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桑探案集 作者:程小青

    第 24 章

    银林说:“也许他们是分开走的。”

    霍桑举一举手:“好了。我料这女子至少总也知情。所以第一步着手,就应当侦查这个女子。”

    汪银林点点头,问道:“你想从哪一条路去侦查?”

    霍桑立起身来,说:“我想可以从三条路进行。你先去找那阿四,问问他昨夜的究竟;再到上海大学去查一查有没有跟芝山相熟的同学;另外再往邮局里去问问,平日和钱芝山通信最多的是那几个人。因为我瞧尸室中的信件完全消灭,决不是偶然的。”

    “好,准照办。”银林答应了,也立起来。

    霍桑补一句:“还有那只小狗的失踪也很可疑。你得向前后左右的邻居问一问,有没有跑去。此外另有一条线索,不妨让包朗兄跟我去试一试。”

    五、访问

    那晚吃过了早夜饭七点钟时,我和霍桑乘了汽车向白杨路俞天鹏家进行。原来霍桑所说的另一条线路就是指俞天鹏说的。钱芝山的被杀,恰在他捐破俞天鹏的隐私的晚上。这揭发的真伪姑且不论,论情势天鹏当然很可疑。我的脑膜上本已留着这个暗影,不料霍桑的视线也射到了同一方面。我瞧了他的郑重其事的态度,好似确有把握,又不能不使我惊疑。当我们没有离寓以前,我已经问过他,他却默然不答。在汽车中,我又禁不住重新提起那个问题。

    霍桑不耐似地答道:“包朗,你不要怀着成见。你知道我是佩服前天鹏的一个读者,但除了在杂志上见过他的半身照像以外,还没有和他会过面。这老作家昨夜里不幸遭了人家的诬辱,我们去慰问一次,难道不应当吗?”

    他这几句话是由衷而发的吗?不,他分明要阻塞我的第三次问话。霍桑是一个理智健全的人,他的情感也并不逊于他人,不过他的感情是能受理智的控制的。

    在正义的领域之内,他欢喜仗义任侠。他看见俞天鹏无端受屈,因而表示同情慰问,原不能算怎样突兀。但是这时候他负着侦查凶案的责任,情势当然不向。

    若说他此行完全是出于友谊的慰问,和凶案绝没关系,谁会相信?

    我们到俞家的时候,天已完全黑了。街路上的电灯早已灿烂放光。气候也像上一晚一样凛洌,路上行人很少。

    我们进得那宅小洋房的门口,不由不大失所望。那守门的弯背男仆一见我们踏进门房,立即就挡驾。他说主人的身体不舒服,一概不见客。故而有不少客人和报馆访员都给拒绝了。

    霍桑问道:“你主人现在哪里?”

    守门的答道:“在卧房里休养。”

    “他的卧室在楼上还在楼下?”

    “在楼下书房背后。”

    “那末我们进去见见他也很便利。”

    “先生,这不关便不便利。老先生吩咐,今天不见客。请原谅。”

    霍桑顿一顿,便说要另见秀棠小姐。那老仆正在犹豫不决,忽然有一个年轻的女仆从正屋中走出来。伊约有十八岁,穿一件旧黑花缎的棉袄,红红的嘴唇,乌黑的眼睛,生得倒也不俗。伊到了门房门口站住,似乎已听得了我们的话。

    伊接口答道:“小姐也吩咐过,今天有些头痛,不能见客。请先生们改日来吧。”

    霍桑感到失望,但还不肯退出。他站住了沉吟一下,忽凑近我的耳朵说话。

    他道:“瞧这情形,我今天已不能够见他。但你和他有交情,不如就一个人进去。我在这里等你。”

    我答道:“你叫我进去代替你慰问一下?”

    霍桑向我眨了一眨白眼:“好了,别当场报复吧。你早已知道我们不是单单来慰问的。你进去见他,不必说我来,但须临机应变,刺探他和钱芝山究竟有什么纠葛。”

    他向我要了一张名片,在片后注了“有要事密谈”五个小车,回头授给那仆人:“你把这片子送进去。”

    仆人拿了名片看一看,仍站着不动,还有些疑迟不肯。

    霍桑说:“放心,你只管把这片子送进去。你主人一定不会怪你。”

    弯背的老仆悻悻地拿着名片走进去。那女仆见了我们附耳密谈的样子,似乎引动了伊的注意,站住在门房外面,取着监视态度。霍桑移过一把椅子坐下,把手插在外袋里,故作矜持的状态,不再和我交谈。我心中很犹豫,不知道我的名片有没有效验。约摸过了四五分钟,那仆才出来回报,声言主人请我进去。我暗暗地欢喜,和点了点头,回身向正屋去。我且行且自寻思。他所见我,可是就为了名片背后的五个小字?如果如此,他心中不是有了什么成见吗?

    俞天鹏的卧房就在楼下书室后面的次间中。我穿过了那“一日之隔盛衰不同”

    的客堂,就跨进卧房去。天鹏靠在一张挂白罗帐子的铜床上,头上戴着睡帽,头部下面垫着几个枕头。床前生着火炉,暖气扑面。我觉得室中的温度若和室外相较,至少相差一季。但天鹏拥着两条蓝绸面的厚被,似乎还很畏寒。室中的家具很精致,但式样已陈旧。床前的梳洗桌上放着描金花的茶杯茶壶。一枝红梅插在一只雨过天青的古瓶中,受了热的引诱已婿然开放。天鹏撑起些身子,张着眼睛瞧我。我从电灯光中看见他的眼圈微微陷落,脸色也很憔悴,好似他夜来曾经失眠。他第一句话就使我暗暗地吃惊。

    他问道:“包朗兄,你有什么要事要和我密谈?”

    晤,他果真注意我的要事。这不就是情虚的表征吗?我姑且敷衍着。

    我说:“没有事。我因着你昨晚受了虚惊,特地来问候你。因为你不见客,我才写了那句——”

    他忙说:“包朗兄,你何必瞒我?你的颜色明明告诉我带了什么消息来哩。”

    我微微一震。难道我的脸上果然已透露了什么?

    我含笑答道:“不错,我真有一件新闻报告你。你听了也许可以吐一吐气。”

    他着急地问:“什么新闻?”

    我道:“那个无赖的钱芝山昨夜里给人杀死了!”

    他把身子仰起了些,惊异道:“唉!真的?”

    “自然真。俞先生,这消息你还不知道?”

    “没有啊。”

    “上海晚报上载得非常详细。”

    “我——我今天还没有看过任何报纸。”

    他的语调不大自然,目光也垂落着。我不禁暗暗怀疑。他当真还不知道?还是说谎?

    我说:“俞先生,你觉得怎么样?这无赖昨夜里实在太放肆了。”

    他支吾地说:“晤,真气人;”

    “其实虚则虚,实则实。人家决不会相信这无赖的话。”

    “是,不过这流氓怎么会在昨夜里被杀?”

    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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