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华衣(女尊) 作者:肉书屋

    十年华衣(女尊) 第36部分阅读

    雪衣听得阿九歇斯底里喊出来的话,又见她哭成这样,知道他所说定然不假,顿时只觉得仿佛一个惊雷从自己头上滚过,震着他一阵晕眩,脚都有些站不稳,心中乱成一片,却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华衣出了什么事情?”

    阿九哭道:“华衣追越帝的时候遇到雪崩,被困在山谷快半个月了,五姐姐不准别人去救她!”

    萧雪衣握紧了阿九的手,强忍着肚子上又传来的不适,勉强道:“别担心,我现在带你去找楚风,她一定会听你的话的。”

    阿九欣喜的睁大了眼睛,立刻站起身来要去,却只觉得腹中一阵疼痛,立刻皱起眉头,萧雪衣见他表情痛苦,忙问;“怎么了。”

    阿九咬着牙道:“我肚子痛……”

    萧雪衣这个时候视线下移,却被地上一淌血迹吓到。再看阿九的裤脚板凳上竟然都沾着斑斑血迹。

    “阿九,你什么时候开始流血的?“萧雪衣不禁有些慌神,他也从来没有经过过生产一事,见到阿九开始流血,心中顿时慌乱了起来。

    阿九也没有发现自己竟然在流血,他本来心烦气乱,当下也被自己的血也吓了一跳,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人竟然瘫了下去。

    萧雪衣惊慌的喊了几声阿九,见他捂着肚子,表情痛苦,心中想:莫非是要生了?于是向自己身边的宫侍道:“本君带阿九回凤栖宫。你快去将接生的公公叫来!“

    宫侍闻言立刻赶去。

    等到接生公公赶到,阿九已经痛的不行,在床上抱着肚子呻吟。

    “已经开了妊娠线,羊水也破了,九殿下马上就要生了。还请皇夫君上暂避!”

    萧雪衣知道自己也帮不了什么忙,只好在门外等候,这个时候他的宫侍走来说:“九殿下分娩至少还要一个时辰,君上不如在附近的房间找个地方休息等着,这样站着对孩子不好。”

    萧雪衣听见房中传来阿九的叫声已经转为哀号,其中还夹着接生公公“用力”之类的话,自己心里不仅也有些忐忑不安。被自己宫侍一提醒,刚刚紧张的情绪下不觉得,现在也觉得腰酸背痛,头沉甸甸的,整个人几乎要站不住。于是在宫侍的搀扶着在隔壁一间房中躺了下来。

    隔壁的阿九叫声一声高过一声,撕心裂肺,让人几乎不忍心听下去。萧雪衣不知道是自己受阿九的感染,还是怎么回事,竟然自己也觉得肚子痛起来,一阵一阵的,痛的他意识都开始模糊了,好象自己的魂魄要从身体里飘出来一样。

    就这样不知道是真是假的疼痛了好一回,他忽然感到有什么热热的液体从自己身体里流了出来。

    “明幻。”萧雪衣唤道,守在门口宫侍转过头来问道:“什么事,君上?”

    “帮我看看,我好象有什么东西淌下来了。”萧雪衣虚弱的说。

    一直跟在萧雪衣身边的宫侍竟然就是明幻。

    明幻走到萧雪衣身边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道:“君上,你也要生了吗?”

    萧雪衣到底是上过沙场的男子,侧头看了一眼床上血流,竟然没有多少害怕,只是镇定了一下心情道;“去,叫人来。”

    明幻连忙跑了出去。

    一会儿一个接生公公并两个年纪大的宫侍就跟着明幻小跑着进来。

    接生公公和两个老宫侍褪下萧雪衣的衣衫,看着他的身上,露出惊慌的表情:“君上现在才发现要生了吗?”

    萧雪衣此刻才感觉到疼痛,忍不住一边抽气一边道;“怎么了?”

