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后的陆文龙把蒋小妹送回家,才去到茶馆。

    小道消息真快,就这么三晚上,庞爷就得了消息,坐在椅子上挪一挪身体,藤椅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听说你今天带着一帮小崽子彻底把陈金树给收拾了?”[]

    陆文龙不隐瞒,从头到尾把事情讲述了一遍:“其实是好事儿,他们这帮人挂在心里面呢,早晚得伸手,这个事儿大小合适,局子里也不来招呼,我们也能占理儿。”

    荀老头没个正形,搬了张躺椅,在边上看,笑呵呵的不说话,钟叔和另外一个精壮汉子倒是坐在旁边的凳子上,抱着双手看陆文龙。

    陆文龙当然照例还是扎个熊步在那跟庞爷回话。庞爷搁了手里的小

    茶壶:“你收拾了他,正经八百的拿了那个台球场,你打算干嘛?”有点泡的小眼睛饶有兴致。

    陆文龙身子不动:“我们自己拿来经营赚钱,回头还要去办个体户执照,交钱纳税呢。”

    吓?这边几个都有点傻眼:“交税?”他们是真没这个概念,这个时候的没有si人办公司一说,都是统称个体户,非公有制经济中的个体经营户。

    陆文龙觉得理所当然:“是啊,开店营生不就得给交税么?交钱纳税了,我们就没什么可以被挑刺的,一步步才能走稳当。”

    庞爷揉揉自己的额头:“然后呢,我听说你跟那些台子签的三年合同。

    陆文龙点头:“两三年时间,我们再有点钱了作别的,这边有精力就继续做,没精力就卖给别人,也不亏。”

    庞爷和两条汉子都有点瞠目:“你这是在做生意还是混江湖?”

    陆文龙有自己的想法:“现在不是一切朝钱看么,有了钱才有兄弟,才有道义嘛?”

    庞爷看看自己这个真赚不了什么钱的茶馆,有点叹气的靠椅背上:“钱?”前几十年的严管态势,让这些好几十年都没有到外面走动的老角sè还没有那么完全感受到经济社会的巨变。

    倒是荀老头拍起手来:“就是钱嘛这可不就是清水袍哥的做派么?打家劫舍为的啥?还不是为了钱,能当清水袍哥干干净净捞钱谁还去做那些砍脑壳的事情?我赞成!”

    不满荀老头打岔庞老头mo着下巴半晌才开口:“把你那个台球场的车情说得分明点,每张台子能赚多少钱你是怎么安排的?”

    陆文龙不避讳:“现在大小台子都差不多,每张四五十块,二十七张台子每天就是一千来块钱去掉其中分钱的,租台子的,还可以收五百多,一个月就是接近一万五,要交七千多块给那个场地属于旁边厂子的场地费剩的就是收入了。”他没说,从今天开始其中有几户就别想再收到钱了,自己滚蛋去!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一个月,那个场子就可以捞接近八千块!

    在这个万元户都要被人仰慕好久的年代,四个老前辈真的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有这么多?”敢情每个月都差不多可以滚一个万元户起来?

    陆文龙如数家珍:“我们自己有财务,自己在算账,原本我们也只是想盘一张台子来做事有个据点的,结果发现这个东西利润还是很可观的,关键就是要把几十张台子凑到一起来,收入就有点账算了,你们可以去看看北街上的那个台球场,也是三十多张台子,但是属于二十多个人现在就争得有点厉害了,想来是有人也算出了这笔账。”

    庞爷看看扎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少年,大半年前自己还扔十块钱给他,嘴角自嘲的笑一笑:“那你现在就发财了?”

    陆文龙摇摇头:“我没在里面拿一分钱我还是靠在张哥那里上班的。”

    老家伙们又是一惊:“你这么义气?”

    陆文龙笑了:“总要给他们做个榜样嘛,我不拿别人就都不好意思拿,这些钱,看起来多,那么多人一分分就没多少了。”

    庞爷点头:“有多少人?”

