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遗玉 作者:肉书屋

    新唐遗玉 第40部分阅读

    位传奇中的女性说话,遗玉没有露出半点怯意,“小女知道,从您刚才的称呼,和这位大人家眷的言行可见,这位大人定是当朝中书令房大人了。”

    平阳的语气并不显亲近,甚至让人产生她在摆架子的错觉,“认得就好,原本你们这点小争执并不算什么大事,可本宫最看不过屈赖之事,她若实话实说,你们就是各有过错,可她偏生要冤枉你,一大家子欺负你一个小姑娘,那本宫就不得不管上回闲事了,眼下这房大人要代他女儿向你赔礼,你可敢当得!”

    听了高阳的话,丽娘脸上露出些许喜色,连带房之舞也因为少了平阳视线的压制在脸上挂了些许不屑,母女俩看着遗玉,心中都猜她不敢,又暗道平阳这是想给房玄龄一个台阶下。

    的确,若是换了胆子小的来,面对房玄龄这么一号人物,别说是让他给道歉了,可能自己就先给吓趴着了。

    遗玉见平阳态度冷漠,并未觉得不愉,没有多想就应道:“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小女当的。”

    完全没有料到她会这么平淡地就接下话的丽娘和房之舞刚刚放私的脸色又绷了回来,房之舞怒声道:“你、你敢!”

    这个时候不得不说,普及当朝人物知识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完全不晓得三公主名号代表着什么意义的房之舞,三番两次的大呼小叫,已经踩过了平阳忍耐的极限。

    只见平阳神色不变的从桌案上拿起刚才遗玉把玩了半天的茶杯,手譬一扬,杯中冷掉的茶水准确地泼、在了房之舞的脸上,连带她身后的丽娘也遭了殃,那一杯水并不多,却恰好地花了两人的妆容。

    房之舞的额发湿透,乌发云鬓的丽娘眼角沾着两片腥绿的茶叶,原本画的精致的眉毛,随着水殊的滚落,可笑的少了半边。

    第一五九章 公主明鉴

    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泼,房之舞顿时有些清醒,虽对遗玉有气,但总算记起这里还有个连她爹都要卑躬屈膝的皇家公主,只能忍下怒气,在丽娘一句轻声的“不要动”入耳后,也不敢去擦拭不断从额发上落下的茶水,只能死死地盯着遗玉。

    平阳公主将持杯的手慢慢收回在膝盖上,轻轻摩擦着杯身,看着已经气得浑身发抖的房之舞同紧抿了嘴唇的丽娘,张口道:“没规矩的东西,本宫允你开口了么?”她侧头看向皱眉望着那堆狼狈母女的房玄龄,缓声道:“房乔,你这女儿是挂在这个妾名下的?”

    房玄龄收回视线,答道:“丽娘已是臣的妻室,小舞的确是在她的名下。”

    遗玉冷眼看着在他说出“妻室”二字后,不敢伸手打理自己的丽娘脸上露出一丝难掩的喜色,看来这个男人还真是对她有几分情在,不然如何能在平阳明摆着对丽娘母女不喜的情况下,还如此特意强调这点。

    平阳听了他的话,脸色似乎松散了一些,而后冷哼一声,说:“你要抬妾是你自家的事,本宫管不着,你先同这位小姑娘道歉吧,等下本宫再说你的事。”

    房玄龄应了一声,在丽娘同房之舞紧张的神色中,走到遗玉跟前,双手一揖,沉声道:“这位姑娘,小女多有得罪,是我管教不严,在此向你赔罪了,还望海涵。”

    遗玉静静地看着眼前离她不到两步的清瘦中年人,听着他道歉的话语,心中五味陈杂,按说让着负心人这般低声下气地同她道歉,她应该觉得解气才对,可眼下她除了一些爽快之外,更多的却是替卢氏和两个哥哥不值。

    在卢氏被人欺压的时候,得到的是他的冷落,在卢智需要人保护的时候,得到的是他的利剑相向,可对丽娘和房之舞,他却这般回护,凭什么她的娘亲和哥哥就可以任人欺凌,凭什么那个女人生的孩子就偏偏受不得半点委屈,连句道歉他都要代过!

    看着这已经成了别人的良人慈父的男子,遗玉稚气的脸上挂着同年龄不符的冷漠,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对上他平静却带了丝探究的眼神,应道:“耳闻不如眼见,房大人的传闻小女也听过不少,世人都将你同杜大人齐名,一称谋一称断,小女原本当你是明智之人,却连是非清白都分不清楚,令嫒的家教真是让小女都为之不齿,说句不怕得罪的话——将你同杜大人相提并论,平白辱了他的名头。”

    讥讽!先将他的雅号摆出来,又举了作比较的人,再毫不掩饰的讥讽!从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嘴里说出这番话,被外面看热闹的探子听得,再传了出去,就不只是人茶余饭后的笑柄,而是事关声誉的大事!

