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遗玉 作者:肉书屋

    新唐遗玉 第70部分阅读

    小跑出了禅院。

    在他走后,禅房的一扇单屏后面,才走出一道倩丽的人影,在僧人身后的榻上坐下,低声娇笑道:“我只让你教训他们,可没让你下迷|药,那屋里的几个可不是无知妇人,醒来之后任你愚弄,你就不害怕?”

    她虽是在笑,眼中却带着狠厉之色,仿佛他一个回答不好,便会当场翻脸,可僧人见她模样,却是剑眉一皱,轻哼一声撇过头去,语带薄怒轻声道:

    “您从哪里听到的闲言碎语,什么妇人不妇人的,若不是为替公主解气,我辩机又怎会做这等下作之事,若您以为已据我心,便可随意践踏,那咱们全当做不相识,今日之事若是被人抖落出来,出了什么事,由我一人承担,与您高阳公主无关!”

    见他生气,高阳刚才的厉色反而全然收起,双臂朝前一伸,便环住了他的肩膀,带着笑意道:“本宫怎不知你心意,那几个月在塔里,若不是有你借着送饭菜的时段给我解闷,怕是我早就被闷死了,莫生气,隔壁那三个,本宫还不放在眼里,一个贱民,一个武夫之女,一个没出息的次子,只要不弄死,本宫担你无事。”

    惊!原来这禅房之中,同僧人厮混的竟然是当朝高阳公主,而这自称辩机的和尚,则是她禁闭在尼莫塔的三个月相识的送饭僧,两人是谁先勾搭上谁的,不得而知,可本是都来求平安符的遗玉三人,竟被高阳碰个正着,要知道半个月前,她还因着一本字帖被遗玉威胁了一把,这般冤家路窄,依着高阳睚眦必报的性子,既在暗处又有人出主意,怎么会放过这出气的好机会。

    辩机听了高阳难得的软话,却没有立刻回以好脸,不亲不近的道:“公主放心,我自有分寸,寺中僧人千百,忘愚是柴房不记名的小僧,就是事发,他们也寻不到我的身土,您看现在怎么办?”

    高阳见他板着脸,也不生气,双手又搂紧了些,冷笑着趴到他肩上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辩机沉默之后,道:“寺中是塔这样的地方,不过他们有三人,都弄过去,未免动静大了些,方丈正在接待中书令房大人之母,那老夫人很是难缠,一时半会儿也抽不出身,前去通传的辩都师兄眼瞅着就要回来了——”

    “那就只带一个人过去。”

    延康坊

    魏王府在延康坊中独占一处,街道附近鲜有住户,却坐落着几间小宅,一辆马车从魏王府后门路过,拐弯没入临街,在一巷尾小宅门外停下,坐在车里的卢智,掀起窗帘,看了一眼对面紧闭的门扉,掀起一角车帘,对驾车的苍衣男子道:

    “是这里?”

    “恩,我亲眼看着他们进去的,有个白衣人,是同你给我的画像一样。”

    卢耀憨厚依旧的脸上,带着些许疑惑,但卢中植的命令,却让他不得不听从卢智的吩咐,且不能多问,从昨日上午起,他便暗藏在归义坊秘宅附近,注意着宅中出入动向,一整日地来回跟随之后,今早在这王府附近,见到卢智画给他追踪的中年男人,又按着事先说好的,在东都会的泗水坊外留下暗记,于一旁驾车等候他。

    卢智左右打量了空荡荡的巷子,问:“这间宅子里,可有你敌手?”

    卢耀想了想,摇头,“那白衣人倒是可以过招。”他的武功,乃是卢中植亲口承认全盛时期的八分水准,在秘宅血夜,让银霄都负伤的众多暗炎卫,却只能缠住他,而不能伤其分毫。

    “那名白衣人,真是自愿跟着他们到这里的?”卢智再次确定。

    “是。”

    眼神一定,卢智沉声吩咐道,“卢耀,你进去将那白衣人请出来,若是有人阻拦,就客气些,但是要快!”

    在他一个“快”宇落下后,卢耀低应一声,便从架座上一跃而起,闪身来到门旁的墙下,提气纵身一跃而入。

    卢智听着院中隐约传来的打斗声,脸上露出笑容,一切都如同他想象般顺利!

    自从卢中植那里听得了穆长风和韩厉曾同是在西北商道劫掠的生死兄弟,曾经同他在品红楼交易过信息的他,便对其真实身份产生了怀疑,品红楼是李恪的地盘,穆长风在吴王的地盘上同他做交易,这本身便说明了两者的关系,韩厉和曾经夺位失败的安王,穆长风和如今有夺位之心的吴王,韩厉和穆长风关系紧密,这个中联系,已经隐隐透露出不同寻常的味道。

    而现在,在这四者之间,又夹杂进去了一个魏王!

