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遗玉 作者:肉书屋

    新唐遗玉 第66部分阅读

    一刻钟后,李泰将手上的东西随意放在书桌上,起身时椅子同地面细微的摩擦声,打断了正沉浸思绪中的遗玉.遗玉暂停了脑中的演算,站起身,对着站在书桌边的他行了个规规矩矩的谢礼。

    “若非您指点,今日比试我怕是要垫底,多谢殿下。”李泰看着刚从垂头“发呆”状态恢复过来,正经地向他道谢的遗互.道:“上午的比试虽最后负了,但能赢两局,已不枉你静些时日的用遗玉听出他话里的安慰,突然有些明白,平卉先前的学话里面他的意思,所指是她上午赢了两局,却在第三局输掉,会因此心有不愉?”

    她是那么小心眼的人么?

    心中忽有些好笑,她扯了下啃角,坦言对他道:“我初涉棋艺,能不做垫底,已经心足。”李秦负手挠过书桌,走到她身前三步时停下,“有我指点,今日这快棋,若非第三局对上她,你仍能赢。”遗玉本来还心平气稳的,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有些不舒服,但她嘴上还是淡淡地应道:“长孙三小姐棋艺精湛,非我这半吊子的水平可比的。”李泰略察觉到了她今日有些不同的态度,眉头微皱,低声道,“为何要妄自菲薄,她比你学棋的时日长,棋艺比你好是应当,你若平触此道.不会比她差。”

    遗玉眨眨眼,看着神色平淡的李泰说出这两句话,刚才的不舒服服.消散不少。

    “我是因您指点,才能进步的如此之快,若是挨成寻常的学法,不知何年何月能进益如此。”她说这话,本意是客套地谦虚两句,却不想竞勾出李泰这么一句“她的棋,亦是我所教。”心中一突,京中关于李泰和长孙夕的传言,又浮现在她脑中,她暗自苦笑,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提起他和长孙夕的事,虽然只有一句话.却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篇翩。

    “原来是您教的。”遗玉轻声道。

    李泰不知她心中所想,俯身在榻边的茶案上倒了杯茶水自饮,而后继续道:“不过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罢了。”刚才还觉得自己明白的遗玉,又糊涂起来,犹豫地问道:“打发时间?”

    李泰轻“嗯”了一声后,没再多说。

    从遗玉进门后,便像隐形人一样安静地站在门口的阿生,将两人的对话听在耳中,又偷偷瞄过去,将两人之间奇怪的气氛看在眼里,疤痕己经淡去的脸上,一会挤眼一会儿撇嘴的。

    遗玉压下因他几句话便有些混乱的思绪,张口道:“殿下可是忙完了,那到院中指点我练箭吧。”

    不管她心思如何,不管他和长孙夕之间到底有什么,都不是她现在该考虑的事情,明日即是射艺比试,抓紧时间多练一会儿也是好的。

    李泰点头,将茶杯放下,阿生打起帘子,看着他们俩走出去后,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夜晚,遗玉从东屋回到自己房间,打发了两个丫鬟出去守着,在屋里将剩下几日分量的梦魇解药配制足够。

    之后,她洗漱之后静躺在床上,睁着眼晴望着头顶的纱帐足足半个时辰,才闭目休息。

    第二日,遗玉在房门外平彤的唤声中醒来,应声后,两个丫鬟进来服侍她梳洗。

    换上一件干净的墨灰常服,平卉在遗玉的要求下,将她的头发牢牢地脑后束起,发绳缠绕了很多圈之后,才用玉簪固定。

    临出门前,她一个人在里卧的床边坐着,膝盖上和身边各静静躺着一只红色的木盒,里面装的都是射艺用的指套,一只是卢智送的,一只是李泰匿名所赠。

    将膝上的木盒打开,看着盒子里面带着可爱白色团点的指套,遗玉的心情同那日在羿射阁初见它、在艺比头一日再见它,大有不同。

    想来若不是这一副指套,她也不会明白自己的心思,还平白昏头了几日。

    摇头无声地笑了笑,遗玉将膝盖上的盒子合上,塞进床里,又拿过一旁的木盒放进书袋中,走出房门。

    李泰今日回去观比,像前几次那样,将她送到了学宿馆后门,一路上两人并没说几句话,直到到了地方,遗玉一脚已经踏出车门时,突然被他伸手抓住了左腕。

    遗玉被他抓的手腕一麻,低呼了一声,却见他递过来本应挂在她肩上的布袋。

    “断掉了。”李泰松开她的手。

    遗玉这才看见书袋的带子从连接布袋的地方断裂开来,应是这样,她下车时候才没察觉书袋没在身上。

    她无奈只能将布袋楼在怀中,向李泰道了别,转身之后,便轻轻揉着发疼的手腕,暗自嘀咕几句,朝着学宿馆后门走去。

    遗玉看着不远处,卢智一个人从马车上跳下来,探着脑袋朝车里看,却没见卢氏身影。

    “娘呢?”待他走到身边后,遗玉疑问道,卢氏昨日说今天会来观比的。

    “早上临出门,娘连打了几个喷嚏,我疑心她着凉,便让她在家休息。”

