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林醉 作者:竹耳

    第 8 章

    所以八年过去了,太阳月亮也已经又进行了两千九百多次的交替,枕霞山第五任守备赵清焕,因在围剿山贼方面显示了突出的才能,也已经早在五年前就在村民水汪汪的泪眼中,被调回了殃都任职,甚至于连枕霞山的村民在教育不听话的孩子时,都不会再说那句“任苍岚会把你抓走煮了吃”的话,因为那些不听话的孩子会奶声奶气地问一声:“任苍岚是谁?”

    任苍岚是谁?

    八年前,苍岚寨的任苍岚几乎是枕霞山所有人的噩梦!

    他十八岁就收编了枕霞山所有的山贼土匪,建了这万恶之源的苍岚寨,那段日子,任苍岚年少轻狂胡作非为,烧杀抢掠除去一个“杀”字,吃喝嫖赌除去一个“嫖”字,他是无一不占无一不精,是远远凌驾于枕霞山所有吃喝玩乐不学无术的豪门公子之上,鲜衣怒马的“恶少年”!他手下的山贼就像一支正规的军队,不仅训练有素纪律严谨,而且信誉也是极好的,他说要抢你三只鸡就绝不抢你两只。枕霞山连换四个守备,竟全都拿他没有一点办法,小小守备不过混口饭吃,谁还真能拿了命的去尽忠职守?他们又不要青史留名,也往往只有死过的人才会被人封为英雄。

    不过倒是因为任苍岚,枕霞山开创了一段夜不闭户的民俗民风,反正我开门你也是抢关门你也是抢,倒不如我家大门场大开,兴许你抢的时候还能手下留情一点。

    第五任守备赵清焕走马上任的时候,村民们曾在私底下下赌,赌这个白面纤弱的年轻人什么时候会打包东西走人,赌的时间最长的还是守备府的下人,他本着支持自家大人的原则,也不过只赌了三个月。就是这么一个不被看好的年轻人,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生生把苍岚寨的锋芒压制了下来。但是苍岚寨的兄弟们也是人也需要吃饭,他们都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只用吸收天地灵气,当然也都不是植物人会自己进行光合作用,自然也没有进行过有关种地的实战培训,不能达到“放下武器,立即种地”的精神高度。所以这种平衡太过微妙,就像是立在山尖尖上的一颗巨石,只需一声咳嗽,就可以瞬间翻滚而下地动山摇。

    而这声咳嗽酝酿了两年,终于爆发在了赵清焕娶亲的那一天。

    据说那一天阳光普照风和日丽,适合婚丧嫁娶动土开棺拦路抢劫祭拜祖先,总之是个诸事皆宜的日子。由此可见,赵清焕和任苍岚都是个看黄历的,赵清焕选在这一天婚丧嫁娶,任苍岚选在这一天拦路抢劫。

    此时的赵清焕因为治理山贼得当,也已经在枕霞山的村民中积攒了不小的声望,所以他成亲的日子自然是枕霞山千载难逢的大喜,十里八村的村民夜半鸡叫的时候就已经动身,想早早的赶来守备府,主要是怕到的晚了就赶不上晌午饭了。枕霞山的交通第一次出现这么拥堵的情况,新娘的轿子愣是在路对面被堵了半个时辰才被抬回来。

    新娘子的花轿刚落,恰好任苍岚带着他山寨里的弟兄不请自来,任苍岚的眉眼扬起很高的弧度,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狂妄的神,用棱角分明的下巴对着赵清焕,从喉管里哼出一句:“赵大人成亲这么大的事竟然不请我苍岚寨,未免太看不起我们这些山野之人!”

    赵清焕无可无不可的扫了任苍岚一眼,绕过他的身子就去掀新娘的轿帘。他的这一行为,无疑就是地动山摇前的那声咳嗽,任苍岚这两年本就已经被压制的很憋屈,现在这个小人竟又是如此的目中无人嚣张至极,他震怒之下摆了摆手,在这个诸事皆宜的日子里,于众目睽睽之下,便抢了赵清焕的新娘!