    他的直觉太过敏锐,最擅长的,便是将表面看似无关的事情,相互联系起来,从不治神医姚晃的出现,联系到李泰的梦魇毒发,让他暗自察觉到,隐匿在这长安城中,太子、吴王、李泰、中立者之外的第五支势力,一支并不属于当今皇上的势力一一而韩厉和穆长风乃至姚不治,都是这股直指皇宫之中最尊贵的那个位置的势力一份子!

    房乔所言,他是被韩厉算计,韩厉为人,卢智从卢中植和房乔处听闻不少,让他总结出一则结论:这个家道中落,靠着在商道上劫掠发家的男人,若是没有什么力量在暗暗支撑着,绝对不可能在几年之内,凭着一几之力,做安王争权的背后之人!

    卢智以为,韩厉既然是这第五势力的一员,那他当年因他们娘亲卢氏的缘故,屡次针对算计的房乔的行为,怎么看都是个人行为,而卢氏带着他们离家之后,没有多久,韩厉便销声匿迹,是否可以认为——是那个势力不满他因私误公,召回了他,甚至于是狠狠地惩戒了他!

    这个想法,在他刻意走漏自己和卢中植找寻穆长风的风声之后,京中很快便流窜起房家妻小的传言所证实,韩厉的确出事了,因为,穆长风在通过及其缓慢和隐晦的手法,在帮他报复!

    卢智从不否认,自己是个心中有恨的人,他了解自己重视的人受伤后那份难忍的心,他会因恨牵连旁人,穆长风也会,韩厉如果真的出事,那在穆长风的眼中,便和卢氏脱离不了关系。

    当年将他们一家四口,如同棋子一般来回摆弄,罔顾他们性命和安危的人,不只是房乔、不只是安王,他发现的越多,就越觉得自己现在的渺小,因此,从穆长风放出的流言上,判断出敌人动向,所做并不是及其出策应对流言,而是故意任其肆意,果然,有心人将事传到了皇上耳中,卢中植被留朝,皇上却对房乔半字未提,这种反应,测试了房乔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也让他心底发凉。

    不够,他眼下掌握的东西,远远不够,他不放心将母亲和弟妹托付在任何人手中,哪怕那个人是他们的亲外公卢中植!

    他需要借力,所以胆大地,将算盘打到了李泰的头上。

    在秘宅的那个血夜,让他清楚,李泰知道李恪身边的事,那站在李恪背后的穆长风,李泰必定也是知道的,他大胆地设想,两人是相互认识的,怎么样才能证实这点、拿捏住这点,拥有和李泰对谈的资格?李泰是绝对不好应付的,他在从呈远楼和上午被皇上留朝的卢中植密谈后,想了一夜,并不是想不出办法,而是犹豫。

    李泰对遗玉的态度,他从那个血夜之后,便看出明显的不同,利用这点,最能让他放松警惕,可是在这同时,也利用了遗玉,于是他一夜难眠,终是在天亮之后,狠下了心。在没有力量守护他们之前,一切都是空谈!

    结果没有让他失望,卢耀的跟踪所述,武功不俗且让他抓不到的穆长风,很快被李泰的人秘密找到,且是自愿跟着来的,他们认识,且关系非比寻常!

    今日是五院艺比的最后一日,李泰被卢中植支开,那比卢耀武功高的两人肯定随其左右,早上才被带到眼前这宅中,刚刚被找到,还没有捂热的穆长风,他一定要带走!

    第二七八章 井、僧

    傍晚礼艺比试结束之后,便是五院排名,介时九块木刻的得主,通常会齐至天霭阁享宴,魏王和吴王许会到场。

    正值午间,马车中的卢智,正等待着卢耀将穆长风从宅子里带出来,他有足够的时间从他那里套出话来,在礼艺比试结束之前赶回去。

    就在卢智听着院中隐约难辨的打斗声,暗自寻思着等下拷问穆长风之事时,车帘被人从外面掀开——

    “卢公子,你还真是来了。”

    阿生看着车内裹在一身披风下的青车,但见他脸上一闪而过惊色之后,很快便平静下来的一张脸,心中暗叹一声侥幸,若不是他一时心急,昨晚便在户部那里查到了猫腻,自家主子怎么会因确定这人的身份,猜到他今日有可能来劫人!