    接生公公欲言又止,明幻赶了一句;‘到底怎么回事,你到是快说阿。“

    接生公公才为难道:“孩子的头都已经出来了,卡在妊娠口上,脱离了羊水,身子又没有出来,情况——很不好。“

    萧雪衣一听这话,心就凉了半截,他怎么不知道,脱离了羊水的孩子,要用力打哭,若是长久不呼吸,就会窒息而死。

    “还有救吗?”萧雪衣道。

    接生公公惶恐道:“小人一定尽力。”

    萧雪衣经过刚刚突如其来的消息打击,加上阿九忽然要分娩的折腾,心力憔悴。本来人就已经没了力气,任接生公公怎么说,他似乎都使不上多大劲,腹上却又不知道痛了多久,终于听到接生公公说一声:“好了,孩子出来了。”

    他才觉得松了一口气,但等了好久,都听不到孩子的哭声,他转过头,见接生公公并两老宫侍的面色都难看到极点。

    “怎么样?”一看到他们的表情就知道结果的萧雪衣还是抱着最后一丝期望问了一句。

    三人慌忙都跪了下来;“君上,请,请节哀,小皇子去了。”

    萧雪衣久久不说话,泪水却忍不住涌出了眼睛。

    “把孩子给我看看。”他说。

    孩子面色发青,显然是窒息而死的。萧雪衣咬着牙将这个小小的身体抱在怀中,只觉得一阵通彻心扉的感觉好象要把他撕成两半一样。

    这个时候,隔壁阿九的哀叫停了下来,一个婴儿响亮的哭声传了过来。这个声音,让这个屋子里所有人的面色都变了。刚刚一个小生命逝去,悲哀欲绝,却又听到另一个新生命的降临,无限生机,强烈的对比,怎么能叫人更加痛苦和伤心。

    沉默了一会,忽然隔壁一个老宫侍匆匆走了过来,向萧雪衣道;“君上,九殿下产下一个女婴。”

    萧雪衣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那很好啊。”

    老宫侍小心翼翼道;“可是九殿下,他因难产失血太过,难以止住,怕是,怕是快不行了。”

    萧雪衣呆了一呆,挣扎着爬起来,明幻连忙去扶他。

    屋中接生公公忍不住说:“君上,你刚刚分娩不宜下地。”

    萧雪衣瞪了他一眼,他立刻低下头。

    “你们都给我在这里待着,否则别怪本君不客气!”萧雪衣冷冷的撂下话。屋中几人连连答是。

    一走进隔壁屋中,萧雪衣立刻闻到一股血味,他一眼看见阿九身下那块床单几乎被血全部浸红——这要多少流多少血啊!

    阿九等萧雪衣一进来眼睛就紧紧锁在他身上,他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一双眼睛望着放在自己身边的小小婴孩,然后又死死的盯着萧雪衣的眼睛,仿佛挣扎着要说什么,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然而萧雪衣却是看明白了阿九的意思,他抓住阿九的手,然后把孩子小小的手放在他手心,阿九一碰到孩子,眼泪就又流了出来,看了孩子一会,他又抬起眼睛逼视着萧雪衣,那目光气势汹汹,仿佛可以吃人一样,很难想象是从一个连话都不能说的人的眼中射出的。

    萧雪衣对着这目光,缓慢而肯定的点头;“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这孩子,一直,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还有华衣,我回去找楚风。华衣不会有事的……你放心!”

    阿九还是一直盯着她不肯放过,萧雪衣的泪也流了下来;“阿九,我发誓,以我的性命和人格,我发誓,一定做到!!!”

    阿九听得这话,才收回目光,落回自己的孩子身上,目光充满深切的爱与浓浓的眷念,牢牢的扣在孩子身上,好象怎么也看不完,怎么也看不够,直到用尽他毕生的力气——直到他不舍的合上眼睛。

    萧雪衣将阿九身边的女婴抱了起来。女婴大约知道抱起自己的不是亲生父亲,顿时大哭起来,萧雪衣低下头,哄了她一会,目光落在地上跪着的接生公公与几名老宫侍的身上。

    他回头望了床上的阿九一眼,忽然道;“明幻,杀了他们!”

    地上的几人慌忙磕头:“君上饶命,君上饶命,小人真尽力了!”

    明幻却没有迟疑,他本是百花楼出身,杀几个没有反抗力的宫侍还不过吹灰之力。不过眨眼间,几人的脖子就都出现有一道血痕,不甘的倒在地上。

    “把隔壁那几个也杀了!”萧雪衣脸上是从来没有过残忍与无情。

    明幻深深看了萧雪衣一眼,但还是照做了。

    “接下来呢?”明幻竟然笑了起来,“你还要杀谁?”

    萧雪衣抱着怀里已经睡觉的女婴,道:“现在你只需要找一个人去向楚风报喜,说本君分娩生下一个女儿。”

    明幻顿时震住了, 神色凛厉起来;“你想做什么!”

    萧雪衣抬起头,嘲讽的看了明幻一眼;“你以为我要做对这孩子做什么?你家楼主现在被困北越生死不明,阿九又——你以为,这样的情况下,楚风会让她们的女儿活下去吗?”

