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花落 作者:离尤

    第 5 章

    一道道发着光的弧线迅速掠过夜空,映亮了那里的黑夜。

    劈啪声开始此起彼伏,净琬盯着不断升高的火光,胸中逐渐升起的一种哽咽凝在了喉中,她想奔跑,想大声叫喊,却只能呆呆地木立当地。火舌沿着树干向上爬去,几只松鼠飞快地窜上树顶梢,嘶叫着。

    净琬看向山壁,它静静地呆在黑暗中,可是,这又能持续多久呢?

    她痴痴地看着越卷越高的火舌,深深地埋起了脸。

    白玉冷(一)

    九月的洛阳城,晨曦初露之时,从白马寺的方向传来了悠悠的钟声,阳光照在洛水上,泛着细碎的白光,岸边的柳树随风轻摆着。洛阳城内各坊的坊门已相继打开,坊间街旁的商户们也纷纷开门营业,街上的行人逐渐多了,洛阳皇城的一角,里面的人们已陆续忙碌起来,

    冯廷谔匆匆步入后堂。

    朱友珪倚在榻上,懒懒道:“你来得倒早。”

    “殿下,昨夜我们未得刺客踪迹即仓促回城,只怕今日梁王殿下怪罪,这该如何是好。”

    “哦,你说老头子啊,现在他正忙着李家小儿让位之事呢,再说,出兵幽州在即,偏偏母妃连日来身子不爽,够老头子焦心的,至于刺客之事,我自有安排。”

    “殿下,只怕四殿下那里……”冯廷谔欲言又止。

    朱友珪已立起了身子,侍女上前服侍他穿上外袍,束好玉带,他回身看着冯廷谔道:

    “朱友贞现下不在城中,他手上的事够他忙上一阵子的,暂且不用担心。刚才说起母妃的病,我倒想起有几日未见母妃了,正好,今日去看看母妃,说不定老头子也在母妃处。”

    冯廷谔跟随朱友珪多年,心知自己的主子虽不喜朱友贞,对朱友贞的生母梁王妃张氏却一向敬爱有加,当下跟着朱友珪的脚步,向内院走去。

    “奴婢见过三殿下。”廊下正立着梁王妃张氏房中的大丫头圆荷,她远远见着朱友珪向院中行来,即乖觉地趋前行礼。

    “今日母妃身子如何?”

    “王妃前会才吃了药,正歇着呢。”

    圆荷垂头答道,她飞快地抬眼看了看朱友珪,快步向前打起了帘子,朱友珪躬身而入,一股暖香迎面而来,屋内已早早地笼上了暖炉,缓缓散发出的木蜜清香中渗入了几缕药香,使得那原本清甜的香味中多了丝低沉和迷离,他挥手止住了圆荷欲拉起帷幕的双手,轻轻拉开了面前低垂的帷幕。

    梁王妃张氏正合眼半卧于榻上,她身着秋香色短襦,身上半盖着幅丝被。几日不见,她白晰的面颊又消瘦了些。

    张氏本是砀山富室张蕤的女儿,张蕤曾任同州刺史,与朱温有同乡之谊。张蕤过世后,张氏因战乱流落到同州,为朱温部下所掠取,他们见张氏姿质清绝,不似普通女子,遂将她进献给朱温,朱温见之大喜,原来朱温多年前曾见过张氏一面,当时便心生仰慕,得以意外相逢,怎能不喜,遂厚赏部下,将张氏安置别室,选择吉日正式成婚。朱温生性残虐,狡诈毒辣,用兵严峻,且杀性一起六亲不认,对张氏却敬爱有加。张氏贤明有礼、聪惠善谋,朱温每遇军谋国计,必先问张氏之意而后施行。朱温时时暴怒杀戮,张氏多加以救护,朱温身边许多将士的性命因张氏而得以保全,故张氏平素极得人心。

    朱友珪看着张氏恬静的睡脸,见她呼吸轻缓,在榻前静立片刻后,轻轻地退了出来。他不由地想起了另一个女人,她是他叫做母亲的女人,那是与张氏全然不同的一张脸,那张艳丽而跋扈的面孔,眼中时时迸射出狡黠而贪婪的光,想到这里,他的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却看到父亲朱温已远远而来。

    朱温其时已过知命之年,他身材高大,两鬓虽已斑白,一双眼中犹是精光四射。

    朱友珪已侧立一旁,见朱温行至身前不远处,他一脸恭敬,垂首道:“见过父王。”

    朱温早已看到侧立一旁的朱友珪,他眼中沉静无波,难辩喜怒,惟有看向张氏居处时,脸色才略微和缓。当下沉声问道:“刺客之事追查的如何了?”