    这朝中有两类官员是专门针对人声誉言行处事的,一类是谏官——只负责对皇室言行进行纠正,而另一类,是监察御史,虽品级低,权限却最广,这群人的一项职责就是对文武百官举止言行的肃整,有举报和弹劾的权利。

    虽然御史们大多不会没事找事去揪着官吏们的错处强批猛抨,但却不妨碍一些政敌利用御史的这种权利去给对方添麻烦,或是一些为了给自身增加声望而故意找茬的御史,这些御史或是有后台,或是孑然一身不怕报复,总而言之,的确是让朝中官员有些犯怵的一群人。

    有时候这样的事情一旦闹大,更严重的是会被史官记录下来,白纸黑字写在历史上,日后不知被多少人拿来说事,在声誉和脸面被看得仅次于性命的时代,这种被人戳脊梁骨的感觉,就算是皇帝也会忌惮。

    其实在刚才房玄龄道歉之后,遗玉或是直接接受,或是干脆拒不接受,那都只是个笑柄,并不会对其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可她那番义正言辞又满带讥讽的话,已经上升到了批判的高度,绝对会被有心人加以利用,通过御史之手,拿来折损房玄龄的声誉。

    这层道理遗玉并不大懂,正是歪打正着碰到了点子上,不过就算她知道今日的这寥寥几句会给房玄龄带来麻烦,怕也会毫不犹豫地说出刚才那番话来。

    “哈哈!”平阳看着极力掩饰面上的意外和苦恼的房玄龄,大笑两声,轻轻拍了一下扶手,对他道:“你今日怕是没有算好黄历就出门,罢,本宫也乐了两会,就饶了那贱妾之女的不敬之罪了。”

    丽娘和房之舞被遗玉几次惊人的话语已经整得有些麻木,房之舞是没听出遗玉刚才那番话可能带来的后果,但丽娘却是知道的。

    她脑子灵,人也不笨,不然也不会一步步爬到现在的位置,当下心念一转,主意顿生!也顾不上冒犯平阳,上前一步,对着三公主恭敬却含愤地道:“公主,不论我家老爷是否对错,此女以一贱民身份,怎有权利随口污蔑官吏,公主千金之躯,身在皇室,自是不能容忍这等以下犯上的贱民胡言乱语,请公主明鉴!”

    “嗯?”平阳霎时收敛了笑容,半眯起眼睛,轻放出一个鼻音。

    房玄龄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丽娘,犹豫了片刻后,旁移两步站在她身侧对着平阳也是一拜,“公主明鉴!”

    情势瞬间逆转!丽娘准确地抓住了眼下唯一可扭转局势的一点——身份问题!在这个等级制度森严的社会,以下犯上是最不可取的,作为仕族官吏的房玄龄被一个小姑娘指责,是把柄,别人会夸这小姑娘胆识过人,但若这个小姑娘是个平民——那结果可就大不相同了,不但义正言辞变成了毫不被人认可的污蔑,这犯上之人,还会受到严重的责罚!

    垂头躬身的丽娘脸上已经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容,她胆敢用一句公主明鉴请对她不喜的平阳做主,仗的就是平阳不会明目张胆地去破坏这等级制度,何况还是为了一个初次相识之人,不得不说,她能在平阳的威压下想出这么一点漏洞,已经算是不容易了。

    平阳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拎着一只不知放了什么东西的便宜布袋、一身朴素却毫无惧色的遗玉身上,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小姑娘,你可知道以下犯上是要受什么惩罚的?”

    遗玉清晰地答道:“平民对官员语出不敬,言语冒犯,一经查实,视其情节,杖责二十至三十,收监三到五日。”

    这惩罚对姑娘家来说是极重的了,丽娘同刚刚反应过来的房之舞都忍不住抬头去看遗玉的表情,见她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心中冷笑,权当她天真的以为能仗着平阳躲过去。

    平阳眼中不解更浓,“你不怕?”

    “不怕。”遗玉对她摇摇头,而后侧目去看同样盯着她的房家三口,扬唇一笑,娇俏的眼角丽色顿生,晶亮的眼中泛出淡淡欢愉的光彩,对着他们道:“谁说我是平民的?房大人、房大娘,小女不才,虽年仅十二,眼下却正在国子监念书。房大娘你可有封号在身,不然凭着刚才你辱我贱民的那句话——”

    看着仿佛被念了定身咒的房家三口,遗玉不掩笑意地回头对着面带惊讶的平阳一礼,“小女实屈,公主明鉴。”

    又是一句“公主明鉴”!却如一把利刃割断了丽娘脑中的一根弦,房之舞更是忍不住出声喊道:“你骗人!”

