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cp酷炫狂霸拽 作者:羽小飞

    第7节

    “你要另外找个人来扮演黑,然后把他给交出去?”席洛瞪大眼睛:“之前那一系列事情,不会都跟你有什么关系吧……你到底想做什么?”

    “经过两次遭遇,我大致能够猜出光祭司梅洛是怎么找到你的。接下来一段时间,你要留在城外。”塔那托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用不容置疑地口吻说道:“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法瑞斯庄园。”

    虽然还有很多疑问,但既然塔那托斯这么说了,就一定有他的道理。而且法瑞斯庄园离帝都不远,真有什么事也赶得回去……

    想到这里,席洛摆出理解的表情果断地点了点头,同意了塔那托斯的要求,自我感觉真是个善解人意、善于领会上级意图的好下属。

    “答应得真快。”塔那托斯沉默了片刻,缓缓眯起眼睛,忽然似笑非笑地问道:“你似乎一点都不担心我?”

    席洛:…………这是在傲娇吧,元帅大人小心你的酷炫狂霸拽的人设分分钟崩了啊。

    他正腹诽着,塔那托斯忽然压下身来。呼吸相接,席洛立刻紧张起来,一阵恍惚之下,却发现对方已经跟自己重新拉开了距离。

    塔那托斯抬起右手,一个鹿皮的钱袋吸引了席洛的注意。

    那是落水之后,席洛身上唯一还算值钱的东西,其他饰物一类的东西都已经湍急的洪流给被冲走了。见状他脸色微变,立刻惊慌失措地扑了上去。塔那托斯一手揽住他,好整以暇地在钱袋上落下一吻,唇边的笑意加深:“或许接下来的一个月,我们都无法见面。这就算是你给我的临别赠礼,以此祈祷我的平安归来。我会想你,席洛。”

    这种说法似乎在暗示着什么,如此暧昧,却又这样直白。那一瞬间,从未有过的氛围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席洛僵在那里,仰头直直地望向塔那托斯,某种激烈的感情在双瞳之中酝酿翻腾。

    似乎在瞬间受到了极大的震动,他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沉默了足足一分钟后,席洛终于在塔那托斯的微笑注视下开口:“你…………五个金币一个银币十个铜币,你这么有钱还想抢我的钱袋,老子特么跟你拼了!!!”

    塔那托斯:…………

    “所以你把里面的钱还给席洛,最后只留下了这么一个钱袋?”半小时后,阿德莱德坐在塔那托斯前面,有些同情地说道:“有的时候,席洛他确实……嗯,有些不解风情。”

    他们正坐在回城的马车上。因为担心有人会在计划中受伤,所以塔那托斯提前把阿德莱德叫过来待命。

    塔那托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阿德莱德识相地低下头,转移了话题:“皇帝陛下急召你回去,似乎不全是为了雷姆河的事情,因为他同时还召见了奥德里奇公爵。和巴尔斯公爵不同,奥德里奇公爵是实权人物,又和你一向敌对,我有些担心……”

    塔那托斯将视线转向车位的天空,一边讥诮地勾起唇角:“大概是为了北方蛮族的事,近几个月来他们一直蠢蠢欲动。”

    阿德莱德惊讶地说道:“可是现在才刚刚开春,蛮族很少在这个时候进攻。而且自从亚尔弗列得元帅在盖尔战役中大获全胜之后,他们已经沉寂多年,为什么会突然卷土重来。”

    塔那托斯用手指摩挲骨瓷茶杯的杯壁,一边溢出一声轻笑:“当然是因为他们有了什么把握。最近帝都的舆论导向也很奇怪,不是吗?”

    “我知道的不多,但父亲一直在关注这方面的消息。”阿德莱德有些担忧地皱起眉头:“之前黑暗系元素实验的事情似乎流传出去了,各种谣言都有,民众间正蔓延着恐慌的情绪。我不明白,这会对谁有好处呢?这件事这么古怪,而你明明早知道了,却一点阻止的意思都没有。”

    “每个人都有嘴,谣言是堵不住的。”塔那托斯回答道:“越是阻止,恐怕情况越是糟糕。而且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我没有看到有阻止的必要。”

    “你的自我毁灭倾向似乎更严重了。”阿德莱德叹了口气:“这个世界上大概也只有我会劝你,所以我必须背起这个责任来——作为帝国元帅,你需要更爱惜自己的生命。亚尔弗列得元帅的事与你无关,你那时候还是个孩子。”

    顿了顿,他继续劝道:“死亡会带走一切,当时的真相已经不再重要。事实上不管亚尔弗列得元帅是不是真的反叛了,结局都不会改变。因为想要杀他的不是你的父亲,而是皇帝陛下。你的父亲亲手杀了自己的兄长——亚尔弗列得元帅,至少保住了家族的延续。在我和很多人看来,他用兄弟的死证明了自己对帝国的忠臣,又用自己的生命偿还了对亲情的亏欠,这是一种荣耀。”

    “你错了,阿德莱德。”塔那托斯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嘴角噙着一抹笑容,目光转向了马车窗外的景物。

    不远处,帝都爱勒贝拉以让人无法喘息的态势矗立在紫蓝色的天幕之下,此起彼伏的建筑群向着无限辽远处延伸开去,绯红的霞光透过云层的缝隙倾泄而下,使得城市上方笼罩的薄膜屏障光华变幻,仿佛一个巨大壮阔的光之冠冕,炫目的流光沿着半球形的轮廓周游不歇。

    那是一个壮丽的城市,那是一个埋藏了无数血腥的城市。

    “既然在那个时候活了下来,我就不会想着去死。”塔那托斯浅色的眼瞳中反射着血红的暮色,微笑着说道:“我不死,那死的就该是别人。”

    ☆、 第35章

    三天的时间很快过去,帝都风云变幻,但席洛呆在平静又与世隔绝的法瑞斯庄园里,对那里发生的事情几乎一无所知。

    暗刃首领红没有跟随塔那托斯回去,而是留在这里看守席洛。这样的情况下,席洛根本就没有偷偷溜出去的机会,只能旁敲侧击地试图从对方口中打听塔那托斯的消息。

    “我昨晚梦见元帅大人了。”席洛走到树荫下坐在红的身边,忧伤地说。

    红停下擦拭剑身的动作,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开口疑惑地问道:“大人不是已经把钱还给你了吗?那个鹿皮钱袋,应该没有值钱到让你这么念念不忘吧。”

    …………红对他的误会实在是相当深。他是这么贪财的人吗,那时拼命抢回钱,只不过是作为穷人的本能,本能!