    明幻听后神色稍霁,却又听萧雪衣道;“不但现在,华衣回来后——假使她还能活着回来的话,也要瞒住她。”

    明幻怒视着萧雪衣。

    “你不用瞪我,我既答应了阿九要照顾好他的孩子,必定会做到。”萧雪衣神色肃穆,“阿九不在了,华衣必定会震怒。但是她身为素衣门掌门,即使再生气也不可能对楚风做实质性伤害。而这个孩子则会成为华衣新的弱点,随时都可能被楚风算计掉性命。”

    明幻哼了一声;“你就那么了解楼主?万一楼主哪天想通了,不做那狗屁掌门了,再一掌劈死楚风不就完了?”

    萧雪衣冷哼一声;“我自然知道华衣有这个本事杀了楚风,可后果就是她扛上了弑君之罪,变成|人人可诛的罪人。她虽然是逃的掉,你莫忘了,现在三国俱统一在大楚手中,又能逃到哪里。难道让这孩子与她一起过东躲西藏、颠沛流离的生活吗?”

    明幻咬了咬唇:“你说的是没错,但难道让楼主一辈子不知道她和阿九的孩子还活着?“

    萧雪衣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婴:“等她有一天有决心也有能力与楚风抗衡的时候,我就会将真相告诉她。再此之前,就让楚风代她尽尽母亲的责任。她谋害华衣,间接导致阿九难产,甚至带累——“说到这里,萧雪衣望着还躺在自己床上那个还没有睁开眼睛就已经离开人世的婴孩,泪水止不住流了下来,“自己的亲生儿子一出生就无辜惨死。如此,便算她要付出的代价吧!!”

    第 214 章

    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暖暖的被窝里了。

    难道有人已经来救援了?

    我猛的坐了起来,然后一阵天旋地转,耳边却听见有人惊喜的叫:“先生!”然后扶住我在立起来的枕头上靠了下来。

    我缓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在军帐中,身边是全影、清书、苏轻罗等人。

    “其他人怎么样?”我问全影。

    全影上一秒还笑着的脸,立刻阴了下来,道:“活着的都出来的,死了的——”她别过头去,“也都运出来。”

    我合了眼睛,全身酸痛:“还活着多少人?”

    全影低声道;“除了我与将军,还有七十七人。”

    我与全影追捕昭颜带了二百人,中途与昭颜的亲卫交锋折损了十六人,随后在雪崩中又折了二十一个,现在仅剩就七十七人。

    八十六人,这八十六人本来是大有希望活下来的。

    我只觉得心口一团火烧的胃在翻滚:楚风、萧炎——我抓紧了被子,道:“他们的遗体好好保存,回去的时候将她们葬在万英烈士陵园里。”

    “是,将军。”

    一拉被子,道“我要休息会,你们都去忙或者去休息吧,别都站我这里。”

    现在只想蒙着头大睡一场,身边暖烘烘的,让我不仅放松了很多,手脚耳朵都有些痒痒,大约都有些冻伤,不过这都不算什么,关键是我活着出来了。

    不管怎么样,至少还有七十七个人活了下来。

    不管怎么样,我还能回家,还有阿九和孩子——说起来,孩子现在说不定都已经出生了,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该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我在床上一睡又是两天,全影和清书轮流照顾我,几乎寸步不敢离开,我知道她们担心什么。被雪崩困中很多士兵就是一睡不醒,就此长眠。我有些郁闷的想,看来睡觉也要克制一下了。

    睡醒精神又好了些,我爬了起来,问一边帮我倒热水敷脸的全影道;“最近有阿九的信没?”

    全影的手一抖,水差点都倒到地上去了,一会才道;“没有。”

    我觉得奇怪,不过是问问信而已何必这么大动静,莫非是因为雪路不好走,邮差把信弄丢了。于是笑道;“没关系,反正我马上回京就能见到他了,没有就没有吧。“

    提起笔,舔了舔墨,我在纸上写着字,写满了一张,放在一边,然后又写第二张。

    全影凑上来一看,见我不是在写诗,问道;“将军在写什么啊?”