    陆文龙手不能动,真想扳指头诉苦啊:“真的人多口大啊,常动手的接近二十个最贴心,在场子里帮忙的十多个打算每个月两三百,长期扎场子的,四五十个,这就有接近八十个了!真要分,一人一百块都不够。还别提那些跃跃yu试跟着跑tui的小崽子,更多了。”一脸的愁容,让庞爷不知道为什么开心得很,哈哈的笑。

    荀老头却磕磕自己的旱烟袋:“这种事情,我就有经验了,按我说的做……………”

    陆文龙就是不太明白这个时候才能如何驾取,喜得就想起身扭头,老头子躺靠在他的侧面呢,钟叔和荀老头都是一声喝骂:“扎好了……………”“不许动,支着耳朵听就是了!”

    陆文龙就只好继续扎着听。

    庞叔也有点兴致的看着荀老头。老头子吧嗒两口烟,卖足了关子才开口:“其实以前哥老会仁、义、礼、智、信五堂,仁义两堂一个是有名望的官家大爷,一个是有钱的商家大户,都是清水袍哥,这才是当大哥当舵爷的料子,礼堂全都是能打能杀的,现在粤港那边叫的双huā红棍其实也就是干礼堂的活,你这个就按照礼堂的规矩来,最简单不过,………”

    陆文龙不敢打岔,只好斜着眼看侧面的荀老头,听他继续叨叨:“你说的那二十来个常动手的,不拿钱当供奉,吃穿用度什么都包了……………”

    庞爷噗的一声就喷了茶水:“那帮家伙全都跟小六差不多大的小

    崽子,还在吃家里呢,包个屁!“钟叔和另个汉子也想笑。

    荀老头不恼:“嘿嘿,没说完呢,让小六去立这个规矩,包一辈子,这些产业都有他们的份,打不动了才开始分大份子钱,你看看和那些每个月拿点钱的哪个打动人一些?”大城市出来的有些东西和眼光还是和小地方有点区别的。

    其他仨不吭声了,跟着我打拼,养你一辈子!

    这得有多大的口气?

    陆文龙扎着的鼻息都重了一些!

    钟叔听出来了:“深吸气!鼻息放稳!”

    边练功边上课的少年真辛苦!

    荀老头敲敲旱烟:“那十来个做事儿的,拿工资,刚才小六说打算给两三百?两百就足够了。就是要让他们和供奉比比,能出死力的会有什么好处,以后才会事事向前,至于其他的,平时一分钱都没!出了事儿有钱,没出事儿自己等机会吧,这样他们才会巴不得有事!才会一门心思往上爬!”

    老狐狸三言再语的在陆文龙面前就勾画出了一副吊个萝卜在骡子前面挥鞭子的景象。

    庞爷哈哈的笑起来:“怪不得你们那些年那么快就聚了那么多人,我们老是苦哈哈的分家产!“荀老头鄙夷:“你们老是想打大户,哪里有那么多大户给你打,现在更是不可能,犯法的,袍哥当年就是自己当大户,外围的给里面交租子,所以才能这么些年都不垮!”

    庞爷挂不住:“那你们现在还不是败落了!”

    荀老头不否认:“那是政府打击得厉害,团伙结社都是重罪,没了人,袍哥哪里多得起来?”

    庞爷看看眼前的少年,沉吟一阵:“不要太招摇,好好磨砺几年,没事儿多琢磨你在做的事情滚蛋吧!”陆文龙得了老狐狸支招,脑海里正翻腾呢,喜不自禁的给几位行了礼就跑,屁颠颠的样子,哪像带着一大帮子小崽子的大哥?

    等少年走了以后,钟叔和那位汉子出去了,庞爷才看看依旧靠在躺椅里的荀老头:“你就打算扎在我这儿了?”

    荀老头抖抖烟丝斜眼:“你呢?就打算这么以后把你们这摊子全交给他?”

    庞爷冷哼一声,拿手里的茶壶指指周围:“摊子?你认为这些老东西对他还有什么吸引力么?我也就只能教教他为人,看他到底能走到个什么地步。

    荀老头翻翻眼睛:“你以为你是活雷锋?得了吧你还不是想借着这个小崽子让你们刀儿匠翻身!”

    庞爷皱着眉:“难不成,你们那么大的家业,也想来跟我抢个后生?”

