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花落 作者:离尤

    第 19 章

    灰衣男子身子一晃,右边袖中的短剑迅速滑至掌心,下一瞬已向后刺去,左手臂微屈,也在同时重重地撞向身后之人,不想那人只是极快地一个拧身,短剑便刺了个空,他左手弯处亦是微微一麻,垂在了身侧,一只铁掌却在同时紧紧地扼住了他的咽喉,随着那铁掌越收越紧,灰衣男子双眼凸出,脑中烟雾腾腾,神智渐失,手中的短剑“铛”的一声落在了脚下,他的头终于无力地垂在了胸前。

    李丹在灰衣男子身上一番搜捡后,抬头道:

    “公子,这家伙身上什么都没有。”

    “只有他一人跟着我们么?”

    “是,属下确定只有他一人跟着我们,这家伙应该是从我们进了端门后才跟上来的。”

    李袆看了看倒在地下的灰衣男子,转身出了巷子。

    长乐门前数千女子犹在灯轮下轻歌曼舞,李袆二人绕过连袂而歌的人群,来到了宫城下的一个角落里,那里离欢歌的人群虽不算远,却正好是一个死角。那里已有一个黑衣男子静静地靠在墙前,那男子看清了李袆的面容后,方低声道:

    “公子,都准备好了。”

    “嗯,再过一个时辰,那人会在宫城上出现,这是唯一的时机。”

    黑衣男子即李旭昭,他看着前方欢声鼎沸的人群,面色不动:“公子不必担心,人已安排好了,灯轮上的花灯里我们也做好了手脚,到时只要一击得中,便可借着混乱的人群散出皇城。”

    李袆抬头看着前方那巨大的灯轮和在下方欢歌曼舞的女子,他墨黑的眼眸中流转出一缕淡淡的忧伤。

    凉风起(二)

    净琬等三人出了端门,来到天津桥畔时,河面上已放下了数百盏浮灯,那些浮灯在水面上随波荡漾,从桥下渐渐向远处漂去。岸边和桥上满是观灯放灯的青年男女,有的两两成双,有的三五成群,更多的则是结伴而行的少年女子。这些女子平日呆在闺中,难得这般畅意,现在与女伴们一起观灯放灯,沿途遇着俊俏的少年男子,羞涩些的不过多瞧上几眼,那胆子大些的女子便将手中的花结掷向了意中之人,引得身旁的女伴们一阵娇笑。

    净琬见了这番情景忍不住微微而笑,她浅笑盈盈的样子令桥上的几个少年在她身侧徘徊不去,却在看清她身侧的朱友珪之后,渐渐散去了。

    小青嘟着嘴低声道:“小姐,他自己都收了好多花结了……”她暗暗瞟了朱友珪一眼,止住了话语。

    几个提着莲花灯的少女迎面而来,在看到净琬身侧的朱友珪时,少女们慢慢地止住了脚步,窃窃私语起来。

    “那儿郎……”“那女子……”之类的话语隐隐传入了净琬耳中。

    其中一个身着黄裙的少女看了看净琬,红着脸将手中的花结掷向了朱友珪。那黄裙少女样貌甜美,眉目间娇柔婉转,朱友珪接了花结,对着那少女微微一笑,越发羞红了她的一张桃花面。

    净琬向朱友珪手中瞟去,却是个结得十分精致的团锦结,那少女打这花结时一定极用心思,形状小巧如花瓣的结上还镶嵌着珠石,很是精致。净琬看这花结飘开了思绪,她想如果今夜与她同游的人是李袆,一定也有许多女子向他抛掷花结,他也会这般随手接过么?

    净琬扶着朱红色的桥栏向前方看去,只见水面上一片霞光回旋,灯火星星点点,闪烁荡漾,两岸的几千盏花灯将岸边照耀得如得白昼一般,她透过茂密的树丛向北凝望,上阳宫高大的宫殿静静地立在远处的暗影中,眼前的这片喧腾更衬得它一片寂寥,她不觉轻轻地叹了口气。

    曾几何时,那日夜欢歌,壮阔华美的上阳宫竟衰败至此,昔日那种千官扈从,群臣迎驾的盛大场面再也不可见了。

    “你是为了这上阳宫还是李家的天下而叹息?”

    “李家的天下?”净琬一愣,她转首看向了朱友珪,仿佛刚从迷朦中惊醒。

    朱友珪看向她微带迷茫的双眼,静静道:“天下马上就要易姓了。”

    净琬一震,他的话语如利刃般直直地刺入了她心底,水面的光影映在她眼中,明晦变幻着,一阵静默后,她终于低低地开了口,她的声音是那么的低缓而微弱,竟像是说与自己一般:

    “大唐是不会消亡的……”

    “你真的这么想么?”朱友珪轻轻地笑了起来: “那你为何要叹息,其实你也明明白白地知道李唐天下将会如何,你闭上眼睛它就不会消亡了么?”