    我莞尔道“我在想名字啊。先把好的都写下来,然后在挑一个最好的。也不知道是男是女。”用手指着纸上的两个字道,“你觉得怀灵这个名字怎么样,我很喜欢,拥天下灵气在怀中,男孩女孩都可以用。素怀灵,听起来还不坏的样子,回去问问阿九的意思再说吧。”

    我小心的吹开纸上的墨,折好,抬头却见全影低头垂泪。

    我似乎没见过全影这样哭过,看了看手中的纸,有些歉意,毕竟刚刚还去世了那么多姐妹,我就只顾着给自己的孩子取名一个劲儿的乐,似乎是太不时宜了。

    “对不起,全影,我会注意了。”我拍拍她的肩膀,将纸收到自己怀中。

    再见到萧炎的时候,她的脸色很苍白。我走过去的时候,她的表情有些惊慌,两边的亲卫护在她身边,瞪着我一副凶悍的样子。

    我并没有打算动手,只道;“萧炎,我第一次见你时,你虽然意志消沉,但为人中正自守,爱惜士兵之心坦然可见,不堕一将之威。而今,你却变成什么样子了?”我每说一句,她的脸就更加难看一分,她的亲卫虽然愤怒,却也反驳不得。

    我瞥一眼身后已经融入新队伍中的那幸存的七十七人,她们望向萧炎的目光如同刀光剑影,无形中透出的杀气,如同冰霜一样覆盖了整块天空。

    这一场仇恨,不死不休。

    我先上了马,一甩响鞭,带领着大军踏上了返京的路程。

    返程有大军跟随,自然要慢上许多。

    我虽然归心似箭却也不好抛下士兵们先回京,于是又写了一封信告之阿九说稍微晚些回来,让他不要担心。雪崩的事情我没有提起,怕一提,他又忍不住东想西想。最后问起他现在如何,孩子出世没有,是男是女云云。

    虽然离京城还有些距离,可是以金聚楼的速度,来回一趟楚越不过是五六天的速度,而我直到到了烟波城却都没有收到阿九的回信,让我很是奇怪,就算阿九生气孩子出生时我不在身边不给我回信,雍和总该给我个回信吧,她一向面面俱到,没道理在这个时候掉链子。

    我索性给雍和又发了信,可是直到我到达了京城之外也都没有任何回信。

    我开始有些忐忑不安,事情如此反常,难道是出什么事情了?

    素园虽然取了个素,我却是从来都不喜欢太素净的东西,因而才收了荧惑帮忙种花。

    可是如今,素园的大门还是那个大门,门上却挂着白幔,檐下挂着白灯笼。整个素园从内而外,透着一股子死气,空气静得可怕,让我忽然感觉到一股凉气从脚底窜了上来。

    “谁死了?”我的声音竟然很平静,感觉好象是假的一样。我一定是在做梦,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期盼着什么时候一脚踏出来,回到了现实中。

    门口只有雍和出来迎接。

    她垂着头道:“阿九——还有孩子。”

    我定定的看着素园的大门,感觉那如同狮子张大的血口一样,只要我一脚踏进去,它就会关上嘴巴将我吞下,退了一步,门离我远了点,又退了一步,又远了一定。

    是不是我不踏进去,一切都不会改变?是不是只要我不进去,时间就回停留在我离开素园的那一刻,阿九还是笑咪咪的抱着慢慢变大的肚子等我回来?是不是我不踏进去,所有发生过的事情都会改变——不,那些事情我都没有亲眼见过,只是听别人说,我又怎么知道它们是真实的发生过了呢?

    可是,可是,阿九已经等我很久了,我不进去,他会不会生气呢?

    总要见一面吧——分开这么久,总还是要让我们见一面吧。

    我忽然凭空生出一股勇气,向里闯进去,一路不停。

    熟悉的道路,熟悉的房屋,熟悉的花草,熟悉的流水……很好,什么都没有变,最好什么也不要变。

    我的阿九,什么都不要变。

    我看见一大一小两只棺木。

    还好没有盖上,省去了我拆的程序。

    阿九就一身素白的衣服躺在里面,闭着眼睛,一动不动,面色白的一点血色都没有,手指都一根一根瘦瘦的,丝毫没有以前圆润饱满的感觉。

    我握着他的手,将他抱出来,好轻,比以前轻好多——而且冷,没有一丝温度。没有我最喜欢的那种柔柔的,温暖的感觉。

    以前都是他抱着我,给我以温暖,现在却是我抱着他,而他却暖不起来。

    这是什么世道,这是什么天理,这是什么地狱,这是什么人间!

    我的心口有一股力量在慢慢积聚,四肢也是,我不知道把他们叫做愤怒好,还是仇恨好,是痛苦好,还是愧疚好,似乎什么都有,又似乎什么都不是。这种力量让我想把阿九紧紧抱在怀里,但又担心把他揉碎了,又让我想这屋子里所有东西都砸烂,棺材,白蜡,香炉……让它们统统消失才好——

    “华衣——”

    雍和的身体从我背后传来,又是忧心有是难过。

    我低下头来,把自己藏在阿九的胸口,已经管不自己现在在其他人眼中是不是狼狈是瑟缩,声音又低又急促的催道:“雍和,你出去——出去一下!”

