躺得不安稳,大约是察觉到了疼。
    严之默怕他乱动碰歪了夹板,在一旁细心安抚着,过了一刻钟,姚灼干燥的嘴唇动了动,缓缓睁开眼。
    姚灼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从漆树上掉下来的那一刻。
    这几日上山,他早就学着上回严之默说的,在漆树上缠麻绳,钉树枝进去做梯子,这样能攀到比较高的地方采果子。
    第一回 还谨慎些,没去比较高的地方,但因为最后平安无事地下来了,第二回的胆子就大了。
    没成想被一只突然飞过来的大鸟坏了事,为了躲开那鸟,下意识地就往后仰,结果扶着的树枝刚好断掉,就这么直直坠了下来。
    “那附近无人……我想着,总要到有人的地方呼救,便往外爬了好久,最后便……遇见越哥儿。”姚灼醒来后喝了些水,随后慢慢地讲着,听到姚灼带着伤往山下爬的时候,严之默一把抱紧了姚灼,只觉得差点呼吸都要停了。
    姚灼知晓是自己鲁莽闯了祸,本想替病中的夫君分忧,结果却惹出大乱子。
    他小心地拽着严之默的衣袖抬起头,见严之默下颌崩得紧紧的,脸色比起先前又苍白憔悴了许多。
    “夫君,我……”姚灼鼻子一酸,又疼又悔,“这事怪我,是我的错。”
    严之默深吸一口气,把那股翻涌的情绪压下去。
    他后怕得紧,又担心自己的状态影响了姚灼,声音努力维持着镇定。
    “别说傻话。”他把人好好裹在被子里,连着肩头拢在怀中,“你是因我病了才独自一人上山,我也有错,你上山时我就该劝住你,等病好再陪你一起去的,戚掌柜那里让他宽限两日,至多下一批咱们让些利,补了他的损失。”
    他继续道:“我也想好了,今次回去,咱们就雇人,在家建个小工坊,将做蜡烛这块营生交给信任的人,按日发工钱。咱们采漆树果的事,日后只会需求越来越大,早晚瞒不住村里人。不妨借着这个时机,去知会村长,过了明路,也省的村里人生出别的心思,回头给咱们使绊子。”
    在村里生活就是这样,若是大家的日子都过得差不多也就罢了,若是谁家突然发迹了赚钱了,只会招来眼红。
    一个村子不少人都沾亲带故,是一个十足十的小社会,正所谓人心难测,人言可畏。
    尤其严之默和姚灼两人在村里本就惹人关注,这也是之前他们做蜡烛都尽可能低调的原因。
    “万事都听你的。”姚灼没想到严之默已经想得这么周全了,而自己却给好好的日子添了乱。
    他神色黯然,被严之默看在眼中,不禁把人亲了好几道。
    “还没同你说,今次来县城,是王大夫介绍的接骨大夫,帮你重新接骨续了经脉,日后好好养着,你的腿伤说不定能恢复到和从前一样。”
    姚灼一下子睁大眼,连伤筋动骨的痛都暂且抛到脑后。
    “真的么?可那伤都许多年了,还能治好?”
    严之默勾唇道:“还能骗你不成,就是养好需要时日,咱家日后不缺银钱,慢慢来就是。”
    姚灼抿住嘴唇道:“定是花了许多银子吧?”
    严之默揉了揉他的发顶,“想这么多做什么,这是该花的。只要你的腿能好,花再多也值得。”
    两人说完,姚灼眼皮子又开始打架。
    他失血不少,身体还虚弱,严之默给他又喂了止痛片,睡得安稳才能好得更快。
    姚灼也没问那奇怪的药片是哪里来的,就着白开水吞了之后,没多久就觉得痛楚渐渐减轻,人也昏昏欲睡。
    严之默见姚灼睡实了,才悄悄起身,打算去找店小二提前点一些清淡的吃食。
    他打开房门,正好隔壁房间出来的一人也走到此处,过道偏狭窄,严之默便后退让了让。
    孰料对方转头看过来,却没再往前走,而此刻左手边也传来一人的声音,语调里透着惊喜。
    “严相公?”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小小的波折过了,夫夫就要开始正经赚钱了!
    第29章
    没想到先前入住隔壁的不是别人,正是西窗阁的掌柜戚灯晓与他家男人裴澈。
    “戚掌柜,裴大哥。”严之默放轻动作,反手掩上房门。
    戚灯晓扶着腰走过来,月份大了,每次见他都觉得身子看起来更沉。
    他把严之默的动作看在眼里,下意识压低了声音,细语道:“灼哥儿在屋里?可是睡了?”
