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桶江山[重生] 作者:流年忆月

    第8节

    晏殊楼同杜明谦对视了一眼,没想到,竟然如此之快,天子的人手便查出了刺杀之事同晏品城无关,可惜了,若是多查些时日,晏品城就能多关几日了,不过,天子对晏品城的气未消,将他赶出了宫,禁足王府之内,不得上朝参政。

    晏殊楼嘴角的线条又扬了起来,他掐指一算,今年是璟朝三百六十四年,前生的这一年也发生了瘟疫之事,还闹得十分之大,后来历经了半年,方将事情处理完毕。那时候的晏殊楼也忙了好长一段时日,可惜后来,被晏品城使了绊子,自己的功劳尽数被晏品城夺去,而自己反而被天子责骂。如今既然重活一世,他定然要未雨绸缪,将事情布置妥当。至于晏品城么,他本来就没打算让其活命,不如趁着此事,将晏品城推出去的好。

    “三皇兄,这瘟疫之事,事况如何了?可严重?”

    晏广余重重点头,娓娓道来:“瘟疫本身不严重,只需有良药良医处理便可,父皇也已派人去了,可关键是民心难定……”

    晏殊楼沉吟一瞬,他记得前生时,这瘟疫之事闹大,便是因有人四处流传不利于璟朝的风言风语。

    “三皇兄有何良策?”

    “良策说不上,”晏广余垂下了首,轻轻摇头,“只是我想,既然民心难定,那便给百姓下了一记定心丸。因此我想,主动请命,前往瘟疫地带安抚民心。”

    “嘶……”

    倒抽气声方起,晏广余就扬了一声:“婉儿,你怎么了。”

    循声一望,正对上坐在晏广余侧首的王妃梁氏,此刻她脸色略白,正捂着自己的唇。

    晏广余的王妃梁氏,乃是天子金口赐婚,性情温婉,同略显严肃的晏广余,十分相衬。成亲时,晏广余考虑到两人毫无感情,不希望梁氏步自己生母的后尘,故一直都未曾同她圆房,只说给时间让彼此培养感情。这一培养便是三年的时间,而晏广余因生母的经历之故,又没纳过妾,只有梁氏一人,因此他成亲三年没所出,可没少让淑妃急白了头。但胜在这三年间两人的不断磨合,感情愈深,终于在几个月前,圆了房。更幸的是,圆房不久,梁氏便怀了身孕,如今已经有五个月的身孕了。

    “婉儿,可是身体不适了,来人……”

    “王爷,不必了,”梁氏轻柔地按上晏广余的手,盈盈笑开,“妾身无恙,只是孩儿闹腾罢了。”笑容虽好,但一双眼却遮掩不住她担忧的神色。

    “先前便同你说,不必出来接客了,你偏执拗了,若是身体有何不适怎办。”

    “王爷,前段时日,燕王殿下送来的补药甚是有用,妾身吃了几服,身子都好了许多。今日听闻燕王殿下同其王妃到来,怎么说都得出来见见,感谢感谢。”

    “皇嫂客气了,”晏殊楼适时地回礼,淡淡地点头应道,“应当的!”

    晏广余素来无表情的脸上,泛开了一丝的柔和,轻轻地拍了拍梁氏的后背,喂她喝了碗温水。

    晏殊楼看着两夫妻的互动,过往的记忆也翩然翻开,眼角突然生出一股酸涩:“三皇兄,皇嫂如今有孕在身,你若前往瘟疫之地,出了何事当怎办。”

    晏广余眉心狠狠地蹙起,看向默默拿着手绢抹眼角的梁氏,心里也不忍了,叹息一声,缄默不言。

    晏殊楼目光隐晦地扫到梁氏身上,欲言又止,挣扎了许久僵硬地回道:“三皇兄,这段时日你还是陪在皇嫂身边罢,皇嫂身体不好,若是需要你时,你不在当怎办,至少得等孩子平安降生的好!在孩子诞生前,还是甭乱出门了。”

    晏广余默默地看向梁氏,大摇其头:“不能为父皇分忧,当真是不孝。罢了,婉儿的身体重要,此事我也不再提。”说着,握着梁氏的手,点了点头。

    晏殊楼定神望着梁氏,默默地按住了杜明谦的手,示意他尽早离去。

    两人告辞离开后,杜明谦发现握着自己的手沁满了冷汗,手也越来越冰:“王爷,怎么了。”

    “铭玉,你可记得明年年初,西域国来犯之事。”

    杜明谦回忆了半晌,颔首道:“记得,臣还记得那时三皇子自动请缨,领兵出征,将来犯的贼人打得落花流水,赶出了我璟朝边境。怎么这时候提出了这事?”

