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董答应只想朝前看,找机会翻身,不想再翻旧账:“除了皇贵妃还能有谁,你快别胡思乱想了。”
    张答应坚信自己的判断,并且怀恨在心:“多半是慈仁宫后殿那位听到风声,在皇上耳边嚼了舌根。”
    董贵人很怕她再瞎折腾:“那位不过是个女官,能有多大作为。”
    张答应掰着手指头算:“满后宫咱们最得宠,三个主位娘娘都对咱们礼让三分,便是咱们出言顶撞,她们终日见不到皇上,想告状都难。”
    “可慈仁宫的那位女官有机会。”张答应越想越是那么回事,“我派人打听过了,皇上罚咱们之前,刚刚从慈仁宫回来。”
    “咱们既然知道了她的厉害,不去招惹便是。”董答应劝。
    她们这两个最受宠的,都不过是人家的替身。事实证明,家花到底香不过野花,何苦自讨没趣。
    张答应哪里肯听:“我还打听到,慈仁宫这位女官并不干净,与皇上身边最得脸的御前侍卫有私情。当年若不是那个御前侍卫忽然染上重病,两人的孩子恐怕都满地跑了。”
    见董答应瞪圆了眼睛,张答应心中越发得意。她刚入宫时便在乾清宫当差,也是在这里被皇上临幸才成了答应,之后又从答应晋升为常在,这才搬出去住。
    董答应出身高些,从大选入宫,进宫便是答应,与不得宠的通贵人住在一处。
    骤然搬到乾清宫围房,自然两眼一抹黑,没有她这个曾经的地头蛇消息灵通。
    “富贵险中求,姐姐想不想搏上一搏。”
    见董答应摇头,张答应冷笑一声:“姐姐不会以为住在乾清宫围房,离皇上进,机会更多吧?”
    张答应呵呵笑起来,忽然止住,静静盯着董答应的眼睛,轻声说:“姐姐听说过灯下黑么?”
    不等董答应回答,自顾自道:“这乾清宫的围房便是个灯下黑的地方,不,这里是整座皇宫最黑暗的地方,阳光都照不进来。”
    她曾经在这片黑暗中生活过三年,每天睡的是大通铺,吃的是粗茶淡饭,见证了一批又一批地贵女入夜被抬进来侍寝,事后又被抬出去。
    太监问留不留,皇上若说留,还好些,能直接被抬回自己的住处。为了尽早怀上龙胎,睡觉的时候垫在屁股下面的软枕都不敢取出,就这样垫着睡一夜,第二日少不得腰酸背疼。
    若皇上说不留,没错,她就是每次被召幸,皇上都会说不留的那个倒霉蛋,便会被暂时安置在围房的一个房间里,等着司寝的嬷嬷过来给她揉肚子。
    司寝嬷嬷的手劲儿很大,要将皇上留在她身体里的东西全都揉出去,再灌下一碗避子汤,确保她不会怀孕才能交差。
    前几次,她不知其中关窍,每一次都痛到晕厥,怕吵了皇上休息,不敢哭更不敢喊,生生将木床板抠出个洞来。
    后来,她学会给司寝嬷嬷塞银子,这才没有再抠床板,可还是很疼。
    她身子骨强健,被磋磨几次还能活,更有那当真弱柳扶风的,被司寝嬷嬷伺候过一次,没过多久人便没了。
    人没了便没了,反正侍寝的时候皇上很少说话,一上来就直奔主题,完事之后皇上便睡了,根本不记得谁是谁。
    乾清宫围房里的宫女、官女子和答应,就像夏天的韭菜,割完这一茬永远还有下一茬。
    然而有机会被临幸的宫女还是幸运的,因为有盼头,没准儿哪回皇上高兴了,给了更高的位份,便能逃出这里住到别出去。
    最最悲催的还是那些被皇上厌弃了的。她们侍寝过,不能像普通宫女那样被放出宫。等熬到出宫的年龄,只会被打发去浣衣局那种地方做苦力,直到老病而死。
    听张答应讲完,董答应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听她诱惑道:“咱们先后两次折在了同一个人身上,可见皇上对她有多宝贝。当局者迷,若咱们能帮皇上看清那女人的水性杨花,没准儿就能重获圣心,住回宽敞明亮的永和宫去。”
    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了,由不得董答应不心动。不过心动归心动,她还是有理智在的:“仅凭咱们两个……能行吗?”