    席洛掩唇咳嗽了几声,果断忽略了红的疑问,自顾自地把话说了下去:“我很担心元帅大人,也不知道冒充我的人有没有被认出来。在这方面,三王子殿下总是会有很奇怪的直觉。”

    红想了想,大概觉得这件事不怎么重要,便回答道:“你可以放心,三王子殿下这段时间不可能跟‘黑’再有所接触。皇帝陛下赦免了‘黑’的所有罪行,并且封他为御前书记官,将他留在自己的身边,这既是对大人的一种示好,也方便对‘黑’的就近监视。”

    看来皇帝已经知道‘黑’的真实身份,之所以没有戳破‘黑’就是席洛这件事,而是心照不宣地将错就错,大概是为了给塔那托斯留一个面子,避免双方为了这一点小事撕破脸皮?

    席洛一边暗自猜想,一边继续问道:“光祭司梅洛是不是已经抵达帝都了?”

    “还没有。”红皱起眉头,显然是想到了什么而有些焦虑:“不过应该快了,车队行进的速度超出我们的意料。”

    席洛感觉到他的情绪,忍不住开口问道:“梅洛是不是又做了什么?”

    “……”红沉默片刻,忽然站起身来:“你不需要知道这些。”

    “我为什么不能知道?”

    一直以来的隐瞒似乎让席洛感到了不满,他跟着站起来,毫不退让地上前一步拦在了红的身前,激动地质问道:“我是个男人,我拥有少将的军衔,我不想缩在别人的羽翼之下,我需要为自己负责!”

    “为自己负责?没有足够的实力就不要说这样的话。”红也有些激动起来:“你根本就不知道大人为了你做了多少危险的事情!”

    席洛冷笑了一声:“我可从没主动寻求过他的庇护,也不记得他为我做过什么特别了不起的事情,他真的想过我要什么吗?比如这次,我一点都不为他把我关在这个鬼地方而感到感激!”

    红一直对席洛有暗暗的不满,而现在他几乎称得上尖酸刻薄的话,更是让红一瞬间怒气上涌:“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大人是为了保护你,否则现在被困在皇宫里动弹不得的就会是你了!”

    席洛不为所动:“要说危险,那也是因为塔那托斯连累了我!我每次都倒霉,可他呢,现在大概正呆在安全的地方,喝着酒一脸嘲讽地看我的笑话吧!”

    “没想到你是这样一个自私狭隘的家伙!”红怒吼道:“你什么都不明白,大人今天就要上战场了,临行前还叫我照顾好你,皇帝只给了他五千士兵,面对北方蛮族,他很有可能会死的,你…………”

    说到一半,他猛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震惊地看向了一言不发的席洛。

    “原来是这样。”先前那种怨愤的表情转瞬间就消失了,席洛早就知道红不喜欢自己,故意激怒他只是为了获取一些信息,却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消息:“蛮族……梅洛和他们似乎一直有一些隐秘的联系……”

    帝都爱勒贝拉,城墙之上。

    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少年站在一起,远远地朝着半天前大队人马远去的方向眺望。

    那个中年男人有着一头银灰色的短发,身材健壮却又不至于有肌肉贲张的感觉。他的衣着风格较其他贵族更为简洁,黑色双排扣长礼服与红木手杖让他显得彬彬有礼,很好地掩盖了鹰钩鼻给他带来的阴霾感觉。

    而少年的长相则十分阴柔,如果不是有明显的喉结,恐怕大部分人都会把他当成一个漂亮的女人。作为阿尔泰音乐馆的著名男性歌伶,里格出众的外貌吸引了众多贵族的争相追逐,也让他有了骄傲的资本。但在这个中年男人面前,他微微垂着头,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僭越。

    “一切照计划进行,让巴伦不要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奥德里奇公爵冷冷地说道:“我不喜欢他自作聪明的性格,像上次那样私自刺杀菲亚的事情决不能有第二遍。”

    “是的,奥德里奇阁下。我一定会转告二王子殿下。”里格顿了顿,还是鼓起勇气说道:“塔那托斯大人……这次真的回不来了吗?”

    “既然做出了选择,就不要再左右摇摆了。”

    奥德里奇公爵意味深长地扫了他一眼:“兵士和粮草数量都不足,加上情报的外泄……哼,一个为了权势地位能够冷血无情地杀死自己兄弟的人,还有什么样的事情做不出来。塔那托斯有着背叛者的血脉,自从他父亲杀了亚尔弗列得,陛下就一直在提防他,只要他打了败仗,估计就会很快失去圣眷。”

    身为公爵,奥德里奇原本不需要跟这个低贱的优伶说这么多话,这些话,与其说是在说服里格,不如说是在说服自己。

    收回视线,奥德里奇压下心中隐隐约约的一丝不安,忍不住想起了十五年前的那场惨剧。亚尔弗列得被杀之后,他年仅六岁的孩子就此失踪,再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去向。虽然也有人怀疑过塔那托斯的真实身份,但两者虽然拥有一模一样的发色与瞳色,外貌却并不完全相同。

    这件事就像是根刺一样扎在他的心里,所以这些年来,他一直试图置塔那托斯于死地。而这一次,有了光祭司梅洛提供的秘密武器,塔那托斯绝对没有逃出生天的可能!

    ☆、第36章

    席洛觉得很不安。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背后似乎有什么阴谋。虽然分会长要求他留在帝都,但他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潜入斯莱因教国,拿回“雅江”的身体。

    自从第二次遇见梅洛以来,他就再也联络不上分会长了。这意味着他要孤军奋战,并且自己做一些重要的决定。

    想要正面对抗梅洛,他必须变回雅江。第一,雅江是明祭司;第二,雅江能够自如使用神圣系力量;第三,雅江看上去是个超级无敌纯洁善良的好人…………

    事实上,气质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有的人天生一张拉仇恨的坏人脸,而有的人,即便是个杀人如麻的罪犯,那也是一段悲惨血泪史对社会绝望有但仍向往光明渴望拯救分分钟金盆洗手从此不做大哥好多年的罪犯;哪怕是个从不学好的混混,那也是幼时经历坎坷心灵扭曲自暴自弃可是只要被拯救那立马上清华考北大走上人生巅峰的混混;就算是个处处留情的渣男,那也是深有隐情虐你就是爱你用滥情做借口赶走你然后默默舔舐伤口隐忍自虐爱得深沉的渣男。

    在神殿的那几年,席洛用出色的演技把自己塑造成了一朵不食人间烟火的白莲花,不知道用自己无辜圣洁的外表阴了梅洛多少次,感谢光明神,那真是一段光辉美好的岁月。

    ……这么说起来,也许梅洛就是因为这个才会黑化的?

