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有些医生已经沦丧成了为利益不惜亵渎治病救人这一伟大天职的败类。

    但世界有灰暗,肯定也有光明,眼前这位主治医生便是颇有正义感的老人,他搞不懂这个送來时几乎奄奄一息,却在一整夜的急救下脱离危险期的病人到底经历过什么,又是为了谁为了什么才会经历这些,他只知道,作为医生,自己应该提醒病人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而不是像那位病人一样,伤得仿佛是拼凑起來的“假人”。

    韩小艺捂住嘴唇,心脏一次次下沉,黯然失色的眼眸中盈满泪珠,这一次,她忍住了,哽咽地问道:“他会有什么不良后遗症吗。”

    “暂时还不清楚。”主治医生淡淡摇头,说道,“他的状况已经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他最大的问題在于内出血和双腿,病人的反应能力很强,也许正是如此,他在摔倒时护住了头部,内脏承受的负担在这几个钟头的急救下问題不大,但双腿,,他双腿里有很多金属片,有些像是卡在里面的弹壳,还有些则更像是刀片,这些金属片甚至不能取出來,若是强行取出來,他的腿部的关节或是某些骨头将会断裂甚至破碎。”

    “按照正常医学手段來推理,他的双腿比普通人更坚硬,恢复能力应该更强,但我需要提醒你们,因为病人腿部的结构已经异于常人了,恢复良好,他可以重新下床,如受伤之前一样,但若是恢复过程中出现问題,他将可能一辈子靠轮椅行走。”

    此言一出,走廊上的人群陷入了沉默。

    韩小艺神色恍惚,完全说不出话來,薛白绫则是茫然无措地被薛贵搀扶着,双腿有些软,若非薛贵搀扶着她,她兴许会直接软倒。

    韩小宝脸色阴郁极了。

    他重新点燃一支烟,痛苦而悲恸地喃喃道:“表哥可能变成残废,国士无双,一骑绝尘的表哥有可能一辈子站不起來。”

    连父亲轰然倒下也只是偷偷抹眼泪的韩小宝抽着烟,两行泪水却是悄然从眼角滑落。

    这一瞬间他想了许多,许多跟林泽有关的事儿。

    他还记得初次见面时,这个名义上的表哥就替自己解围,揪出那个也许会一枪崩了自己的杀手,那时的表哥故作高深,像个精通一切的装-逼贩子,韩小宝讨厌极了,并下定决心要将他赶走,赶出韩家。

    他还记得那年国庆回燕京,表哥满身是血的挡住了杀手组织的袭击,以一人之力解救了韩家的生死劫难,那时的表哥像个无双战神,仿佛这个世界沒有任何东西能拦住他,击倒他。

    他还记得姐姐被乔八掠走后,表哥一晚上沒回來,回來后却伤得几乎沒法行走,若不是自己抢先一步扶住他,他可能会一个跟头栽倒在大雪中,而那天早晨,姐姐也回來了,安然无恙地回家,他知道,那是表哥用满身伤痕换來的。

    他还记得父亲的追悼会酒宴上,表哥坐在自己旁边,一个字一个字地教导自己,教导自己如何做人,如何帮助姐姐支撑这风雨飘摇的韩家。

    他还记得,,他似乎慢慢忘记了表哥只是名义上的表哥,只是自己无聊之下喊的称呼,他似乎慢慢忘记了对自己太好,对韩家太好的表哥其实是一个外人,一个父亲花钱请來的保镖,他似乎已认为林泽对他的好,对韩家的好是理所当然,是天经地义的。

    可不是。

    表哥沒理由,也沒道理帮自己,帮姐姐,帮韩家。

    他只是一个外人,可他却做了连亲人也未必做得到的事,做了太多太多自己一辈子两辈子十辈子也偿还不起的事。

    表哥的伤,让韩小宝忽然之间醒悟。

    是啊,他只是一个外人而已,他为什么要做那么多呢,自己应该怎么还呢。

    “我小林哥国士无双,一骑绝尘,又岂是易于之辈。”

    韩小宝总是忘不掉林泽蹲在客厅一面吃狗肉一面霸气喊出的这句话。

    是的,他国士无双,他一骑绝尘,他勇猛到可以单挑黑白袍,战胜一切不可能战胜的对手。

    而现在,,他却只能浑身轻微痉挛且昏迷不醒地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连是否可以下床行走也要赌。

    心酸、歉意、悔恨在这一刻交织在胸臆,泪水夺眶而出,彻底打湿了脸颊,也浇灭了焚烧的香烟。

    “妈的。”韩小宝一拳打在坚固冷硬的墙壁上,指骨爆裂,鲜血横流,他却浑然不顾,沙哑着嗓音哽咽道,“表哥,不值啊,真的不值。”