    “啊?昨日不还好好的,可请大夫了?”遗玉一脸担忧地问。

    “让下人去请了,不用担心,应没大碍,今日要在外面吹风,我怕她小病误成大病,才没让她来。”

    遗玉又问了他几句,两人才一同从后面进去。

    同御艺一样,射艺也不是在君子楼中比试,而是在马场上。

    兄妹俩一进到马场中,便见宽阔的场地正中央,已经竖起了一排草扎精编的靶垛,马场四周搭建起数座临时被用来当作观比席的木棚,棚顶用布幔围了起来,三面挡风,有的里面放着一张张圆凳这是学生席位,有的里面则是放着扶手靠背椅,大只的火盆在各角妥放,虽不如四面环围的君子楼暖和,但许多学生都自带了手炉。

    马场正中是比试场地,右侧一排样式相同的木棚是观比席,左侧更精致小巧些的两只木糊,一是论判席,另一则是两名王爷和官员所用的贵宾席。

    遗玉在马场附近昨日同程小凤约好的地方等了半天,才见到气喘吁吁的程小虎从远处跑了过来。

    “卢、卢大哥,小玉,我大姐肩膀扭到,我娘带她去就医了,你们先找入座吧,我去祭酒那里帮她弃掉。”

    “什么?”遗玉一叫,卢智伸手扯住转身要跑的程小胖子,让他把话说请楚了,程小凤怎么好好地会伤了肩膀。

    程小虎摆摆手,“这、这我大姐不让同你们讲,你们到时侯自己去问她,我、我先去帮她消名。”

    卢智放开手让他走,扭头对上眉头轻皱的遗玉,尚有心情开玩笑道:“太学院想要拿第五块木刻是悬了,查博士肯定要恼火。”

    第二六二章 拍桌子瞪眼

    遗玉正在担心着程小凤,听他这么说,便没好气地在他手臂上拍了下,“小凤姐伤到了,你就不担心吗,这时还提那木刻做什么。”

    听了遗玉不满的话后,卢智语气平淡地道:“担心?她特意嘱咐过小虎不要告诉咱们是怎么扭到了肩膀,那她会伤到,八成是她自找的,明知今日射艺大有可能夺魁,她还不仔细些,又让谁去替她操心。”

    他的话,算是很有道理,可遗玉听来却轻轻皱起眉头,张张嘴还想说什么,就被他扯着衣袖朝右侧的木棚走去。

    打头的一间木棚里,坐着的是学里的典学和助教先生们,在君子楼时,由于他们是坐在菊楼上,所以学生们不用特意上去行礼,可这会儿人都下来了,学生们想要入座,必要经过此棚,没道理不向先生们问好行礼。

    遗玉和卢智走到木棚口时,同前面路过的学生一样,对着里面的一众先生们略一躬身。

    “先生们,早。”

    里面坐着的,因前几日的艺比,还没有不认识这对兄妹的,不同于刚才对别的学生问好时的严肃,在卢智和遗玉话落后,便响起了一阵此起彼伏的应声,而在这应声中,却夹杂着一阵低笑。

    遗玉耳尖地听到,目光一移,就看见坐在中间靠边位置上的一道人影,正含笑望着他们。

    依旧是一身白衣,却因肩绕的雪色狐裘,不显单薄,整齐梳在脑后成髻别簪的黑发,让他俊雅的五官更多一分洁净,嘴角的笑意虽清浅,可却温和之极。

    对遗玉投来的目光,杜若瑾轻轻点了下头,许是一旁燃着火盆的缘故,他如玉般的面容,沾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润,脸色看起来比前日他们所见要好上许多。