    净琬怔怔地望着桥下,水面的凉风带起了她颈侧的几丝散发,拂在她白晰的面庞上,朱友珪看着她静默不语的侧影,缓缓地转过了身子,他盯着桥下起伏不定的光影,淡淡道:

    “这上阳宫衰败至此,叹息有何用,已经衰败腐朽的东西任你再凭吊又能如何?它早已和这李唐天下一般,连地底的基石都腐烂了,既然如此,何不将它铲去,再起新基,重新建起一座更坚固,更壮丽的宫室呢?”说着他抬起了头,望着远处昏暗中的上阳宫,嘴角微勾,手指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手中的珠结。

    仿佛有什么紧紧地噎住了她的喉咙,净琬的一颗心悬在半空里来回,没个着落,她再也不能听下去了,她想捂住双耳,她痛恨这些话。可朱友珪的话又让她无从辩驳,最令她痛恨的是,她心底深处甚至对他的话生出了一丝隐隐的认同,尽管这丝认同很快地被另一种恐惧所压倒,父母的故去,家人的离散……种种痛苦像潮水般涌出,而就在刚才,她却对这个男子生出了一丝认同!他……正是那个人的儿子!她扶着桥栏,缓缓闭上了双眼。

    她再度睁开双眼时,朱友珪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四目相接之际,男子的眼眸深处迸出一点极亮的星光,这光芒灼灼地烧入了净琬眼中,像火星般在她心底燃起,她轻轻地垂下了眼帘,任凭浓密的眼睫遮去了眼中起伏不定的光影,她乌黑透亮的睫毛轻轻地颤动着,他不觉伸出手来,一根根地替她理着颊边飞扬的发丝,净琬却蓦然一摆,躲开了他的手。

    ……

    亥时的钟声响起时,宫城下的人群渐渐止住了歌舞,纷纷向上看去。宫城上的帷幕被缓缓拉开,大唐的天子出现在高高的宫城上,这个身着帝王冠服的十四岁少年,身量尚未长足,他瘦削而苍白的面庞上带着种惶惑,那种时时生活在恐惧和忧心之中的无力感已侵蚀了少年清澈的目光,面对着眼前灯火灿然,游人如炽的盛景,他眼内只有一片无动于衷的木然。

    紧随在少年天子身后的高大身影,正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他高大的身影衬得前方的少年天子愈加单薄瘦小。

    李旭昭迅速地看向了李袆,两人目光交汇之际,李袆缓缓地点了点头。

    宫城上的黄门缓缓展开了手中的诏书,那尖锐的语调带着长长的拖音,碾过下方的人群。

    此时奇变突起,人群中蓦地里白光闪动,几道光芒如闪电般没入了宫城前的灯轮内,巨大的灯轮上突然间发出了“嘭嘭嘭”的几声巨响,像焦雷般炸在每个人心底,所的目光都被灯轮吸引,白烟迅速弥漫开。

    就在巨响发出时,金戈破空之声也在同时传来,几枝银白色的弩箭在眨眼间射入了少年天子身后,朱温一震,他看着没入胸前的几枝短箭,甚至没有疼痛,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鲜血渐渐渗出,剧痛终于席卷而至,铁手般扼住了他的呼吸,他喉中咯咯作响,向后倒去。事发仓促,身后的军士直到此时才如梦初醒,急步而前。

    一切不过片刻之间,灯轮上的丝绸锦缎已被火舌吞没,这些五颜六色的长长锦缎随风绕上了花灯,空中的花灯很快被拖入了这炽热的红霞中,各式各样的花灯在瞬间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光彩,巨大的灯轮像火树般发出了噼里叭啦的脆响。

    宫城下的人群静默着,他们抬着头,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熊熊燃烧的火轮,直到宫城上那高低起伏的语声响起:“有刺客!捉拿刺客……”

    人群猛然惊醒,四散奔逃,那些前一会还在灯轮下振袖欢歌的女子跑得鬓乱钗横,纷纷向端门处涌去,一时间人声马嘶,乱成了一片。

    熊熊大火中的灯轮终于不堪重负,在一片惊呼骇叫声中,那木制的巨大灯轮向着端门的方向缓缓倒去。

    地上满是女子遗落的花钗,媚子,甚至还有不少女子在奔跑中落下的披帔,却再也无人顾惜那些犹带着粉香的罗绮翠钿,任凭它们被人群零乱的脚步所践踏。

    宫城上的少年天子仍然静默地立在那里,他看着宫城下怆惶奔逃的人群,缓缓倾覆的灯轮,嘴角边泛起了一丝冰冷的笑意。他身后甲胄窸窣,靴声橐橐,身前人乱马嘶,他缓缓转身看着身后的血渍,原本木然的眸子渐渐明亮起来,映亮了他苍白的脸。

    ……

    一阵隐隐的钟声从宫城传来,净琬三人下了石桥后,岸边的游人逐渐稀少。

    净琬正飞快地转着念头,而对岸的皇城内却发出了一声闷响,隔着洛水,她心中无端地一紧。

    端门处突然骚动起来,门内看灯的人流蜂拥而出。人马杂行,前拥后挤的人群中,不时有跌倒在地的游人被前涌的人流所践踏,发出了声声惨叫,惨呼声很快地被一阵暴雨般的蹄声所掩去,几百骑紧随在混乱的人群后急奔而出,他们挥鞭驱开人群,直出端门,皇城的大门亦随之紧闭。这几百骑向着四处城门的方向分别驰去,沿途的人群纷纷回避,许多躲避不及的游人被抽得惨呼连连。

    净琬望着那番混乱的景像,正在愕然之际,门内涌出的人群和对岸的人流已渐渐向她立身处涌来。

    小青直愣愣地看着对岸的人流,不由自住地牵起了净琬的手。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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