    “三皇兄出征前,皇嫂前去送他,接着……”晏殊楼猛地抬首,直直望向杜明谦的眼,声音蓦然喑哑,“皇嫂突然小产,母子熬不过去,就这么走了……而三皇兄,直待凯旋时,方从一直瞒着他消息的父皇口中,得此噩耗。”

    砰地一声雷,炸在了杜明谦的耳边。他前生未曾同梁氏有过接触,是以不知这事。

    “那后来呢?”不自觉地,声线略有一颤。

    “三皇兄去寻时,早已是骸骨一副了。”晏殊楼痛心疾首,“三皇兄为此消极了好长一段时间,此后都未曾再娶。”

    “三皇兄倒也是个痴情人。”杜明谦双目一敛,过往的记忆纷飞,在脑海中页页翻开,他想起了前生的自己,在晏殊楼走后,也是极度消沉,以透支的方式耗损着自己的生命。心爱之人离去,那种痛他比谁人都知,“王爷,你有何打算?”

    “既然重活一世,我就要挽回过去不曾挽回的东西!尚有,瘟疫之事,我还需得动些手脚。”晏殊楼握紧拳头,握着杜明谦的手倏然用力。

    杜明谦轻拍着晏殊楼的肩头,低声道:“若有何需要我帮助的,你必要告知我。”

    “好!铭玉,”挥去心中的阴霾,晏殊楼抱着杜明谦,啃了一口,“那今夜你好生伺候我!”

    “呵,”杜明谦淡然笑开,“那是自然,”一手突然捏上了晏殊楼的臀部,在他骤然拉高的声音中啃了回去,“只要你自己主动些,坐上来!”

    “……”

    当夜,晏殊楼果然被杜明谦引诱得主动地坐了上去,杜明谦也依言地取悦于他。

    不过……

    “铭玉你不要动!呃……”

    “不舒服么,为何不动。”

    “叫你别动就别动!你……呃……不要动了……”

    “那王爷你自个儿动……”

    “唔……”

    一夜春宵,翌日天明。

    早朝时,方千昀就瘟疫赈灾之事提出了新的看法,完全将门下省侍中范毅的观点驳斥回去,有理有据,让天子阴沉了多日的脸色,终于见了一丝光明,天子当场便赏了方千昀。此事经过宫中的人,传到晏殊楼耳里时,晏殊楼眉头皱了起来,前世今生,他对方千昀此人研究了个透,知晓凭方千昀的能力,是决计想不出如此好的法子的,因此很有可能,是有人助他。而毋庸置疑,相助之人,便是昨日他见过的杜御恭。

    “铭玉,你以为此事如何?”

    晏殊楼懒洋洋地把自己脑袋搁在杜明谦的肩头,打了一个大大地呵欠,看向正认真翻着书卷的杜明谦,希求从他口中得出一个答案。

    杜明谦翻书的手一顿,继而又翻了一页:“王爷,此事臣不好说,但臣想,家兄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方大人的千金又是才貌一绝,家兄想必也是有所考虑的。”

    晏殊楼怀疑地挑起眉梢:“果真如此?铭玉,关于你大哥之事,你调查了许久都未曾给我消息呢。”

    “王爷,”杜明谦阖上了书册,语气略沉,“此事事关家兄,臣在未有证据之前,臣不敢妄言。”

    “我信你!”晏殊楼蓦地握住了杜明谦的手,双眼熠熠生光,“铭玉,你定不会害我的是么,你也定会帮我的是么。”

    “王爷说的哪儿话,”杜明谦将晏殊楼垂落的乱发拨了拨,会心一笑,“臣若是不待王爷好,前生又岂会为你付出如此之多。”

    “既然你待我如此之好,”晏殊楼笑开了嘴,“今夜让我上你罢!”

    ……

    当夜,房内响彻打斗的声音,在约莫一盏茶后,打斗声渐止,转而换为了床板吱呀的声音。第二日一早,晏殊楼扶着自己的酸腰,无力地吐着气瞪着那昨日卖力运动的杜明谦。而杜明谦笑眯眯地撩着晏殊楼的乱发,没想到,上人有如此地乐趣,莫怪王爷一直想上人了。

    而便在晏殊楼与自家王妃小打小闹,共享难得的温情时光时,如今被软禁在王府内的晏品城,收到了关乎瘟疫的消息,同时刻,一人给他提了个建议。

    “你说,让本王前往瘟疫地带,安抚百姓?!”

    ☆、第三十七章 ·貔貅

    “荒唐!”晏品城赫然站起,指着提议的贺朝鼻头,怒声斥骂,“你这是要本王的命!”

    “王爷息怒,请听某一言,”贺朝弯腰躬身,礼数周到,“此时正是王爷你邀功的好时机,圣上对您的信任已减,您也总不能一直被软禁在王府中不出门,若能趁此机会,重得天子信任,那是最好的了。圣上正为此事忙得焦头烂额,若您出面替圣上分忧,圣上定十分欣慰,届时您安全归来,赏赐定不在话下,指不准,德宝林还能得解禁呢。再者,王爷,这出了京城,谁人来管得着您,您是否前去瘟疫地带,做出什么成绩,谁人知晓,届时您只需打点一些地方官员,帮您作个善意的小谎,那便一举两得了。”

    晏品城沉了沉脸,思索了半晌:“可是本王为何要拿性命来作赌,这瘟疫可是害人的东西。”

    “王爷此言差矣,便是因瘟疫害人,您若主动请命,天子定会对您大有改观。某已经打听到,齐王有意前去,只是因其王妃有孕,方绝了这个念头,王爷若当先他一步前去,定能博得天子欢心。您瞧,齐王都毫无畏惧,您又有何惧,您一堂堂郡王,还怕暴民伤您不成。”