    席洛抽了抽嘴角,把这个可怕的想法抛出脑海,开始思考怎么才能从红的视线下逃出法瑞斯庄园。

    他唯一的优势就是活动范围大了,毕竟他不是真的囚徒,只要他不离开庄园,暗刃就没有理由限制他的行动。但他想逃出去,硬冲肯定不行,毕竟他的身手只能算中上,估计连庄园大门都没跨出去就会被逮回来了。换句话说,他只能用计谋了…………借助每天早上送菜、或者每天晚上倒垃圾进出的仆人混出去?

    不行,把握不大。

    假装有人暗杀自己,逼迫红带着自己转移,然后趁乱在途中逃脱?

    也不行,红一定会加大防护力度,不一定能够抓到机会。

    不到迫不得已,他也不能使用光明神术。梅洛很有可能就是借此找到他的……

    席洛叹了口气。果然实力才是一切,没有足够的实力,所有的阴谋诡计都是没有根基的空中楼阁。不知道梅洛什么时候就会出手,仓促之间,除了冒险以外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因为先前套话的事情,红多少有点恼怒,这几天都没有在他的面前出现。席洛想了想,随手抄起桌上的花瓶,狠狠地往地上一掷。

    清脆的破碎声响起,不到半分钟,红就阴沉着脸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你想干什么?”

    席洛把所有的心思全都压下,转瞬间便展露出了愤愤的神色,看着红冷笑着开口说道:“果然,你们果然在监视我,把我困在这个鬼地方,吃饭睡觉洗澡上厕所都跟着,你们知不知道什么叫做?!”

    红不快地回答:“这是为了你的安全。如果想要再次面对光祭司梅洛,你大可以离开庄园。”

    席洛顿时一噎,但仍旧嘴硬道:“……你们只要保证我留在庄园里就可以了吧,没必要一天到晚跟在我身后。我记得审判所几年前研究出来一种手环,可以确定犯人的位置。这种东西,暗刃不可能没有吧,你们给我装上,那大家都轻松。”

    红愣了一下,随即狐疑地看着他。

    那种手环一旦上身,凭囚犯自己绝对没有可能取下来,跑到天涯海角都不可能逃离审判所的追捕,确实非常实用。但这是一种刑具,因为带有侮辱性质,所以暗刃从来没想过要给席洛戴上,没想到他竟然自己主动提了出来。

    席洛见他迟疑,讽刺地嗤笑了一声,再接再厉地挑起红的怒气:“我只是不想老是被你们盯着而已,太恶心了,刑具都比你们这些藏在暗地里做脏活,不能见光的下水道老鼠要好得多。还是说你有偷窥狂的癖好,所以不愿意放弃监视我的任务?”

    “放心,从今天起不会有暗刃跟着你了。”红皱了下眉,终于有些被激怒了。他抛开先前的疑惑,语气冷冽地说道:“但追踪手环——既然是你自己的要求,那你就好好戴着吧。”

    “既然已经达成了共识,那么你就可以走了,我这里不欢迎你!”

    席洛动作粗暴地把红给赶了出去,同时在心里暗暗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塔那托斯和红做的一切事都是为了保护他,但他必须要离开这里。正如之前所说,他不想缩在谁的羽翼之下,而现在,逃跑计划的第一步已经顺利完成。

    天色渐黑,法瑞斯庄园即将陷入夜色之中,但皇宫依旧灯火辉煌。明亮的光线从一整扇大落地窗处倾泻下来,王后端着茶杯,面色冷淡地看向对面温文尔雅的青年。

    “菲亚的事情我很抱歉,我试图劝说父王,但他非常生气,什么也听不进去。”二王子巴伦说道,蔚蓝色的眼睛里带着真诚的关怀:“在我看来,这根本就不是菲亚的错,那个名叫黑的侍卫才应该承担大部分的责任,而他居然没有受到一点惩罚,这并不合理。”

    王后的目光倏忽变得更加冰冷:“你特意过来,还让我把闲杂人等支开,就是想说这些废话?”

    巴伦明白对方快要失去耐心了,只好抛去省掉一系列的寒暄,单刀直入道:“母后,您不觉得塔那托斯就这样把黑给交了出来,很奇怪吗?”

    王后的表情瞬间凝住了:“你的意思是……”

    “虽然不想卷进这种事里,但菲亚毕竟是未来的……既然已经知道了,就不能不来告诉您。我不想因为一时的胆怯,而为以后的生活埋下祸根。”

    巴伦苦笑了一声,压低了声音开口说道:“我有可靠的消息来源——皇宫里的那个黑,应该是由别人假冒的。”

    ☆、第37章

    二王子巴伦并不知道席洛的所在,因此接下来的几天,王后将信将疑地派出了一部分人,暗中搜查“黑”的下落。

    他们并未怀疑法瑞斯庄园,这个庄园处在一个富豪的席洛的名下,跟塔那托斯没有半点关系。时间平稳地过去,第二天晚上,席洛站在运送垃圾的巨大木桶旁边,做好了一切必要的准备,静静地等待逃脱的那一刻到来。

    他的左手腕上戴着一个黝黑的铁圈,正是之前所说的追踪手环。这东西确实非常的逆天,但有的时候,万无一失就等于处处破绽。

    在他的房间里,提前制作的小型风机扬起了面粉,粉尘弥漫开来充斥了整个狭小的空间,最后一滴灯油落下,明火倏忽一闪,轻易地点燃了这个粗糙的炸弹。

    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一道摇曳的火柱扭曲着升上天空。席洛站在原地,看着黑暗逐渐吞噬了那道亮光,缓缓地弯起了嘴角。

    “发生了什么,他到底想做什么?”

    爆炸发生的时候,红正在不厌其烦地擦拭那把随身的匕首。这本该是个安静的夜晚,但在一瞬间,似乎隐藏在冰面下的暗流全都涌动起来。庄园四处都出现了大大小小的“意外”,牵制了暗刃几乎四分之三的力量。这里的防御外松内紧,基本不可能有人潜入进来。犯人的人选只有一个人——席洛欧克。

    红的眼睛里有着压抑的怒气,他松开手,将刀柄断裂的匕首丢给身边的暗刃,冷冷道:“手环的位置在哪里?”

