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若成欢上下册 作者:尘色

    第5节

    凤殇连忙放下手中的奏折,抬头笑道:「好,你说。」

    「有人说,珞王可能没死。你觉得呢?」

    凤殇微微一怔,随即笑著掩饰了过去:「不知道呢。」

    毓臻自然不会漏掉他那一怔,追问:「不会想知道麽?要是怜儿真的还没死,你不高兴麽?」

    「高兴啊。」凤殇笑了笑,「只是坊间传言,不能尽信。」

    毓臻见他说得随意,低头似乎又想看那奏折,不禁一伸手夺了过来,见凤殇愕然地抬头,才装作了然地一笑,道:「那倒是,这麽多年来你们兄弟也没在一起,你不在乎怜儿的生死,也是正常的。」

    凤殇愣了愣,好一会,才浅浅一笑,点头:「八岁时哥哥被送来盛京後,就再没见过了。」

    「可是他毕竟是你兄长!难道你就不希望他活著?还是说,你根本就巴不得他死了好?」见凤殇始终冷淡,毓臻的话也不禁尖锐了起来。

    凤殇看著他,半晌轻叹出一口气,软声道:「我自然希望哥哥活著。可是民间流言那麽多,难保不是有心人故意散播,这时存了希望,到时候发现是假,岂不是越失望麽?」

    「借口!」毓臻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凤殇笑著拉他:「好了,不要说这些没有根据的事了。你这几天都不肯进宫,现在来了,还要跟我吵麽?」

    毓臻听他说得讨好,一肚子气发不出来,只好任他拉著走到一边。见凤殇踮起脚吻过来,也只能敷衍著应付过去。

    吻了一阵,凤殇也终於察觉到他的敷衍了,有点败兴地停了下来,一声不哼地走回桌子边。

    毓臻站了一阵,知道是自己有点过了,踌躇著道:「我只是一时适应不了……等,等下就好。」

    凤殇顿时笑得弯了眉,又蹭了回来:「那麽,要罚。」说罢,不等毓臻拒绝,就一把捉住他的肩,又吻了上去。

    不再是轻柔小心,夹带著一丝肆虐,啃得毓臻唇上发痛。

    半晌两人分开,毓臻微喘著气,看著凤殇直摇头:「你上辈子一定是狗!」

    「就是,就是!」凤殇也不反对,笑著又凑上去一阵狂吻,纠缠间两人都不禁有点沈沦了,凤殇眼间是似水如雾的温柔。

    片刻分离,凤殇才轻声道:「毓臻……你不要听他们的,好麽?」

    「什麽?」毓臻也是失了神,一时没听清凤殇说什麽,只是下意识问。

    凤殇微微眯了眼:「我知道凤临有人找过你……可是,你不要信他们,好不好?」

    毓臻全身一震,目光慢慢凌厉了起来,後退了一步,拉下凤殇的手,有点不可置信地看著凤殇。

    「你一直找人跟著我?」

    毓臻眼中的凌厉让凤殇顿时乱了手脚,连连摇头:「不是,不是,我只是……」

    只是什麽呢?派人跟著,是为了知道他每日做些什麽,虽然只是一时孩子心性,怕有别人分了毓臻的心,可是这样的话说出来,跟毓臻所以为的又有什麽不同呢?

    解释不清,凤殇有点发慌地伸手想要捉住毓臻,却被毓臻一把甩开了手。

    「如果你不是找人跟著我,又怎麽会知道有人找过我呢?」

    凤殇张了张嘴,又低下头,没有说话。

    看他那表情,毓臻只当他是默认了,又是重重一哼:「既然不信我,又何必装作亲密的样子呢?」

    「不是装的!」听到毓臻的话,凤殇顿时冷下了声来。

    要怪他找人跟著,可以,要冤枉他装作亲密,就绝对不行。天晓得他从来没对一个人如此真心过,怎能容得下别人说假?