    “说得也甚是在理,”晏品城单手敲着桌面,倏然一拊掌,正要发话决定去拟折子时,角落里的人却不阴不阳地吭出了一声。

    “我不赞成王爷你去。”

    晏品城将目光射向了角落之人,阴鸷的脸上逝过一分的杀意,半晌又恢复了一脸笑容:“杜御恭,你又有何看法。”

    “王爷此去,相当冒险。”裹着一身黑色披风的杜御恭缓缓从角落走出,刚毅的脸部线条在阳光之下,显得棱角分明,“若是有个万一,很有可能将命丢在那里。且王爷如今被软禁王府之内,又是从何得来的消息知晓瘟疫之事?主动请命,若是处理不当,很有可能会让圣上怀疑你的消息来由。再者,圣上多疑,也可能会怀疑王爷主动请命的目的。总之,王爷,还请您慎重考虑。”

    晏品城心底含怯,有些想打退堂鼓了。贺朝看其脸色不对,瞪了杜御恭一眼,忙加了一句:“王爷,您一堂堂郡王,手下亲卫上千,还怕出什么事,届时圣上也定会派宫中的太医前去,定能保您性命。至于消息之事,您只需在折子上说,哪怕被关王府,仍心挂璟朝,常让手下打听国家之事。只需添油加醋地说上几句戳中圣上心坎的话,不怕圣上不信。”

    “凡事总有个万一,若为一时的利益,丢了命,岂非可惜。”

    “依某说,凡事总要有个赌,不下大些的赌,又焉能得胜。”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开来,闹得晏品城耳朵在嗡嗡地叫,烦躁得一拍桌子站起:“你们都滚出去,让本王独自一人想一想!”

    杜御恭脸上表情毫不松动,深深地看了贺朝一眼,走了出去,与贺朝分道扬镳。

    而在其身后,贺朝冷冷地盯着他的背影,转身,他便回房书信了一封,招自己的亲信偷偷送出府去了。

    当日,贺朝收到了一封回信,上书:留!

    休养的时日很快便过去,由于晏殊楼同杜明谦出了门,被人见着自己无恙之态,他再无借口不上朝,在杜明谦给他的身体休息几日后,他顶着一身的酸痛上朝去了。

    接近一个月不曾上朝,发现许多事情都在悄无声息地改变着,朝中已经无人拥护晏品城,甚至谈及色变。相比之下,因良美人护驾有功,被封为了正二品的良昭仪,地位急速上升,连带着提升了晏广余的地位。

    而晏品城竟在今日给天子上了一道折子,言道近日瘟疫广传,他身为一皇子不能为国分忧,甚感无奈与痛心,欲借此机会前往瘟疫地带,安抚民心,将功折罪,以报天子多年的养育恩德,以为天子与百姓分忧。

    晏殊楼闻言后,三声冷笑,没想到他还未出手,晏品城就先把自己送入陷阱里了,他看着天子明显有些不悦的神情,冷笑更甚,天子多疑,这晏品城在如此档口提出此事,分明是让天子怀疑他。

    但没想到,天子此次竟然允了晏品城的恳求,当场解了晏品城的禁,安排太医与亲卫等人协助晏品城,令其进宫商议详细之事。

    天子为何作此打算,深知其品性的晏殊楼明白得很,只怕天子如今是要放弃晏品城了,若是晏品城不幸丧命在瘟疫地带,天子可乐意得很,当然,若是真有成效,天子也不介意坐享其成。

    莫看以前天子宠幸晏品城,但只要晏品城触犯到天子的利益,天子定会毫不怜惜地放弃其宠爱之物。前生的晏殊楼,就是因性情及做事不合天子胃口,触其逆鳞之故,被人陷害,屡遭天子怀疑,使得他从一宠妃之子变成了阶下囚,而如今晏品城正是走着晏殊楼前生的路子。

    晏品城进宫之时,为了避讳,天子先让众人退朝了。

    思虑到当时良昭仪给自己提供了贤妃之死的线索,下朝后,晏殊楼私下里给了晏广余一盒人参,让他转交给良昭仪,佑其平安,晏广余点头谢过,转身便看良昭仪去了——因天子特赦,现今晏广余可无需经过皇后同意,去看望其生母。

    望着晏广余落寞的背影,晏殊楼心尖窜上一股痛意,当年自己母妃过世前,自己也是这般失魂落魄,浑浑噩噩。那一年,他方封王,可是好消息方捎到耳中的一刻,母妃病倒的坏消息就迅速地将好消息挤压出去,不让其留下一点喜悦。

    他倏然心头一哽,想到狩猎时良昭仪提到的事情,他便去寻了天子,得其首肯,往贤妃曾经居住的寝宫过去了。

    贤妃过世已有一年多了,天子因思念她,一直空着她住过的寝宫,日日派宫人打扫,不许他人动寝宫中的任何一物。

    入了这摆放整齐的寝宫,熟悉的清香漫入鼻端,是他母妃喜欢的熏香,既不刺鼻,也不会太香,闻之都觉得舒畅。天子昔日常赞此香有安定凝神的妙用,是以天子但凡心情不顺,均会来贤妃这儿坐坐,哪怕什么话都不说,只是闻香便觉得心情大好。这香乃是母妃外家独有,自打母妃过世后,天子便令人在自己寝宫里日日燃着这香,香用尽后便会令人快马加鞭到母妃的外家去取。