    我只想一个人,让我一个人——可是我的内心又希望有人能拉住我,不要让我留在这一片寂静到死一样的寂寞中。

    “能不能,能不能……”我死死咬着牙说着,请求着,祈祷着,乞求着,“能不能,能不能不要这样——能不能不要这样!不要这样!!能不能给我一点希望,哪怕一点点……我是真的不知道做错了什么?到底是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不让我直接埋在北越山林的雪里去,这样,至少我可以不用再这么痛苦。

    抱着阿九的身体坐了一个晚上,当第二天太阳出来的时候,我终于感觉到一点点真实,梦是真实的,我是真实的,阿九也是真实的——死的。

    雍和还是在门外等着,这一夜,她都是这个姿势。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问道。

    这是我第四次进宫。没有奏折,没有拜贴,没有宣照,没有圣旨。

    不过,这有什么关系。

    我恍惚听见有人高声叫道;“素华衣,你好大的胆子,竟敢——”

    竟敢什么?我没有听清楚,手中的长剑将向我逼来的青锋一一跳飞,我不知道她们其中有没有死掉了——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

    大概十分钟后,我到了乾正殿。

    楚风正在堂上批奏折,面对我的到来,也不过是呼吸乱了,心跳快了,面上却是一副从容不迫的表情。

    她的亲卫已经将阶下的我团团围住。

    “你来了?”她批完一本,放下手上的奏折,眼睛淡然的望着我:“朕知道她们都拦不住你,所以也没有找其他地方躲起来。”

    我忽而笑了起来,猛得又收敛了笑容,一起一落便跳出包围圈,长剑游走,在亲卫们的脖子上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足够她们断气就行了。

    以前我杀人,喜欢直奔主题人物,可现在我忽然觉得,把她身边的人先都杀掉,然后欣赏主题人物的表情也是别有情趣。

    “一。“

    “二。“

    “三。“

    “……“

    我一字一顿的数的,每一个数字出来,就有一条生命在我手中消失。不到三分钟的时间,我数完了一百下。

    真是没有想到楚风的亲卫还不少。

    不过现在,要重新招人了。

    楚风虽然还是强做镇定,可是面色还是微微有些变化。我脚下一错,忽然出现在她的背后,阴阴凉凉道:“楚风,你真这么喜欢权位?“说话间就挑断了她头上凤冠的丝带,头发都落了下来。

    楚风头发凌乱,样子有些狼狈,但到底是做了几个月帝王的人,态度还是不温不火,她直视着:“喜欢,为什么不喜欢?“

    我讽刺的笑了笑,走近一步,翻腕将剑放在她脖子上;“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楚风的心跳有一瞬间的停滞,但很快道;“你莫忘了,你身为素衣门的掌门,是不可以随便杀死一国皇帝的!”她的语速不快不慢,可还是能感受到与语气中紧绷的心弦。

    我笑的更浓:“很好,很好。”

    放下剑,大步走出乾正殿,我看了一眼天空。天空很蓝,阳光很灿烂。

    回头又瞥了楚风一眼,我轻轻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华丽的大床上的孩子白白胖胖的,合着眼睛睡得正酣。

    我将孩子抱了起来,手指在她的脸上一点一点描摹,一直描到她细弱的脖子上,半透明的娇嫩肌肤下,血管清晰可见。

    我的孩子死了,她的孩子凭什么活得好好。

    我忽然很想试试,只要轻轻一用力,这个婴孩就会失去呼吸,回归尘土。

    不能不说这个想法很有诱惑力,只是小小一个动作,就可以了结一桩心愿——为我的孩子报仇。只要这个孩子死了,我就不会那么难过,那么愧疚了。身为母亲,竟然让孩子还没有睁开眼睛看一眼这个世界,就和这个世界告别了,不能不说是失职透顶。

    既然我不能复活你,我的孩子,那就让另一个孩子下去陪你吧。

    这样想着,我的手伸向她的颈项。

    “华衣!!!”一声凄厉的好象不是人发出来的尖叫只透我的耳膜。

    我转过身,只见雪衣如同见了鬼一样盯着我和我抱着的婴孩,面色苍白的好象水墨画画出来的一样,没有一丝彩色。

    他只是直愣愣的死死盯着我,紧张害怕的双手微微发抖,嘴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有些力不从心,一样,半晌才道;“放过她,求求你,放过她,求求你……”见我一动不动没有任何表示,雪衣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眼睛却还死死是盯着我怀中婴孩,“放过她,求求你,求求你……”

    我直直的盯着雪衣跪着的膝盖,没人比我更懂这一跪的意义。我忽然又觉得自己十分可憎、又有些可笑,可悲——讨厌别人迁怒,自己却想要杀仇人的孩子泄愤,到头来,原来我竟然是要靠做自己讨厌的事情才能报复的了我想要报复的人。如此,我曾经那么多坚持,又是为什么?

