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镇北去世时,燕京大震,并由他的一双儿女举办了盛大的追悼会。

    麦长青死时,到场的名流也不在少数,甚至闹出了不少荒唐事,譬如凌红暴打当红第一公子,,陈逸飞。

    陈逸飞过世了。

    燕京一片骂声,不管是私底下,还是公众媒体,均对他口诛笔伐,沒有半点含蓄与婉转,字字诛心,伤人骨肉。

    连追悼会,,也无人为他办。

    陈家是应该为他办的。

    他为陈家付出了整个人生,陈家不止应该为他办,还要办得风风光光,体体面面。

    但沒有。

    陈家如今的掌舵人陈雪琴只是向公众传递了三个字:他不配。

    她这个决定倒也情理之中。

    毕竟,她的父亲是被陈逸飞杀害的,不管陈逸飞是否将陈老爷子当父亲看待,陈雪琴是当的。

    她不办,有足够的理由。

    但凌红无比揪心。

    死了,连一场像样的追悼会也无人为他办,还要背负百年骂名。

    凌红知道这是陈逸飞自己的主意。

    他要以自己的死,将陈雪琴推上神坛。

    如今,陈逸飞的目的达到了。

    陈雪琴的心狠手辣给围观者上了深沉的一课,也让人发觉这个当年无比嚣张跋扈,胸大无脑的女人有了新的认识。

    通常來说,人们是不愿意跟豺狼为敌的。

    连自己的兄长也敢杀,连自己的兄长,也可以不留半点情面,这样的女人,谁能指望对自己另眼相看。

    陈雪琴在燕京的地位一下子拔高到了让人敬畏的地步。

    咯吱。

    凌红推开了陈雪琴的房门,陈家二小姐正伏案工作,仿佛今晚又不打算睡觉。

    “雪琴。”凌红轻轻上前,将端來的宵夜放在书桌上,柔声道,“陈伯说你已经两天沒怎么吃东西,吃点吧,以免身子吃不消。”

    陈雪琴无动于衷,仍是埋头工作。

    凌红见状,只是轻轻一叹,怜惜地望向陈雪琴。

    她比自己的命,更苦。

    自己只是死了丈夫,却还有父母,有孩子,有拿自己当女儿看待的麦家长辈,至少,自己还有活下去的勇气、动力。

    她呢。

    最尊重的父亲死了。

    曾经深爱着的哥哥也死了。

    偌大的陈家,只剩她一个人。

    如何撑。

    “红姐,我好难过,。”

    陈雪琴抬起头,满脸泪水。

    凌红心一软,转过书桌坐在她旁边,轻轻揽住她的双肩:“红姐知道你难过,也知道你很苦,但你是陈家唯一的依靠,你一定要撑住,不管是为了你自己,还是为了你父亲。”

    陈逸飞做得沒错。

    由始至终保护着陈雪琴,即便到死,也宁愿被陈雪琴误会一辈子,不愿做任何解释。

    即便是此刻,陈雪琴也难过得崩溃,若是知道了前因后果,她该如何处之。

    她本只是一个挥霍无度的女人。

    父亲的死,对她打击极大,她慢慢学会了懂事,懂得自立。

    而陈逸飞的死,却险些让她崩塌。

    “我爱他,。”陈雪琴缓缓抬起头,泪眼婆娑道,“红姐,你知道的,我爱他,,可他却让我恨他,他好残忍。”

    凌红轻叹一声,柔声道:“傻丫头,他仍然对你极好,不是吗,他为你铺好了道路,即便你杀了他,他仍然那么爱你。”

    陈雪琴痛心,凌红亦是无比惋惜。

    就像唯一一家肯为陈逸飞说句公允话的杂志如此评价: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这世上,也许再沒人比凌红更了解陈逸飞这一生的心路历程。

    “红姐,你回來好吗,把诚诚也接过來好吗,我们一起教他,养他,好吗。”陈雪琴哀求道。

    “好。”凌红重重点头。

    ,。

    一处荒郊。

    除了天上的皎月,沒有一丝灯光挥洒而來,仿佛被世界遗弃一般,让人心生冷意。

    一块墓碑。

    一个人。

    此人浑身裹着黑衣,面如僵尸,不止沒有感情,连半点表情也沒有,若不是他极为平稳的呼吸证明了他活着,旁人也许会将他当做一个死人。

    银色的月光倾斜在他身上,亦笼罩了那孤单寂寥的墓碑,在这片漆黑的荒郊野岭散发出浓浓的森然之气,也透出了浓浓的悲凉。

    生來万丈光华,死后一撮黄土,还背负一世骂名。

    仇飞平静地盯着墓碑,以及墓碑上的字:友人之墓。

    左下角刻着两个字:仇飞。

    这个世界沒几个人知道左手刀的真名,所以他刻上了自己的真名。

    沒有名字,是因为仇飞知道,陈逸飞从不介意外界的眼光,否则,他又如何舍得一夜之间摧毁自己生前的完美形象与所有美誉。

    他死了。

    但他还活着,活在仇飞的心中。

    “沒人为你立碑,我來。”

    “沒人为你扫墓,我來。”

    “沒人为你祭奠,我來。”

    “沒人陪你聊天,还是我來。”

    啪。

    仇飞拍开了酒壶,仰头灌了一大口。

    他从不喝酒,因为他怕影响自己的速度和判断力。

    但今曰,他要陪陈逸飞喝一口。

    “以前夜里你困了倦了,便总是邀请我喝两杯。”仇飞平静地说道,“我不喝,是因为我从不喝酒,还因为我要保护你。”

    “现在,你走了,我已无人保护。”仇飞扬起酒壶,再度灌了一口,“今晚,不醉不归。”

    仇飞喝了一壶又一壶。

    他从不喝酒,所以酒量极差,喝得多了,那蜡黄的脸上便有了红潮,木讷的双眼也明亮精神起來。

    他喝得越來越快,越來越多,喝得不能自已。

    他和陈逸飞曾度过无数个夜晚。

    他站着,陈逸飞坐着,也许一个晚上也不会说一句话,甚至沒有一个眼神交流。

    但他很踏实,很安稳。

    因为他知道陈逸飞是懂他的,这世上也只有陈逸飞懂他。

    如今,他死了。

    死得潇潇洒洒,死得轰轰烈烈,死得,,义无反顾。

    以后,谁來陪伴自己度过那一个个不眠夜晚,谁來鼓励自己完成理想。

    他曾说过:仇飞,希望有朝一曰,我能作为你的支持者,欣赏你那梦寐以求的旷世决战。

    啪。

    喝光了最后一壶酒,仇飞将酒壶扔上高空,双目明亮而有神地盯着墓碑:“沒关系,我会将那一战的精彩,一字字原封不动地告诉你。”

    “老友,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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