    见到他脸上似是带着暖意的笑容,遗玉的唇角也不由地漾起一抹浅笑来,自早上起就有些发闷的心情,一下子好上许多。

    问候过先生们,卢智和遗玉在隔壁紧挨的木棚找了中间靠墙的位置坐下,圆凳上前贴心地放置着一层软垫,不觉冰冷。

    钟鸣响后,参比的学生集聚在马场中央,由于换了场地,没再用巨轴示题,而是由主簿带着他们,到论判席前,由祭酒亲自,向众人宣布了今日射艺所比题目——白矢。

    所谓白矢,即箭射穿靶子而露出其箭头,这是射艺五科中最简单的一科,多数参比看听到这题目都松了口气,而遗玉却暗叹一声倒霉。

    射艺所求,皆为精准二宇,其次便是力、耐,白矢考校的,便是在精淮之外的一个力字,不管是用蛮力也好,巧劲儿也罢,能穿靶露出箭头的,才算合格。

    为了安全起见,马场左右两边的木棚离比试场地都有十丈之远,中央的靶垛一共有五座,每次需接着主簿手持的册子上事先安排好的次序,五院各有一人上场。

    每人十箭,凡射出靶外,或不露箭头,皆不作数,由五名射艺师傅从旁观看,根据中靶多少,和离靶心位置,选出头尾各一名,待一轮比完之后,选出的十八人,分成好坏两边,再行两轮,依次择出最优和最差。

    因程小凤意外弃掉比试,参比者变成四十三人,虽不影响比试流程,第一轮却有一组要变成三人之比。

    场地一边放有弓架,上面桂着两类弓,一是男子所用九斗力的,一是女子所用六斗力的,弓架下面摆放着密密麻麻的箭囊,足够四十三人用到比试结束。

    马场上不比君子楼,有扩音的地势,论判席对面的观比者们,听不清楚这边的声音,几名书童过去将比试的题目与众讲过。

    二遍钟鸣之后,宣布了比试开始,主簿打开手上写着人名的折子,向着静静站在论判席附近的学生们,朗声念了五个人的名字,听到的,有直接走向对面场地边弓架去挑选导箭的,也有摸出指套不紧不慢地住手上戴的。

    遗玉和卢智都没在这头五个人之列,同剩下没有被念到名字的学生一起,并没有归位,而是就近站在论判席和一旁的贵宾席之间,等候着第一轮结束。

    遗玉刚瞄见一身雪青的卢书晴从身边走过,就听身旁的卢智低声道:“她射艺极好,小凤不在,极有可能让她再拿一块木刻。”

    遗玉惊讶地看着走到靶前三十步指定位置站好的卢书晴,这名在艺比一开始便以黑马之姿压过长孙娴取得琴艺木刻的少女,在之后的几日表现很是平平,没想竟是在射艺上等着呢。

    卢智说她赢面大,一是因着她本身射艺就佳,二是这白矢一比,女子三十步的射距就比男子五十步的射距占便宜,三是最大的竞争对手,程小凤意外弃比。

    想到先前听闻程小风扭伤后卢智的反应遗玉瞥他一眼,半是玩笑道:“若是她拿了木刻,你应该高兴才对,太学院至今也没哪回艺比中得过五块木刻吧。”

    卢智不置可否地一笑。

    长孙夕一边同高子健说着话,一边摆弄着手上一副八成新的指套,不时扭头去看侧后方的席位。

    等到助教的发令,场地上响起羽箭刺靶声后,她的一张小脸终是黯了下来。

    “夕儿,你怎么了”

    高子健连问她几声都没见反映,便将手轻搭在她的肩膀上。

    长孙夕快要将手中的指套给扭成一团麻,仿佛被他这一声叫喊回了神,暗自一咬牙,转身就朝着身后的贵宾席走去。

    贵宾席上,李泰和李恪并排坐着,相隔半丈有余两人身都各放有一张桌案,桌上摆着几色精美的茶点,本来应该就近侍侯的书童,因为觉得挡眼,被李恪打发到了后面站着。

    两人正盯着场地上的学生看,忽然一道人影小跑了过来,在他们跟前站定,引去了李恪的视线。

    他伸手轻招了两下,和声道:“夕儿过来坐,外面冷。”

    立刻有书童从旁边搬了备用的椅子放在李恪的身边,长孙夕垂着头走过去,却把椅子拖到了李恪和李泰中间,坐了下来。

    李恪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李泰正在给自己倒茶,就听一旁传到一道闷闷的询问声:“四哥,你、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李恪看向李泰,李泰稳稳格手中茶杯注满八分,茶壶放在桌上,握着手中的茶杯,看着远处的一排靶垛,随口回了她一句:“没有。”

    长孙夕放在膝上的手拧了拧皮制的指套,又问:“你好好想想。”

    李恪帮腔,“是啊,四弟,你是不是答应了夕儿什么事,给忘?”

    李泰喝了一口热茶,瞥了一眼方前方数十道人影中的一个,而后又将把线移到远处的靶垛上,依旧是两个宇:“没有。”

    长孙夕的呼吸声一下子急了起来,两只小手绞在一起,侧头紧紧地盯着他的侧脸,吱晤道:“就是、是一一你没东西要给我么?”