    遗玉里也不理她,从袖袋中取出自己亲绣且恰好随身携带的一只荷囊,将绳带拉开,深入两指从中夹出一样两指宽窄两寸余长、挂着红绳的小木牌来恭敬捧给平阳看。

    这红木牌子放在她手心,不大的一点,上面刻着些文字,造型并不起眼,却让在场见着的几人都忍不住愣住。

    国子监专造的学生牌子,平阳认得、房玄龄认得、丽娘认得,就连房之舞也从别人那里见过!

    一时间,众人心中升起一股奇异的复杂之感,在她拿出那牌子之前,就连平阳都有些怀疑,这看起来衣着打扮皆不似千金贵女、且年纪又这般小的小姑娘,谁能相信她竟然会是国子监的学生。

    平阳伸手去过牌子,翻看了一下就又递还给遗玉,复杂的面色缓和下来,看着遗玉时那抹若有若无的欣赏却更显。

    平阳向来是个我行我素、敢作敢当的人,不了解她为人的,根本就不清楚她视礼教为无物的一面,在没有表露身份之前,听着遗玉对丽娘那番评论未见面的生父时候有些大逆不道的话,不但不反感,反而生出一股亲切之意来。

    这事情本就是她给引到这份上的,刚才若是遗玉没有说明身份,那她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遗玉被人为难和惩罚,却没想着小姑娘竟然又给了自己一个惊喜。

    当下她便和声问道:“你是哪家的孩子,本宫怎地都没听说过,这京城十二岁的小姑娘,都能入的国子监去了?”

    第一六零章 你不配

    “你是哪家的孩子,本宫怎地都没听说过,这京城十二岁的小姑娘,都能入得国子监去了?”

    不怪平阳惊讶,国子监虽然实质性是为官吏子孙开设的学府.但收人却是严格的,尤其是对女子,十二岁到国子监念书的女学生不是没有,可却是少之又少的,大多这个年纪都是父母请了先生在家中教习。

    平阳虽人不在京城,消息却也灵通,像遗玉这样口齿伶俐,应变得当,处事不惊的小姑娘,按说应该是有些名声才对,可她别说认得了,更是听都没有听说过,于是这会儿才出言问到遗玉来历,却忘了边上同样竖起耳朵仔细听的一对母女。

    遗玉本不想言明姓名,她眼下虽不惧怕麻烦,却也不喜欢自找麻烦,可平阳的话问出口后,她脑中却快速地转了一圈,答道:

    “小女并非长安人士,入得国子监,是因着一首题诗得晋博士赏识,特招了进去。”

    平阳眼睛一亮,点头赞道:“你说的是晋启德博士?哈哈,能凭着一首诗被那老顽固看重,必是才学兼备,我听你先前说法,还是个幼年丧父的?”

    听到她嘴里说出幼年丧父几字,房玄龄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丽娘同房之舞,则是巴不得遗玉赶紧多露些她的事情出来。

    遗玉目光微晃,“是,”她脸色柔和了—些,轻声道:“小女是娘亲一手抚养大的,娘亲教我读书认字,教我明事知理,”话锋一转,瞥了一眼房之舞道,“比起那些个父母双全,却不知所谓的,小女倒是庆幸自己只有一位好母亲。”

    这又是在暗指房之舞品行不堪,家教不严了。

    丽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房玄龄则是保持着沉默,房之舞看着遗玉,眼睛都快冒出火来。

    遗玉侧头去同她对视,“房小姐这般瞪着我,可是对我的话有所不满?”

    话说回来,从一开始的小争执,闹到这个地步,虽有平阳刻意引导,也有遗玉顺势为之,可却是房之舞一手造成的。

    开始时候是她先去夺遗玉手里的披帛,而在遗玉打算赔钱走人的时候又横加阻拦,后来在父母来后,又满嘴谎话,这时就让看出他们身份的平阳抓住了机会,更是在平阳让她道歉时退避不肯,间接逼出了她爹来。

    到了这会儿,还是死不悔改,不知自己有半点错处的摸样,让遗玉看了,心中厌恶更重,说话也就没留情面:

    “难道我说的不对么,看你年岁就比我略小些,还是管家小姐,说话做事竟似土匪一样,做错了事请不知悔改,还让你爹替你道歉,这么大的人了,好的没羞,就不知是你爹教你的这般,还是你娘教你的这般!”