    「到如今你还让人跟著我,又叫我怎麽信你?」毓臻直盯著他。

    「我确实曾经意在皇位,但是今日肯臣服於你,就不会有异心。你我早有肌肤之亲,难道还不够让你信任麽?还是说,我还比不上凤临的流火,你能信他,却不能信我?」

    凤殇本是惊惶地听著毓臻教训,逐渐敛了惊惶,一脸安然,听到这里,却终於不由自主地轻轻笑了开来。

    毓臻见他居然在笑,更是恼火,一挥袖,撂下狠话:「行,皇上要是不信毓臻,毓臻也没必要留著自讨没趣,从今之後,你……」

    毓臻话没说完,便已经被凤殇一吻结结实实地堵住了嘴。

    半晌凤殇才放开了他,笑弯了眉,得意洋洋地看著他。

    「你!」

    凤殇笑著捉他的指头,一边陪笑道:「好了好了,是我不对,是我不好,再也不会了,你别气,别气……」

    毓臻还是气恼未消,听他讨好赔礼,也只是冷哼一声。

    凤殇也不怕他的冷漠,依旧笑著缠上去,又一脸正经地道:「既然静王还在生气,那麽朕只好把朕自己赏你了,以作补偿吧。」

    「不稀罕!」毓臻侧过身,又是一哼。

    「不稀罕这个,我就没别的能给你了。」凤殇凑上去一脸可怜,「静王就大人有大量,收了吧。」

    「你……」毓臻被他闹得哭笑不得了。

    凤殇笑得眯了眼,双手抱住了毓臻的腰:「那就这麽说定了,别生气,等我把那些奏折看了,就来陪你。」

    毓臻看著他一会儿笑著哄自己,一会儿又正经八百地跑到桌案边看奏折,终於长长叹了口气,在桌案边坐了下来,任凤殇靠著自己坐。

    凤殇拿著一卷奏折暗暗偷笑,毓臻只顾自己生气,看来是一点都没有察觉。

    还是说,我还比不上凤临的流火,你能信他,却不能信我?

    我能以为,你有一点点的在乎麽?

    长夜将尽,天色已经灰白,凤殇睁开眼,屏著呼吸慢慢地将身上的被子翻开一角,咧著嘴,忍著一阵撕裂般的疼痛慢慢翻身起来。

    小心翼翼地看了毓臻一眼,见他还睡著未醒,暗暗松了口气,又吸了口气,蹑手蹑脚地落了床,赤著脚踏出一步,回头看了毓臻一眼,才又把帏帐放下。捡起地上散落的衣服,走到门边,才一一穿上。

    轻手拉开了门,飞快地闪身出去,正好见到眠夏走来。凤殇想也不想便一把捂住了眠夏的嘴,拖出几步,才松了手低声道:「别作声,静王还没醒,让人把热水抬到正殿那边去,朕要沐浴。还有,备著点心,等他起来用。」

    眠夏点了点头,恰巧看见凤殇衣襟下的斑斑点点,顿时失措地低了头。

    凤殇大剌剌地看著她的窘迫,轻笑一声道:「看来朕还是得找个小太监来伺候了。」

    眠夏顿时瞪大了眼,要说话又不敢吭声。凤殇笑著推她,连连挥手,示意眠夏快去准备。

    眠夏这才安了心,微微一福,退了下去。

    眠夏是凤殇自小伺候在旁的丫头,等到凤殇登基,本是该选出合适的太监伺候在旁,只是一连几天,凤殇却始终不喜欢,最後还是留著眠夏伺候。

    凤殇跟毓臻的事,眠夏多少是知道的,让她见了也并没有什麽,但是别人不一样,凤殇见眠夏走远了,才又整了整衣服,走到庭中池边,仔细地照了起来。

    「臣妾参见皇上。」身後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凤殇才刚回过头,便听到来人开了口。

    定眼一看,来人一身华贵,面若牡丹,却是皇後成依楚。

    一见到她,凤殇就暗暗皱了眉,只是脸上不著痕迹,淡淡一笑:「皇後怎麽过来了?」

    「臣妾有要事要禀告皇上。」成依楚盈盈一揖道。

    凤殇挑了眉:「哦?难为皇後了。只是朕正要上朝,有什麽事,不妨等朕回来再说。」

    「皇上,这事不宜再迟!」成依楚听他这麽一说,语气里不禁有点急了。

    「那朕倒想听听,是什麽事让皇後如此操心。」凤殇唇边还挂著一抹笑容,眼中却是一片寒意。

    成依楚只当看不到,目光一凛,厉声道:「请皇上下令,拿下静王。」

    凤殇脸色顿时一变,慢慢扫过成依楚的脸:「皇後刚才说什麽?」

    成依楚毫无怯意,头微抬:「请皇上下令,拿下静王。」

    「为什麽?」

    「因为国丈接到可靠消息,静王曾与凤临余孽多次接触,可见其造反之心,这样的人留在皇上身边,实在是一大隐患。」

    「放肆!」凤殇一声冷叱,震得成依楚当场跪了下来。

    「臣妾只是……」成依楚张了张口,便要辩驳。

    凤殇冷笑一声:「只是什麽?後宫不得干预朝政,这些事,皇後还是不要管的好。」

    凤殇一句「後宫不得干预朝政」,顿时堵得成依楚无话可说。

    迟疑了好一阵,她才硬生生地道:「皇上教训得是。只是臣妾听到宫中传言,近几个月来,静王时常夜宿凤渊宫,臣妾知道皇上仁慈,夜深了不愿臣子再往返折腾,但是静王若有造反之心,皇上对他如此不设防,恐怕……」