    一名浑身泛着清洁剂味道的中年男子挤入人群,徐徐來到薛白绫身边,见众人脸色皆阴晴不定,前一刻还血腥残忍的他有些忐忑,压低声音道:“大小姐,逼问出來了。”

    林泽动了几个小时的手术,他就逼问了车手几个钟头,走廊的人谁也沒睡,他也一样沒睡,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对那名车手严刑拷打,问出幕后黑手。

    幸好,他不辱使命,在那名车手忍受不住漫长的酷刑后吐露了实情,然后中年男子给了他一个还算痛快的死法。

    “谁。”

    “谁。”

    “谁。”

    ……

    面对众人的询问,中年男子紧了紧手臂,平稳说道:“渡边新。”

    薛白绫红肿的眼眸中浮现浓烈的杀机,纵使身心疲惫,仍是冷冷地回头,朝薛贵一字字说道:“不惜一切代价,我只要一个结果,让他死。”

    薛贵抿了抿唇,点头离开。

    医院已经沒他什么事儿了,不管将來林泽是否会残废,至少命救下來了。

    当前揪出渡边新,并让他死的很难看,是薛贵最想做也最乐意去做的。

    韩小艺也轻轻招來福伯,低头交涉几句后,福伯重重点头,沙哑地说道:“小姐您放心,小林为韩家付出那么多,我不会让他伤的不明不白。”

    慰问的大人物在早晨十点后渐渐散了,但整层楼内,仍安排了近百名西装革履的保镖,而医院内部,亦有不少乔装打扮的警员把手,可以说,此时的医院堪称铜皮铁骨,任何人都不可能打扰到林泽的调养。

    可既便如此,他的命运似乎都不受任何人控制,要看老天的意思。

    ,,,,。

    井子在早晨七点接到一个惊扰电话,昨晚因工作关系喝了些酒,夜间一点才睡去,今儿本打算睡个美容觉,可当电话内容传入她的耳中,她的脸庞在瞬间骤变,猛地从床上弹起來,连鞋也顾不得穿,朝着电话用曰文吼道:“属实。”

    “千真万确。”

    “八嘎,。”井子将手机摔在墙上,摔了个稀烂。

    若非怒到极致,她岂会吐出这句某个男人素來不喜欢的脏话。

    井子无法控制胸腹间腾起的怒火,简单穿上衣服便夺门而去。

    客厅,家里的长辈们正吃着早餐,见家里的宝贝儿起床,正欲打算拉她过來吃早餐,井子却冷冷打断吃早餐的亲人,一字字说道:“我现在要去做一件事,不管你们支持还是反对,我一定会做。”

    她的母亲面色微变地询问,她那位跟皇室沾亲带故,还有着不小话语权的奶奶则只是微微眯起眼眸,盯着自己的心肝宝贝。

    “我要渡边新死,我要渡边家彻底倒台。”

    此言一出,众人皆傻眼了。

    他们很难想象自家的宝贝儿会说出这种恶毒的话语。

    商战的确会让某个家族倒台,即便让某些人死,私下里也不是做不得,可这种事儿,怎么会摆在台面上來说,还是自己的心肝宝贝。

    众人皆知道,井子不是一个残酷到骨子里的女孩,她是温柔的,贤良淑德的,她说出这样的话语,足以证明她现在已不是简单的愤怒。

    井子的父亲本还打算打两句圆场,毕竟,杀人,让渡边家倒台并不是谁都能做到的,哪怕神田家的确有这个能力,却也会惹得一身搔。

    但就在这时,神田家的私人电话响了。

    先是井子的父亲的电话,然后是井子母亲的电话,最后,则是那位宠溺井子得不像话的皇家奶奶的电话。

    他们听了电话对面的内容,而后相互对视几眼,最终将目光停留在井子身上,由皇家奶奶开口回应:“去做吧,奶奶支持你,要钱要人要关系,跟奶奶说。”

    父母沒说话,却也面露一丝无奈,算是默认。

    井子神色阴郁地走后,老人家喝了口茶,喃喃道:“丫头念念不忘的男人可真不简单啊,不止你们两个收到消息,连我这个不问世事的老人家也被惊扰,看來这次渡边家在劫难逃,算是气数已尽,就是不知道是渡边家高层出的昏招,还是那位躺在医院的渡边家大公子惹的乱子。”

    老人家微微一笑,见儿子跟媳妇都面露难色,豁达道:“别愁眉苦脸,这事儿对丫头來说不坏,我本來打算慢慢磨砺她,这次來一剂猛药,虽说后遗症可能有一点,但总归是人生阅历,嗯,吃饱啦,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老婆子我也有些年沒跟宫里的那些老家伙叙旧啦,今儿去叨唠叨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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