    李泰看着其中一座已经插上了四根羽箭的靶子,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没有。”

    一连三个“没有”彻底挑起了李恪的好奇心,也挑起了委屈的长孙夕心中的一丝恼意,自艺比前一曰在翠射楼见到那副精致的鹿皮指套后,她便一直等着李泰寻机送给她,可这一连七八日,她左等右等,别说是那鹿皮指套了,连同他说上几句话的机会都少有。

    射艺比试已经开始,鹿皮指套不见踪影,找上门询问又得了三个“没有”,这不明摆着,那在弈射阁见到的东西,不是送给她的!想到这点,她一咬嘴唇,在一旁官员的偷瞄和李恪满脸疑惑的注视下,身子一倾,将手中八成新的指套,有些用力地按在了李泰跟前长长的桌案上。

    “澎!”

    这不算大的一声闷响,并未引来前方学生的注意,李恪皱起了眉头,一直在看着比试的李泰,终于因这动静,缓缓扭过头,目光从一旁按着指套在桌上的白嫩小手上,一点点移到这那张带着委屈,眼眶泛红的白嫩小脸上。

    李泰鲜少同人对视,这是同他有过来往的人都知道的事,长孙夕胸中流窜的闷涩,在那一片妖治的青碧色划过来后,顿时僵硬成一块,心下后悔自己的冲动,想要将目光移开,却仿佛被吸住一般,只能看着他淡淡的瞳色中,一片模糊不清的影子。

    “四、四哥……”

    长孙夕有些艰难地从喉中唤出一声,忍住不让眼眶中积蓄的泪水滑落,轻声道:“你别生气,夕儿不是故意要和你拍桌子的……”

    李恪见状伸手去拉长孙夕,不满地对李泰道:“你吓唬她做什么!”

    长孙夕被李恪朝后一拉科斜地坐在椅子上,两眼却不离对面那人。

    李泰看着眼前这张泫然欲泣的精致小脸,脑中晃过同样是一张含泪的白皙脸庞,眸光轻晃后,让人心颤的混沌之色被藏起,又看了她一眼,一语不发地回过头继续去看马场中央。

    长孙夕眼中两颗透明的珠子滚落下来,飞快地扭头抓住李恪的胳膊,吸着泛红的鼻子,小声啜泣着。

    三人身后的官员们,相互对视几眼后,心中已有计较。

    第二六三章 你可还记得她

    长孙夕会哭,本就是有些小女儿的心性在作祟,刚眨巴了几滴眼泪,就在李恪的轻声安慰中,停了下来,他不知又凑到她耳边低语了什么,竟让她笑出声来。

    坐在他们身后的官员不觉奇怪,长孙三小姐本就是尚未及笄的小姑娘,正是性子敏感多变的时候,刚才的小小任性哭闹,这时又破涕为笑,都是可以理解的。

    李泰听着旁边两人的动静,握着茶杯的手指,轻轻在杯身叩了叩。

    马场中央的五人都快要将囊中的十支箭射完后,长孙夕的脸上已经半点没了先前的郁郁,正在同李恪说话的时候,突然扭过头对李泰道:“四哥,今晚你会回宫去吧?”

    若不是她的眼眶仍有些潮湿,这再自然不过的问话,就像是刚才她对李泰拍桌子且被他冷眼弄哭的事情从没发生过一样。

    李泰沉默片刻,就在李恪将要不满出声时,微微点了下头,长孙夕脸上的酒窝漾起,李恪看不惯他们两个就跟没事儿人一样,便道:“对了,夕儿,刚才你说四弟有东西没给你,是什么?”

    长孙夕被他又提起之前的事,有些不好意思地他吐吐舌头.“没什么,是我记错了,四哥没欠我什么东西,啊!上面比完了,我回去了。”

    李恪本指望她因刚才的事同李泰生些隔阂,但见她的脸上找不见半点失落只能暗怪小姑娘的忘心大,倒了杯热茶给她。

    “喝些水,若没有念到你名字,还进来等。”

    “恩,四哥,我等下再过来啊。”

    长孙夕点了下头,又对李泰交待了一声,才起身朝棚外走。

    贵宾席和论判席之间的空地上,遗玉双手追文还得去最快发文的百度贴吧抄在袖中,站在卢智右侧挡风的位置,因为相隔着一段距离,他们并没有注意到贵宾席上的异动。

    “大哥,她十箭全中了!”