    「恐怕什麽?」凤殇挑眉看著她。

    「且不说静王夜宿凤渊宫的事只是宫中流言,单只是静王有反意一说,就已经是无稽之谈了。朕相信,静王绝无异心。」

    「皇上,国丈的证据也是千真万确的……」

    见成依楚还不死心,凤殇目光一沈,扫了过去,声音阴柔:「皇後是不信朕了?」

    再笨的人也该听出凤殇的不悦了,成依楚再不甘心,也只能罢了口,低头道:「臣妾不敢。」

    「不敢就好,後宫诸事,有劳皇後费心,这朝政之事,皇後就不必过问了。」凤殇顿了顿口,声音里带著一抹冰冷的生硬。

    「如果皇後心有不甘,大可回去跟国丈哭诉。只是,也请皇後记清楚,同样的话,朕不想听第二遍。」

    听凤殇说得决然,成依楚心里也不禁怯了,颤声道:「臣妾不敢。」

    见成依楚露出了弱势,凤殇也不愿就这样跟她撕破脸皮,淡淡地道:「回去吧,时间不早,朕要更衣上朝了。」

    成依楚本要应了退下,迟疑了一阵,又忍不住问:「皇上,臣妾可以留下来伺候您更衣麽?」

    凤殇眯起眼看著她,此时的成依楚脸上少了来时的几分骄纵,倒是多了几分楚楚可怜。

    想来虽然太保处处逼人,面前这女子,也不过是一个工具。

    他脸上不变,声音里也不禁软了下来:「不必了,皇後一早便在这候著,现在就回去休息吧。」

    成依楚只好一福:「臣妾告退。」

    凤殇看著她走了出去,才又整了整衣服,回身就要往正殿里走。

    一转头,却看到毓臻站在房间门边,半倚著门看著自己,脸上却看不出表情来,像是神智还没清醒的模样。

    凤殇顿时笑著迎上去:「起来了?刚才吵到你了麽?早朝上没什麽事,你就别去了,多睡一会再回静王府吧?」

    毓臻像是没听到他说什麽似的,只是安静地看著他,眼内如海。

    凤殇怔了一下,忍不住伸手到毓臻眼前,夸张地挥了下:「喂,喂,醒了麽?醒||了……」

    他拖长了嗓子问,还没问完,手就被毓臻一把捉住了。凤殇愕然地看著被捉住的手,半晌一笑:「醒了就好,别站著又睡过去,那样摔著了会很痛的,我以前……」

    像是意识到说得多了,凤殇连忙打住,转了话题。「要是还困,就回去再睡一会吧。要是不困了,就起来,我让眠夏准备了热水,现在时间也来不及了,你让她叫人把水抬到这边来,你沐浴过了,再吃早饭吧。

    「啊,我刚才只让眠夏去准备点心,不知道她去了没有……你还是再睡一会吧,起来了东西也准备好了。唔……我反正要回去换衣服,我去吩咐下好了,你先回去躺一会吧,等人把热水抬过来了,你再……」

    毓臻听著凤殇絮絮地说著,像是没完没了的,终於忍不住了,手上一牵,将人拉到了怀里,准确无误地吻上了那不停开合的唇。

    「唔……」凤殇愕然地瞪大了眼,看著眼前人近在咫尺的双目,连挣扎都忘记了。

    半晌毓臻才放开了他,见凤殇微喘著,看著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不禁低笑一声,伸手理理他的衣襟,柔声道:「瑾,别忙著顾我了,你自己都要赶不及了。」

    凤殇只是睁著眼看他,一脸茫然,看著毓臻脸上那一抹温柔,那是往常毓臻夜宿後的早上从未有过的表情,几乎以为是在梦中了,好一阵才挤出一声来:「啊?」

    只是看著凤殇的表情,毓臻也能大约猜到他在想什麽了,心里隐约掠过一丝愧疚,又是一笑,轻骂:「傻瓜。」

    凤殇怔怔地看著他,过了一会,才脸上微红地转过身:「放、放肆!谁敢骂朕是傻瓜!等朕回来了一定要好好收拾!」说罢,头也不回地走向正殿匆匆走去,留下毓臻一人在原地,笑得弯了腰。

    刚才吓唬皇後时明明那麽冷傲尊贵,一转眼又不过是个别扭孩儿,外强内弱。

    他跟怜儿,不像。

    带著一抹深意望著凤殇身影消失处,站了好久,毓臻才慢悠悠地回过身,一步步地踱回房间。

    书案上是凤殇昨天批阅的奏章,堆了一桌,一片狼藉。

    想了想,毓臻走了过去,将快要滑到地上的奏折一一拾起,迭整齐了才放回去,一不小心把角落里一个奏本撞到了地上,他连忙弯腰去捡,不经意间却看到一旁的软垫下,似是压著了什麽。