    枕霞山一个性喜研究风月的读书人在目睹了抢亲的过程之后,对整个故事做出了如下猜测,任苍岚年少有为正是红鸾星动情窦初开的时候,许是早就听了守备家的未来娘子形容美貌,起了垂涎之心,终于在她即将嫁作他人妇的时候,扼杀不掉自己的情根深种,才有了这强抢之事,真是自古男儿谁无泪,英雄难过美人关。

    这个性喜研究风月的年轻人还为此用两年的时间写了一本书,叫《一个女人引发的血案》,在书里,守备家的娘子那个坚贞,即使她疯狂的爱上了任苍岚却依旧是民族大义在我心,终于于一个月圆之夜被战神附身,一个人血洗了苍岚寨之后殉情自尽。书刚出版的时候,卖的极是火热。据说这个性喜研究风月的年轻人家里是开茶楼的,谁买的书里有他的签名,谁就可以在他们家免费喝一年的茶,枕霞山十里八村的村民都前去抢购,那是多么壮观的万人空巷的景象啊。

    赵清焕家的下人私底下也偷偷买了一本,翻看的时候正被赵清焕撞见,下人诚惶诚恐的把书递上去,赵清焕随手翻了两页,面无表情的甩身进了书房。

    这时正是赵清焕围剿山贼最如火如荼的时候,在这之间的两年,赵清焕和任苍岚谁都没有讨到便宜,可以说是两败俱伤,彼此都是伤亡惨重。可是在这之后的第二个月,赵清焕孤身前往苍岚寨,回来的时候,便传出来了任苍岚已死的消息。只是他被抢走的未婚娘子却未见回来,随之而来的,却是苍岚寨新任寨主孟魂君的消息,或许,只有守备府里的极少数下人会诧异,这个新上任的寨主,竟然跟他们家大人被抢走的未婚娘子有着一样的名字!

    事情都过了那么久,还谈什么如是观?几乎所有的人也不过对当年的事都只还留一个浅淡的影子,而真正计较的,恐也只剩孟魂君一个。

    现在她静静的抱着任苍岚,许久都不曾改变姿势,呼吸却已经开始轻微,竟是睡着了。

    梦里,任苍岚掐着她的脖子咬牙切齿地说:“你是我的,这辈子除了老老实实呆在我身边你哪都别想去,除非我死!”

    这时她的手里突然多出来一杯茶,然后她就听见有人用和她一模一样的声音说,“魂君谢谢任寨主这段时间的照顾,魂君以茶代酒,敬任寨主一杯。”

    任苍岚淡淡的扫了一眼她手里的酒杯,一把夺过仰头就一饮而尽。然后在倒下的那一刻,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你终于愿意开口说话,现在我死了,我放你走!”

    孟魂君一声大喊,突然坐起身,惊魂未定的看着身边躺着的已经几乎没有生息的任苍岚,才惊觉又做了那个噩梦,任苍岚倒下的那一刻看着她的眼神太过苍凉,即使已经过了八年,却依旧是她缠绕不去的梦魇。

    孟魂君附身握住任苍岚冰凉的手,想哭却又不敢哭,这儿太冷,眼泪落在任苍岚的身上会被冻住。

    苍岚,只要你醒过来,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 离殇

    帘外一声凄厉的马嘶,马车在极短的时间内便被迫停了下来,帘外是三声大喝“花林醉”,帘内被喊的人却依旧岿然不动地斜倚着车壁,微勾着嘴角半眯着眼,一派悠然。

    未几,便听见一声破空之音划破帘子深深扎进车内的木桌上,司云音一声低低地惊呼,那扎进木桌的,竟是一支燃着的火箭。

    苍岚寨,竟已是动了杀心了。

    花林醉目光陡然一寒,执过司云音的手,撩起已经燃着的绣锦车帘,便迈了出去。

    但见孟魂君手握缰绳于高头大马之上,一张施然绮丽的脸上此时有着巾帼不让须眉的英挺,她的身后排排弓箭手整齐林立,弦张如满月,箭头上火光明灭,绞着浓黑刺鼻的黑烟,映衬着孟魂君皎白如月的脸,一个女子,竟平添出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

    这才当是占山为王当有的凌厉!与一始初照面着绣花鞋的孟魂君绝然不同,是八年岁月终还是在孟魂君身上沉淀出的潜移默化的痕迹。

    “离殇公子私闯我禁地尚未给出交代,如今又不辞而别,当真不把我苍岚寨看在眼里!”