    这回可是讲明了家教问题,丽娘心头一跳,侧目看了一眼沉默的房玄龄,心道不妙,这女儿的教养一直是她亲手来的,眼下被人这样指责,不仅是打在她脸上,更是打在房玄龄的脸上。

    刚才就欲言又止的丽娘,看了一眼神色淡淡却似在看热闹的平阳公主,终于张口对遗玉硬声道:“小姑娘,不论如何这话都不是你该说的,我们房家的家务事,哪轮的上你来闲话。”

    丽娘算得上是个八面玲珑的人,若是放在寻常,房之舞惹了事出来,凭着她的手段,自然可以息事宁人,甚至倒打一耙。

    可今日也算是她倒霉,这在场的几人,平阳公主对她有莫名其妙的敌意,但人家是皇室公主,借她几个胆子也不敢硬抗,房玄龄自打遇上平阳,态度上有些奇怪,一直处在被动挨训的局面,而遗玉,表面上这个最好欺负的小姑娘,却意外的是这场上最硬的一根骨头!

    她不张口还好,一张口又让遗玉想起了刚才落下的一茬,也不接她的话,反问道:“这位房大娘,刚才你辱我为贱民,你可是有封号在身,如若没有,小女还要请公主做主。”

    刚才还在指责遗玉多管闲事的丽娘,脸色顿时如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蔫了下去,刚才她说话时候也是因为一时情急,才脱口了贱民出来,这贱民就是流放或充军,充妓的犯人,比平民还要低上一等,若遗玉是平民。那她的贱民之言自然无碍,可遗玉不是,她是国子监的学生,是女士,被人称作贱民,绝对是一种侮辱。

    她也只是平妻,同发妻虽然只差一个字,待遇也差不多,可却是没有资格享受封号待遇的,没有封号,就算是官吏家眷,侮辱一士,那肯定是要论罪的。

    遗玉看着她的脸色,从没像此刻这样为入国子监念书而深感明智,官高一级压死人,成分高,那可是有法律保护的。

    见她半天不答话。遗玉只是在他们一家人身上打转,平阳嗤笑一声,对遗玉到:“小姑娘,你这话是多问了,一个才抬了不久的贱妾,哪里来的封号,本宫替你做主了,”说完她就从腰间夹缝中摸出一块印章,丢向门口跪着的 几个巡街人,命道:

    “你们把这妇人拉了去,当街打上二十棍。”

    印章直接被丢在了那个小队长的膝前,他双手捧起印章,一看之下便知道这是皇家的东西,再一看就想起了初入 巡街队时上面耳提面命的几种印信之一,心中一惊——这也是个明白人,就算听得房玄龄同丽娘的身份,也没多 犹豫,带头拿起了放在一旁、是有人高的巡棍,对着身后人道:

    “拉出去。”

    这巡街人相当于官差衙役的侯补,只是管的一些街道坊市上鸡毛蒜皮的小事,遇见大事还是要看官府判定,像责罚当朝三品大员家眷的事情放在平时,是绝对连边都管不到的,可在平阳那枚特殊的印信下,话都不敢多问,只能听命行事。

    不说巡街小队长对那印信的敬畏,一旁从平阳亮出身份就从头跪到尾的女掌柜,都快懊恼地哭了出来,公主、中书令这么大的人物,能在她这店里待这么久,放在平日那是求都求不来的事情,谁知道那衣着素净的小姑娘竟然会是国子监的学生,谁知道那面容平凡脂粉未擦的中年妇人是平阳三公主。

    “老爷!”见着那些巡街人朝她伸出手,丽娘慌张地叫了一声,朝房玄龄身侧躲去,房之舞也挪到了他的身侧,丽娘若真让人给当街打了,那就不是面子问题了,今日这事情可就大发了。

    “住手。”房玄龄一手挡住了那些巡街人,扭头对着正带着奇异笑容的平阳,面色一整,“三公主,您可是闹够了?”

    他一刚才从平阳出现就恭顺的态度,让遗玉轻抿起嘴唇。

    平阳脸上奇异的笑容瞬间淡去,又恢复成那副威严的表情,答道:“房大人此言何意,本宫可没同你闹。”

    房玄龄伸手在丽娘肩上轻拍一下,朝母女两人身前又站了站,这动作让遗玉同平阳的眼睛同时半眯了一下。

    他看着平阳的眼神少了恭敬,换上了正色:“三公主,您的意思是,还要继续下去?”

    遗玉双拳一紧,她竟然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威胁的意思!

    同样听出他话中隐意的平阳并不见怒,而是反问道:“房玄龄,本宫责罚个不知礼数的东西,还要看你脸色不成?”