    雪衣大约见到我表情柔和了一点,才停了下来,小心翼翼说;“这孩子长的很像阿九,是不是?”

    虽然明知道雪衣是想利用我对阿九的感情挽救这个孩子,却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却惊讶的发现,这女婴的眉毛与额头轮廓竟与阿九真有几分相似,素来外甥像舅,倒也不奇怪。

    发现这个,我的杀心减了几分。那女婴似乎被雪衣的声音吵醒,睁开眼睛,好奇的四处张望,见到我这张陌生的脸竟然一点也不害怕,一对大大的黑呦呦的亮眼眸对着我看了一会,然后对着我笑起来,两只手在空中抓了一会,竟然抓住我的一缕白发,拉着不放。

    我微微一愣,想把头发从她手中拿走,她却不肯放手。

    雪衣见状忙上前抓起一只铃铛,在女婴面前摇晃,趁女婴转移注意力去扑铃铛的时候,趁机将她从我怀中抱走。

    我默默站在一边看雪衣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心中五味翻杂。最后长长叹了一口气,飞出宫外。

    身后的忽然传来女婴大哭的声音,如同失去了什么宝贵的东西。

    回到素园,我走进阿九的灵堂。

    望着灵柩中的阿九,我让雍和叫人取了一套他平常最喜欢的红色衣衫来,亲手替他换上。白色不适合阿九,他也不会喜欢的。

    另将一枚刻着素怀灵三个字的玉佩放入那只小灵柩中——对不起,娘始终还是狠不下心去杀一个婴孩为你报仇,也没有为你准备其他的礼物,只有这个名字,是唯一能代表娘对你的思念。

    阿九和怀灵下葬三天后,我将写好的信将人送去素衣山。

    信中我辞去了素衣门掌门一位,令大师姐暂代掌门职责,他日另选出适合的人选再接替掌门一职。

    素衣门历史上没有辞职的掌门。不过我既然成了第一位下山的掌门人,又何妨再破例一次。

    从此,再无束缚。

    第四卷:天下篇(终篇)

    第 215 章

    “太傅,太傅。”一个稚嫩的声音,从远而近。

    听声音就知道是谁了,我停下手,站起来,一个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扑到我怀里。

    我摸摸楚臻的头发,又潮又粘,不由得轻斥道:“怎么又弄得满头是汗,万一病了可是要吃药的!”

    说着,向旁边的守心瞟了一眼,他会意的将一条手帕递给我。

    我将楚臻头上的汗和背上的汗水擦干净,这才放心下来,再抬头看着她身后紧紧跟着的两名宫侍、两名宫女,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薄怒:“今天你们看守四个太女殿下?你们中就没有一个上心点的,由她出汗出成这样?”

    四人都战战兢兢的低着头,其中一个领班却是眼熟的,恭恭敬敬的回话;“回太傅大人,殿下今天一早上就说种的草莓熟了,要去采来给太傅大人一起品尝。小的们本想自己去就行了,可殿下坚持要自己去,回来后连回宫沐浴也不肯,就直接过来了。小的们实在是挪不过殿下,所以才弄得如此,请太傅大人恕罪!“

    楚臻见我板着脸责骂四人,知道自己闯祸了,这小丫头年纪不大,却是聪明得很,也不插嘴,等我本来也不是很强的怒火熄了,才笑咪咪的讨好道;“太傅,你就别骂她们了,她们也是陪我一起去的,没有偷懒呢。看在我起这么早给你采草莓,就原谅她们吧!“

    说着把一直抓在手里的一只小布包拿起来,放在我膝盖上,解开,一小堆又大又红的草莓散发着新鲜诱人的甜香。

    “很大很漂亮吧!”楚臻仰着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我,期待着我的表扬。

    我又好笑又好气,捏了下她的鼻子:“你还给别人求情,你自己就是罪魁祸首!”