    在这里见到显然是早就得了吩咐等侯于此的阿生,卢智在第一时间内便猜到——他从昨日托付李泰找寻穆长风之后,便有可能泄露的身份,被李泰查证到了。

    卢智将头上的冒兜取下,很是镇定地道:“我要单独面见魏王殿下。”

    实际寺的一座空荡荡的禅院中,一间禅房门被椎开,年轻的僧人带着一名外着深色披风的人,推门进入到隔壁的禅房中。

    推门便见屋中东墙下的圆桌边上,歪歪扭扭地趴着三人,披风下伸出一只白嫩线长的玉手,指了一下三人中那个身穿墨灰色,伏趴在桌上的娇小人影。

    “就是她了。”

    辨机将桌上那碗放有迷|药的素菜汤汁端起来走到窗边随手倒了出去,然后将空碗远远地投掷入林中。

    高阳见他转身过来扛起了杜荷,忙道:“错了,是那个。”

    辨机轻松地将体重不轻的少年扛在肩头,解释道:“这迷|药药效并不强,只能让他们晕上半个时辰,我先将这另外两个人送到隔壁屋里,再把这位女施主带走,等下辨都师兄来了,便会以为客人走掉,等他们醒来找不到人,就是闹到方丈那里也无济于事,我所说那处,是绝对没有人会找到的。”

    高阳听了他的话,满意地点头,“还是你聪明,那你动作快些,哼,这丫头屡次冒犯本宫,又明着打杀不得,这次不好好关她几日,难解我心头之恨。”

    于是这年轻的僧人一肩扛着杜荷,一臂将程小凤夹了起来,毫不费力地大步走出屋子。

    高阳走到遗玉身边,伸出留着长长指甲的手指,在昏迷的她露出的半边白皙的脸上轻刮而过,狠声低语道:

    “也让你尝尝被关起来的滋味,你该庆幸,若不是本宫同秀和之事不能外露,难得遇上这机会,绝对不止是关你那么简单。”

    片刻后,辨机和尚去而复返,在高阳的催促声中,拿了一块褐色大布将遗玉一裹,单手夹在臂中,走出禅房将门关上,带路飞快地从禅院中的一道小门出去。

    他们在偌大的禅院中,东拐西拐,专挑小路和墙下,走了将近一刻钟的时间,才在一处同实际寺的大名极不相符的破落小院门外停下,吱吱呀呀的推开破损的小门,辨机弯着腰,带着不但没有鄙夷反而一脸兴奋的高阳走进去。

    “秀和,把她放到哪?”高阳扫了一圈东边的一排小房。

    辨机却没有答话,而是夹着人走到院角的一口井边,高阳虽有害遗玉之心,可却没有现在就弄死她的意思,忙道:

    “你做什么!”

    “公主莫慌,这是一口枯井,并不深,却也爬不上来,我用绳子将她放下去,就是她醒来以后叫喊,也没人会听见,等明日我再引人找到这里,她吃些苦是肯定的,但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好!”高阳看着年轻的僧人用井边的一条绳子捆在遗玉腰上将人缓缓放下,连着绳子一起丢进井中。

    她笑着凑到井边朝下面看,却被辨机一把环住腰肢,“您小心,莫要跌进去。”

    高阳张扬地娇笑起来:“咯咯,秀和,我真是开心,你不知道这个臭丫头和她兄长,不但没将本宫放在眼中,还多次陷害于我,那些没用的东西根本就想不出什么法子来,就连娴妹都没能设计的了她,还是你有用,帮我出了口恶气!”

    辨机目光微闪,凑到她耳边低语,“只要您高兴就好。”

    高阳笑够了,脸色却突然一板,“行了,咱们走吧,我这次出来够久了,再不回去,难免让人生疑,”她声音转冷,“我与你的关系,切不可让外人得知。”

    “辨机知道。”

    辨机环着高阳,带着她离开了这间破落的小院,直到他们远去,刚才还窝着身子躺在井中一动不动的少女,闷哼了一声,缓缓动弹起来。

    就在高阳和辨机将遗玉藏起之时,比遗玉三人迟了两刻钟被杨夫人委托的长孙姐妹、高子健,还有算学院的几人快马加鞭赶到了实际寺。

    在询问了守院僧人,得知遗玉三人被带到禅房中等候,且慧远方丈正在自己院中待客后,长孙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僧人帮忙通传,以要事为由,在高子健的带领下,直接朝着方丈院中而去。

    守院僧人知道三人身份,面对着京城之中一等一的士族小姐和公子,哪里敢阻拦。

    另一头,方丈院中一间专门用来待客的禅房里,身着皂色袈裟的白须僧人,一手将着佛珠缓缓捻动,静静地听着坐在她对面下方蒲团上,絮絮叼叼说着话的老妇人,这老妇身边两步处,一名三十余岁的美貌妇人垂头而立。