    “现在在水池附近的小路上,正在移动,目标是庄园正门。”

    “安排两个小队跟我来,其余的小队去处理事故和骚乱,不能让帝都警卫队注意到法瑞斯庄园的异常。”红快速地下达命令,随后利落地朝着水池走去,举手投足间充满了冷冽的杀气。

    那条路是一个瘸腿仆人日常运送垃圾的地方,手推车上一米多高的垃圾桶确实能够放得下一个人。毫无疑问,席洛想要制造混乱,然后藏在桶里偷偷逃出去,但他低估了暗刃的反应速度。

    只要带着追踪手环,他绝无可能逃出庄园一步。

    路程并不远,很快红便看到了自己追寻的目标。那个仆人拖着一条瘸腿,艰难地推着一辆小车,在小径上低着头缓缓地走着。

    先前那个暗刃看了眼指针,肯定地点了点头:“手环显示,席洛大人就藏在桶里。”

    红立刻几步走了上去,一把推开那个仆人,不顾恶臭打开了垃圾桶的盖子,阴着脸就要结束这场闹剧,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呆在了原地。

    里面根本就没有人。火把昏暗的光线映照下,可以看到木桶内满满当当都是垃圾。而在各种各样、令人作呕的垃圾堆顶端,一只戴着不起眼金属环的断手被它的主人放在那里,那恐怖惊悚的场景,仿佛在嘲笑着他的松懈和愚蠢。

    过了好半晌,红才回过神来。一个暗刃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惊慌失措:“首领,刚刚有一匹马疯了一样从后门冲了出去,马背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应该就是席洛大人!”

    “他砍断自己的手,摆脱了我们的追踪,并且用它制作了一个吸引我们注意力的陷阱。”先前那个暗刃咬牙道:“真是一个可怕的对手。”

    “不要慌张,就算没有手环,席洛也不可能从暗刃的手中逃出去的。”

    红从推车上一跃而下,环视四周将众人的表情收至眼底,随即冷冷一笑,整个人都在刹那间重新冷静了下来:“立刻召集四个小队,给我追。”

    暗刃们似乎从他沉静的表情中重新获取了信心。短暂的混乱之后,受过严格训练的他们很快就恢复了行动力。他们彼此对了下眼神,便迅速地向各个方向散开,以惊人的服从性开始执行首领的命令。而为了保险起见,那个吓得浑身发抖的仆人被控制了起来,带回牢房进一步审问。

    红迈步朝着庄园后门走去,当暗刃真正动员起来的时候,席洛被抓回来似乎只是时间问题。

    池边的小径重新变得寂静,大约五分钟后,被丢弃在这里的木桶突然动了起来,一个黑影趁着夜色的遮掩鬼鬼祟祟地从里面爬了出来。这个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奔逃而去的马匹上面,没有一个人意识到了这个无关紧要的角落里的变化。

    ——席洛确实用了调虎离山的计策,但不是一次,而是两次。垃圾桶里不止有断手,他就隐藏在那薄薄的一层垃圾之下。臭味掩盖了血腥气,而红的思维定势则给了他机会,接下来,相信事情会变得非常简单。

    失血比想象中要多,但还能忍受。席洛跃入水中,悄无声息地顺着水池的边缘游到正门附近,然后突破并不严密的防备,顺利地没入庄园外的树林,朝着东边一路走去。

    直到确定红再也不可能找到自己之后,席洛才停下脚步,瘫软在了没过脚踝的草丛上面。

    枯黄色的草叶在微风中起伏不定,远远看不到头,清新湿寒的空气刺激得他肺部隐隐疼痛,视野所及是一片深蓝色的天空,太阳即将升起,东方的天际显露出温暖的粉红色。

    “终于逃出来了。”止血带起到了一定的效果,但血液还是从伤口缓慢地渗出,席洛闻着那股不大明显的血腥气,带点儿小得意地笑了笑,又忍不住嘶了一声,喃喃道:“真疼啊……”

    如果不是担心塔那托斯,急于取回自己明祭司的身体,席洛是不会冒这么大的危险,选择这么虐身又虐心的计划的。

    到目前为止,他的计划看起来是如此顺利,看上去已经再没有人能够阻止他。

    然而当他看清眼前越来越近的熟悉身影,那一抹笑容就这么僵在了脸上。

    太阳在来人的背后缓缓升起,刺破了薄雾的日光在他身上投下一圈耀眼的淡金色。这圣洁而又诡异的情景让席洛心里浮起一层凉气。这是一个出乎意料的人,这是一个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的人。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难道不是在我使用神圣系力量的时候才能感觉到我的存在吗?”

    “前两次的时候,是的。但第二次见面的时候,我给你留下了一个小礼物。”

    梅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浅笑低语:“雅江,我曾说过,如同日月星轨一般自然,我们终将重逢。”

    ☆、第38章

    在这个位面,即使变态出没,也绝不会有警察叔叔举起正义的手铐,所以席洛毫无悬念地被boss给带了回去。不过人是一种很神奇的生物,没被抓到之前,他成天提心吊胆,真落到对方手里了,他反倒没有以前那么害怕了,甚至还有余力去观察周围的环境。

    迈进一扇不起眼的铁门,仰望头顶交错纵横的铁管,席洛觉得非常神奇。他在帝都呆了这么多年,从来不知道这里还有一个如此恢弘的地下楼群。看起来,梅洛在帝都渗透得比他想象中还要深。

    等到穿过漫长的走廊和令人惊叹的大厅,他们才终于停在了一个不知道用途的房间中间。整个房间呈现完美的圆形,显得庄严而宏大。水曲柳的拼花地板铺着大幅的红色暗花地毯,高耸的穹顶上仔细绘制了精美的壁画,大致能看出是由各种古怪的几何图形组成,望久了让人不免产生一种眩晕失重感。

    席洛从不喜欢这类隐藏在地底的建筑,因为与之相关的记忆总是不那么美好,他完全可以确定自己从未来过这里,但奇怪的是,他竟然可以从那些图形中察觉到一丝熟悉的感觉。

    默不作声地垂下头,席洛并没有露出什么惊异的表情。

    在自己这个变态的同事面前,他一向保留着必要的疏远和警惕,并且习惯性地维持着身为明祭司雅江应有的(装逼)仪态。但实际上,席洛现在的样子几乎称得上一句狼狈,他的衣服被晨露沾湿了,露水混合着泥土沾染在他满是皱褶的衣摆上,干涸的血迹与狰狞的伤口更是让人触目惊心。

    更重要的是,为了防止他逃跑,梅洛在他的脖子上套了项圈。那黝黑的皮制项圈连着结实的锁链,另一端理所当然地握在梅洛的手中,他只要轻轻一拉,席洛就只能跌跌撞撞地往前面走。

    ——就像对待一头牲畜。

    这种带有明显侮辱性质的行为就像是在试探着他的底限,或许梅洛想要看到他屈辱失控的表情。然而席洛作为一个天赋异禀的资深无节操人士,除了想呵呵某人一脸,完全没有任何恶心呕吐、头痛头晕的不适症状。

    既然不小心栽在变态手里,那当然需要为自己的愚蠢而付出代价。

    席洛默默地自我安慰道:行为艺术神马的,梅洛开心就好,虽然羞耻了一点但像他这么乐观又没节操的boy表示忍忍就过去了,反正换个马甲换个位面,十八年后他妥妥又是一条好汉。有木有,有木有!