    房玄龄摇头,丝毫不肯退让,“三公主您每次回京都要作弄房某一番,臣自己每每忍让也就罢了,今日本就是件小事,但臣的女儿有错在先,臣道歉过,也任您和那小姑娘的数落,但若要我妻室受这般辱——恕臣得罪了。”

    若说势力,明着来,早就淡出朝野的平阳自然不是房玄龄的对手,若说声望和权利,背负变节小人之称的房玄龄,远远不如巾帼女杰的平阳公主,两人从权势上,旗鼓相当。

    平阳公主能够稳压房玄龄一头,也是因为身份地位比他超出太多,可眼下房玄龄大有翻脸趋势,两人闹起来,平阳也得不到什么好去,按说,她今日到此已经是回了本,目的已经达到,就此歇火是最好,但是——

    平阳听了他的话,脸色陡然变厉,一手重重拍在扶手上,“嘭”的一下,应声而断的小半截木头劈在了房玄龄脚下,就听她冷笑道:

    “那你就得罪本宫试试!一个贱妻一个贱种,你却这般回护,房乔,你果然是瞎了眼睛!寻你麻烦?你当本宫愿意见着你,若不是我答应皇兄——可恨当年本宫不在京中,任得你这混球沉醉温柔乡,让人将我岚妹掳走,至今生死不知!”

    这断斥责出口,房玄龄清瘦的身体一顿,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难看的颜色,他身后的丽娘咬着嘴唇垂头不语,一双手却在他背后抓的死紧。

    遗玉忍不住心中的惊讶,快速将平阳的话消化了一遍:平阳口中的岚妹,无疑就是卢氏了,看样子两人关系甚好,不然她也不会因此每每回京就寻那房大人的麻烦,卢氏当年离家出走后,起初对外的说法是送她到别处养病,后来镇压了安王叛党,才说卢氏是被安王之人掳走。

    这些遗玉都是同卢中植相认后,被卢智告知的,没想到平阳也是不知详情的。也正是因为这样,卢氏同卢智卢俊的名字还记载在房家族谱中,卢中植忙着大江南北找人便没功夫多管这回事,眼下爷孙俩又不知正在计划着什么,表面上有些按兵不动的味道。

    看着因提到了卢氏,一直镇定自若的平阳同房玄龄脸上都明显外露的表情,遗玉心念急转。

    房玄龄轻叹一声,“三公主,臣知您因为岚娘之事怨钱,臣无话可讲,若是岚娘——”

    “住嘴!”平阳一手挥掉桌上的茶杯,噼里啪啦的想声让那群巡街人重新跪倒,她死死地盯着房玄龄,一双不大的 眼睛中,闪着寒芒,“房乔,不要再让本宫听到你喊岚妹的名字——你不配!”

    看着情绪激动的平阳,遗玉心中一暖,眼中波光微闪,再看向那房大人时候,更是多了一分不屑,不管他是因为 什么原因当年那样对待卢氏和卢智,现下又是为了什么原因,这样维护丽娘同房之舞,他的确不配,不配提及卢氏的名字。

    “你们几个把她拉去外面,赏她三十棍,本宫棍棍都要听到响声!”

    “老爷!”

    “娘!”

    被妻女一声惧喊,房玄龄握紧垂在身侧的双拳,快速对平阳道:“三公主,您是在逼臣。”

    平阳呼吸了两次,瞬间压下脸上的怒红,看向他的神色,又带上那丝怪异的笑容,“你越是舍不得那女人,本宫就越是想要打得她,你若还念着岚娘一丝好,莫拦本宫,若你真是一丝儿良心也没有,那本宫今日就与你撕破脸又如何?”

    房玄龄依稀可见当年俊雅的脸上,露出些许挣扎,平阳看在眼里,一手摸着刚才那巡街队长送还上来的印信,继续问道:“还是你想本宫亲自动手教训她?那可就不是几棍子的事情了。”

    那被震破在地上的半截扶手此时很是扎眼,似是在提醒众人不要忘了,平阳这位貌不惊人年近不惑的公主,可是曾经驰骋沙场数年,手染敌血罗刹!

    房玄龄双目一闭,缓缓收回了拦在丽娘身前的一臂,任巡街人将她拉了出去,房之舞已经急得哭了出来,却不敢上前去拦。

    街上远远站着的围观者,都交头接耳地看着那被按在丝绸铺子门外地上的妇人,看着她狼狈的头脸。

    “啊!”

    一声痛呼响起,房之舞终于忍不住伸手使劲拉扯着房玄龄的衣裳,哭着喊道:“你去救娘啊,不要让他们打娘啊,爹!你去啊!你去啊!”