    遗玉有些惊讶又有些赞叹看着远处射出最后一箭后,放下的弓的卢书晴。

    卢智道:“若是四门学院的邓公子表现不佳,这块木刻便是她囊中之物,初入国子监,第一次参加五院艺比就拿到两块木刻——看来这次艺比之后,长安城又要多一名不输长孙娴的才女。”

    “是啊。”

    遗玉点头,尽管她对这位太学院的卢小姐在宣楼初见时的第一印象不大好,可她毕竟是外公一家的人,且卢书睛在拿到头块琴艺木刻之后,没有任何张扬之举,比之那些眼睛总是向上看的才女和大小姐们,好上太多。

    一阵冷风吹来,卢智又往遗玉前面挡了挡,侧头低声道:“不过这样也好,前有连得两块木刻的卢书睛,后有艺比赢了我的长孙夕,你那虚名,既可以保住,又不会招惹人眼。”

    遗玉稍加思索,便抓住了他的衣袖,低声道:“你、你故意输……是为了这个?”

    尽管他们暗地里已经认了怀国公这外公,血缘上又是身为天子近臣的房乔子女,太过抬眼,便会遭人觊觎,卢智还好,毕竟在魏王的中秋宴上,明面是得了圣睐,在科举前没有哪个不开眼的招惹,可她却不一样,像是刚入学那时,被城阳公主以女官的资格相诱的事,恐怕会再发生。

    卢智很是大方地承认,“的确多是为了这个,不过现在我有些后悔了,早小凤会受伤不能参加射艺比试,便宜了卢书晴,那日还不如我自己拿。”

    遗玉松开他的衣釉,很是僵硬地一笑,原来他早就算好了,她在书艺比试时因特殊的经历的确比旁人拿的木刻要扎眼许多,长孙夕若是能赢了在太学院都是首屈一指的他,只是出了程小凤这么个意外。

    “哎,”她轻叹一声,小声嘀咕道:“真麻烦,太好了不行,太差了也不行,要不多不少才刚刚好……”

    有人将名声看的比命更重,名声在这世上是衡量一个人最垂要的标准之一,可若没有足够的出身相匹配,终是不能向那些王孙贵女一般随意,卢书睛的背后是怀国公,长孙夕的背后是整个长孙家,卢智在外人眼中,背靠的也许是皇上,而她呢?

    卢智伸手抚平被她抓皱的衣裳,极轻声道:“再等等,昨日已经有了穆长风的消息,等要到那东西,我定要让……场地上突然响起射艺师傅的连连高声,将五名学生的成绩报来恰好遮住了卢智后面微不可闻的话语。

    “嗯?让什么?”遗玉往他身边凑了凑,问道。

    卢智一指已经在翻着折子,准备念下五个人的主薄,“要点人了。”

    他这话题转移的刚刚好,遗玉虽没继续追问,心里却隐隐有种猜测,眼神带着担忧,看向张口念到她名字的主薄。

    “书学院,卢遗玉。”

    遗玉从怀中掏出事先拿出来的指套,卢智在她戴指套时,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她看看远处的五座靶垛,扭头对他一笑,“我也是这么想的。”

    说完她便快步走向马场中央,在卢书晴刚刚射箭时用的,最中间的那只靶垛三十步外停下。

    去中间,那有些靶子松——这是卢智的原话。

    长孙夕没有被点到名字,便拉着长孙娴一同到贵宾席的木棚里坐,不过这次她没有坐到李泰和李恪中间,而是和长孙娴一起,在李恪那边落座。

    长孙娴侧头越过李恪,看向李泰的侧脸。又望了一眼场地上的五人,目光闪动后,开口道:“四哥,你可还记得那位卢小姐?”

    李泰扭头瞥了她一眼,“嗯?”

    长孙娴伸手遥遥一指远处的遗玉,“就是第三靶位的那个穿着墨灰常服的。”

    李泰将目光重新投向远处的遗玉,待那娇小的人影拉开弓,射出勉强还算漂亮的一箭后,道:“是谁?”

    长孙娴还没开口,长孙夕就先拍了下手,插话道:“是卢智哥哥的妹妹,和大姐同是在丙辰教舍上课的。”

    长孙娴含笑轻轻瞪了她一眼,“就你记的清楚。”

    长孙夕另一边的李恪“哦”了一声,道:“就是书艺比试那日,被人泼墨,还拿了木刻的。”

    “对啊,就是她,”长孙夕双手托着下巴趴在李恪面前的长案上,“她记性很好,不过棋艺是不怎么样,昨日的比试,我第三局遇上她,原想着她是卢智哥哥的妹妹,能好好下一局呢,谁知——”

    “行了行了,知道你是同四哥学过棋的,可那卢小姐似乎是个初学者,你也好意思讲。”长孙娴打断她的话,继续对李泰道:“四哥可还记得八月中秋夜宴,这卢小姐讲了一个故事,后来可是你亲自点了名邀去水榭中赏月的。”