    “…可怜我那两个孙子,跟着那个没心没肺的女人不知流落何方,大师知我吃斋念佛多年,便是为他们求福,大师若是可怜我一把年纪,还要日日为小辈操劳,那便帮上我以帮把。”

    屋里燃着一股另人闻之舒心的熏香,面容慈祥、年逾舌稀的老僧,缓缓开口,用着深稔如佛号般的声音,缓缓道:

    “施主所求之事,贫僧记得多年前已经回复过,力不足,不能为。”

    这下座的老妇,正是房乔之母,她絮絮叼叼和慧远方丈讲了那么多,就是为了让他帮着自己找寻自己孙子们的下落。

    而慧远方丈在耐心地听完她半天拐弯抹角的话后,却同几年前,房老夫人上门时的回复一样,他能力不足,于此事帮不上忙。

    房老夫人因人吹了耳边风,确信他能掐会算,有预知之能,怎么会同几年前一样空手而归,听他拒绝,便当他是自恃有能,却不愿帮忙,道:

    “大师,出家人不打诳语啊。”

    “阿弥陀佛。”听闻这带有不敬之嫌的话,慧远方丈白色的眉须动也未动,只是念了一句佛号后,意味深长道:

    “施主以为,找到了人便是吗?你自以为找到的,就是你想找之人吗?”

    这绕口的两问,让房老夫人皱起眉,“大师是何意,可否说明白些?”

    “嘭嘭——慧远大师,我等身有要事,还请一见。”

    门声响动,白须老僧伸手向对面的房老夫人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施主请回吧,你之所求,贫僧无能为力。”

    丽娘一直悄悄注意着房老夫人的表情,见她欲怒,忙上前搀扶,凑过去低声劝道:

    “娘,这外面还有人等着,大师许是真的无能为力,咱们回去再好好想想办法。”

    房老夫人被她两句话提醒,自觉不能在外面失态,忍住不悦对慧远大师行了一礼后,任由丽娘搀扶着,转身朝外走。

    站在门外等候的长孙娴三人,见门打开后,从中走出的人,有些意外地行了个长辈礼,在几次宴会上,这房大人家中的老母,他们还是见过的。

    房老夫人认出长孙姐妹还有高子健,尽管因慧远的拒绝不愉,但还是眯眼笑着同他们打了招呼,才同丽娘离开。

    出了院子,房老夫人脸上的笑容便退去,拨开挽在自己臂上的手,冷声埋怨道:

    “看到没有,我的孙子若是还在,也该同那些大家的子弟交往了,现在却连邀那些公子小姐到家中去,都寻不到借口!”

    “娘,小舞已经同长孙小姐认得了,还被城阳公主邀请过几次呢。”丽娘小声道。

    房老夫人冷有一声,没有搭理她,两人走到四中一处拐角,突然听到不远处有人语声传来:

    “贫僧观夫人面有青色,眼角带曲,可是正受亲离之苦?”

    两人移眼望去,就见前方一棵枯树下,规规正正盘坐着一名身着素衣的中年僧人,此僧五官端正,印堂之上隐有金色,手上法印结的奇妙,一看便是高僧模样。

    房老夫人犹豫着上前,道:“这位是?”

    这中年高僧伸手指了一下天空,轻声道:“无名、无号。”

    他说话的时候,额头竟然隐隐发光,房老夫人眼中顿时一亮,慌忙又上前两步,行了一礼后,道:

    “见过大师,我身有难事,还请大师指点迷津,帮助则个。”

    第二七九章 丢了人上哪找

    在树下坐禅的高僧,听到房老夫人求助的话语,先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了一阵儿,而后闭上眼睛,连问都不问她所求到底是何,刚才指天答话的那只手,又伸向着东北方向,颇有深意道:

    “看在你我有缘相逢,我便助你一助,此去有一处阳气繁重之地,黄昏之时,在四季围合中,可得偿所愿。”

    房老夫人因他这副高人态度,反倒又信几分,有些激动道:“大师可否再说仔细一些,到底是哪里?”

    “是啊,你这样说,我们根本就听不明白啊!”丽娘在一旁帮腔,因声急而失敬,房老夫人扭过头狠狠瞪她一眼,低声斥道:“怎么和大师说话的!”

    “啊!”

    房老夫人看着丽娘失声一叫,满脸震惊地伸手一指,忙扭过头去,只见刚才树下坐禅的那位高僧,竟然不见了踪影。

    “人呢?”她急声道。

    丽娘瞪大眼睛,结结巴巴道:“娘、娘,我该不会是、是眼花了吧,我看见、看见——”

    “看见什么!”