    愚蠢的人类啊,你永远别想知道我的下限在哪里,因为我根本就没有下限~~~席洛特别淡定,不光淡定还镇定,很有点视死如归的地下工作者架势。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漠视一切,也漠视自己。”梅洛似乎很高兴,轻声笑道:“真好。”

    “你也一样。”——跟以前一样的变态,让人完全get不到脑回路。

    到底还没达到视变态如浮云的高深境界,席洛抖了一地的鸡皮疙瘩,一边偷偷腹诽一边默默地扫了他一眼,忍不住假装冷淡实则心虚地移开视线,望向了房间中央巨大的立柱。

    梅洛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眼神倏忽变得温柔无比:“我把你一起带来了。”

    把他带过来了,这是什么意思?那里面还有一个他吗?

    席洛一开始有点懵,随即忽然就有了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果然没过几分钟,这预感就顺利成真。他忍不住就屏气凝神起来,看着面前柱子在梅洛的操纵下裂开一条竖直的缝。那道缝越来越大,显露出后面巨大到充满压迫感的玻璃墙,那里面装的不是水,而是血,鲜红得刺痛了他的眼睛。

    水位缓缓落下,露出了里面隐藏的东西,那是一个穿着祭司长袍的人,他身处血池,却没有一滴血沾染在他的身上,就像是一朵从污秽尸骨上盛放的圣洁白莲,一头黑色的头发如瀑布一般垂下,令他有一种不辨男女、超越性别的美丽。

    “我杀了主教,从他手里夺过了你,却不知道保存的方法。”

    席洛怔愣地看着眼前那个空虚的躯壳,梅洛在他的耳边说道,声音很轻,轻到几乎听不出其中扭曲血腥的意味:“所以我只好用自己的办法。”

    “现在我把他还给你。”他抚上席洛的脸庞,微笑。

    地面之上,人们纷纷醒来,帝都在阳光的照耀下展现着自己蓬勃的生气。北方边境的失利并没有给人们的生活蒙上太大的阴影,长久的和平给了他们足够的信心,民众们相信这次进攻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插曲,武器粗劣的蛮族很快就会败退。相比之下,前段时间关于黑暗系力量传播的流言更让他们感到不安,但这仅剩的不安,也随着光祭司梅洛的抵达而被彻底驱散。

    事实上,贵族们的想法也差不多,他们大多将战事抛之脑后,除了兵临城下,没有什么能让他们的注意力从美食、美酒与勾心斗角中转移。

    “消息回来了吗?”王后用手指敲击着桌面,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这几天她一直在借用家族的力量搜寻席洛的下落,而昨天晚上法瑞斯庄园闹出的动静太大,引起了她的注意。暗刃撤离之后,她派了几个人前去查探,试图弄清楚这件事跟塔那托斯有没有什么关系。

    “他们离开得很急,所以留下了一些线索。”一个身形挺拔的中年男人回答道:“现在可以确定,席洛·欧克前段时间就住在那个庄园里。”

    王后动作猛然一僵,然后忽然起身,将桌上的茶杯朝着墙壁狠狠摔过去:“很好,他居然敢明目张胆地反抗我和陛下了!他难道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连累到菲亚吗?!”

    “不愿意将自己的弱点留在王宫,塔那托斯为什么这么防备陛下,他到底想做什么?”在房间里走了几圈,她终于下了决定,冷声说道:“把能派的人都派出去,我一定要明确知道席洛·欧克的下落。”

    那个中年男人鞠了个躬,后退几步然后转身离开。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因为刚才的命令,他带走了王后身边大部分的护卫。

    王后轻轻吸了一口气,疲惫地按了按太阳穴,转身想要走进卧室躺一会儿。就在这时,一个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现在了她的身后,以手掌为刀,掌根部重重地击在了她的后颈上。

    在这又狠又准的攻击下,王后连哼都没能哼上一声,就这么倒在了地上。黑影从怀里取出一条项链,快速地戴在了她的脖子上,再等待了几秒钟确定效果,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在入侵之时,寝殿周围的防卫力量已经全部被他清空,没有人发现这里的异常,只有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仆惊慌失措地从屋后跑了出去,直直地奔向了三王子的住处。

    在私奔事件过后,菲亚就被关了禁闭。担心他受太大的委屈,王后暗中运作,将他的心腹骑士安排进了看管的队伍里。

    这次轮值的包括亚恒和艾福利,三王子受罚,他们两人最近的情绪都不怎么好。而艾福利习惯用一身健壮的肌肉思考,此刻愤懑的表情全都表现在了脸上,对自己向来鄙视的亚恒更是爱理不理。

    “我很担心。”亚恒忧心忡忡地说道:“禁闭三个月,陛下从来没有下达过这么重的惩罚。”

    艾福利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瞪了他一眼不满道:“还不是因为你出的馊主意,如果不是你建议殿下接近那个叫黑的混蛋,殿下怎么可能会遇到这么大的麻烦?”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男仆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一把拉住艾福利的衣袖结结巴巴道:“不、不好了……快去王后殿下的寝宫。那个叫黑的家伙简直疯了!他、他不知道怎么逃了出来,打昏了所有的侍卫,绑架了王后殿下,只放了我一个人出来传话,说一定要见菲亚殿下!”

    亚恒猛地瞪大眼睛:“这一定是个阴谋!”

    艾福利一时之间也有些手足无措:“我这就去向菲亚殿下报告。”

    亚恒一把拉住他,压低了声音咬牙道:“你是笨蛋吗,菲亚殿下一向冲动任性,如果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不管不顾地冲过去,如果他也跟着卷进这件事去,一旦他受伤,过后王后殿下一定不会轻易饶了我们。”

    顿了一下,他转头问那个男仆:“凶犯只有黑一个人吗,还有没有其他的同伙?”