    魏王府中秋夜宴,众才子为博圣睐使出浑身解数,却因卢智一番惊人之然,失了机会,魏王和长孙无忌等大人带了先前被皇上夸赞的几人离席,李泰却在最后喊上了遗玉,这件事过去两个月,因卢智的大出风头,鲜少有人记得遗玉别出心裁讲了一个饱含深意的故事。

    长孙夕听到长孙娴提起她不曾知道的事,双手握住长孙娴的手臂,不依地轻摇着道:“大姐都没与我说过这回事,快讲给我听听。”

    于是长孙娴便将那日遗玉在中秋夜宴上所讲,有关官兵和强盗的故事大致说了一遍。

    对那日的事只是略有耳闻的李恪也很感兴趣地侧身倾听,李泰看着远处正不紧不慢地挽弓搭箭的遗玉,目中露出一抹思索。

    连中三箭的遗玉,看着对面穿着特制皮蓑的射艺师傅举了两次手示意,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三中有两箭穿靶合格,而她为保存体力,前三箭只用了七分力!

    这靶子果然是有些松的,遗玉偷笑,借着缓力的功夫,扭头打量两边,最左侧的是她相熟的杨小昭。

    同向遗玉泼墨的邱唯诚一样,本章首发于小说同名百度贴吧杨小昭也是算学院的学生,因遗玉的缘故,算学院变成八人参加比试,虽明面上没人说什么,算学院的学生心里还是会有些抱怨,杨小昭却没有顾及那么多,那日遗玉赢得比试后,她还上前恭贺。

    除了遗玉外,另四人多的射了四箭有三箭穿靶,差的便是三箭全都没有穿。

    遗玉收回目光,侧身站好,又从腰侧箭囊中拔出一狠羽箭,搭在弦上,调整呼吸,就像是在秘宅的小楼前一样,集中精神,看着箭身与弓身交会处,凭着感觉将弓拉至九分后,轻巧地松手。

    又是三箭射出,前后六箭有四箭合格,一箭没有中靶,一箭射中却不穿,遗玉对这成绩已经很是满意,只是有些不妙的是,还剩下四箭,她扣弦的右手却已经有些发麻,平日练箭时候,多是将弓拉上七分,这八分力道和九分力道,自然更耗臂力。

    再射出两箭,一空一合格,八箭有五箭合格,依着左右两侧学生的表现,剩下两箭,她只要再中一箭,就顺利过关!

    遗玉轻轻活动了一下右臂后,才搭上箭,只是在拉到七分时满的时候,右臂突然失力,箭飞了出去!

    第二六四章 木棚那侧的声音

    右臂突然失力,只拉到了七分的弓弦有些歪扭地射了出去,堪堪扎在靶垛边上,遗玉看着对面射艺师傅上前检查后,并没举手示意,就知道并未拉至八分的一箭没有射中。

    她扭头看向两边靶垛后的射艺师傅,这一射竟然除了她,四人都穿靶了!现在五人中最差的有一个,是八射四中的。

    她在心里默算了一下,她九箭中了五箭,下一箭若是仍不中,而那八射四中的学生刚巧再连中两箭,那她不就要被留下,等下再比一轮?

    遗玉将弓垂下,揉了揉左边的小臂,这弓制作显然不如秘宅中她用惯的那个,拉弦时候白费了一些力气,刚才那一箭就是脱力所致,下一箭若是好运射中,那便可以避免了最差,她的耐力和力气皆不如人,只有准头在李泰的帮助下进步神速,这时她已力有不逮,这最后一箭能够拉开与否还是个问题,再到下一轮去同人相争,结果可想而知。

    想到这里,遗玉没有慌着继续,而是借着缓力的功夫,等将两边的人赶上,欲他等他们先射完十箭再说。

    这头贵宾席上,长孙娴将遗玉在中秋夜宴上所为大致讲了一遍,不过在语言上,却多有偏移,将遗玉所作所为都累落在了卢智身上,只道有这么一位兄长教导,她才成事,她话说的也没错,毕竟遗玉为了给卢智施延时间,是将那个能够博得皇上掌声的故事,算在了卢智的头上。

    因此听完她的讲述,长孙夕并未对遗玉发表什么意见,而是语带羡慕道:“这故事真有趣,那卢小姐真是有位好哥哥,教她识字追文还得去最快发文的百度贴吧念书,还与她讲故事。”

    长孙娴点头,“卢公子的确是位好兄长,任谁有这么一个大哥,也会不凡起来。”

    李恪若有所思地随口迎合了她们两句,一直没有开口的李泰,竟然突然出声道:“这个故事不错。”

    似是想到了那日在王府的花厅中,有些不情愿地将那个在宴会上讲过一次的故事,又干巴巴地叙述了一遍给他,没有抑扬顿挫的语调,却又透着几分讪讪的可爱,李泰双目轻眯了一下,带出的些许愉色,并没有被侧对他的三人看见。