    装满记忆的罐子瞬间倒泼,如开闸洪流无可抑制地流入了脑中:印满过往足迹的地上,贤妃曾拉着他的手,蹒跚学步;如今冰冷的空床上,贤妃曾抱着他坐在那里,低声说着孩子不怕的柔声话语;人气已散的软榻上,贤妃曾笑着倚在上头,给他绘声绘色地说着他百听不厌的故事……

    喉头涌上一股酸涩的味道,难受得他不禁潸然泪下,他把手横过双眼,再抬眸时,眼底恢复了正色。

    长沉了一口气,晏殊楼眯着双眼将过往的事情回想了一遍。

    辟邪物,辟邪物……一样东西蓦地从脑中翻出,逐渐与记忆碎片汇合成一完整的物品。他记得,母妃过世前,床头好似放着一小小的貔貅,通体玉质,那时他还问过他母妃这是什么,母妃回答说这是孙嬷嬷送给她的辟邪物。

    “孙嬷嬷!”晏殊楼赫然惊醒,看来所有的事情都在这辟邪物的引导下,汇成了一线。当年母妃过世前,因不舍伺候自己多年的孙嬷嬷陪葬,请了天子的恩,让其放孙嬷嬷出宫了,复生后,晏殊楼一直在找孙嬷嬷,却都未有任何消息。

    晏殊楼大叹一声,行到了床边,掀开了床褥,仔仔细细,一丝不漏地寻找起来。可是无论他翻遍了床上,还是床底,都未曾见过辟邪物的一点痕迹。他不死心地又将寝宫上上下下地翻找了个遍,连一个小小的角落都不放过,可是依旧未能找着。垂头丧气地离开了贤妃的寝宫,他愤愤不平地一拳锤到了廊柱上,抿紧了双唇,往启阳宫的方向而去。

    贤妃过世,许多贴身的物品都有可能陪葬了,指不准这辟邪物也跟着入了陵墓,而他又不可能去陵墓寻,最终只能将希望寄托于晏昭其上,希望贤妃还能将一些东西留给晏昭其。

    方入启阳宫,伺候晏昭其的内侍迎了上来,拱手揖礼道:“燕王殿下,您可来了。”

    “怎么了!”晏殊楼惊道,“莫不是昭其出事了。”

    “王爷无需担忧,只是十六殿下思念贤妃心切,正哭闹呢。”

    晏殊楼心头一悸,大步流星地入了寝宫之内。映入眼帘的,便是晏昭其抱着自己的小玩偶,趴在床上低低呜鸣。他似乎咬着被褥,压着声,导致声音十分地模糊。

    “呜呜……”

    “昭其。”晏殊楼上前的脚步怯了,他现今心情也极其复杂,所有安慰的话涌到了喉头都觉得苍白。他坐到了晏昭其的身边,将他抱了起来,从怀中取出锦帕拭了拭眼角的泪,拍着他的背。

    “呜……皇兄,”晏昭其一抽一搭,哽咽了几声,抹干自己的泪水,但半晌又不争气地涌出泪来,“皇兄,我想母妃。”

    “我知道,”晏殊楼用着从未有过的温柔腔调,低声安慰,“你还有皇兄。”

    “皇兄,呜哇……”晏昭其猛地扑到了晏殊楼的怀中,紧紧地拥着他,“皇兄,我在宫中好孤单。”

    晏殊楼喉头一哽,无限的酸涩凄楚在心口徘徊,生在皇宫之中,便注定从小便失去了许多民间孩子拥有的快乐,母妃逝世,皇兄不在身边,一个亲近之人都没有。他深吸了一口气,把晏昭其的小玩偶从他怀中扯了出来,细细端详。这个小玩偶是贤妃过世,他封王出宫后,生怕晏昭其孤单而派人精心缝制的。他将其放到红了眼的晏昭其面前,夸张地露出很假的笑容道:“哭什么哭,你不还有你的小玩偶么!”

    晏昭其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来,被水迷糊的眼睛都看不清前方,糊里糊涂地就用手抹,晏殊楼生怕他手脏,忙把他的手拉开,拿过锦帕给他擦了干净。。

    晏殊楼嗤鼻了一声,哂笑道:“瞧你这模样,鼻子都哭红了,呶,小玩偶笑你呢!”

    晏昭其看着面前被晏殊楼摇来晃去的小玩偶,玩偶永远不知烦恼地开心笑着,嘴角大大地咧开,此情此景,倒真像是嘲笑他一般。

    晏昭其夺过了小玩偶,看着小玩偶的笑容,没心没肺地笑了:“小玩偶笑我了。”

    “那不是!”晏殊楼给他擦了擦鼻水,“哭成这样,你不是还有皇兄我么!”