    楚臻忙捂着鼻子,闷闷道;“我马上去沐浴!”

    我摇头道;“哪有现成的热水给你沐浴,先把草莓吃了吧,吃完水就热了。”

    楚臻见我脸上没有生气的迹象,知道我没有真的恼她,方才放心的笑起来,小手在一堆草莓的翻出一个最大最红的往我嘴里塞。

    清晨沾露的草莓最是新鲜香甜,不过这个孩子的懂事和贴心也叫人喜欢。

    我瞧了瞧楚臻身后的四人,道;“她们也随你这个主子跑了一早上,不犒劳下她们吗?”

    楚臻见我如此说,也皱着眉头想到底犒劳写什么好,眼睛落到草莓上,便展了眉,抓了两把草莓在手上,以她的手大小也就能抓四五个:“你们早上随孤出宫也辛苦了,这个是赏你们的。”

    四人连忙跪下来道;“这是小的们应该做的。殿下能惦记小的们真是小的们的服气,谢殿下赏赐。”说着小心的接过那几颗草莓,眼中感激的目光倒有几份真切。

    我瞧着楚臻虽然年纪小,甚至口齿还不是太伶俐,可说话的架势和气魄却已经小有皇家做派,到底是宫里的长大的孩子,还是比普通孩子早熟些。七柳六岁的时候,还是一副天真烂漫,什么都不懂的样子。

    楚臻虽然也不能在这个年纪理解什么个人威严,宫廷礼仪之类,但是耳濡目染,加上孩子越是小就越强的模仿的能力,让她潜意识向宫中其他人的行为靠近,倒也算不得什么特别的天分。只是这孩子似乎天生就懂得察言观色,活泼不怕生,颇是让人喜爱。而最让我赞叹的是她善学习,有主见,一点就透的好资质。刚刚我示意她给予四名宫人犒赏,若是普通孩子,多半会说赏金银或者是衣帛之类,又或者是不动脑子直接问我如何犒赏为好。楚臻却懂的拿人情换人心,金银实用但未免无情,用她自己辛苦采来的草莓做赏,方显真诚,更有分享之意,可谓是眼下最好的赏赐。

    当然只这样的赏赐少数时候为之,可以有奇效,而且作为一个孩童身上算是比较好的方法。但是若是日后长大对成年人,多用则显的主人的虚伪和小气——人情世故因时因人而变,只是这样的道理现在对楚臻还太过复杂,以后再讲不迟。今日只提点她需时时记得,对她好的人,应时时给予回应,作为未来君主,感情投资是很重要的。

    三年前楚臻一出生就被册封为太女。这在大楚又引起一股马蚤乱,先皇时代,有太女楚鸣的先例,不以问天为标准侧立皇储,都是徒费工夫,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纷争,事实证明是不可取的。

    然而楚风却说,朕只有一个皇夫,将来也不要其他孩子。楚臻作为唯一的皇女,举行不举行问天,都没有问题。

    此言一出,朝政哗然,萧家后宫专宠已经是奇闻,但毕竟是中宫皇夫,也不是说不过去。可是即使只有一个皇夫,孩子也不一定只能要一个啊。楚风的回答是:怜惜皇夫孕育太女时太过辛苦,分娩时风险极大,所以不欲要其他子嗣。

    道理勉强说的通,不过时不时还是有人上折请皇帝多育子嗣,开枝散叶,以保大楚未来的社稷稳固。

    这种说法实际上一方面是因为现在大楚版图覆盖整个世界,若是皇家子嗣凋零,难免将来没有可以信任、身份又足够的人委派前去管理这么大面积的土地。

    另一个原因,我收到消息,雪衣曾以保护楚臻不被我所害为理由,迫楚风立楚臻为太女,并不得有其他子嗣,至少不可以有皇女出世。否则,按照他的原话说;“莫怪我让这些刚出生的孩子不明不白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萧家的男子自古掌管大楚后宫,这点手段却不是没有。

    我想楚风或者会觉得这样的要求有些过分,不过也并不是她不能接受。她也按照雪衣的话,给我一个太女太傅的一个无实权的虚衔。这样一来,也算给了我下了个套子,有了师徒的名分和感情,看我还下不下的了心去害她的女儿?