    他心中一动,将手上的东西放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掀开软垫。

    软垫之下,是一张迭成四方的纸笺。

    迟疑了一下,毓臻终究还是把纸笺拿了起来,将纸笺打开时,他的手都微微地颤抖了。

    纸笺上是一段未完的话,只是粗略扫过一眼,毓臻的脸色就变了。

    匆匆上了朝,听过了要事,见再没有人出班了,凤殇就宣了退朝,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回凤渊宫去。

    虽然平日留宿,毓臻总是在第二天早朝以前就离开,但是今天早上毓臻的异样,让他忍不住抱了一丝希望,说不定回去时毓臻还在。

    何况,离开之前他也拐弯抹角地一句「等朕回来了一定要好好收拾」,要是毓臻能听懂,说不定真的会留在偏殿里等著自己。

    如此想著,凤殇不禁加快了脚步,唇边也不由自主地浮起了一抹浅笑,让一路上经过的宫人也足以一眼看出,主子今天心情不错。

    一路回到凤渊宫,眠夏急忙迎了上来,问:「皇上,要现在用早饭麽?」

    凤殇边往偏殿走边笑著说:「不急,先放著吧,一会再吃。」

    眠夏只是点头,看著凤殇一脸兴奋地往偏殿走去,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今天静王似乎还没离开。

    忍不住摇头一笑,恐怕,这世上也只有静王一人能让皇上如此开心吧?

    凤殇自然不会知道眠夏想了什麽,快步走在回廊上,等到见了四下无人,就干脆小跑了起来,一路跑到毓臻留宿的房间前,才缓了脚步。

    深吸一口气,连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可笑了,凤殇却没能笑出来,只是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迟疑著探进头去。

