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太软弱了。薛闻垂下头,低声呢喃。
    因为她真的想过,用侯府最大的秘密来威胁,会让她走不出京城。
    她其实宁愿蔡大娘如同往常说她几句,心里或许会自然些,但这种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来自长辈的引领,更让她有些手足无措。
    若是,早一些就好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说得早一些究竟是遗憾上辈子摸索一生都未曾想明白,还是遗憾自己这一次终于有了勇气来面对。
    寻常人家厨房灶屋修葺的总是要低三分,毕竟在人眼中登不得大雅之堂,即便这个地方油水很多。
    可这地方的灶屋修得极其硕大,都比得上主厅一半。
    阳光洋洋洒洒的支棱着的窗棂里渗透进来,落在墙角灶神的供奉案台上。
    鎏金香炉被镀了一层金光,宛如赤金灼灼,炉内香灰积攒,层叠着的是最质朴的心愿。
    属于这个空间内主人的蔡德上伸出她那双苍劲、峥嵘的手掌,手背上青筋凸起,如山川丘陵,带着粗粝的磨砂感擦拭掉薛闻不知何时流淌至下颌的泪珠:不要责怪从前的自己哪里不够好。
    人在雾里,总是分辨不出方向的。
    阳光映衬着她的面容,所有对于美貌的形容词都不能够放在蔡德上身因为她离世俗的美背道而驰。
    她声音总是高亢,她的身形高大,连刚才那双拂过她泪珠的手都充满粗粝,和自幼她学到的所有都不一样。
    可从她的角度看着蔡大娘的侧脸,她的轮廓如同山间带着世间鬼斧神工的天然神像。
    薛闻没有沉思太久,抑或者蔡大娘说完后就背过身继续忙自己的,没空搭理她这一个存在,当然随着手上动作匆忙更有可能是害羞。
    于是薛闻做出了她来到这里之后最大胆的动作。
    她试探着。
    把自己靠近,将额头抵在蔡大娘的后背上。
    如同她想象的一样宽厚远大,并且除了在她靠近时的一下颤动之外没有任何异常。
    她没有被推开,真好。
    而她何止没有被推开
    ,甚至又被喂了一块刚切下来的咸菜。
    太咸。她评价道。
    盐贵,你说咸说明不知道这东西多稀罕。蔡德上白了薛闻一眼,但到底没推开她,嘴角还压着弧度,显然对这亲近十分受用。
    到最后觉得薛闻跟个小尾巴一样实在黏糊,烦躁感上来了的蔡大娘撵薛闻走只用了一句话。
    刚才给你擦眼泪的时候没净手。
    薛闻啪嗒啪嗒又掉了几颗泪珠子,但转头听着扑哧一笑笑出声,她回过头,正好和想要继续板着一张脸的蔡大娘对上。
    于是四目相对,眉眼俱是欢喜。
    存在于两人关系的薄纱无声无息地消失,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亮堂。
    -
    薛闻想把从前的事儿都放下。
    她觉得蔡大娘说得对,只要她不想是薛家的女儿,她就可以不是薛家的女儿。
    将自己情绪调理好,好好清洗完和薛阮阮触碰过的手,困意来袭,她得去睡下了。
    也怪不得薛阮阮觉得她在这受了大苦。
    毕竟昨夜她好像眼睛刚一闭就接着被叫醒了。
    正好阳光已经出来,她睡着也安心。
    你今日这么早起身?秦昭明提溜着两个拼凑的笼子堂而皇之地走进院内,见薛闻站在院子里发呆,寒冬腊月沐浴在阳光底下,好似不似此间中人。
    他心跳极快,下意识问出声,好似这般可以将仙人留在原地。
    鏖战一夜的少年如同镶嵌着精美宝石的匕首,在鲜血的洗礼下褪去华而不实的装饰,露出见血封喉的寒意。
    却在看到心尖柔软时,生怕寒意渲染伤人,自己先轻了半分。
    阿昭?
    怎么又回来了?
    这是什么小崽子嗷呜嗷呜的声音绝对不大,但秦昭明离得近,薛闻不知道问什么的时候选择了问最简单的。
    一种小崽子。秦昭明眼神晦暗,猜测出薛闻眼里的惊讶。
    暗骂一声只记得干活,竟然忘记邀功。
    这不是他能干出来的事儿啊。
    简直是鬼迷心窍。
    但视线落在薛闻眼下的淡色痕迹,好似眼底又憔悴不少。
    不,不对,他再看一眼便觉得薛闻一定流过眼泪。
    她光熬夜之时根本不这样!
    别问他为什么一眼就能看出来,毕竟谁跟薛闻熬鹰一般夜里不睡,又保证在她醒来第一眼就能够见到,那谁都能对她醒来该是什么模样牢牢记在心里。
    将心下疑窦压下,做出请赏似的露出小虎牙,扬眉含笑。
    对面的薛闻的视线被这一张妖冶俊美的面孔牢牢占据。
    怎么就一日不见,怎么就觉得哪里奇怪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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