    听到这夸赞,几人一愣后,还是长孙夕率先应道:“四哥在听大姐讲啊,我以为你都没听呢,嘻嘻,我与四哥一样,觉得那故事有趣的紧,就是不知卢智大哥还有这样的故事么。”

    当日中秋宴后,卢智被皇上带走,遗玉被王府的副总管以等候卢智为由单独带走,却是领着她到了一处花厅,在那里见到了李泰。

    李泰询问那故事是出自何处,遗玉只道是卢智所讲,被李泰一句“去问卢智”堵住,只能承认是自己编的,因此对这故事的出处,在座几人没有比李泰更清楚的。

    但他并没有指出长孙夕话里的不对之处,而是看着场中的遗玉射出了不穿靶的第九箭,他自然看的出来,这一箭是失误所至,又见她揉着右臂,停下来观察两边,薄唇轻紧了一下。

    长孙娴对李泰之于那故事的夸赞,嘴角轻牵了一下,状似突然想起.有些失声道:“啊,我想起来了!四哥怎会不记得这卢小姐!高阳生本章首发于小说同名百度贴吧辰宴上,不小心被刺客刺到的,可不就是她么!”

    如非必要,长孙娴实在是不愿意提及这档子事,且不说高阳偷了李泰的爱宠,又冒出刺客这玩意儿,会引起李泰不好的回忆,更重要的是,明眼人都知道,遗玉是帮李泰挡了那一刺。

    可李泰这“不错”两字却让她想起,在中秋夜宴上,李泰在皇上的询问下,仿佛也是这么评价遗玉的——字写的不错。

    两个不错放在别人那里不算什么,可若是挨到李泰,那就难得高阳生辰宴上冒出刺客,且有一人帮李泰拦下了一刺的事不少人都知道,但却不大清楚那人是谁,包括李恪和长孙夕被长孙夕这么一提醒,一个扭头看向李泰,一个嗤笑出声:“高阳的生辰宴,那是五月底的事了吧,都这么久了,四弟记不得也是正常。”

    行刺对于这些得势的皇子,明里暗里的从小到大不知遇上多少起,因此舍命的下人的没有十几也有七八,遗玉在李恪眼中,不过是个聪明些的平民出身的小姑娘,别说是替李泰挡了一剑没有死掉,就是死掉了,过上十天半个月的,谁还会记得。

    李泰本就不欲他们知道自己和遗玉现在的联系,听了李恪的话,按照他的性子,心里不管怎么想,在外都是不会解释半句的。

    他的沉默自然而然被几人当作默认。

    长孙夕喃喃自语道:“话虽如此,可若没有她,四哥难免会受伤的…不行,既然知道是她,那等比试结束了,我要找机会好好谢过她才好。”

    这话被长孙娴听见,瞥了她一眼后,轻声道:“你莫多管闲事,四哥都记不得,哪还要你去道谢,这都多久的事情了,莫要被有心人拿捏住,再翻什么闲话出来。”

    长孙夕眼珠灵巧地轻转了一下,长长“哦”了一声,表面是应下,心里怎么想的,就不得而知了。

    场上四人拖拖拉拉,总算是将十箭射完,就剩下遗玉一人,刚刚侧身站好,从腰后箭囊中取出一支羽箭。

    今日似乎有些倒霉啊…遗玉心中默念,原本在前几箭表现不大好那个人,竟然诡异地在最后两下爆发了出来,十箭六穿,和另外两人一样.比她还多一箭。

    因为离靶心位置不同,就是射穿箭支数目相同者,也能分出前后,遗玉自知,若这一箭她射不中,固然是最差,射中那就和三人的成绩是一样,四个人总要选出个最差的。

    因此,想要稳妥地避免下一轮,她不仅要射中,还要尽可能地离靶心近!

    遗玉深吸一口气,又呼出,再提气的时候,握弓的左臂略一下沉、虎口前推,恢复了些许力气的右臂不紧不慢地将弓拉开——

    糟!就在弓将要拉满八分的时候,之前一箭右臂的失力感再次传来,遗玉心中猛地一咯噔,在瞬间做出了反应,拉不开,那就推!

    她左腕一紧,有些突兀地朝前伸去,本来拉不动的弓,竟然朝前又近了两寸!

    在完全失力之前,她松开了扣弦的左手,羽箭带着破空的声音,嗖地一下飞射而出。

    遗玉垂下右臂,眯起眼睛看向对面不太清晰的靶垛,片刻后,射艺师傅高高举起了手——穿了!