    荀老头也冷笑:“多大的家业?仁义堂该当元帅的当元帅(一直传说朱贺二位是舵爷来的),发国难财的逃到国外去,礼堂的打家们早就死得七零八落,剩下都是老骨头,智堂和信堂伞是苦哈哈的手艺人,反而还留下点根子,不然我会为了这么个小崽子跑你这里来打秋风?”

    庞爷抿一口茶:“你也和我打一样的主意?我说你看中这小子什么?总不会是你们那套根骨奇葩,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的鬼把戏吧?”

    荀老头定睛看了庞爷两眼:“今天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这小子,别看你是领路人,恐怕你都没我看得清楚,现在他也认我是师父,我就给你摆一摆”这个摆一摆算是方言,有点说说龙门阵,也有摆个架势讲数的意思,庞爷脸上表情有点肃穆。

    老头子momo自己没多少的稀疏下巴胡子:“他是在船上来求我教他手艺的,观察力不错,把我认了出来,还知道点你我堂口的事情,我才有了兴趣跟他几天,从旁观察他,才发现他那个父亲,你恐怕不知道,就是典型的走南闯北新时代人物,小子跟着他,有些眼界的开阔,比大城市的人好多都清楚,这点你看到了他和别人不同,但你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同,对吧?”

    庞爷确实有点惊讶,点点头,不吭声。

    荀老头继续:“你也对我打了埋伏,1小崽子肯定给你说过他想捣鼓点什么不一样的,光是这个钱字,他就早做了打算,你敢说你不知道?”

    庞爷摇摇头:“我就打算当他的引路人,看他究竟能折腾出个什么样子,他只给我说想走清水袍哥那样不犯法的路子,具体怎么做,他年纪不大,恐怕自己都还没想清楚!”

    荀老头楞了一阵,才哈哈笑起来:“倒也是我看他自己在渝庆那些场子,蹲着看,拿个本子记,开始以为是你教的,后来知道是他自己的想法,可能就有点没把他当个孩子看了。想多了,想多了”

    庞爷第一次听说陆文龙在渝庆的作为,有点好奇,打听一番,有点皱眉:“多智近妖,这样恐怕以后想太多,处处牵绊吧?”聪慧的人真的不少,可大多聪明人却容易想太多反被聪明误,机关算尽一场空,他们看到的例子真不少。

    荀老头摇头:“这就是我为什么要跟着他来原因了。”停了一下,用烟杆指指陆文龙刚才扎熊步的位置:“他一直都认为自己是个打家!”再顺手敲敲自己的头“可他,还有脑子,有眼界!”

    这么勤奋练功,有脑子的打家!

    可不就是文武双全么?

    庞爷不吭声了,把自己肥胖的身躯尽量缩到藤椅上,椅子也配合的不做声,茶馆堂屋里忽然就沉入了一阵静默,只有荀老头的抽烟声,略微算得上一点动静。

    良久,庞爷寿艰难的把自己从藤椅里撑起来:“老荀,我认识他的祖父,当年算是有点渊源我原本以为我要把刀儿匠这个字号,带到土坟堆里去,没想到看见这么个少年,对了胃口,我就打算伸手带着,他能走多远多高,是他的造化,能不能留下刀儿匠,是我的造化,………”

    荀老头还是一副泰然处之的样子:“我也不跟你争什么,你教他为人,我教他做事,做成什么样,那是他的事儿,至于以后能不能把袍哥还是刀儿匠开个堂,亮个字号,走着瞧吧,我们都看中他,这个少年就不会是个无情无义之徒……”

    庞爷这么一说了,似乎就轻松起来,有点带笑:“无情无义?我看中他,就是他该扔掉这些东西的时候,一定会扔掉等着看吧!”拍拍椅子扶手起身,临到要出门才突然扭头:“你是不是该交点伙食费了?”

    荀老头差点没给烟呛住,没了刚才的高人像,连着咳了好几声:“都是江湖儿郎,哪有这么市侩的!”

    庞爷撇撇嘴拍拍自己的胖肚皮:“那好我这段有点增肥,要清肠,从明儿开始顿顿喝粥!”

    荀老头这么瘦!还喝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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