    书案前坐著一人,背向门口,看不见表情,凤殇却还是能一眼认出那是毓臻。

    脸上终於放松地露出微笑来,凤殇蹑手蹑脚地闪身进去,收敛著脚下声音,一直走到毓臻背後,出其不意地伸手捂住了毓臻的双眼,才得意地咧嘴笑了起来。

    过了好一阵,毓臻却始终没有反应,只是安静地坐著,任凤殇捂著自己的双眼。

    凤殇愣了,收了手,侧过头去,见毓臻面无表情,心下一怔:「怎麽了?」

    毓臻依旧只是看著他,一声不哼。

    凤殇心里越发不安了,谨慎地看了回去,试探著叫了一声:「毓臻?」

    又一阵,毓臻才别开了眼,将手上一直揣著的东西丢到桌子上。

    「什麽?」凤殇莫名其妙地探过头去,脸上还勉强挂著一抹笑容,直到看清那被丢在桌子上的东西,他的笑容僵在了唇边,慢慢地,褪去了。

    那是一张极普通的纸笺。

    好一会,他才收回目光,笑了笑:「你翻过我的东西麽?」平淡得没有起伏的话语,听在毓臻耳里,却是分明的指责。

    毓臻也笑:「我只是一时兴起,想替你收拾一下桌子,不小心撞翻了东西,去捡的时候就看到了。」

    「哦。」凤殇轻声应了一句,说不上是信了,还是不信。

    「只是这样麽?」毓臻目光凌厉地看著他,「你没有别的话要说麽?」

    凤殇微微抬眼,淡淡一笑:「说什麽?」

    毓臻「啪」的一声打在桌子上,一把捉起那张纸笺,展开了又「啪」的一声拍在凤殇面前。

    「『淮州府内有凤临余孽,全力追寻,所获之人,一律格杀勿论。』一律格杀……皇上好气魄啊,毓臻真是自愧不如。」

    凤殇垂眼轻笑:「不对麽?凤临余孽一心复国,毓弋在凤临快两年了,他们要是肯归顺,早就归顺了,剩下的这些,留著只会危及社稷,杀了以绝後患,有什麽不对?」

    「有什麽不对?」毓臻禁不住哼笑一声。

    「皇上还问有什麽不对?错就错在那是淮州府!皇上不是一直找人跟著我麽?那凤临人说的话,皇上也清楚得很吧?」

    凤殇像是丝毫没听出他话里的讽刺,只浅笑道:「你是担心哥哥在里面麽?不会的。」

    「他们既然敢拿怜儿来问我,就不会是毫无把握。」

    「那麽你是认为哥哥跟他们一起准备造反呢?还是他们把哥哥捉起来了?」

    被凤殇一问,毓臻顿时一愣,半晌才挤出一句:「这个没关系!」

    「有。」凤殇抬头看他。

    「你不是总说哥哥拼了命,才换来如今天下一统麽?既然如此,他现在又怎麽会反过来帮著凤临的人呢?要是他们把哥哥捉起来了,也早该跟我提要求了,没必要等到被捉的地步。

    「退一万步说,就算哥哥还没死,就算他真的帮著那些人造反,或者那些人真的捉住他了,任何一样,都足以造成国乱,难道只为了他一个人,而置社稷安危不管?」

    听著凤殇说下来,毓臻却突然笑了起来,眼中尽是讽刺:「说到底,你就是嫉妒怜儿,容不下他。」

    「你胡说!」凤殇脱口便反驳。

    毓臻一声冷笑:「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心里明白。

    「你就是一直怕他活著。你怕他还活著,终有一天会来跟你抢这江山;你怕他回来,功劳远胜於你,朝中那些人会舍你而推他上皇位;你知道他活著,我就永远不会爱上你!所以你嫉妒他!」

    凤殇只是咬了牙直吼:「你胡说!你闭嘴,闭嘴……我没有……」

    毓臻却依旧不肯罢休。

    「其实你根本不需要嫉妒怜儿,他不会跟你争的,哪怕他比你牺牲得多,比你更有资格拥有这个天下,他不会跟你争的,也不会任人摆布,即使是我……

    「怜儿爱的人是毓弋,我清楚得很,既然答应与你好,自然也不会反悔,你根本不需要嫉妒怜儿,你根本不用防著他,你大可以放了他,根本不需要下这麽一道旨意!」

    「你无理取闹!」凤殇咬著牙看了毓臻半晌,只挤出一句。

    毓臻毫不退让地回了一句:「你残酷不仁。」

    「你!呵呵……够了,毓臻,够了。」苍凉一笑,凤殇终於敛起一身冷怒,「毓臻,你不要忘了,我是皇帝。」

    见毓臻只是无声冷笑地看著自己,凤殇微声道:「没有一个皇帝会允许威胁到自己的东西存在的。不要说哥哥根本不可能在淮州,即使是真的在,到今天,到这局面,我也只能杀了他!」

    「为什麽?」

    「你还问我为什麽?」凤殇直直地对上毓臻的双眼,「今日在这皇位之上的人若换成了你,你会因为顾念兄弟之情,而放任一群反贼麽?」

    毓臻先是一怔,随即冷声说道:「怜儿不仅是你的哥哥。你不要忘了,这……」

    「这天下是用他的命换来的,对麽?」凤殇淡淡地接了下去,「既然如此,我绝对不允许有谁,危及到这个天下,哪怕那个人是哥哥自己!」

    「借口!」毓臻脱口而出。

    凤殇一笑,背过身去:「就当……我是真嫉妒哥哥吧。」顿了顿,他才低低地道:「毓臻,你走吧。不要再来了。」

    话音落下,凤殇慢慢地合上了眼,眼睫轻微地颤动著,似是有泪,却始终是干的。

    过了很久,他身後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渐渐的,远了。

    门开了又关,关上的刹那,发出「喀嚓」的轻响,跟心里某个地方重合了起来。

    醉若成欢 第八章

    真明二年的冬雪来得特别早,漫天盖地落遍了沧澜的每一个角落。

    静王府里多了一道压抑的咳嗽声,静王毓臻便三日两头地让人从外面请来大夫,开下各式药方,让人不禁好奇,究竟是谁得了病,让静王如此挂心。

    「大哥,咳咳,我这病每年冬天都会犯,过了冬就好,你不用这麽劳师动众地请大夫啊。」小柳半靠在床上,平日还带著血色的脸上多了几分苍白,人也瘦了,精神却还好,看见毓臻捧上来的药又跟昨天的不同,终於忍不住叹了口气。

    毓臻笑著把药递给他:「每年都犯病,你不会厌烦麽?能根治总是好的。何况大哥也不是请不起大夫,何不让你少受点苦呢?」

    小柳哭笑不得:「就是有点咳……咳咳,咳嗽而已,没别的不舒服了,久了就能习惯。」

    「还说习惯!一句话说下来断断续续的,好受麽?而且,你不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模样,人也瘦了,脸色也差了。」毓臻习惯地揉了揉小柳的头。

    小柳抿了唇,埋头喝药,不再说话。

    又是这样的动作。要是自己不吃药,或者再反驳几句,说不定就连「乖,听话」这样的话都会蹦出来了。

    自己身体不好,在他眼里看来,就变成了某个人的替代品,是该好好宠著,护著的。

    小柳暗自一笑,也是福气吧?