    “皇兄,”晏昭其扑到了晏殊楼的怀里,蹭了几蹭,撒娇地道,“皇兄,给我擦泪。”

    “多大个人了,自己都不会擦。”强忍的泪水还在眼底打转,晏昭其明显砸强忍着泪,晏殊楼心头一酸,将手里的锦帕塞到了晏昭其的手里,横过了脸去,这些年来,他将晏昭其保护得极其之好,不让他受到一分的伤害,使其远离了皇宫的尔虞我诈。因此他的性情十分纯真,难过与快乐都能清楚明白地显露脸上。

    “皇兄,”晏昭其抱着他的小玩偶往晏殊楼的怀里挤,扬着一张花了的脸对上晏殊楼,“你老嘲笑我,你难道不想母妃么?”

    不想母妃,这怎么可能。晏殊楼于心中三声冷笑,他远比晏昭其这一孩子还想念母妃,可惜,光挂在心中想念,却毫无半点的用处,他更想替母妃报仇。

    “皇兄,你眼睛红了。”

    “谁……谁的眼睛红了,”晏殊楼一恼,把小玩偶往晏昭其的脸上按,“你胡说八道!”横过脸去,用手快速地擦了擦眼底的泪。

    “皇兄不哭,这个给你。”软糯的声音贴到了耳边,只见一短小的手往自己面前伸来,怯生生地把一样东西塞进了他的大掌里。

    手心一沉,一股沁凉的暖意顺着手里的东西沁入体内,全身都暖和起来,晏殊楼定睛一看,只是片刻的迟疑,便大惊道:“这东西哪儿来的!”

    手中东西扬起,竟是一个比掌心还小的瑞兽貔貅,而这正是他苦苦寻觅多时的辟邪物!

    ☆、第三十八章 ·陈一

    “昭其,这东西哪儿来的!”晏殊楼又问了一遍,好似在溺水之中抓住了一叶芦苇,攀上了晏昭其的胳膊,激动得不能自已。

    晏昭其抹干了眼角的泪水,眨着一对水汪汪的眼睛说道:“皇兄,这是母妃临走前给我的。母妃说,这东西可以辟邪,也带着母妃的气息,只要想母妃了,就可以拿出来看看,入梦时便能见到母妃了。”

    晏殊楼抓住了他口中的信息:“这是母妃给你的?为何我不知!”

    “我……我……”晏昭其怯怯地低下了头,揪了揪自己的裤子,“我以为皇兄不想母妃,就偷偷地把它藏起来,留给自己想了。”他掀起了眼皮,看了晏殊楼一眼,又怯生生地将眼低下,“母妃过世后,皇兄都没有流眼泪,也不说自己想母妃,所以我……”

    晏殊楼一怔,呐呐地失了言语,他素来不喜欢在他人面前表现自己的脆弱,在皇宫里长大,谁人不是假装坚强,而且母妃过世,他便是支撑着晏昭其的那堵墙,他更不能倒下。他在晏昭其的面前一直充当着形似父亲的角色,该宠爱时宠爱,该罚也还是该罚,但他自始至终都未曾在晏昭其面前留下一滴泪。

    “傻,”晏殊楼苦涩一笑,揉了揉晏昭其的脑袋,“皇兄当然想母妃,只是不让你知道。”

    “皇兄你偷偷掉眼泪是不是,”晏昭其好似发现了什么不好得了的秘密,拱进晏殊楼的怀里,手指点上晏殊楼的脸,“皇兄羞羞。”

    “羞什么羞!”晏殊楼把小玩偶按到了晏昭其的脸上,“哭鼻子最多的还是你,你说你羞不羞。”

    “羞……”晏昭其大大地笑开,“但是皇兄也羞!”

    “……成了成了,不同你说,这东西是母妃亲手交给你的么?”

    晏昭其重重地点头:“是啊,母妃临走前交给我的,给我后没多久,母妃便病倒了……呜……”说着,眼泪又涌了上来。

    “羞不羞!”晏殊楼又给他擦了干净,“母妃给你时,除了说这东西可避邪,你可做个念想外还说了什么。”

    晏昭其吸吸鼻子,回想了一遍,摇了摇头:“没说什么了。”

    晏殊楼怔然,沉吟半晌追问:“那你得到这东西时,身体可曾有过不适。”

    “有!”几乎毫不迟疑地就说了出口,晏昭其道,“那时候方得到不久,我便有些头晕,身体总觉得不舒服,可是太医来看,都看不出问题来。皇兄,你说我是不是思念母妃过甚,落了病?”

    “身体不适?”晏殊楼没有回答,他猛然想起前生的时候,贤妃走后没多久,晏昭其就突然生了场病,一直都不好,之后强撑着几年便走了。心头一痛,晏殊楼忙唤人将太医招来,而晏昭其却阻止了他。

    “皇兄,我现在身体可好了,”晏昭其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笑眯眯地说道,“大病小病通通消失。不信,”他跳下了床,绕着内室跑了一圈,“皇兄你瞧,我身体多棒。”

    晏殊楼不放心,还是唤人叫了太医,待从太医口中得知他确实无事后,又问道:“你何时恢复的?”眉头深锁,拧成了一个疙瘩。

    “唔……母妃走后不久,孙嬷嬷临出宫前来看我,还问我拿这个辟邪物看,说她也想念母妃。她走后没多久,我便好了。”

    “且住,孙嬷嬷看了这辟邪物,还说了什么?”晏殊楼眉头拧得更紧了,辟邪物乃是贤妃的东西,又转赠给了皇子,便凭他们俩的身份,孙嬷嬷便不可随手拿辟邪物,那么她拿,定是有何古怪。

    “说什么,”晏昭其歪着脑袋想了想,记不清了,“当时我思念母妃,掉了眼泪,也看不清。皇兄,这辟邪物有问题么?”