    丽娘脸上尽是不敢置信的表情,“一道金光闪过,那、那僧人就不见了”

    房老夫人听她这么一说,嘴巴一张,接连确认之后,便满脸惊喜地对着空空如也的树下行了一个大礼,嘴上连声念着“阿弥陀佛”。

    “我佛慈悲,知我一心向佛,特来指点迷津,”她有些自喜地念叨了两句,而后瞪了一眼丽娘,“都怪你出言不敬,好不容易遇上,这事情还没问清楚呢,你说该怎么办!”

    在她心里,已经深信不疑刚才那位来去无影,面带金光的僧人的话,她所求不过是能找到自己的两个孙子,可是那僧人的话未免太过含糊不清了一些。

    丽娘面色发苦地自责了几句后,苦想了一阵后,道:“娘,刚才那位所指是东北,那里可是咱们所住的务本坊,说有阳气繁盛之地,这会是哪里?”

    房老夫人顾不上继续责怪她,思索之后,犹豫道:“若说阳气繁重,那国子监应是一处,都是些少年学生,哪里还有比他们阳气更重的。”

    丽娘细品她的话后,惊声赞道:“是啊,娘,应该就是国子监了,那位还提到了四季相围,您忘了吗,今日是五院艺比的日子,老爷是这次艺比的论判之一,几日都是在君子楼中观比的,那君子楼的四座,可不就是梅兰竹菊四季之物么!”

    这么一说,那高人所指地方,分明就是国子监的君子楼了,房老夫人要想知道孙子下落,黄昏时,去那里就对了。

    “算你还有些脑子。”房老夫人满脸欣喜,也不同丽娘计较她刚才气走了高僧,虽迫不及待,可脑子也没混到不顾一切大中午地就住国子监跑。

    “黄昏之时,那便是戌时了,先回府去,我要好好诵佛一番才可。”

    丽娘低低应了一声,上前搀扶,这次没有被推开,她在房老夫人低头自语时,不动声色地抬头看了一眼那棵枝叶异常繁茂的常青树。

    寺中一角的破院中,静悄悄的不见半道人影,但若是有人走进墙角那口枯井,便能听到隐隐约约的人语声。

    “这人要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缝,来求平安被人害,遇上熟人,还撞见人家私情”

    遗玉将身上缠着的布块扯下来折叠成几层,铺在坑洼不平又冰冷的地面上,盘腿坐了下来,并没有急着呼救,因为她知道,这会儿叫了也是白叫。

    不知该说她倒霉还是运气太好,昨晚因为卢智的事,她一夜都没能合眼,天快亮的时候才睡着,炼雪霜给了卢智,将就睡下的她,早上起来很是困倦,但艺比又不能不去,便用了一粒前几日配药时候多做的镇魂丸,用来提神。

    她和程小凤杜荷一样,吃了小沙弥送来的饭菜,不一样的是,因为那残次品的镇魂丸附带的药效,她只是头昏无力了一小会儿,恰好在暗害他们的两人走进屋中后,清醒了过来。

    若说在听到高阳的声音后,尚来不及清醒的她是惊讶的,那在悄悄眯眼看见她同一名年轻英俊的僧人举止亲密地靠在一起后,感觉就像是吞了一整根的薯蓣一样,啼笑皆非。

    公主和僧人,这样的搭配在历史上前不少见,在她并未模糊的记忆里,高阳公主,便是个中之最!

    她会记得这件事,绝非偶然,那是因为,历史上的高阳,在婚后沾染上了一名僧人,她的驸马,在他们偷情的时候,甚至还被派去放风,而这位可怜的驸马,正是房家二儿子,房遗爱,换言之,即是她现在的亲二哥,卢俊! 遗玉三人到这寺中,显然事先是没有任何人知道的,能在这里遇上高阳,只是巧合,照理说,曾被关在尼摩塔中三个月的高阳公主是极其讨厌寺院的,那她来这里,便只有“私情”二字,可以解释,也不知这 高阳公主在婚前使好上的僧人,是何方神圣,若是她没有听错,高阳称他为“秀河”,实际寺中,有秀字辈的和尚呜?