    两人相对无言地坐了一阵,小柳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似的,突然道:「对了,大哥,我听府里的人说,这几天皇上出宫去了,是真的麽?这样好麽?皇上不留在宫里,跑到那麽远的地方去,好麽?」

    毓臻却是一怔:「你哪里听说的?」

    小柳也怔了:「大哥不知道?」

    「好一阵子没上朝,不清楚。只听说是罢朝一月,倒没听说过皇上出巡的事。何况,之前也没看见有在准备。」

    小柳彻底地愣住了:「大哥,不是出巡,是私访,宫里前两天不是有给府里报信麽?说是皇上要去淮州。」

    小柳话音刚落,毓臻几乎是反射地哼了一声,吓了小柳一跳。小柳不解地看著他,半晌才见毓臻回过神来,抱歉地笑了笑。

    「大哥?」

    毓臻摇摇头:「没什麽,就是觉得可笑。」

    「可笑?」小柳不懂了,「我说了可笑的话?」

    毓臻还是摇头,柔声道:「不是你,只是觉得有人真是很可笑。下了令还不安心,非要亲自去才罢休。」

    「大哥是说……皇上?」小柳听出矛头来了。

    毓臻没有回答,只是问:「小柳,要是有一天,大哥可能会威胁到你,你会杀了大哥麽?」

    「当然不会!大哥一天是小柳的大哥,就永远都是大哥,就算大哥要小柳的命,小柳也不会伤害大哥的。」小柳想也不想便道,显然是被毓臻的问题吓住了,好一会才小心翼翼地问,「大哥为什麽这样问?」

    「没什麽,你休息吧。」毓臻笑著拍了拍小柳的头,「只是有人,却狠心得很。」

    小柳张了张口,想要再问,一抬头却看到毓臻眼里深处掠过浅浅的失望,心中一惊,干咳了两声,住了嘴。

    毓臻似是没看到小柳的异样,沈默著坐了一阵,突然刷地站了起来。

    「大哥?」小柳又是一愣。

    毓臻这才回过神来,掩饰一笑,道:「这几天大哥可能要出一趟远门,府里的事都会交代好,你有需要,尽管吩咐下人,要是有急事,也可以让管家传信给我。还有,身体不舒服要说,药一定要吃,知道麽?」

    小柳听他说下来,不禁笑了:「知道了。大哥你放心,小柳会照顾自己的。你不必挂心,」迟疑了一下,小柳终於忍不住补上一句,「也别冲撞了皇上……他,毕竟是皇上。」

    毓臻脸上一窘,只当作没听见,干咳一声转身离去:「你好好休息吧。」

    淮州地处南方,离盛京千里,毓臻却只用了三天时间,换了两匹快马,日夜兼程地赶到了。

    淮州知府在听清他的来意後,顿时软倒在地。天子微服私访,到了淮州,按路程算也该到了三天了,他却始终不知道,以後要是追究起来……

    毓臻一看这阵势,就知道凤殇不在州府之内了。

    他还记得凤殇的那道密旨,只道他是下给淮州知府的,所以一进城便直奔州府而来,哪知道一问之下才发现完全猜错了,一时间,他也不禁愣在了当场。

    「王爷?」淮州知府见他站在那儿不说话,以为他是生气了,更是惊惶,颤著声叫了一句。

    毓臻摆了摆手,只是站在那儿想著,好一阵,突然抬头问:「淮州的驻军,不是你在管吧?」

    淮州知府一时愕然,只是点头:「本来是归州府管的,但是自皇上登基以来,就由皇上派来的人掌管,跟州府完全脱离关系了。」

    毓臻却像是松了口气地笑了出来。还好,没忘掉。

    当初淮州军还归州府掌管,淮州知府被陷害,还是怜更给救回来的,由此可见,这淮州军里,必定有凤殇的亲信。只是他本以为是淮州知府,哪知道却是另有其人。

    「王爷?」见毓臻松了口气,惴惴不安的淮州知府自然也跟著松了口气,又问了一声。

    毓臻挥手:「你回去吧,就当本王今天没有来过,安分做好自己的事,就够了。皇上那里你也不用费心去猜,不是冲著你来,你没做亏心事,自然也不会有惩罚落到你头上去。」

    「王爷说的是。」淮州知府连连点头,见毓臻毫不迟疑地拨转马头就走,一会儿就不见了影踪,这才慢慢地站起来,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淮州自古便是军事要地,淮州驻军担负著南方一线的屏障重任。现在天下归一,这屏障的作用自然也没有了,但毕竟是个敏感的地方,驻扎的军队一时解散也足以乱了民心。