    张答应摇摇头:“事涉御前侍卫,当然不可能只有咱们两个,侍卫那边有人策应。”
    御前侍卫之间也有竞争,得脸与不得脸,之后的前程会差很多。
    即便同样得脸,谁不想一枝独秀。
    董答应权衡再三,还是点了点头:“全听你的。”
    张答应和董答应被罚的同时,皇贵妃也接到了一个大活儿,皇上说乾清宫人手不够,将明年春天的小选提前到今年秋天了。
    “娘娘,张答应和董答应降了位份,罪名是对皇后大不敬,可宫里没有皇后,您说是旨意错了,还是……”
    “反正不是嬷嬷想的那个意思。”皇贵妃开口打断了邢嬷嬷的痴心妄想。
    邢嬷嬷应了一声是,却还不死心:“可那两位确实顶撞了娘娘,说是大不敬也过得去。”
    皇贵妃虽然不得宠,可料理后宫诸事井井有条,养育皇子也有功劳,如何当不得皇后。
    皇贵妃早将这件事的始末原委梳理了一遍,又想起张、董二人之前被禁足的原因,心中有了计较,对邢嬷嬷说:“八月便要小选,我头一回经手,恐怕脱不开身,以后让惠嫔带大阿哥去慈仁宫玩吧。”
    这一日,惠嫔正带着大阿哥来慈仁宫串门,丁香忽然走进来趴在郝如月耳边说:“大爷派人来说,家中有事,想见姑娘一面。”
    郝如月给惠嫔说自己有事,得出去一趟,惠嫔便说让她尽管去,自己可以带着太子和大阿哥玩。
    郝如月走出门,见这回来送信的小太监并不是从前那一个,便在心里打上了问号。
    不是她谨慎过头,而是在穿越前被家里人坑过太多回,遇到反常的情况,心中下意识便会警铃大作。
    宁愿谨慎过头,最后发现是一场虚惊,也不想傻乎乎掉进别人挖好的陷阱,甚至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走到经常与兄长见面的夹巷时,没见到兄长,反倒看见了一个熟人。
    “纳兰,你怎么在这里?”仁孝皇后祭日的典礼上,纳兰便穿着一等侍卫的服饰,紧紧护卫在皇上身边。
    问过兄长才知道,纳兰殿试之后得到了皇上的赏识,留他在身边做了御前侍卫。
    但凡懂一点清史的人都知道,御前侍卫前途无量,从皇上身边的武官到权力中心的文官,只是时间问题。
    历史上转行成功的佼佼者有很多,比如康熙朝的索尼、索额图、纳兰明珠,雍正朝的隆科多和乾隆朝的傅恒等等。
    哪一个不是权倾天下。
    纳兰文武全才,又有背景,再加上康熙皇帝是个标准颜控,纳兰要身材有身材要颜值有颜值,他能得到皇上的青眼,再正常不过了。
    可御前侍卫也是有分工的,比如原主的兄长常泰,他是乾清宫的守门侍卫,而看纳兰在仁孝皇后祭日的表现,他应该是皇上的随身护卫。
    属于文武都比较拔尖的那一批。
    这批人拢共没几个,除非生病,是没有假期的,便是轮值也该在乾清宫的值房候着,随时待命。
    而且乾清宫处在前朝和和后宫之间,皇上偶尔会召后宫妃嫔过来伺候笔墨,红袖添香,夜间还会在这里召幸嫔妃。为了避嫌在乾清宫当差的侍卫通常都是成双成对的出现,不可能落单。
    就算是常泰每回见她,也都会带一个信得过的同僚过来,远远看着。
    纳兰作为最顶尖的那一批御前侍卫,不可能不知道宫里的规矩,而他却孤身一人站在她与常泰约定见面的地方。
    郝如月朝左右看看,并没看见第三个人,问完这一句话便下意识朝后退了两步。
    刚想拔腿跑开,却见纳兰也不回答,只迈开长腿朝这边走来。他脸色潮红,眼神迷离,额上有汗,看起来很不对劲儿。
    他靠近她,又远离,最后抽出腰刀在手腕上划了一下,鲜血流出,这才好像清醒过来:“有圈套!快跑!”
    郝如月问他怎么了,纳兰的脸更红了,说话都带着颤音:“我被人下了药,会对你不利,快跑!”