    房玄龄略有些消瘦的身形随着她的拉扯晃动着,却始终闭着眼睛,一语不发。

    遗玉双手插进衣袖,朝后退了一步,避开众人视线,却又刚好能将那对父女同门外挨打的丽娘模样尽收眼底,目中露出一丝复杂,随后转成冷漠,如同正用手指摩擦着那只断掉的扶手处的平阳公主。

    第一六一章 小女姓卢

    依波坊西三街,并不算是东都会中排得上号的繁华街道,可今日这里却是热闹了,偶有两三行人从街口走来,见到十几丈外开始三五成群分散站着的七八堆围观者。

    人们好奇之也围了上去,还没走到跟前,就听见女子哀声的痛呼,待看清楚了情况,既惊又奇的行人就凑到早先围看的人身边,低声打听道:“这怎么了是?”

    被问的那人,正一脸津津有味地看着那正在挨打的妇人,头也不回地小声答道:“还能怎么了,被巡街的逮到不守规矩,挨打了呗。”

    那行人疑惑:“不应该吧,我看那妇人穿的可挺好,你瞧她头上那些金钗,啧啧,少不了得百十两银子吧。”

    边上又有一人嗤笑一声,“你们知道什么,”见众人都竖耳倾听,方有些神秘兮兮道:“这挨打的人还是位官家夫人呢,看见那店里的人没,那个站着的,高瘦个儿的,就是位官老爷。”

    问话那人哼笑一声,“不可能吧,要真是位官家,那妇人还能挨打,你当巡街的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的。”

    “嘿,这你们就不知道了,看那里头坐着的那位妇人,就是穿竹青色衣裳的那位,”说到这里,他声音一压,“知道那位是谁么,哼哼,说出来吓死你们——这就是咱们大唐的三公主,哈,瞧你们那德性,赶紧把嘴都合上…你们说,有这主儿在,什么官老爷不也得给她趴下。”

    问话那人咽了咽口水,不敢再去看店里那位据说是三公主的妇人,又问道:“这位兄台,这、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儿啊,小弟实在好奇的紧。”

    “嘘,小声点——你算是问对了人,哥哥我可是从头看到尾的,见那屋里的人没,那穿绿裙子的小姑娘,最里头那个……”

    周围不少刚来的人,都围在他身边,侧着脑袋听他散播八卦,这人说话也利索,周围的人随着他的话又是瞪眼又是叹息的,不时还咂吧咂吧嘴,待丝绸铺子门口的妇人挨打完期期艾艾地被架了起来,他已经把事情讲了个囫囵。

    这些围观者为数不多的是从一开始就站在不远处看热闹的,有的则是半路上围过来的,但不管怎样,这官夫人挨打一事的详细“实情”就好似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越滚越扎实。

    看着悄声交头接耳的众人,人群中几道刚才还在口若悬河的“围观者”脸上各自露出隐晦的笑容,闭了嘴巴,静静看着事情的发展。

    ……

    丽娘被巡街人架进店里后,已经哭花了脸的房之舞同衣着凌乱的房乔父女二人连忙迎上,一人一边将她搀扶着。

    遗玉看着被三十棍子打的脸上血色尽失,气息虚弱,还不忘抖着手将脸上的鼻涕眼泪等脏污擦净的丽娘,暗自好笑,只觉得她是挨打的轻了。

    “娘。娘,呜呜呜……吓死女儿了……”

    半扶半趴在丽娘臂膀上的房之舞,只顾诉说自己的惊恐,没注意到她娘被她拉扯的有些站不住脚,身体晃了几晃靠在身后的柜台上。

    遗玉轻轻摇头,这家子算是没治了,孩子给教成这样,白养这么大,再过两三年就及笄,却是半点事也不懂。

    房乔一开始对丽娘的袒护,兴许还让遗玉在为卢氏他们心酸的同时,觉得他还有些男人样子,若是他能坚持下去,也会令她高看一分,但他在平阳的几番言语刺激下,来回犹豫之后还是任丽娘挨打,开始那些坚持就显得苍白的可笑了。

    设个不恰当的比方,若刚才那事情换了卢氏同他们三兄妹遇上,就算是皇帝老子要打他们亲娘,第一个冲上去同皇帝拼命的绝对是卢俊,卢智则是会冷静地想办法化解危机,而她则会死死地守着卢氏,任谁敢动卢氏一根毫毛,也得先把她给治趴下了再说。

    而那房之舞,哭天喊地拉扯着让让房乔去救丽娘,自己却连上前拦下的勇气都没有,半点不似先前在公主面前同她叫嚣的样子,有这样的孩子,真是为人父母的一大不幸。

    遗玉这边冷漠地打量着一家三口,房乔也安抚了丽娘几句,而后涩声对眼角都泛着愉悦的平阳道:“三公主,臣可以带着妻儿离开了吗?”