    不远处是排排林立的弓箭手将他们团团围住,火光明灭如星辰闪现,箭在弦上不过眨眼的功夫便可万箭齐发,在这危难关头千钧一发之际,花林醉却依旧眉眼含笑,嘴角惯常噙着他那丝略带微熏醉意的浅笑,孟魂君的话他像是全然不放在心上,扫了一眼司云音,无可无不可地问了一句,“也不知这一路,你对我的自信培养的怎么样了?”

    司云音抬头看了一眼花林醉漫不经心的表情,掐进肉里的指甲不经意地松开,“你不会让我跟你随随便便就死了,这种程度,还是有的。”

    花林醉得了满意的答案,慵懒玩世地转过身,朝着孟魂君的方向不咸不淡地开口,“我倒还真未把苍岚寨放在眼里过。”说完,周身便乍然亮起一团白光,将他和司云音紧紧团住,淡淡然如烟似雾,却乍暖犹寒,然后在这团白光的外围,慢慢剥离出触手般绵长的银丝,千丝万缕晶动洁白,像极了一朵盛开的,巨大的桑烙花。

    老人常说,越美的花,越是噙着剧毒。

    前一刻,这些银丝还随风摇曳美的惊人,后一秒,却倏然全部朝着苍岚寨那窝匪众的方向急射而去,根根准确无误的刺入人脑,然后在他们未及反应闪躲之前,又全部消失不见。

    风停了,云停了,树叶“哗哗”的声音再也听不见,就连天地间鸟兽虫鸣的声音仿佛也弱了,时间如静止了一般,孟魂君的凌厉之势中,也隐隐透着再也掩饰不住的慌乱与不安。

    然后。

    孟魂君身后的那群山贼突然如疯了一般,手中的利器做出备战的姿态,砍上的,却是刚刚还比肩而战的兄弟的胸膛。

    一时鲜血四溅,如坠入了修罗战场。

    孟魂君一身素服立于这修罗场之中,脸色比月光煞白,但见一个山贼双目赤红遥遥朝孟魂君砍去,终被孟魂君拔出腰间长剑削去了脑袋,而她握住长剑的手青筋显现,微微地抖。

    一切仿佛发生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在最后一个山贼生生挖出自己的双眼,血淋淋,半死不残的倒在地上,哀嚎喊痛的声音猛然爆发在这万籁俱静的上空,回旋于这枝叶盘缠错节的树林中。那些夺命的白光重又从山贼们的身体中剥离闪现,依旧是晶动洁白,不染一丝血的腥气和空气中的尘埃,高贵,而圣洁,仿若要了这么多条人命的,不是它。

    这些白光全部回到花林醉的身边,重新凝聚成团,便只是一瞬,又在花林醉周身湮灭不见。

    司云音将这一切全都看得清清楚楚,这恐便是,传说中的“离殇”。

    不用一兵一卒,便瞬间让上百人命如流星般在花林醉的手心里灭的渣儿都不剩,当真如恶鬼罗刹一般。她扫了一眼孟魂君血色全无的脸,调整了一个背对着她的姿势不忍再视,转身去看花林醉,他双目漆如墨液竟无一丝神采,她恍然间便意识到不对劲,如此充满戾气的“离殇”,怎可能不会对花林醉造成一丝损伤?

    司云音去晃花林醉的袖子,却没得到一丝回应,她抬起花林醉的胳膊,一口便狠狠地咬了下去,直到口腔里已泛出血腥的味道,花林醉的手指才终于动了动,还伴随着一句,“你莫不是,又饿了?”

    司云音许是还没有调整好情绪,紧紧抓着花林醉的手,她眼里的担忧与不安落入花林醉的眼中便是眉头微微地皱,然后笑得愈发温柔,“你本就不把我当好人,怕是此事之后,于你眼中,我更是没什么可取之处了。”

    司云音仔细地去揣摩花林醉脸上此刻那不辨悲喜的笑容,还有他眼中突然多出的不易察觉的闪烁的光,最后,她终于轻呼出一口气,声音说得很轻微,“我只知道,你救了我的命。”然后顿了一下,用更加轻微的声音说:“我以为你出事了,你吓死我了。”

    花林醉闻言身子微微一僵,他抬起另一只手,揉了揉司云音的脑袋,竟是叹出一口气。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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