    晏殊楼没有多加解释,将辟邪物放入了自己的怀中:“昭其,为了你好,这东西先由皇兄保管,待日后查明了,皇兄再还给你!”

    晏昭其也是个懂事的,看晏殊楼神情如此的紧张,明白此事非同寻常,点了点头,目送着晏殊楼告辞离开了。

    晏殊楼回了王府,立时让莫聆着手去寻孙嬷嬷,并让人调查这辟邪物有何异样。接着,他将此事告知了杜明谦,杜明谦表示要去看一眼这辟邪物,晏殊楼生怕这东西有毒,却不敢让他看。两人争执了许久,最终在杜明谦一个深吻中,晏殊楼服了软,让杜明谦去瞧了。

    拿起这辟邪的貔貅,杜明谦反复端详,大摇其头,看不出有何异样,他问道:“复生前,你可曾见过此物?”

    晏殊楼喉头一哽,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塞住了:“有是有,但一直未放在心上,也没有注意。母妃走后,我一心挂在昭其的病上,也未有仔细地去寻病因。昭其走后,我便……”

    “好了,”杜明谦拍了拍晏殊楼的肩头,给他安慰,“臣已知晓,王爷不必担忧,事情总会有水落石出之时,现今我们当做的,便是寻出这害人之人。王爷,臣以为,贤妃突然过世,定是有何原因,我们可假想有何人对贤妃甚至是王爷怀有敌意,这般可缩小敌人的范围。再有,这段时日,王爷派人去查宫中可有一跛脚的内侍,若有寻到,务必要让人暗中保他的性命。”

    晏殊楼用力地点了点头:“铭玉,都听你的。”

    “王爷肯听臣的话,那最好不过了,”杜明谦笑意盎然,将自己的脸蛋凑了过去,轻轻地朝他脸上呼出了一口气,“那王爷,臣绞尽脑汁出的主意,王爷没有点表示么。”

    “你……你要什么表示,”晏殊楼反射性地臀部一紧,退开了几步,“我不同你做那事!”

    “王爷,臣有如此可怕么,让你退得如此之远。”几分受伤的神情腾在了脸上,杜明谦背过了身去。

    “那……那……”晏殊楼一急,豁出去了,“那就只能一次!而且,你不准动!”

    杜明谦猛地回首,脸上笑容灿烂,哪儿还有半分伤感。

    “王爷,这可是你、说、的!”

    结果当日,房内又传来了惊嚎:“说好一次的!这都几个时辰了!”

    “臣还未出来,是以这都算一次。”

    “给我出去出去!”

    “不出,王爷……今日你没有什么要事,便多多陪臣罢……”

    “你你你……信不信我夹死你!”

    “王爷,你不必如此主动的……”

    ……

    过了几日,晏品城带着大队人马与药材赶往瘟疫高发地通州,安抚民心去了,而晏殊楼也利用复生之便,给天子提了许多有用并切合实际的建议,天子一一应许,着人一照他的建议去办。

    在处理朝政的闲余,晏殊楼还不停地打听跛脚内侍的消息,没想到,于公公先他一步替他找着了。

    将手中的字条燃尽,杜明谦看向拧眉不语的晏殊楼,微微一叹,给他抚平了皱起的眉:“王爷有何看法。”这字条中,将这跛脚内侍的来历,一一道清,原来此人原来是皇后身边内侍的手下,后来不知犯了何事,受了什么刺激,脑子变得有些不正常了,常常说胡话,现今正在宫中做些闲活,也亏得他命大,至今都还留着命在。

    晏殊楼看罢后,抓过杜明谦的手,用力地啃了一口泄愤,松开时,看到上面的红牙印,又心疼地亲了一口上去:“疼不疼。”

    这小咬哪儿能疼,杜明谦却故意地显露痛色:“疼,王爷给呼呼。”

    “呼……呼……”晏殊楼傻傻地呼了上去,抬首时看到杜明谦狡黠的笑容,登时明白自己上当,气得又放松力道咬了上去,“这次不给你呼了。”

    “完了,”杜明谦看着自己手上的红印,“这要是落疤了怎么办。”

    晏殊楼一听,又急坏了,连忙从床头暗格里抽出了药,给杜明谦那细皮嫩肉的手擦了擦。杜明谦看他忙里忙外,笑得愈发的诡异,看晏殊楼下次还敢乱咬。

    晏殊楼果真乖了,老实地不咬了,他改为了亲!

    吧唧!亲得极其响亮,晏殊楼满意地看着杜明谦脸上的唇印,拍了拍,心情舒服多了!