    算的真精明。颇有当年她娘的风采了。

    可惜,她没有弄清楚,我的目标始终如一,只有她楚风一个人。至于她把楚臻送到我面前,怎么调教便是我的事情,希望最后的结果,她可不要后悔才好。

    楚臻去沐浴的时候,园中有人来报:“户部侍郎殷非离来访。”

    我一听这名字,叹了一口气,看了看刚刚因为楚臻的到来而停下来的琴,此刻显然是没有时间也没有心境让我享受一下了。守心对我的一举一动早已经了若指掌,见我起身,便利落的叫人把琴收好。

    走进前院的时候,远远的就见一青衣女子,站在院中望着已经是满是葡萄叶的棚子出神。

    我笑道:“殷侍郎此翻前来有何指教?”

    殷非离微微作揖:“下官此次前来乃是为了越北赈灾的事情。”

    今年的气候不是很太好,北方大旱,南方大涝,受灾民众数十万人,收成没找落不说,由旱灾而来的蝗灾,涝灾之后的疫病也都有冒头的迹象。朝廷虽然国库还算充盈,却也也经不起乱花。赈灾是肯定的,怎么赈,是派钱还是派粮,派给那块地,派多少,谁来主持都是十分紧要又头大的事情。

    这方面掌管国库钥匙的户部就成了朝廷里最关注的地方。

    眼前的殷非离是两年前秋闱的榜眼,她殿试里那一场卷子里洋洋洒洒,把个国家经济、宏观运转、税务、商贸、田地写个了通透,见解独特而有条理,一看便知道是做内务的好苗子。因此后来也没有外放,先留在京城做几年小官,再观察,后来一面也算她运气好,一面也是她自己经营的结果,现在已经混到一个颇有前途的职位,令人赞叹。

    她将自己的赈灾计划书送到我手中。

    实际上这份计划书我早就看过了,即使是皇宫大内在百花楼的情报网面前也不见得有多神秘,更何况一个小小的户部。

    我装模做样的翻了一下,道:“北方的钱粮似乎要比南方多些?”这样是会被人掐的,当然无论她写的偏向哪一边也一样会被另外一边掐。

    殷非离不卑不亢,向我解释道:“北方现在大旱加蝗灾,颗粒无收,而且还不知道蝗灾会持续到什么时候。而南方过了八月,洪涝一定就会过去,而且如果去的早,还可以再种一季水稻,比起北方来说要好一些些。秋收过后就是冬天,越北温度比南方要低很多,如果没有钱储存过冬的粮食和冬衣,到时候一定会死很多人。而南方至少温度适宜,不至于恶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我听他振振有辞的说了一大堆,忽然觉得忍不住想笑:“你的说法真的是很有道理。但是你要知道一点,越北是以游牧为主的部落,而不是以种植为主的定居区,他们的主要食物就是羊牛肉,供养羊牛的草却是大大耐旱的植物,虽然说是干旱,但不至于干到整片草原上大面积连草都没有。虽然牛羊减产是必然,但是若说过难关,却还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我说——偏袒也不要太明显了,云泽。”

    殷非离,或者应该叫云泽,定定的看了我一眼,忽然把手一摊,无奈道:“我就知道骗不过你去,真是丢人!”

    第 216 章

    三年前北越灭国的时候,我说服了云泽改名换姓定居大楚,然后以百花楼的易容药方为她改变容貌。容貌的改变实际上并不大,但在某些细微的地方稍微做些修改,加上一些惯常动作与表情的调整,很快就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云泽的身份我让金聚楼中人安排,假做一商贾的远方亲戚。她本自文采斐然,又有计谋,苦读一年就考上榜眼,进了她自己想进的户部,为的就是方便帮助她越北子民战后尽快正常生活。

    按照现在的朝廷规定,北越改称越北,西辽改为辽西,两个国家的名称已经成为历史名词。

    不过事先我虽知道她被安排好身份,后来却并未问得更细,只想她若想忘记过去,想要平凡度日,便由她去,不去打搅;若是要有番作为,有朝一日自然会出现在大楚朝堂之上,我俩必有重逢之日。两年前,“殷非离”考上榜眼和她在内政上出色的表现实在无法不引起我的注意。但她不说,我也不戳穿,只到今天才忍不住。

    云泽的笑容如同和煦的阳光,并不热烈,也不淡薄,看得出她现在熬过了灭国那一段最锥心的日子,心境也有了很大变化。

    “家里还有几坛好酒,等下一起吃饭吧。”我笑道。

    云泽摇摇头;“吃饭没问题,不过酒,我现在已经不是那么爱好了,小酌一下应景即可。现在变的和你一样,喜欢喝茶了。”

    我微微一笑:“那也不错,我这里好茶叶也不少,走的时候给你带一些。”

    云泽也不推辞;“好。”

    我

    十年华衣(女尊) 第3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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