    撞破公主同和尚的私情,该怎么办——在两个同伴都昏迷,那公主又是位手段狠辣的情况下,听得他们只是想将自己一个人藏起来, 在被杀人灭口和被藏起来之间做选择,她当然是选了后者,只能继续装作昏迷。

    后来一路被那和尚卡着,丢到了这小院的枯井中,若非是她这阵子勤于锻炼身体,被他这么一路提过来,非闪了腰不可。

    “唉。”

    遗玉重重一叹,抬头望着比自己个头高上不多,却恰好让她爬不出去的井口,照着那和尚的话,这里是人找不到的地方,不关上她一天半日的,是不会将她放出去,那她现在就是喊,也是白费力气了。

    算着时间,程小凤和杜荷应该再过两刻钟就能醒来,介时他们一定会在这寺中找她,先等等,到时候听见动静,再喊救命也不迟,在这之前,她要好好想想,若是没人能找到这里来,她该怎么出去才好,卢氏尚在君子楼中等着,她若到期未归,还指不定怎么担心呢。

    “咕噜噜——”

    正在揉腰的遗玉,腹中发出一阵闷叫,她停下动作,伸手到袖子里模索了一阵,掏出一块早就被压扁的软帕,将帕子层层揭开,里面被压碎的蜜色点心,是在马车上吃剩下的最后一块。

    长孙姐妹和高子健见过慧远方丈,将来意说明,道是为五院艺比, 替东都会念平茶社的夫人求三道平安符,对方并没有为难,便直接取出了今年剩下的最后一道亲手绘制且开过光的平安符给他们,但再想多要两道,他却不松口。

    慧远方丈是得道高僧,三人不敢强求,只能静心在禅房中尽力说服,就在高子健口干舌燥地一番劝说,慧远只是低诵佛音,不为所动时,门外一阵马蚤动,禅房大门被人从外面一把推开。

    长孙娴三人扭头,见着门口一脸怒色的程小凤,还有同样脸色发青的杜荷,疑惑之中,就听她张嘴喝道:“老和尚,你把小玉弄到哪里去了!”

    在他们身后,门外地上东倒西歪着三四名上前阻拦的僧人,个个身上前有着灰色的脚印,一看便是被人怒急踢倒的。

    慧远并不见怒,心平气和地劝慰:“这位女施主,老衲不解你是何意,可否详解一二。”

    程小凤正待将他们两人刚刚醒来发现被人下了迷|药换了房间,且同 伴不见的事情说出,可看清楚了屋里的另外三人后,银牙一咬,脸色更加难看: “你这老秃驴,是不是同他们合伙串通好的了,不想给我们平安符就直说,为何还要迷倒我们,却给他们行方便!”

    长孙夕和程小凤到是没有太大恩怨,见她误会,连忙道:“小凤姐姐,你是不是弄错了,我们也是刚刚到,比你们还要晚来,怎么会和大师串通。”

    奈何程小凤气急的时候,本来就是个不讲理的,杜荷就是脑子清醒,知道此事八成同他们无关,却也没有出言帮腔解释,而是看向正 被捏在长孙夕手中尚未收起的浅黄|色平安符。

    长孙娴轻嗤一声,道:“夕儿同她说那么多做什么,这人天生就比别人少长了几根脑筋,你说的清,她未必听的明,丢了人还不赶紧去找,到这里闹什么,无礼。”

    “你!”

    程小凤正在气头上,本就火爆的脾气一点就着,听闻她言中侮辱,二话不说便攥起拳头,两步上前挥过去。

    “呀!”

    长孙夕尖叫一声,看着高子健拦下了程小凤的一拳后,两人便在这并不宽敞的屋子里,打斗了起来。

    “住手,别打了,小凤姐姐你听我解释!”

    长孙娴前面有高子健挡着,有些挑衅地低声道:“解释什么,说是人不见了,指不定是自己贪玩乱跑,还到这里责问慧远大师,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第二八零章 陪我等等

    程小凤就算是气急出手,也留了三分余力,可听了长孙娴这句话后,却是全力挥出一掌,绕是高子健有名师指点,也抵不过曾在卢中植那里学过几手的程小凤,三两下便落了下风。

    杜荷对正在面前打闹尖叫的三人视而不见,绕过他们,走到依然静坐的慧远方丈面前,一脸严色却保持着敬意.道:“大师,我们为五院艺比而来,闻您正在待客,便于禅房等候,可是在用过贵寺僧人送来的斋菜后,却因其中的迷|药晕了过去,醒来之后,不但被人换了房间,随行的一名同伴,也不见了踪影,我相信大师品行,应与此事无关,可这事情是在实际寺中发生的,还请大师给我们一个交待!”