    郝如月闻言转身便跑,跑出几步忽然停下,飞快用积分在药膳空间里兑换了一瓶泻药。
    没办法,药膳空间里没有对症的,想要帮纳兰蒙混过去,最有用的便是泻药了。
    人生有三急,尿急,屁急,屎更急,其他都得靠后站。
    没有什么春药,是窜稀解决不了的,有的话,就一直窜。
    兑换的是巴豆,拿到手里的是浓缩液,郝如月跑回去将小瓷瓶塞给纳兰,飞快叮嘱他快用,但别喝太多。
    主要怕药性太猛,毁了清朝诗词界为数不多的扛把子。
    第44章 找人
    郝如月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出乾清宫附近的夹巷,与带人赶来捉奸的张答应和董答应撞了一个对脸。
    张答应站定,上下打量郝如月,心中震惊。
    纳兰容若吃了青楼专用的春药,据说药效极强,会让人失去意识,怎么赫舍里如月从夹巷中跑出来毫发无损?
    “赫舍里女官,你不在慈仁宫伺候太子,跑到乾清宫来做什么?”还是董答应的话,将张答应从震惊的情绪中拉扯出来。
    管她是否毫发无伤,只要她进过这条夹巷,遇上过吃了春药的纳兰容若,她的清白就算毁了。
    郝如月朝她们眨眨眼:“我早膳用多了,出来消消食,不行吗?“
    故意拖延,为纳兰脱身争取时间。
    往外跑的时候还在想到底谁要害她,跑出来就撞见了。
    董答应被怼得直翻白眼,张答应则无意跟她废话,绕过郝如月便往夹巷里冲。
    跑到巷口抬眼望去,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奸夫的影子!
    张答应回头看向郝如月,她是怎么做到的?!
    瞧见巷中无人,郝如月也在心里长长吐出一口气,好险。
    且不说纳兰容若先喝春药,再喝泻药,在恭房里是怎样的欲仙欲死,却说皇上下了早朝发现自己身边的御前侍卫少了一个,便问梁九功:“容若呢?怎么没来?”
    今日这一队侍卫领头的便是纳兰,他不在,皇上习惯性地问梁九功。
    梁九功管太监,不管侍卫,他哪儿知道侍卫长的情况呀,只能说自己知道的:“早朝的时候人还在呢。”
    纳兰人物生得俊雅,身上却没有一点八旗纨绔的气质,这也是康熙最欣赏他的两个点,这才将他留在身边,走到哪儿都带着。
    经过考察,康熙很快又发现了纳兰身上的第三个闪光点,做事勤勉,一丝不苟,但凡交给他的差事,都能很好完成。
    于是纳兰从三等侍卫升到一等侍卫,只用了不到三个月时间,创下了当时侍卫晋升的最快纪录。
    正因为纳兰十分勤勉,今日见他缺岗,康熙才格外关注,吩咐梁九功:“派人去找找。”
    梁九功应是之后,从御前侍卫队列最末尾走出一人来,此人生得高大挺拔,很是俊朗。
    他走出队列,给皇上行礼,将袖子打得啪啪响,干脆利索道:“皇上,臣在值房见过纳兰大人,愿与梁总管派出去的人一起找。”
    康熙看向那人:“你是富察家的穆克?”
    穆克一脸憨厚,迎风拍马:“皇上英明,臣从前是乾清宫的守门侍卫,上个月才补缺进了护卫队。”
    如果一切顺利,这个月便能挤掉纳兰容若,成为护卫长。
    皇上身边的护卫队,就好像是上三旗的黄埔军校,人员并不是常年固定的,有人毕业分配了工作,就得有人补缺。
    康熙打量了一回,朝他摆摆手,准他跟去。
    穆克所说不虚,他确实在值房见过纳兰,还偷偷在他惯用的茶杯里下了猛药。若内宫里接应的人给力,此时纳兰应该正抱着美人销魂呢。
    一番接触下来,穆克也承认纳兰是个厚道人,可厚道人注定无法在皇宫这个权力中心生存。
    况且皇上身边的护卫长编制有限,他又与纳兰同岁,有一个如此出类拔萃的同龄人在上头压着,他何时才能出头?
    穆克的野心很大,区区侍卫长可不是他的人生目标。他的目标是在三十五岁之前进入内阁,成为与索相和明相那样的权臣,封妻荫子,光宗耀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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