    平阳伸出一手对他们摆了摆,像是撵苍蝇一般,“走走走,赶紧走,别在本宫跟前碍眼。”

    丽娘同房之舞的脸上同时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房大人扭头在店里一扫,迎上害他一家人遭此羞辱的遗玉冷淡的眼神,他声音中不带半点怒意地问道:“这位姑娘,可否告知房某你贵姓。”

    遗玉眼皮一跳,平阳的冷哼声就传来,“怎地,房大人问了姓名,是准备打击报复人家不成,你也好意思,都这么大个人了,还同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计较,赶紧走,再不走,本宫连你那女儿也一同打了,哼!看着就不顺眼,没的让人火大!”

    房之舞被她这番话吓得朝丽娘身后躲了躲,这位从小到大娇生惯养听惯了温言细语的房小姐,先是平阳杀伤性极大的眼神给骇了两次,又亲眼见了平日高高在上的父亲卑躬屈膝的模样,最后丽娘挨打那碜人的惨叫声同无能为力之感,仿若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般,让她再不敢在平阳面前放肆,眼下平阳只要语调一变,落在她耳中,无异于一道惊雷。

    “爹、爹…咱们走吧。”房之舞结结巴巴地低声唤道。

    房乔似没听到一般,望着遗玉,眼中露出那么点固执的味道,虽他极力隐藏,但向来擅长察言观色的遗玉,怎看不出他目中的一点怀疑,一点紧张,还有一点侥幸。

    见他这模样,遗玉脑中闪过数道念头,在平阳说话的当,已经将他问自己姓名的原因给猜了个不下四五种,但最可能的那一样,却让她眼皮又忍不住跳了跳。

    “爹,走,咱们走…”房之舞比蚊子大些的声音又响。

    “房大人。”清朗的唤声,叫声大人,却似是在喊路人一般的语气,脸上带着生疏又有些凌然的表情,纤瘦的少女站的直挺,不高却给人一种正待拔地而起的错觉,同那边正结结巴巴小声唤着她爹的房之舞,在这不大的小店里,两名少女形成鲜明的两道对比。

    明明一个是金钗玉镯,一个是布裙素妆,那似是平民的少女,却正绽放着吸引众人的耀眼气质。

    “您记好了,小女姓卢。”

    “唰”的一下,面对着遗玉的房乔脸色巨变,虽然很快就恢复正常,但哪怕是丽娘在挨打而他无能阻拦时候,在遗玉眼中,也没有这一瞬间失色来得精彩!

    遗玉微微弯起俏眼,心中泛起些许愉快,怀心思地想着:你们一家子让我吃不下晚饭,我就让你们睡不成觉。

    早在卢中植顺着他们在国子监的消息摸到了靠山村后,就花了大功夫,将一家四口的痕迹全都抹改了去,旁人查不到任何证据,只要他们不承认,暂不同卢老爷相认,谁能奈何他们,卢氏就是个寡妇,他们三兄妹,干干净净!

    平阳听了遗玉的姓氏后,微怔之后,脸上泛起笑容,伸手对遗玉一招,“来本宫这儿,原来你姓卢啊,好,姓卢好啊,哈哈。”

    遗玉走过去,被她用着有些亲切的眼神打量了一番,想是因当年同卢氏交好,所以对姓卢的女子才有好感。

    这会儿她在平阳眼里,是比看闺女要亲切多上好几倍,当然柴驸马那些挂在平阳名下的女儿都不是她所出,感情也没那么好及是了。

    平阳难得碰上喜欢的,又是姓卢的,多看几眼之后,余光瞄到仍在一旁站着的房家三口,脸色一板,道:“房乔,念在相识多年的份上,本宫劝你一句,回家好好管教管教你那对不成器的妻女,一个个像是什么样子,上不了台面——行了,赶紧走吧。”

    房乔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遗玉,面无表情地同房之舞一左一右扶着丽娘出了门,遗玉扭头看着他垂在身侧以肉眼难辨的程度微微颤抖的拳头,暗道:娘、大哥,就当是先帮你们讨了些利息回来。

    他们走后,平阳也站起身来,对着遗玉温和地笑道:“卢小姐,热闹没得看,本宫要回去了,这个你收着,有麻烦就上昭华府去找本宫。”

    遗玉恭敬地接过她从耳垂上取下的一只玉坠,并没有虚伪地拒绝,也没有想借着卢氏同她再深交下去的打算,这是娘的朋友,是位长辈,需得回去同卢氏和卢智他们商量过再说。

    这位来时不动声色,走时却潇潇洒洒的三公主,对着遗玉一点头,迈着不同于寻常女子细缩而是稳健的步伐,在众人的躬身相送中,离开了遗玉的视线。

    遗玉低头看了看手心上绿中带点绯色的耳坠,小心将它收进袖中,抬头见着一脸可怜兮兮地望着她的女掌柜,笑着问道:

    “掌柜的,你那披帛卖多少钱?”

