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天歌(出书版) 作者:煌瑛

    第 49 章

    信则看到她对着李太医发脾气,忽然明白了。

    “信默?”信则走到床边,看见弟弟微笑的睡脸。他摸了摸信默的脸颊,有些凉。

    信默承认毒杀睿洵的时候,信则想要问他:毒药在哪里?他那时有预感,可是他忍住了没有问出来,怕信默原本没有这样的念头,反而被他提醒。

    预感不就是一种判断吗?其实他了解信默——他料到信默会这样做。

    可是他忍住了,什么也没有说……

    “信默……”信则突然感到无比难过。这一下,果然不会有离异——荣安成了白家的寡妇,信默把她留在了白家。“这叫做‘柳暗花明’吗?信默!”信则一拳打在信默的枕上,“你怎么能笑得出来?”

    有人一把将信则推到一旁。信则定睛一看,是他的父亲清和公。

    “如果你没有来……”清和公面孔僵硬,呆滞地盯着信则说,“如果你没有来,就算明天接到诏离的圣旨,信默还是能够活下去。活过了明天,后天也一定能够……给我们一点时间,一定会想出一个主意。就算不能全身而退,被贬为庶民也好,被流放也好,信默会活着。你为什么呀!为什么要来呢?!你帮了谁的忙?难道你不知道,你只会给这个家带来噩运吗?”

    他摇摇晃晃地走到床边,突然失去了全部力气,“扑通”跪倒。信则犹豫了一霎,还是想走上前去搀扶他。但清和公立刻拒绝,一口气坚决地说:“你永远不要再踏入这个家门!”说完之后他更加无力,头几乎垂到胸前。

    信则看着他抓住信默的手不住摩挲。“我儿,我儿……”清和公当众老泪横流,干脆嚎啕大哭,“信默,我儿呀!”

    屋里的人全部沉默,对这老人的悲哀表示尊敬。荣安尽力张大嘴,似乎都一刻忘记如何呼吸。“这到底是怎么了?”她看着信默和清和公,用蚊吟般的声音嘀咕一句,捂着胸口瘫坐在地。

    人群围着清和公和荣安,再也没有人理会信则。他用力转过身,快步离开这个可悲的地方。

    素盈做了一个噩梦。

    她梦到自己跑到玉屑宫,用近乎狂热的口吻对皇帝说:“请让白信默与荣安公主离异!”然后得到他的诏书。素盈忍不住指着信默沮丧的脸说:“将与我的婚约视同儿戏,如今你的婚姻,也将遭到摆布!”可是一瞬间她就浑身冰冷:她怎么能在皇帝面前做出狂妄的表现?太可怕了!这一定是个梦。

    在现实里,她绝不可能提出公报私仇一样的建议。

    她也不会得意忘形地大笑。

    她是安全的。

    想到“安全”这两个字,素盈忽然觉得,她必须回到现实中去。

    梦里有太多无法预测的妄想。能够自我控制的现实才是安全的。

    想着想着素盈就睁开眼睛,梦境在一霎那被遗忘。她翻个身,看见轩茵卧在床外足榻上熟睡,想起大哥托轩茵稍张纸条进来,说凤烨公主派飞龙卫去了宣城。

    睿洵一死,宣城二字在素盈心中就改变了意义。可是一想到睿洵,她又觉得,遇上赶尽杀绝的对手,这世上就再没一处安全的地方。她静静从轩茵身上跨过,来到书案提笔写信。

    值夜的领班宫女是宋之惠,见她起身,忙进来问素盈身子是否不适,需要什么东西。素盈问是什么时候,之惠答道:“快到五更。”素盈说:“那就不睡了。”之惠忙唤来侍奉梳洗、更衣的宫女们,再回来时,素盈已坐在妆台前,方才写的东西也不在书案上。

    素盈待轩茵梳洗完,悄悄地交代她一开宫门就出去,不可在路上耽搁。

    这时天还黑着,素盈暂无其他事情,便取来银匣子,检视其中准条。下子一开,她就勃然变色:“谁动了里面的东西?”之惠见她声色俱厉,忙不迭地回道:“奴婢们怎敢擅自翻动娘娘的银匣。”素盈冷笑道:“昨日放时,第一张分明是白信则的。你是说我记错了吗?”