    男仆打着哆嗦,用力摇了摇头,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瘫软到地上去。

    亚恒眼珠一转,随后嘿嘿一笑,开口对艾福利说道:“这件事处处透着诡异,我们需要谨慎一点,暂时不应该闹大。这样吧,你负责向陛下报告这件事。我先到现场去看看,如果能把王后殿下救出来,那这份功劳就由我们两个平分。”

    亚恒一向是个喜欢投机取巧的人,虽然性格不讨喜,但胜在脑子灵活,每次都能在恰到好处的时候做恰到好处的事情,深受菲亚信任,虽然其他侍卫对他嫉恨得牙根痒痒,却也不能真的把他给怎么样。

    所以他说了这样的话,艾福利自然而然地就思考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

    这个混蛋又想独占好处!皇宫内防卫不力,简直就是在□□裸地打皇室的脸面。他们也是侍卫的一员,贸然跑去报告很有可能要承受陛下的迁怒,而另一边,劫持王后的犯人只有一个,巨大的风险中包含着机会,如果能赶在其他人到来之前救出王后,那他的前途必然不可限量。

    想到这里,他立刻说道:“你去报告陛下,我去救王后。拉里,给我带路,路上仔细讲讲当时的情况。”

    说完也不等亚恒反应过来,他转头就拎着那个哭丧着脸的男仆往寝宫方向跑去。

    从外面看不出异常,但一走进房间,艾福利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有血从内室流了出来,男仆整个人一僵,随即奋力挣开了他的手,哭着往房间里面冲去。很快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艾福利心里一咯噔,几步跟着闯了进去,便看到那个叫黑的男人把男仆掐住脖子压在了地上。

    男仆的脸憋得通红,眼看就要不行了。来不及多看多想,艾福利就拔出腰间的剑,狠狠地朝着黑的后背刺了过去。

    幸好对方的身手不怎么样,没有吭一声就倒在了一边。

    劫后余生,男仆把压在自己身上的尸体推开,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艾福利伸手想要把他拉起来,却忽觉脖颈处冷风袭来,突然而然的变故令他来不及反抗就人事不省地软倒在地,什么都不知道了。

    “演得不错。”黑影施施然地将那具尸体上的项链细心收了起来,随后笑着对那个男仆夸奖道。

    “谢谢。”男仆从地上爬了起来,讨好地微笑,根本没有半点刚经历过生死的害怕迹象:“不知道神殿许诺过的金币…………”

    他的话刚说到一半,那丑恶的笑容便永远地凝固在了脸上。黑影抽回匕首,漫不经心地抹去上面沾染的血迹,然后狠狠地踹了艾福利一脚。

    疼痛让艾福利悠悠转醒,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房间里就只剩下他一个活人了。

    当看清自己身前的两具尸体时,他如坠冰窖地僵在了那里,巨大的恐惧令他的双腿不住地抖动起来。

    逃,必须快逃!

    一个念头在他心里形成。艾福利转身想要逃出这个噩梦一样的地方,却迎面撞上了亚恒。

    突然出现的同僚让他在瞬间就崩溃了,他一边四肢并用地往后爬,一边哭喊着:“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

    “进去看看。”随着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十多个皇家侍卫整齐有序地朝着屋里跑去,根本没有人理会他。

    亚恒趁机上前一步,公报私仇地踹了艾福利一脚,然后才躬身对身后的那位至高无上的大人物说道:“就是他,虽然我躲在屋外大部分对话都没有听到,但毫无疑问,三王子殿下就是派他来找王后殿下,说是为了救出黑有什么计划。”

    “黑?”这个名字让艾福利的眼睛陡然一亮:“没错,就是这个人,我看见他袭击王后殿下,所以就杀了他!”

    这个时候,一个略微年长的侍卫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眉头紧锁,表情中有着掩饰不住的恐惧与惊讶:“陛下……王后殿下已经遇害,凶器经确认是一把长剑,伤口与艾福利拉伊厄斯的佩剑十分吻合。黑的行踪也已经确认,他这段时间一直呆在您为他安排的书房里,中途去了两趟厕所,时间都不长,有人可以确认。厕所只有一个出口,窗户很小,不能容许一个成年人通过。”

    “不可能,这不可能……”艾福利怔愣了片刻,忽然疯了一样地大声叫喊起来:“我是冤枉的,有人,对,一定是有人想要陷害我!!!”

    “艾福利·拉伊厄斯。”皇帝冰冷的视线在浑身发抖的艾福利身上短暂地一顿:“我记得是菲亚的心腹骑士……”

    “封锁现场。”他开口,平静的语调下隐藏着极为可怕的狂风暴雨:“把菲亚叫过来,我有话要问他。”

    ☆、第39章

    这是一个逼仄的囚室,几乎没有一丝光线能够透进来,长久的黑暗几乎能逼得人发疯,但奇怪的是,这里并不像其他的地牢那样寒冷潮湿,甚至可以称得上一句舒适。炉火暖洋洋地燃烧着,地上有厚厚的一层毛毡,很好地隔绝了地上的寒气,席洛陷在柔软的座椅中,努力保持着最后的清醒。

    世界上有三种最难解开的死结:装外卖的塑料袋,有被害妄想症的快递包裹,以及现在正死死绑着他的那根麻绳……尝试了不知道几次,席洛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想要靠蛮力逃出去是不可能的,而且因为失血过多,他已经有些撑不住了。不知道梅洛用了什么药,他的伤口一直在往外缓慢地渗血,如果仍旧坚持不肯更换身体,估计再过一天左右,他就可以收拾收拾去见光明神了,真是可喜可贺,丧心病狂,惨不忍睹。

    梅洛这人看上去挺变态的,实际上……还真是挺变态的。席洛毫不怀疑对方真的会杀了自己。一直以来,光明两位祭司互有分工,光祭司负责严惩异端,明祭司负责巩固信徒。长久跟刑具、鲜血、悲鸣打交道,历代的光祭司都有那么一点性格扭曲。

    从表面上看,光祭司梅洛不像是个疯子,倒像是个温柔而优雅的绅士。他不会强迫任何人,只会让对方自己选择。可是在此之前,他其实就已经织好了一张网,那张网精确而残忍,猎物越是挣扎,就缠得越紧,最终怀着虚幻的希望落入陷阱,就这么无知无觉地死去。他想做什么,就一定会做到;想要什么,就一定会得到。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梅洛渴望的东西并不多,事实上他真正想要的只有一件东西——或者说是一个人。

    席洛微仰着头,眼神中一片空茫与一丝隐藏得很好的绝望。

    两天了,除了梅洛,他没有在这里见过另外的任何一个人,失血令他的思维变得迟钝,囚室里绝对的黑暗和安静,便令鲜血滴落的声音格外清晰,一点点迫近的死亡让他无可抑制地感到恐惧,但很快这种强烈的感情也离他而去,他只能麻木地望进一片黑暗里,被空虚缓缓吞噬,或许只有梅洛的到来,才能给他一点还活着的实感。

    梅洛给他喂食,梅洛替他清理身体,梅洛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脸庞,微笑着对他说:“雅江,做出选择吧——如果你要为了别人而死,那还不如就在这里,为了我而死去。”