    所以凤殇登基两年,淮州军一直留著,只是更多的分去了开荒造田,也逐步削减了人员,到这一年,只剩下大约一千兵将。

    驻军统领叫安然,三十岁上下的青年,一脸沈稳,是凤殇亲自委任的。在他受命之前,朝中的人甚至不知道安然这个人的存在。

    面对半夜三更出现在军营中的静王,安然倒也并不显得意外,甚至连淮州知府的那种惊惶失措都没有,只是微微挑了眉,正经八百地行了个礼,便吩咐下人给毓臻安排住处了。

    「安将军,安顿之事暂且不急,本王有事要问你。」

    安然不以为然,依旧让下人去准备,一边悠悠道:「王爷别急,有什麽事,安顿下来再问好了。反正王爷已经晚了一步,一时半刻的差别,不大。」

    毓臻心中一下猛跳:「安将军的话是什麽意思?」

    「王爷风尘仆仆来到淮州,可见是有急事。最近朝中安定,能有什麽急事让王爷如此?恐怕也就只有皇上微服私访一事吧?」安然淡淡地回答道。

    「只是末将不明白,皇上是微服出宫的,为何王爷要千里迢迢地追来呢?」

    安然一句话,让毓臻顿时愣在了当场,为什麽要追来?

    他该是放心不下,怕怜更真的在淮州,怕凤殇真的狠下心来,杀了自己哥哥。

    这本是理所当然的,只是心中浮起这一想法,又下意识地觉得不对。总有一抹不安,盈在心头,叫他不得安生。

    「王爷?」安然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毓臻顿时回过神来,只道:「安将军不必管本王为什麽来。听安将军的意思,看来皇上确实是在这里了?」

    安然似是叹了口气,随即便道:「两个时辰前还在。」

    毓臻一惊,脱口便问:「那麽现在呢?回去了?」

    安然摇头,小声道:「是安然没用,阻止不了皇上。」

    「把话说清楚!」

    安然吸了口气,道:「自皇上登基以来,淮州军就一直在暗地里搜查四散潜伏的前朝余孽。大约两个月前,皇上来了旨意,说淮州有凤临余孽,要加紧搜查,我们找了一个多月,才终於找到了对方的落脚点,於是传书上报。

    「本是要按皇上之前的旨意,就地格杀,可是行动前却又收到了皇上的加急文书,说是会亲自来一趟,让我们暂时不要行动。结果……」

    「结果?」

    「结果皇上一到淮州,就将『格杀』改成了『劝降』。」安然连连摇头,「皇上从前是绝不会如此心软的。」

    结果皇上一到淮州,就将「格杀」改成了「劝降」。

    皇上从前是绝不会如此心软的。

    毓臻坐在那儿,只是心中一片不堪。

    安然自然不会懂,可是,毓臻自己明白。

    凤殇是为了他,才改了主意。

    在毓臻来看,自然恼凤殇太过狠心,但是在一个皇帝的考虑里,凤殇从来没有做错。

    「那麽……」好一会,毓臻才勉强说出话来,「皇上现在在哪?」

    安然眼色一暗:「皇上亲自去劝降了。」

    毓臻一掌拍在桌子上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看著安然:「你,你怎麽能让他去!」

    安然脸色一变,沈声道:「皇上坚持要去,只带了二百人,还明令谁都不许私自跟去,要不是这样,王爷以为安然愿意留在这里枯等麽?

    「这里是淮州,皇上要是出了事,担罪的就是淮州军。就算不管这个,当年永明太子有恩於安然,安然曾发誓此生效忠皇上,如今皇上有危险,王爷以为,安然被迫留在这里,心里会舒坦麽?」

    安然一通话吼出来,半晌才一收敛,怏怏道了一句:「安然逾矩了,请王爷恕罪。」

    毓臻看著他,半晌才僵硬地摇头:「是本王太冲动。那麽……皇上带去的人……」

    「都是军中精英。」安然直接接话,「而且对方人数不多,皇上是真龙天子,自有上天庇护,身手又了得,就算真的冲突起来,也一定会没事的,王爷放心。」

    安然的声音渐渐细了下去,厅中一片死寂,那些话,安慰的是毓臻,又似是他自己。

    毓臻也不说话了,坐在那儿,手里捏著茶杯,手心已经尽是冷汗。

    醉若成欢 第八章

    「将、将军!皇上回来了!」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突然有人小跑进来,一脸惊喜地叫。

    安然和毓臻几乎同时站了起来,往门外看去,不一会,就听到门外一阵骚动,有人从外头走了进来。

    一身锦衣,眉目如画,眼似琉璃,正是凤殇。

    「皇上您、您……」安然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声音里都有点哽咽了,「您总算平安回来了!」

    「皇上。」毓臻也走上一步,迟疑了一下,才低声叫出口来。

    凤殇像是没看到毓臻似的,只是淡淡一笑,扶起安然:「劳安将军挂心,是朕太任性。」

    安然更是激动,一边站起来,死死地捉住凤殇的手不肯放,一边连声道:「皇上您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安将军。」见安然似乎没有平静下来的迹象,凤殇叫了一句,冷淡地抽回手。