    杜明谦淡定地揩去了自己脸上的水渍,不逗他了:“王爷,你打算如何。”

    “能如何,自然是去抓他来问问了。铭玉,你确信宫中只有这一内侍符合特征么?”

    杜明谦点了点头:“在宫中,于公公的势力比我们还广,他既然只找出了这人,那便说明只有此人符合了。”

    晏殊楼眉眼一横:“看来只有先将那人寻来,瞧瞧那人如何了。”

    “嗯,”杜明谦再次将晏殊楼的眉头舒平,“王爷小心些,毕竟此人精神失常。”

    “怕什么,”晏殊楼红着脸狠狠地啃了杜明谦一口,“此人还没你丧心病狂!”

    “臣如何丧心病狂了?”

    “你天天都要,也不嫌累!”

    ……似乎,他还真是有点丧心病狂。

    翌日一下朝,晏殊楼偷偷地在于公公手下的带领下,见到了那个跛脚的内侍。

    这个内侍已经有些年老了,鬓间掺杂了不少的白发,双眼凹陷,全然无神,他掀起眼皮子看了晏殊楼一眼,又低下了头去。

    晏殊楼屏退了于公公的手下,悄声行到那人面前,低声问道:“陈一?”陈一乃是此人的真名。

    只见那名唤陈一的内侍身体一僵,赫然抬首,看着晏殊楼,双眼熠熠发光,转了几圈的眼珠子蓦地凝滞,他猛地扑到了晏殊楼的面前,吓得晏殊楼退开了数步。

    “啊……啊……”声倒有几分粗,不似一般内侍的尖细。

    陈一跳脚起来,张牙舞爪地直往晏殊楼的身上蹦,晏殊楼一面退避,一面疑惑道:“你有何话不妨直说,不要动手动脚。”

    陈一眼珠子狰狞地凸了出来,脸上的线条扭曲得可怕,他扑了个空,落地一弹,又大张黑漆漆的五指扒了过去……

    “该死的!”晏殊楼一侧首,在陈一落地之事,弹指点中陈一的穴道,顷刻他便砰地一声跌了下地,低声痛呼。

    晏殊楼看其身上肮脏,还散发着丝缕的恶臭,嫌弃地咬了咬牙,将陈一的连衣带人拎起,迫其正面对着自己。

    这一看,他赫然大惊!

    ☆、第三十九章 ·发现

    只见陈一唇角泄出了丝缕的血色,竟还越流越多,晏殊楼急忙撬开他的下颔,往他唇内一看,竟然是自己咬破了舌。咬舌的痛意得不到满足,陈一疯狂地啊啊大叫,唾液带着血腥,顺着大启的下颔流下。晏殊楼不顾肮脏,张口就问:“我问你,一年前,你是否有将这东西送给伺候贤妃的孙嬷嬷?”说着,将那个辟邪物亮了出来。

    陈一盯着那东西,晃了晃脑袋,嘿嘿地傻笑了三声:“给……给我……”

    “告知我,你是否同一个孙嬷嬷有所接触,此物可是你给的?”

    “给……给……”

    晏殊楼眉头一拧:“此物是谁人交给你的!你为何要给孙嬷嬷,说!”

    陈一不说话了,他突然低下了头去,身体蓦地抖动不已,晏殊楼生怕其有异动,将他的头拿起来看,发现他竟然在抬首之时,蓦地晕了过去。

    晏殊楼一咬牙,按住陈一的人中,迫其醒来,继续逼问方才的话,陈一被逼得紧了,不知何故,竟然落了泪,连同嘴上的唾液汇成一快,恶心至极。

    “啊……啊……”

    似乎想言语。

    晏殊楼容色冷了几分:“我现今解开你的穴道,你老实同我道明,我着人来治好你!”

    陈一点头如捣蒜,好似听懂了什么一般,双眼亮堂起来。

    穴道一解,谁料陈一非但未说,竟还如猛虎开口,抱着晏殊楼的手就咬,晏殊楼反射性地一掌拍到了陈一的面上,在其顺着力道飞出去的一刻,晏殊楼听到陈一发出了一声尖叫:“黄……”

    砰,撞墙之声响起,晏殊楼急忙过去一看,陈一毫无精神地掀开了眼皮,双眸凝聚了光芒,看着晏殊楼,倏然惨然一笑,伸出颤抖不已的手,摇摇晃晃地指向了天空:“找她……嘿……”身体一抖,双眼蓦地瞪大,头一歪,竟是死不瞑目了。

    晏殊楼心底一沉,他虽然下手没有轻重地将人打飞了,但不至于致命,于是着人偷偷将其运了出宫,让杜明谦帮其调查其死因。陈一临死前所说的黄,找她,以及指向天空的手究竟暗示些什么。可惜如今人已逝,他也撬不开陈一的嘴,只希望能从他尸首上找到一些线索。

    远离了那肮脏之地,晏殊楼洗净了手,脸色阴沉地离开。

    陈一已死,孙嬷嬷下落不明,线索断了个干净,晏殊楼心中敲起了擂鼓,脚步一缓,转身往朝临殿而去。

    得了天子的首肯,他转身又往书阁的方向而去。如今只能寄希望于记载有贤妃生平的书籍之上了。

    可惜,这皇家书阁藏书何其之多,一时半会,只是粗略的翻找,又怎能找出记载有贤妃轶事的书籍。晏殊楼看得是头昏眼花,又不好麻烦他人帮寻,揉了揉眉心,忍着看得想吐的冲动,继续硬着头皮翻开了下一本书籍。