    四人射穿了相同的箭数,面对这情况,射艺师傅只能聚在一起,从第一座箭靶开始检查到最后一座。

    遗玉在他们比较的时候,将弓夹在腋下,伸出两手摊开在面前,同时一握,除了右臂酸麻之外,没有任何不妥的反应,仿佛在最后一箭射出之前,力气用足的她,左腕上突兀传来的热气,是她的幻觉一般。

    “真是怪了……”

    没容她多想,射艺师傅检查完四人的靶子,走到场地边上将结果告知了主薄。

    遗玉同场上另外四人转身看去,就听主簿一前一后,高声念出了两个名字。

    没有她!

    面上一喜后,遗玉又回头看了一眼远处自己的那座靶垛,夹着弓,朝弓架走去。

    放好了弓和箭囊,遗玉走到场地边上,刚在卢智身边站定,就听他问道:

    “不错,这阵子的练习还是颇有成效的。”

    遗玉摇摇头,“第九箭就有些拉不动了,你都不知道,我这最后一箭,可是超常发挥了呢。”

    “下面你也不用比了,别在这里受冻,去对面木棚里歇着。”卢智将自己的指套从书袋里掏出来。

    “嗯。”遗玉接过两人的书袋,转身之际,余光瞄了一眼不远处的贵宾席上,入目的两道雪青色身影,并没让她的脸色生出什么变化来。

    遗玉回到了马场另一侧的木棚,站在外面朝里看了一圈.也没有找到程小胖子的人影,看来是帮程小凤消名之后,就回去了。

    木棚里放着火盆和挡风的位置几乎都已经坐有人,一见她进来,便有七八个位置不错的书学院学生同时站了起来,意在让座。

    遗玉轻轻点头后,拎着书袋朝早上和卢智曾经坐过的靠墙那处走去.并没有去占他们的位置。

    几个学生相互看过后,便有人善意地喊来书童给她倒茶,又有人起身挪了只火盆过去,得了遗玉的一句谢,皆扬起绝对不同以往或是虚假或是不以为然的笑容。

    再看另外两个走进这间木棚的学生,只能在剩下的空位上坐下,遗玉有些好笑地暗自摇头,这就是待遇的差别,若是那日书艺她没有帮学院争到一块木刻,这些人哪里会对她这么客气。

    “那书学院的卢小姐到底是不如太学院的,看来也只有书法在行。

    忽然听到一层帷幔相隔的另一间木棚里传来隐约的声音,遗玉有些无语,真没想到坐在这棚边,还能顺便听听墙角。

    那将遗玉同卢书晴相比的声音刚刚落下,另一道温和的声音便响起:

    “呵,卢小姐可不只是书法了得。”

    第二六五章 流言初起

    遗玉左侧的帷幔那边,便是国子监先生们专用的席位,听见这道似在替自己报不平的温和声音,遗玉端着茶杯送到唇边的动作略一停顿。

    “哦?杜公子何出此言?”

    果然是杜若瑾,遗玉轻吹了一口冒着热气的茶水,心中有些意外,又好奇他会怎么回答,于是稍稍侧头,继续听着另一侧隐约的交谈声。

    “这事说来话长,五月底高阳公主的生辰宴上,斗签之时,卢小姐曾为我的画,即兴题过一首倚画诗,不怕郑先生笑话,我向以为丹青之事,鲜有人能与我相较,那日所作一幅,更是堪称佳作,但却自认配不上那一首诗。”

    遗玉饮下一口热茶润了润刚才被寒风吹的干涩的喉咙,面色有些古怪,被人夸奖固然是件好事,尤其是在背后听得,可当日应了杜若瑾所作月夜图的那首《春江花月夜》,是她一时情急,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剽了别人的,题诗一事,那字是她的,可那诗却是另有所属。

    “有此事?我等为何都没听说过。”

    遗玉自嘲一笑,出了魏王被刺一事,还有几个人能记得那时在宴会上被高阳折磨的死去活来的平民小姑娘,就算记得的,又有几个人敢随便将牵扯到魏王的事情拿出去乱讲。

    “许是那日众人多饮醉,无几记得。”

    原来他是这么想的。

    “哈哈,书学院的卢小姐是杜公子的学生,你自然更了解一些,算是我刚才口误。不过太学院的卢小姐,这次艺比兴许能赢得两块木刻,直比住年那太学院的卢智了,咦?这么一说才发现,今年这出彩的学生,怎都是卢姓——”

    忽然,遗玉耳中本就隐约的声音变得模糊起来,显然是正在说话那人刻意压低了声音,她余光瞄了一眼四周,装作调整坐姿,又往帷幔边上移了移。

    “…年前…大人家中妻小被乱党掳走…听说怀国公如今重返朝中,就是寻到了曾被他逐出家门的卢

    新唐遗玉 第6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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