    慧远老态却不失红润的脸色,微微变换,对着杜荷轻轻一颔首,刚要说些什么,正在同程小凤过招的高子健,一时力殆,被她一掌推向慧远处,眼看着就要倒在这看起来经不起一撞的老僧身上,却在贴近时候,身形诡异地稳住。

    几人一愣之后,长孙夕连忙上前查看高子健是否被伤到,程小凤则被杜荷强拉到一旁讲道理,长孙娴看着慧远方丈将门外地上的僧人叫来问话,双眼之中露出有些意外的笑意。

    一刻钟后,将所有的事情问了个清楚,但被派去禅房查找那些饭菜和蛛丝马迹的僧人,全都空手而归,那之前给三人带路的辨都和尚,更是一口咬定寺中不会出现给客人下迷|药的事情,若不是有杜荷拦着,慧远又没有置之不理的意思,程小凤非要上去用拳头和人讲理不可。

    在询问了寺中四处出口的守院僧人,得知无人见过遗玉出寺之后,便确认了她肯定还留在寺中,按慧远方丈的吩咐,掌管院中人事的僧人,带着程小凤去辨认那送菜的小沙弥,而杜荷则跟着戒律僧人则明和尚,带着一众没有嫌疑的僧人开始在实际寺中里里外外查找起来。

    之前因长孙娴三人不敢冒冒入内继续艺比任务的几名算学院学生,都被程小凤这一闹引来,白看了一场热闹。

    等到方丈院中重新安静下来,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高子健因挨了程小凤一掌,面带阴郁,长孙夕脸上挂着些许担忧之色,长孙娴却在屋里又剩下他们三人和慧远方丈时,再次提到了另外两道平安符的事情,请求他再制两张与他们。

    慧远方丈这次直言告诉了他们:“老衲这平安符若要开光,是需七七四十九日,那位杨施主既然让你们来求符,必然能够分辨平安符是否开光,你们拿了老衲现制的去给她,同样无用,眼下寺中出了这等乱子,三位施主若无心留下帮忙,还请早归吧

    长孙娴细想之后,便不再执着于另外两道符,出家人不打诳语,慧远方丈既然说过制符要那么久,那其他人同祥没有得到三张符的机会,如此判来,按着任务的完成程度,礼艺比试的胜者,也该是她!反观那被人下了迷|药的三人,遗玉的不知去向,让她在疑惑之余,倍感心情舒畅。

    “走,咱们回茶社去,那位杨夫人应该是位通情达理之人,若她非要三道平安符,等明年大师再制,我替她求够便是

    长孙娴对身边两人道。

    长孙夕犹豫,“那卢小姐怎么办,我们不要留下来帮忙吗?”

    高子健道:“帮什么,那程小凤还有力气打人呢,哪用的上咱们帮?”

    “夕儿,你就是太单纯了,没看到他们口口声声说被下了迷|药,可除不见了一个人之外,哪有半点证据,实际寺是什么地方,好端端地藏她一个人做什么,谁晓得她到底跑去做什么了?”

    在长孙娴的劝说下,长孙夕也同意离开,三人向慧远方丈道别之后,便骑马回程。

    遗玉丢了一小块泛着沁香的点心进嘴里,这入口即化的点心,是她在井中唯一的安慰,可是半天吃上一小块,如今就剩下一角,还没听到四周有什么动静。

    “这都有一个时辰了吧,嘶——腿都麻了。”

    她将最后一块点心小心包起来收进袖口,站起来在带着土味的井底活动了腿脚之后,仰头看着外面的天色。

    圆圆的井口上,被院墙一侧露出的树枝乱叉遮住半边,另外半边则是浅蓝带些灰白的天空,肯定是申时已过,冬季天黑的早,再过不久,夜幕就该降临,而再过一个时辰,那便是五院艺比最后一项结束的时间。

    “这鬼地方,果然同那人说的一样难找,小凤姐和杜荷肯定是着急的很。”

    遗玉捡起地上的绳子,比了比长短,足够甩到井口,可却没有借力的东西,又低头看看脚边叠放的布块,还有一些小块的碎石,轻叹一口气,重新坐下。

    在井中被困了这一个多时辰,她从没断过思考出去的想法,奈何工具不足,尽管她有个聪明的脑袋也无济于事,只能盼着人来救。

    就在遗玉因为井口尚明的天色,乐观地等着人来搭救时,程小凤和杜荷却急的上火,这寺中的小沙弥都见过,也没有认出那个下药害他们的,整座寺院都被一群人翻了个遍,也没有遗玉的人影。

    眼看天色暗下,分头带着一群僧人寻找的程杜两人在钟楼下会合,得知对方无果后,他们不怕艺比会迟到,却担心已经失踪了一个下午的遗玉,会遭遇什么意外,心急火燎的两人,并没有想到要派人回去喊人来帮忙,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找寻着寺中每个角落。

    长孙娴三人带着一道平安符,顺利回到念平茶社,一同的还有知道没有希望拿到平安符的算学院几人,本来下午是要开门迎客的茶社,因为这群参加五院艺比的学生,关起门不再做生意,三人的回来,让前来应门的侍女玉梳有些惊讶,乃至出声问道:“怎么是你们先回来了,他们呢?”