    见安然终於收敛了,才缓声吩咐:「安然,反贼冥顽,不肯归顺,朕也没耐性跟他们耗下去了。朕刚回来,他们大概会稍有松懈,你这就带人去剿了吧。

    「记住,格杀勿论,一个,都不许留!」最後一句,语气如霜,字字掷地有声,教人不禁一寒。

    安然一震,才扬声应道:「安然遵旨!」说罢,匆匆一礼,小跑著就走出门去了,远远便听到他喝令召集兵将的声音。

    等安然的声音远了,毓臻才走到凤殇身边,轻声唤了一句:「瑾。」

    凤殇回过眼来,淡淡地扫过毓臻身上,半晌冷笑:「静王怎麽来了?」

    毓臻心里一紧:「瑾?」

    「哦,你看朕都忘了。」凤殇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似的,无奈一笑,「静王来淮州,当然是担心朕将哥哥杀了,是吧?」

    「瑾,我……」

    没等毓臻说下去,凤殇便又打断了他的话。「珞王确实是在反贼手里,反贼正打算用他来要挟朕,所以朕让安然去把人全给杀了。

    「静王要是够狠,不妨现在去把安然杀了好截下来,否则,」他微仰起头,直直地看著毓臻,冷冷一笑,「否则,现在就滚回盛京去,朕不想见到你!」

    「你说什麽……」毓臻本想解释几句,这时听凤殇这麽一说,根本来不及思考,只是下意识地捉住了凤殇的肩,「你见到怜儿了?怜儿没有死?」

    凤殇一咬牙就要挣扎起来,压抑著声音低吼出来:「是,我见到了!就是因为见到了,我才要安然杀了他们!我就是要安然杀了哥哥,你听清楚了麽?听清楚了就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你怎麽可以杀他!他是你哥哥!他在哪?那些人在哪?你说,你说啊,你把安然叫回来,你不可以杀了怜儿!你……」

    凤殇那几句话,让毓臻什麽都顾不上了,脑海里只剩下凤殇说要安然杀了怜更的话,激动之下他的眼也红了,死死抓住凤殇的肩拼命地摇,想让眼前的人把刚才的话统统收回去。

    只是凤殇的声音越来越小了,到最後,厅中只剩下毓臻的声音在回响,凤殇只是睁大了眼看著毓臻,眼中满是绝望,唇边却慢慢地勾起一抹浅笑。

    毓臻察觉到不对劲地松了手,凤殇的身体便沿著毓臻的手滑了下去。

    「瑾!」

    毓臻惊惶地看著眼前景象,只觉得这是一场梦魇,手上重量越加清晰。毓臻脚上一软,跟著凤殇落下的身体跪了下去,好半晌才发得出声音来。

    「皇上……瑾……你、怎麽了?瑾!」叫出了口,才听到自己声音中一片凄惶,在偌大的厅中回荡著,死一般吓人。

    凤殇只是半靠著毓臻的脚伏在那儿,头上冠帽蹭掉了,长发散了一地,一动不动,悄无声息。

    毓臻呆呆站在那儿,半晌才反应过来,仓皇地去扶凤殇。

    凤殇在他手中就像是破损的人偶,长发覆面,看不清面容。

    他伸出手去,手上已经是止不住地发抖,慢慢拨开凤殇覆面的长发,就看到那张血色尽失的容颜。

    没有冷傲,没有暴戾,没有绝望,甚至,没有一丝生气。

    眉眼之下,蕴著一抹黯淡的灰,唇边挂著一丝血迹,深红似墨,教人看得心惊。

    「瑾,瑾……」毓臻只是失措地叫著。

    好一阵,才看到凤殇慢慢地睁开了眼,对著自己微微一笑,更多的血从唇边逸出,教人心惊肉跳。

    毓臻惶然地伸手去拭他唇边的血,衣袖染得深红,却像是怎麽都拭不去。

    「这个……时候,你该……叫大夫……」凤殇微微张口,低低地说,声音里彷佛还含著笑意。

    他像是累极地合上眼,声音更轻了,断断续续,「真好啊,能……看到你……惊慌……的样子,我可以……把这个……当作心疼麽?像是……心疼哥哥那样子……」

    「瑾,瑾!」见凤殇又闭上了眼,气息越来越弱,毓臻心中更是慌张,失声叫了出来。

    凤殇没有睁眼,只是浅浅一笑,声音低如梦呓:「没事的……」最後一字静下来,便再无声息了。

    毓臻只是怔怔地抱著他,眼中满是惊惶,心中突如其来的钝痛,让他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好一阵,才惨叫出声:「来、来人啊!」

    就如凤殇所说,没事的。

    毓臻坐在床边,窗外的天已经全亮了,雪从清晨就没有停过,天色一例是灰蒙蒙的,让人看得低郁。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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