    “父王,刺客五死一伤,余下的那人已受重伤,逃走时却似极其熟悉内城,恐有人在旁接应,据儿子看,此事怕是和北边脱不了干系。”

    “北边……难道是刘仁恭?此人倒不足为虑,只怕和李克用父子也脱不了干系。”朱温眼中已带上了一丝厉色。

    “父王说的是,儿子已经命那两处的内应仔细察访。”

    圆荷轻悄地立在了阶下,她微垂着头,眼帘半落,却在朱温停了语声将目光扫在她身上时,半躬了身子,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地响起,带着少女特有的娇柔。

    “王妃娘娘已醒了,问是不是王爷在外边,请王爷进去。”

    朱友珪看着那个快步掠过身侧的背影迅速地消失在帘后,他转首对冯廷谔说道:“走罢,李克用这次有什么异动?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殿下,据我看,李克用自去岁与契丹主耶律阿保机联盟后,隐有南征之志,只怕此次志在邢州,那边的人还未有消息传来。”

    “哦,邢州潞州等几处从前为李克用所据,自从落入父王手中后,李克用父子怕是寢食难安,时时都想着要夺回这些个地方。不过现在天下之局,归我朱氏者已过半,而李克用其人虽勇猛,却素无谋略,更兼杀了义子李存孝,无疑自去其臂膀,可惜李存孝如此一员猛将,非死于沙场,竟是五马分尸而死。”朱友珪微微叹道,接着道:“说起刘仁恭此人,素来反复无常,父王此次已决定出兵幽州,此人一除,李克用更不足为惧。”

    “殿下所言极是。”

    话语间二人已出了内院,渐行渐远。

    秋风中,飞檐下的铃儿发出了阵阵轻响,日光映在琉璃棂瓦上,一片金碧,连阶下一簇怒放的白菊都似染上了些许碧色。

    净琬呆在连丝光都无法射入的所在,却灼热异常,热浪翻滚在她口鼻间,竟连进出的气息也滚烫起来,她耳边满是燃烧时的劈啪声,这声音让她的心阵阵紧缩。突然间,红光冲天而起,在这炙热中她几乎觉得自己也要化为灰烬了……

    她剧烈地颤抖着,眼睛一下子睁开了。

    白玉冷(二)

    正午的阳光透过低垂的紫竹帘印在地面上,暖桔色的地衣上浅金的牡丹绚丽地绽放着,榻前的七宝博山炉中,沉水正静静地燃烧着,化为缕缕轻烟。

    净琬眯了眯眼,恍然间回过神来,昨晚,她在这里睁着眼靠了一夜,在她心里却总存着一丝希望,盼着少年能平安脱身,再次见到他含笑的嘴角、轻扬的眉稍。她拧紧了身侧的丝被,他会脱险吗?

    “姑娘,请随奴婢来。”侍立在侧的婢女见净琬醒了,低声道。

    净琬并未动弹,她依然半坐于榻上,目光低垂,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七宝博山炉中缓缓升起的袅袅轻烟。

    “姑娘请随奴婢去沐浴更衣,殿下要见你。”那婢女见她全无反应,只得踏前一步,再次说道。

    “殿下?哪位殿下?”净琬诧异地抬起了头,看着眼前的青衣婢女。

    “是梁王府的三殿下。”

    净琬一下子僵住了身体,梁王府的三殿下……原来那人竟是朱温的儿子!那么说她此时身在梁王府?没想到她竟是被仇人之子带了回来,她抬手挽了挽耳侧的发丝,嘴角缓缓地绽开了一丝笑意,那婢女见她笑容惨淡,轻轻垂下了头。

    净琬心中一片茫然。

    她想起父亲曾说过他朱温先时投在草寇黄巢军中,后来降了河中节度使王重荣,这才被朝廷任命为金吾大将军,充河中行营副招讨使,并赐名全忠。以朝廷之意,不过让这群草寇自相残杀罢了,岂知此后十余年,天下愈加纷扰,朱温剿灭黄巢军后,于天复元年因功进封为梁王。后朝中顷扎不断,宰相崔胤召朱温入关,他竟趁此时尽诛宦官,废神策军,置天子于掌中为其傀儡。而如今更是清除异己,鸩杀先帝,立皇子李柷为帝,大唐天下也愈加风雨飘遥,想到这里,她轻叹了口气,立起了身。

    水气氲氤中,净琬任热水缓缓地漫过自己的口、鼻直至头顶。她在温热的水中蜷成了一团,沉在那温暖的寂静中,心中纷扰不休,她想自己不过是这乱世中随风而舞的叶子,风吹到哪里,自己就到哪里,又能如何呢?只是她心中终有一丝不甘,在那里啮咬着,涨痛着。她又想起了那只在鞭柄上轻轻击打的,犹如白玉所雕成的手。

    净琬从屏风后转出时,见矮榻上已摆了件绯色绣罗襦,边上是条红罗裙。侍女替她换上后,蹲下身子,在她足上套了双绣着宝相花纹的锦履。她看着广袖上俱是用银线绣成的连枝花样,心中一片惑然。她这两日奔波露宿,早觉身上垢腻不堪,此时沐浴更衣后,身上自是通透舒爽,但心中却愈加疑惑不安。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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