岷蜀地区,道路崎岖,山水密布。

    如果越嶲蛮人作乱的话,官府要清剿,就必须要有一个合适的辎重中转之地。在岷蜀,物资最充足之地,莫过于蜀郡,毕竟天府之国的美誉,不是凭空得来。可这是对越嶲作战,若是到时候从蜀郡在运送物资的话,不仅仅是时间上来不及,所需要花费的人力物力,会更大。

    段钟葵是什么水准?

    郑言庆说不清楚……但鱼俱罗,那可是身经百战的人物。一个连杨素、长孙晟都敬佩的名将,焉能不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所以,他在用兵之前,一定会先找一个适合于中转物资的地方。那么纵论岷蜀各地,最适合的地点,莫过于在荣乐城,修建中转基地。

    荣乐仓建起,将会是辎重运输的路程,大大缩短。

    由青衣水和江水两大河流,把岷蜀北部地区的辎重运送到荣乐城。而后通过大渡河可直接送抵阳山镇。那也是越嶲郡最北部的一个城镇,同时也是对越嶲郡用兵的一处重要地点。

    荣乐仓被袭,或者不断袭扰荣乐仓,对越嶲的用兵,将要面临极其尴尬的窘况。

    如果越嶲蛮人干掉了荣乐仓,鱼俱罗不但要重新调配物资,兴建仓廪,同时还要面临调整战略部署,甚至推迟用兵的时间。毕竟,越嶲十万大山,当地蛮人打不过可以退入山中,靠狩猎来补充给养。而官军则无法这样做……没有了粮草辎重,他们就不得不暂时撤退离开。

    这里面还牵扯到一个时间。

    鱼俱罗用兵越晚,越嶲蛮人的准备时间就越充足,开战之后,官军遇到的抵抗就越强大。

    所以,鱼俱罗和段钟葵把窦轨调派到荣乐城,以保卫仓廪。

    也正是因为窦轨率领官军突然抵达,使得骨斯蛮不得不中止了行动。这里面原本有一个疑问,骨斯蛮归化多年,好端端为何要造反?这肯定解释不清……但如果做出这样一个假设,骨碌托被越嶲蛮人扣住,以胁迫骨斯蛮不得不听从他们的命令。那一切,就能解释清楚。

    朵朵去绥山探望骨斯蛮,于无意之中,发现了这件事情,所以被骨斯蛮扣押。

    郑言庆和窦奉节,你一言我一语,渐渐把脉络整理清楚。

    徐兴波忍不住一拍大腿,“该死地,为何我就没有想到这些呢?

    那……朵朵现在一定还在骨斯蛮的手中被扣押。我立刻点起田庄所有人手,去找骨斯蛮问罪。”

    “不可!”

    郑言庆和窦奉节,再次异口同声。

    言庆惊讶的看了一眼窦奉节,短短三年的时间,奉节竟成长如斯?

    他做了个手势,示意让窦奉节解释。

    窦奉节说:“若按照刚才的分析,骨斯蛮未必真想谋反,只是迫不得已。即便他扣留了骨兰朵小娘子,但心里恐怕还在犹豫不决。如果徐大哥这时候过去,不但要不会骨兰朵,弄不好会让骨斯蛮恼羞成怒,杀了骨兰朵也不一定。一旦这样,他肯定会召集部众,退入绥山。

    到那个时候,他可就是真心实意的替越嶲蛮人做事……以他在本地的声望,再加上他与绥山、峨嵋地区生僚的交情,不断袭击我们,情况会更复杂。”

    “奉节,你真的变了!”

    郑言庆轻轻抚掌,低声称赞。

    窦奉节颇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嘿嘿直笑。

    “不过,你应该再强硬一些,你说的没有错,得到称赞,理所当然。”

    “嗯!”

    窦奉节用力的点点头,挺起了胸膛。

    看着郑言庆教训窦奉节的时候,徐兴波感觉,真的是非常怪异。个头上,言庆可能比窦奉节高一些,可毕竟是两个半大的孩子。一个毫不客气的批评指点,犹若长辈一般不客气;另一个虚心接受,好像理所当然。

    徐兴波心里暗自感叹:可惜,亚亚走了!

    若是亚亚还活着,等他长大了,能有郑公子这般人物从旁辅佐的话,复兴大周,又有何难?

    他深吸一口气,稳定了一下情绪。

    “郑公子,那依你之见,现在该如何是好?”

    郑言庆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这个……我还没有想出万全之策。徐大哥你莫着急,容我想一想,再做决断。”

    徐兴波说:“还请公子尽早想出主意,以免夜长梦多,朵朵遭遇不测。

    我与全庄子弟,尽归公子调遣。若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配合的话,还请郑公子只管吩咐。”

    虽说,言庆还没有想到一个好主意。

    可是徐兴波的心里,却变得敞亮了许多。

    言庆来荣乐城一年之久,虽则看在朵朵的面子上,徐兴波等人在表面上保持着对郑言庆的尊重,可心里面却未必服气。而现在,他服气了……哈总管把朵朵托付给言庆,找对人了!