    之惠垂下头,紧抿着嘴不敢顶撞她。素盈又将匣子里所有准条翻检一遍问:“白信则人在哪里?”之惠这才放胆说:“夜里不敢打扰娘娘休息,未敢禀报。北宫门上的门督辗转托人传了一个消息……说是白大人昨夜在北宫门外徘徊。”

    素盈似乎并未惊诧,问:“现在呢?”

    “门督认得他,虽然不敢放他进来,也不好由他在外面挨冻。因为才来打听,白大人出去是否为娘娘办事,娘娘是否有安排。”

    “他是为我办事。”素盈横了之惠一眼,冷冰冰地说,“你要等到卫尉冻死在北宫门外,才把这事告诉我吗?”

    之惠忙跪下道:“奴婢实在不敢做主回话,又不敢惊动娘娘。奴婢想,北宫门督既然认得白大人,总不会坐视不管。所以……”她说着听见宫中五鼓震响,急忙说:“奴婢这就去迎接白大人。”

    素盈又道:“让他立刻进来见我。”之惠得了她的吩咐,快步去办。

    素盈神态如常地道玉屑宫问早,再返回丹茜宫时,只见到之惠一人跪着等她。素盈蹙眉道:“怎么只有你一个?白信则呢?”

    之惠吞吞吐吐地说:“待到奴婢行至北宫门,白大人早已进门,回自己的住处去了。奴婢又去那里唤他。可是无论奴婢说什么,他好像没听见……后来又有几人去过,谁也说不动他。他至今还在那里坐着发呆呢。”

    素盈本欲动怒,听了之惠的话,她反而缓和神色,好奇道:“他平日不是这样的人。”想了想又说:“我过去看看。”于是吩咐准备怀炉雪披。

    皇后不该随意走到禁卫住处,可信则是宦官,身份又不同于一般禁卫。素盈身边的女官规谏几句,毕竟知道素盈的脾性,也不竭力劝阻,只传令下去清道,令禁卫们各自呆在屋中不得出入。

    天色已然昏昧,素盈一路走来果然不见一个人影。信则的屋中亮着灯,她停了停去听屋里动静,却听不见任何声音。宫女为她推开门,厉声道:“白信则为何不出来跪迎娘娘?”素盈做手势制止了宫女,自己走进屋去。

    信则很随意地坐在地上,背对着素盈。

    素盈没有责备他,看着他背影,看了一会儿才轻声地说:“我丹茜宫的堂堂卫尉,竟一个人躲在屋里哭!让人知道岂不笑掉大牙!”

    信则原本只是默默地落泪,被她一说,他反倒哽咽一声,再也抑制不住哭腔:“娘娘,信默死了。”

    素盈一听僵在原地,半晌才轻飘飘地问:“你说什么呢?”

    信则努力抹去满脸的泪,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信默死了。昨夜,他服毒自尽。”

    “你是为这事,擅自出宫?”

    “不。”信则说,“是因为我去了,他才会死。”

    素盈不经意地把脸偏到一边。信则虽然悲伤,却没有糊涂。素盈的这种反应让他心中闪过一道寒意,一霎恍然大悟,苦笑道:“原来……”

    “你想说什么?”素盈徐徐地问。

    信则悲伤地说:“原来最了解我的人,是娘娘。”她知道他介意信默的际遇。没有她意义不明的言语,他就不会一心皇家要信默与荣安离异。没有她留下的准条,他就不会回家,不会向家人传达她暗示似的话。

    信默听到这消息之后的反应,不难猜测——他已经被逼到绝处,无论如何,不能再失去费尽心机的得到的公主。这公主,不是他为自己娶的,是他为白家娶的。

    没有人能让荣安与一个死人离异。当然,这也仅能够留她二十七个月,但守丧结束之后,又是一番新景象,白家也许已经度过最糟的时刻。

    “原来,信默比我了解娘娘。”信则清了清嗓子,心情好像也渐渐平复,“他说,我能回家报信,要感谢娘娘。”素盈的嘴唇紧绷,说不出话。

    信则又说:“信默要我代他,向娘娘道谢。”素盈当即短促地说:“你说谎。”

    “臣不敢对娘娘说谎。”

    第 4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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