    长孙娴知道她说的是遗玉几人,拉了一把待开口讲话的长孙夕,边朝里走,边道:“我们求到符,便回来了,他们应该是有事耽搁了吧?”

    玉梳没再多问,进到茶楼后,就领着长孙娴一人上了二楼,楼上的琴声依旧,可在见到玉梳领来的人后,那琴音却缓缓停下。

    “这位小姐可是求到符了?”

    长孙娴是头一次见这位杨夫人,上午他们到了茶社,却只是被现在这屋中窗边站着的仆妇传话,初听对方声音,她同上午的遗玉几人一样,也在心中赞叹一句。

    “见过杨夫人,我乃是太学院长孙娴,夫人所托之事,我已办到,只是这平安符,慧远大师只余一道……”

    她将慧远方丈的说辞拿出来讲了一遍,又说明年会帮着再求另外两道,所为便是杨夫人头上的那根梅簪。

    “我记得,事前是有几个人在你们之前走的,怎么没见他们人影?”

    杨夫人却没有顺着她的意思提那银簪之事,而是如此问道。

    长孙娴不慌不忙道:“这我便不知了,许是没有在慧远大师那里求到符,去别处想办法了,这京中得过平安符的人,还是有一些的。”

    这话是在理,可实则敷衍,傻子都知道,得了慧远平安符的,怎么会肯割爱,与其去打那些人的主意,还不如去求着慧远大师再做几道来的实在。

    杨夫人却好像只是那么随便一问“嗯,不过眼下时辰未到,长孙小姐可否陪我等一等,看看是否还有人来

    迟则生变的道理,长孙娴怎会不知,就算遗玉他们遇到了意外,且她还留有后手,也不愿给他们行任何方便。

    “夫人应该知道,就是再有人来,也拿不到平安符了。”

    “长孙小姐,耐下性子,这会儿将近百时,再过半个时辰,我便与你银簪,让你回去交差,你有足够的时间赶回国子监。”

    杨夫人话毕便又拨起琴来,长孙娴心中不愿,可决定权是在人家手上,且她只得了一道平安符,到底是说话不够硬气,只能下楼去等上半个时辰。

    心急火燎的程小凤和杜荷,并没有想到要喊人来帮忙,可夜幕降临时,驾马等在附近街上的胡三,却寻了过来,在得知遗玉不见后,这壮汉的脸上一瞬间露出狰狞之色,在杜荷仔细辨认时,却又消失不见。

    “公子和小姐把事情详细同小的说一说。”

    在听完两人讲述之后,这壮汉竟是出声让附近的僧人到别处继续找人,自己则带着程杜二人,住后院走去。

    “胡三,你这是要带我们去哪?”

    胡三环顾了一下四周,脚步不停,却回头摸着脑袋,小声道:“不瞒小姐,小的儿时曾出过家,就是在这实际寺里待过几年,性子贪玩,摸到过不少秘处,刚才支开那些人,便是为了带你们过去找找

    所谓病急乱投医,苦寻不着,程小凤两人虽怀疑,可还是按下心急跟着他走。

    第二八一章 迟到的平安符

    酉时过半,胡三带着程小凤和杜荷,从后院的一间柴房,找到一间屋子与墙面的夹角,都没有遗玉的人影,程小凤越显焦躁,胡三拧着眉,仔细地在昏暗的天色中,查找着刚才他们不曾寻到过的角落。

    “呀——呀——”一只乌鸦发出磨耳的叫声,从三人头顶上飞过去,程小凤对磨磨蹭蹭步子缓慢的胡三,开口道:

    “你到底认得地方吗,我看我们还是分头去找吧。”

    “呀——呀——”又一只乌鸦飞过,杜荷道:“天黑了,不如我们先去弄几根火把来,也好看的清楚。”

    “呀——呀——”第三只乌鸦飞过去,胡三道:“好,等寻完这处,我们一同去。”

    “呀——呀——”第四只乌鸦飞了过去。

    “你们这些报丧的臭鸟,等我有空一定要把你们全打下来烤成炭。”程小凤终于忍不住抬头冲着空中低骂了一声,却在话音落下时,猛地一巴掌拍在弯腰去捡地上被踩碎的树枝的胡三背上。

    “快、快看,看那边!”

    胡三忍住背上的火辣,同闻声转身的杜荷,一同抬头朝着围墙那边,远处露出的一排树顶上看去。这院中的树木,除了常青树之外,皆是一副光秃秃的模样,可在那一排光秃秃的树中,却立着一棵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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