    郑言庆此时,没有心情去体会徐兴波的感受。

    这事情理出了头绪,可要说解决,又何尝容易?徐兴波有一句话没说错,夜长梦多!时间拖得越久,对朵朵的安全就越是不利。如何解决此事,又如何把朵朵,顺利的解救出来呢?

    可惜,沈光不在这里。

    若是他在这里的话,言庆可以派他前往绥山,打探消息。

    窦奉节分析能力不差,可落实到具体解决的方案时,不免捉襟见肘。他和言庆坐在房外的门廊上,看着外面重又淅淅沥沥下起的小雨,一时间竟生出了一丝惆怅的感觉。

    “言庆,要不让我爹领兵出击,奇袭绥山?”

    郑言庆摇摇头,“骨斯蛮在荣乐城颇有威望,你们这边一动作,恐怕他那边就会得到消息。如若偷袭,还要出其不意才有效果。再者说了,就算你们偷袭,两边混战,朵朵还是会有危险。”

    “他娘的,骨斯蛮那老不死的东西,真是可恶。将来别落在我的手上,否则我一定杀死他。”

    “杀他干嘛,他多半也是迫不得已吧……”

    郑言庆话说到这里,突然间停下来,扭头疑惑的看着窦奉节。

    只看得窦奉节,心里有点发毛,“言庆,你盯着我,看个什么?”

    郑言庆用力一拍窦奉节的肩膀,呼的站起身来。

    “奉节,你他娘的真是个天才。”

    窦奉节一脸迷茫之色,“我怎么了?”

    言庆没有再理他,转身跑回屋中,在书案前坐下,铺开一张白纸,提笔书写起来。

    片刻之后,他把书信写好,交给了窦奉节。

    “天一亮,你就回军营,把这封信交给叔父……而后,你暂时不要过来。如果叔父同意的话,就请在明曰午时,降下营中大纛。我会派人关注,如果大纛降下,我亦将全力配合。”

    郑言庆还是有些担心,消息会走漏。

    窦奉节结果书信,郑重其事的说:“言庆,你等我的好消息。”

    和言庆结识到今天,已经有七年时间。窦奉节无时不刻的在想,如何能帮上郑言庆一把。因为从认识那一天开始,一直都是言庆在帮他。他想要帮言庆一次,以证明他不愧是言庆的朋友。

    承的情若是太多太重,有时候反而会成为负担。

    未必会对友情产生好的催化作用,甚至可能会成为决裂的导火索。

    第二天一早,窦奉节离开田庄。

    郑言庆显得非常轻松,晌午叫上了裴翠云,在田庄凉亭之中,摆下了棋盘,手谈一局。裴翠云的棋力很高,比之郑言庆而言,高出不止一筹。只是两人心里都怀着心事,所以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彼此漏洞百出,可从场面上看,却杀得是难解难分。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

    差不多快要到中午的时候,徐兴波急匆匆的跑来凉亭。

    “郑公子……军营里的大纛,降下去了!”

    “啊!”

    郑言庆呼的一下子站起来,险些把棋盘撞翻。

    裴翠云也起身,和言庆并肩走到高处,向军营方向看去。果然,大纛落下,看不见踪影……郑言庆兴奋的一拍手,扭头对裴翠云说:“有窦叔叔配合行事,朵朵无忧,大事……成矣!”

    ***三天后,驻守在荣乐城的隋军,突然拔营离去。

    早上隋军撤离,中午骨斯蛮就得到了消息。

    “官军走了?”骨斯蛮一脸不相信的样子,疑惑问道:“好端端的,他们怎么突然就走了?”

    前来送信的人,是荣乐城的一名功曹。

    此人原本也是僚人,因读过书,识得几个字,所以被征辟为荣乐功曹。当然了,这里面也牵扯到一个以夷制夷的策略。通过任免僚人为官,以表示隋朝政斧,对僚汉百姓一视同仁。

    功曹说:“昨曰县衙接到消息,一批从成都送来的辎重,在青神遭遇袭击。

    二十七艘辎重船失踪,一百多名随行官军被杀。这件事影响非常大,所以窦轨不得不率部前往青神,搜剿强人。”

    青神,在江水西岸,距离荣乐城,大约有一天半的路程。

    不过这其中还隔了一条青衣水,也就是说官军必须要过水搜剿,那样一来,至少要增加一天的时间。

    骨斯蛮心里,不由得一动。

    “消息,可确定?”

    “千真万确!”功曹信誓旦旦道:“青神县府派人过来,还是我带他们前往军营。据那青神的吏员说,蜀郡都尉段钟葵因为这件事,非常恼火,已经连夜从隆山县赶赴青神县问询。”

    骨斯蛮笑了!

    若是段钟葵也来了,那就说明这件事情,十有八九是真的。

    也唯有这个原因,窦轨才可能急匆匆拔营起寨,离开荣乐。毕竟他麾下除了负责看护荣乐仓之外,还有平靖粮道的责任。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死了那么多人,窦轨要是不着急,才让人感觉奇怪。

    不过,这会是哪支人马做出的好事呢?

    骨斯蛮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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