    在那一瞬间,席洛忽然觉得左眼开始疼痛,那是因为从前的轻率而付出的代价。他深深吸了口气,将所有负面的情绪都清除出身体,试图让自己再次冷静下来。

    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是愚蠢的行为,没有人会来救他,他得靠自己逃出去。他感觉得出来,如果再不离开,他一定会在这样的压力之下直接崩溃。

    身为位面委员会的正式员工,席洛身上一直带着一件保命的东西,那其实也是一个符咒,隐藏在稳定符咒之中,能够让他脱离以灵魂的方式在这个位面上存在,时效为三个小时。

    在此期间,由于位面固有的排斥力,没有保护的灵魂本体会受到非常大的伤害,没有几百年根本恢复不了,以至于大部分人宁可直接放弃任务,也不愿意使用这种符咒。

    不过这么久都联系不上分会长,席洛根本没办法放弃任务,而且比起理智,大多数人唯一忠实的是自己的情绪……作为一个普通人,他也没办法例外,席洛叹了口气,说实话就算有半途而废的机会,他也不可能就这么放着塔那托斯不管。

    不过现在他的两具身体都在梅洛手上,在符咒发动的一瞬间,现在使用的身体就会崩解,而三个小时一过,他就必须回到“雅江”的身体之中。所以他必须事先演一场戏,转移梅洛的注意力,之后才能更好地跑路。

    说起来他最近似乎不是在跑路,就是正在准备跑路,这尼玛是个什么py,除了兽人世界的那个同事,估计没谁比他混得更惨了。

    席洛唇边露出一丝苦笑,但门口传来的脚步声却让他的笑容凝滞在了脸上。

    除了那个变态,这里不会有其他人来。

    “你看上去很好。”梅洛静静地微笑,光线从他的背后透入,他的表情隐没在黑暗之中,唯有一双异色的眼瞳带出令人透不过气来的灼热意味。

    席洛不由自主地望着那抹透进来的光线,这个人带着阳光而来,那温暖的阳光却像是能将他生生冻伤。

    梅洛掐着他的下颌,强迫他抬起头来,声音蓦地转低,于是愈发轻柔:“雅江,你在想什么?”

    席洛沉默地望着他。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梅洛露出一抹微笑,一紫一蓝的眼睛沉沉地倒映着他的身影,像是再也容不下其他的东西:“不过没关系,他快死了,你很快就可以忘了他。”

    席洛的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你对塔那托斯做了什么?”

    “十多年前,你冒险潜入哈鲁帝国,就是为了他吗?”梅洛似是受到蛊惑般,伸出手贴上他的双眼,轻轻地笑起来:“你明明什么都不在乎,为什么,那么地在乎他呢?”

    席洛的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慌乱,梅洛微笑着继续说道:“你看上去在乎很多东西,你似乎喜欢金钱,但你离开神殿的时候,却非常干脆地抛弃了自己所有的身家,选择在哈鲁帝国的贫民区里挣扎着生活,你似乎喜欢美食,可为了维持明祭司的形象,你可以那么多年只吃寡淡的素食,你似乎喜欢权位,可却在十多年前为了莫名其妙的理由,违反规则私自离开神殿,毫不在意地舍弃竞争主教的资格。你的心里明明没有任何的目标和准则,你可以毫不犹豫地放弃任何东西,所有的一切在你眼里都只是游戏……”

    那双妖冶的眼睛静静地望着席洛,他开口极轻极轻地问道,尾音微微上挑:“你跟我应该是一样的,可你为什么会对那个人这么执着?”

    “你真的以为自己很了解我,我又不是光明神,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在乎?”席洛安静地与他对视,片刻过后,忽然挑起一抹嘲讽的笑容:“起码,我非常清楚准确明白地——讨厌你。梅洛,你真的以为我只有席洛和雅江两个身份吗?”

    他的身体忽然开始崩解成无数细小的光点,缓缓消融在金色的阳光之中。席洛看着梅洛愣在原地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亮光,开口道:“再见,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你还能认出我来。”

    一阵风刮过,他存在的痕迹就此消失得一干二净。

    梅洛看着这一切,微微眯起眼睛,过了片刻忽的按住自己的额角,轻轻地笑了:“你总是出乎我的意料,我的雅江。”

    并非懊恼,并非气急败坏,那笑容透出愉悦的意味,妖艳得近乎诡谲,他拿起掉落的麻绳,柔声对等在外面的下属说道:“把明祭司雅江带到那个房间去吧,我等着他醒过来。”

    ☆、 第40章

    当再次醒来的时候,席洛——现在应该叫雅江了——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平台上面,头顶是透明度很好的玻璃罩子,身边则半个人也没有,显得非常的安静。

    他试着握了下拳头,满意地发现这个身体没有什么太僵硬的感觉,看来一会儿的逃亡计划有保障了。玻璃罩不难打开,雅江从台子上半坐起来,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然后发现附近都是类似高高低低的台子,只是上面放了各种不同的东西。

    有酒壶,魔方,婚纱,还有那个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符的蒜头是什么鬼,对患有密集恐惧症的吸血鬼有伤害加成吗?

    粗略地将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扫了一遍,雅江有点无语地收回视线,想了想,试探着轻声喊道:“梅洛,梅洛?”

    没反应……换个词。

    “光祭司,光祭司?”

    “神经病,神经病?死变态,死变态?拽得二五八万鬼畜没节操不要脸表里不一丧心病狂王八蛋你在吗!!”

    这样叫都没反应,看来梅洛确实不在附近。雅江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从台子上下来,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回事,boss不按常理出牌啊。按梅洛多疑又变态的性格,就算相信了他“还有一个身体”的谎话,也不可能把这具身体就这么随便乱扔才对。这么一来,要他怎么把计划进行下去。

    不过话说回来,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总觉得非常诡异……

    心头一动,雅江忽然想道,这里难不成是个秘密贮藏室?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梅洛会把他放在这里,说明旁边那些跟他同病相怜被放在这个房间里毫不起眼、用途不明的奇怪物品,其实也超乎他想象的重要?

    想到这里,本来想尽快离开的雅江迟疑了一下。他走到一个白色的台子边上,打开玻璃罩子,拿出了里面那个麻子脸的蒜头仔细观察,便发现那上面的小字似乎有些熟悉。

    他可以确定自己从没见过这种文字,与其说是眼熟,不如说是有一种灵魂深处的共鸣,像是……透过这些字符看到了某些场景,冰冷的,残酷的,可是却令人如此的怀念。

    等反应过来,雅江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泪流满面。这明明不是洋葱他也没动手切丫的啊,雅江顿时吓了一跳,想要把这个蒜头给丢出去,心里却突如其来地闪过一丝不舍。

    有点不对劲…………他总不可能是对一颗其貌不扬的蒜头一见钟情了吧?