    转而又打量严之默,见他神情疲惫至极,面色青白,身上的衣服也皱皱巴巴,浑似好几日没换了,压根不像其原本的作风,心下一紧,看了一眼房门道:“你们夫夫二人怎的来了县城,莫非出什么事了?”
    三人未免在过道堵了路,最后还是一道去隔壁房间坐下细说。
    裴澈仍是不发一言地守在门口,两边房门都能瞧见,也不妨碍听屋里的对话。
    戚灯晓倒了杯热茶,茶水里漂着清香的花瓣,一看就是自己带的,而非客栈备好的。
    热水下肚,严之默哽在心头的一口气似乎终于顺了过来,这才讲起昨日兵荒马乱的一夜。
    待最后一字落下,戚灯晓以帕掩口,半晌没说出话来,门边的裴澈听了个清楚,眉心紧锁,显出深深的纹路。
    戚灯晓再开口时,已敛住了情绪,唯有眉宇间担忧未散。
    虽先前每次谈生意,做主的都是严之默,姚灼在生人面前和他裴哥一样,是个寡言沉默的性子,可他却觉得姚灼很合自己眼缘。
    总想着寻个机会,两人好好聊聊,兴许能成好友也说不准。
    因此眼下的揪心浑然不作假。
    “既而今骨头顺利接上,那大夫又是个有些名气的,想必问题不大,你也莫要太担忧了。你的身子骨素来薄弱,可别到时候灼哥儿未好,你便倒了。”
    又宽慰道:“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灼哥儿若因此治好了旧伤,也是好事一桩。老话讲,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严之默放下茶杯,缓声道:“我也是如此想的,灼哥儿过去日子便苦,遇上我,也未过几日舒心日子又逢此难,只希望这是他命中最后一劫,此后顺风顺水,逢凶化吉。”
    戚灯晓莞尔道:“是了,这人各有命,却并非不能化解。县城西郊有座华亭山,上有华亭寺,很是灵验。实不相瞒,我先前至华亭山求子,如今正好趁此机会来还愿,等我届时替灼哥儿求个平安符。”
    其实按理说严之默去会更灵验,但当下姚灼身边肯定是离不开人。
    “我代阿灼谢过戚掌柜。”
    说罢后,又问起戚灯晓夫夫二人为何在此,听起来还愿只是顺路为之。
    戚灯晓望一眼门边的裴澈,右手轻抚腹部,气质柔和,“还不是为了肚子里这调皮货,我也是来县城寻大夫开个调养的方子,医馆离此也不远,就是前面过一个街口的安顺堂。”
    严之默也为这将要到来的新生命而欢喜。
    “不知我与阿灼何时能有这般好福气。”
    戚灯晓作为过来人,浅浅勾唇道:“你们才成亲多久?该有的总会有的。对了,若等灼哥儿醒了,我也想去看看他。”
    “阿灼见了戚掌柜定是高兴的,等他醒了,我便来告知您。”
    闲话完毕,严之默离了房间,正巧小二来了二楼。
    严之默便省的下去一趟,点了些餐食。
    裴澈也吩咐了小二两句,安排停当,各自回了房。
    几条弹幕冒出来,活像墙角听八卦的,探头探脑。
    【灼哥儿知道默宝已经在想生包子的事了吗哈哈哈】
    【这两人的颜值生出来的孩子多好看我已经不敢想】
    【哎呀好纠结,又想他们男孩女孩哥儿一样生一个,凑个美满,又心疼灼哥儿……】
    【前面的,你比主播想得还要远(点烟)】
    姚灼这一觉也睡得颇久,堪堪醒来时已是傍晚。
    严之默扶他起来吃了些粥汤小菜,吃完后,戚灯晓来这边略坐了坐。
    两个哥儿说话时,严之默怕有什么自己不方便听的,便亲自去梁氏医馆请了梁大夫来施针。
    原本以为施针就是辅助治疗的一部分,没想到针刺下去,似还痛得很。
    姚灼这会儿是清醒了,总觉得人前丢脸,把头埋在严之默的怀里不肯抬起,一双手垂在一旁,拳头都攥出青筋。
    足足熬了半个时辰,梁大夫也抽走最后一根银针,棉被重新盖好,姚灼浑身都教疼出来的冷汗湿透了,一想到这样的罪还要来两回,严之默都恨不得以身代之。
    他如何煎熬的,弹幕里的铁粉也都差不离。
    【每天这老头一来,我就不敢看了,我可怜的灼哥儿qaq】
    【这一天天的,感觉默宝还没灼哥儿休息得好,脸色越来越差了】
    【住院的难受,陪床的辛苦,所以家人们,身体健康真是比什么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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