    第一六二章 吃饱了撑的

    “掌柜的,你那披帛卖多少钱?”

    从遗玉口中说出的话,让女掌柜脸上屈色更浓,早知道一条披帛能引出这么些事情来,她说什么也不会把它挂在那么明显的位置!

    “不、不用了,东西不是您给弄坏的。”

    遗玉轻笑一声,虽先前恼怒这掌柜帮着房之舞说假话冤枉她,但不会因此而迁怒,何况刚才她小小出了口恶气,心情正是不错时候。

    “你告诉我多少钱就是了,我可不想做那无赖之人,你这披帛坏掉的确同我有关。”

    见她一副“你不说我就不走”的模样,女掌柜只能报了个数,“五两。”刚说完,就后悔,怎么把原价报出来了,说个一两、不,说个五钱也成啊。

    遗玉没想那么多,听着价格还算公道,就从袖里取了碎银出来,一掂才有不到二两,眉头微皱,落在女掌柜眼里,却成了她嫌贵的模样。

    “小姐,这物件成本不过二两,您就给个二两好了。”

    遗玉脸色一僵,二两是够便宜的,可是她身上刚好不够二两——对了,遗玉轻拍了一下额头,从装了好些小玩意儿的布袋里面,取出先前阿生给她的那支钱袋,拎着重量,少说也有几两银子在的。

    她将钱袋撑开,伸手进去一摸,同花生米差不多大的触感,她嘴角一撇,暗道一声小气,但等她抓了几颗花生米出来,放在手心上准备数过时,却是忍不住被口水呛了一下。

    色泽饱满呈椭圆形的金豆子,每粒个头都相差无几,在半腰处镂着一圈浅纹,精致小巧又可爱的模样,哪里像是用来花的钱,说是工艺品都差不多了,瞧这色泽,这么一粒不算工艺,至少顶得上十两银子。

    女掌柜本见遗玉掏了些碎银出来,以为她钱不够,又想再降一些,却被她突然掏在手里的一小把闪闪的金豆子给晃了眼睛,两人距离算是近的,那金豆子的精细模样一看就不是凡品,她在这东都会里开店是有些眼色的,这等好东西,怎是寻常人家有的!

    想到这,女掌柜看着遗玉的眼光又变了变,刚才闹了老半天,听着这小姐家里也不像是本事的,是国子监的女学生已经够让人惊奇的了,眼下又拿出这种稀罕物件,这么大点的小姑娘,身上却好似是拧了捆蚕丝般,道儿道儿地让人看不清楚。

    遗玉拨了拨手中的金豆子,忍住把这些可爱的小东西塞回钱袋里的打算,捏了一颗递给女掌柜“喏,找钱。”

    女掌柜眼神挣扎了一下,最终道:“小姐,算了,您那银子有多少,给我就是了,这、这我找不开。”

    遗玉被她一句“找不开”给逗乐了,扭头看了一圈有些凌乱的店铺,将地上的披帛捡了起来放在柜台上,又将那里金豆子放在上面,转身就走。

    女掌柜慌忙道:“还没找钱呢。”

    遗玉头也不回地答道:“不用找了,算是赔你那套桌椅了。”

    待她背影消失,女掌柜才愣愣地扭头去看,就见原先平阳所坐的那张椅子上,扶手已经断掉半边,而那张放着茶杯的桌子更是不知何时瘸了一条腿,歪歪地被两边椅子夹着,才没有塌倒。

    她的脸色顺接变得比哭还难看,嘴里喃喃道:“我、我的花梨木桌椅五、五十两银子的物件啊”

    依波坊西三街的闹剧落幕,围观者们意犹未尽地散去,遗玉躲开了一些视线,直接穿了几条街巷到依波坊最东头去,就在她揣着那一袋子价值不菲的金豆子瞎逛,打算消磨到同阿生约好的点儿时,混迹在长安各处的探子,正把今日的事情大概详细地整理了一遍,各自回报给自家主子去。

    遗玉在天色渐暗的时候,迈着小步子走回依波坊正门口,手上的布袋里又多了些小玩意儿,那金豆子她没再用,而是把剩下的碎银都花光。

    阿生闲闲地坐在马车边上,见到遗玉从门口出来,笑着叫了声,“卢小姐。”

    遗玉还以为他早到,有写不好意思地道:“逛的久了些,让你等我。”

    阿生摇头,“没,这天黑的快了,我也刚到,您上车吧,回去正赶上吃晚饭。”

    遗玉点点头,走到他身边时,将下午他给自己的那只钱袋淘了出来,递过去,“给,没花完。”

    先前她没有故作姿态地说

    新唐遗玉 第40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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