    雅江皱了皱眉,视线转向那个银制的酒壶。上面的花纹非常流畅精致,像是出自大家之手,带着一种奇妙的韵律,一眼看过去几乎像是在随着歌声舞动。

    眼前突然发黑,雅江下意识地扶住额头,刚才看到蒜头时的隐隐不适感变得清晰,就像是一只巨大的爪子深入了他的腹腔用力搅动一般,巨大的痛苦让他忍不住半跪下来。

    那些花纹,那些花纹是字符的一种变体!

    残余的意识叫嚣着,雅江恍惚地伸出手却抓了个空,整个人扑倒在了地上,全身都痉挛起来。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当他在分会长手下强行接受光明系力量的时候,就曾经感受过一次,巨大的力量进入他的经脉,他的身体被无情地破坏又在瞬间被治愈。作为一个外来者,想要拥有这个位面的力量,这是必不可少的一个步骤。可他现在只是看了那些字符一眼,根本就没有发动那些复杂的转移法术!

    这不可能,如果这是真的,那他一切的常识都会被推翻……

    雅江咬着牙将惨叫咽回去,把那个该死的酒壶扫到一边,但一切努力都无济于事。铺天盖地的痛苦从胸口蔓延开来,他想要在地上翻滚以减轻痛楚,却因为害怕吸引敌人的注意而压抑着自己的本能行为,缓缓地蜷缩成了一团。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种可怕的疼痛才像潮水般慢慢退去。雅江手脚虚软地爬起来,觉得自己的身体里似乎多了一些别的东西。那种感觉非常的奇妙,在他眼中,周边的空气里似乎一下子多出了许多调皮的精灵,有的是白色,而有的则是黑色,互相追逐玩耍,不知疲倦。

    ——在拥有神圣系力量的同时,他拥有了黑暗系的力量。

    黑暗系的元素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阴沉狂暴,反而十分驯服。雅江举起手,一些灰暗浓重的物质在他的手中旋转涌动着聚集起来,像是一场缩小版的风暴。他握紧拳头,黑色的元素乖巧又有些恋恋不舍地散开,在他的身边游移不定。

    如此的自然,仿佛这份力量原本就属于他一般。

    再去看其他摆放在台子上的东西,就再也没有先前那种晕眩的感觉了。雅江僵硬地站在原地,喉咙有些发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大难不死,必有外挂”?

    等等,这一点也不科学!

    “梅洛大人,五分钟前,雅江大人已经顺利地接受了阿娜丝塔西夏遗迹的传承。”

    “是吗。”梅洛摩挲着手中的纸张,没有回头。

    那张纸上画的,赫然就是雅江前臂上的那个符咒。即便没有发挥作用,它仍旧散发着一股令人不快的黑暗气息。

    “出乎我的意料,看来一切都是真的,呵,位面委员会?”

    缓缓地弯起嘴角,梅洛的眼底却透出从未有过的冷意:“雅江并没有接受传承,那些字符只是唤醒了一直隐藏在他灵魂里的本源力量。看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的雅江将会脱离我的掌控……”

    跪在地上的人一言不发,无比恭敬——或者说狂热地看着他。

    梅洛骤然加大了手上的力量,白纸在他手中化为齑粉。漫不经心地扫了那人一眼,他淡淡道:“你做的很好,可以去见光明神了。”

    这句话相当于让那个仆人去死,然而这个人眼中非但没有一丝怨恨,反而充满了得偿所愿的狂喜,如同得到什么宝贵的恩赐一般退了出去。

    梅洛没有再看他,只是静静地透过窗户,望着楼下大门的方向,露出了一个说不出什么意味的笑容。

    “鬼畜是什么意思?”他微微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道。

    ☆、 第41章

    将马放跑,让它顺着小路接着跑下去引开可能的追兵,雅江藏身在一个草堆后面微微松了口气,心里却仍旧有种挥之不去的沉重感,仿佛有块沉甸甸的石头一直压着。

    就算梅洛被转移了注意力,他逃出来得也太顺利了,这违反常理,绝对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好事。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在莫名其妙得到黑暗系力量之后,雅江的战斗力高了不少,面对梅洛也没有以前那么心虚了。

    虽然同为光明祭司,但雅江和梅洛的力量侧重不同,雅江更擅长治疗和封印,真打起来那就是一个战五渣。

    话说回来,光明神一边提倡教徒要仁慈宽容,一边又教导民众要严惩罪人,简直就是神格分裂,手底下还有梅洛这种祭司,啧啧,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神。

    毫无堂堂明祭司自觉的某人偷偷腹诽了几句,就选了个方向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直到钻进一片密林,才停下脚步打算休息一会。

    主教都被杀了,说明梅洛已经基本掌控了神殿,现在傻乎乎地回去,那就等于是自投罗网。不过虽说不能回神殿,但在外面,明祭司这个身份还是可以光明正大地使用的。只要充分利用自己的影响力,未必不能在一定程度上对抗梅洛这个死变态。

    现在最重要的,是在第一时间联络上塔那托斯。

    考虑了一会,雅江下意识地抚上了前臂的那个稳定符咒,联络法阵一样隐藏在里面。通过分会长联系塔那托斯,这是目前最可靠的方法了,但分会长已经很久没有联络他了,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一般来说,这家伙的保命方法数不胜数,应该没那么容易就挂了才对…………

    反向通讯他已经用过一次了,短期内不能再用。虽然平时互相抬杠,但真到了这种时候,雅江还是有些担心那个秃头。出于公私两方面的原因,他想了想,决定尝试一下自己的新外挂。

    手上的符咒本来就跟黑暗系力量有些关系,既然如此,也许他可以对此稍作改造?

    没有犹豫多久,雅江把另一只手按在前臂的图案上面,闭上眼睛开始调动围绕在他四周的元素。那一瞬间,他似乎听到了无数魂灵在地狱中痛苦煎熬嚎叫的声音,一些浓黑色的血珠从他手掌附近渗了出来,缓缓汇聚成线虫一样的东西,一边翻着诡异的血花,一边重新钻进了皮肤,这感觉令人发憷,但雅江一动也没有动。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种东西有着天然的掌控力。冷静地看着血虫在他的皮肤下扭曲翻转,然后一点点消失,雅江换了个手势,满意地看到稳定符咒在不知不觉中出现了一些变化。

    无形的丝线从他的身体中延伸出去,顺着魔法波动去寻找那个既定的目标。雅江微微眯起眼睛,感觉到了空气中的一点微不可见的波动,猛地朝着虚空一抓。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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