    这时,一行字体霸道地闯入了他的视线。

    “天现异象……”

    晏殊楼一怔,顺着这几个字上下一看。

    “璟朝三百四十一年,贤妃产子,天现异象,天子悦,赐子名殊楼。”

    至于这天现异象究竟为何,却是没有提及。

    晏殊楼怔然,他母妃从未对他提及过他诞生时的异象之事,而书籍中,又对此异象避而不谈,他总觉得,此事背后,定隐瞒了什么东西。

    他再往后翻,却只看到一些关于贤妃的生活琐事,并没有太多重要的信息。方放下的心,又悬空了。

    晏殊楼的唇线绷紧了,再往后找几本书籍,希望能从中得到一点儿有用的信息,可惜都毫无进展。他大叹一声,正准备放弃时,随手翻到的一页,一排明晃晃的小字就进入了视线中。

    “璟朝三百二十七年,帝娶陈氏为后,并赐陈氏名为:曌。”

    曌!晏殊楼赫然想起,皇后陈氏的名字为曌。

    明空为曌,曌分明空二字,明空,那不便是指白日的天么?

    结合之前陈一被打飞时所念的“黄”,莫非他所暗示的,便是指皇后,陈曌?

    而皇后姓陈,陈一也姓陈……从于公公那处来的消息,陈一原先曾是皇后手下一内侍之人,后来犯事被皇后赶走,如今凭着这残破的身躯,还能苟活至今,莫非陈一同皇后有什么关系,以致他能长久活命?

    晏殊楼顿时便如被浇了一盆冷水,从头冷到底,莫非,他的母妃是被皇后所害?

    可惜,这一切均是晏殊楼的猜测,毫无证据。

    他将这些书籍,略略翻过了一遍,发现再没有别的有用信息,失望之至,阖上了书籍,离开了皇宫,回府去了。

    杜明谦已经在府内等候多时,见他归来,细心地过去给他除去了狐裘,掸了掸身上的雪:“王爷你可归来了。”

    晏殊楼抓住了杜明谦略凉的手,给他呵了一口热气:“你出来作甚,外头那么冷!”

    杜明谦反手握住了他同样冰冷的手,从晏新手里取过火炉往他怀里一塞:“臣在房内待了好长一段时间,热乎得紧,反倒是王爷,方归来,比较冷。王爷,”拉着他的手进了里屋,给他倒了杯热茶,杜明谦脸上温润之色一敛,沉声问道,“你派人送来的人已经交由仵作验尸,你在宫中可有何发现。”

    茶的雾气蒸腾,将脸上的冰融化,晏殊楼吹着茶叶沫儿,喝了一口下去,暖了暖肚,便将之前在书阁里的发现告知杜明谦。

    “铭玉,你如何看?”趁着杜明谦沉吟思索,晏殊楼扒着他的脸,吧唧一口亲了上去。

    将脸上的唾沫蹭回到晏殊楼的脸上,杜明谦定然道:“此事十分地玄乎,天现异象,向来是祥瑞之兆。我猜测,有可能皇后知晓你身负祥瑞,过后几年你能力渐显,而贤妃地位愈发受宠,皇后心怀嫉恨,便对贤妃下手。”

    “而太子的性格不适宜做皇帝,地位又不如我们,故而皇后想替他扫荡敌人?”

    “这也有可能。”杜明谦摇首,将蹭在自己脸边的脑袋挪了挪,“但这一切皆是我们的猜测,尚有许多疑点无法说明,譬如皇后为何会对贤妃下手,而非对你,为何不对晏品城母子下手?良昭仪同陈一的话,也未必可信。我们暂时不宜将害死贤妃之人的凶手定死,一切都应详查后再做定夺。”

    “确实有理!铭玉,你也帮我查查这天现异象,究竟是什么异象,陈一同皇后又是什么关系。”

    “好,”杜明谦轻轻推开了晏殊楼,眸光深邃,波澜稍起,“那王爷拿什么补偿臣。”

    每当听到这话,晏殊楼总是习惯性地臀部一紧,退开几步:“你……你怎么又想要了!”

    杜明谦化开了笑容道:“王爷难道不想?我们都几日未曾做过了。”

    好似,还真的是……

    晏殊楼脸上快速地蹿起了绯红,他横过了脸去,舌头都打了卷:“要……就要,那……你不准动!”

    当然,杜明谦笑容弥深:“王爷自己主动些,臣自然就不动了……”

    “那你得亲我!”

    “自然是可以,只要王爷主、动、些……啵。”

    红香帷帐,带着旖旎气息的香气在房内四散,丝丝缕缕顺着门缝透出房外,赶来的莫聆驻足,红着脸将叩门的手放下,令周围守着的人退开,静待里头的动静歇了,再来禀报。

    半个时辰后,早早闻到外头动静的杜明谦走了出门,此时他长发披散,衣衫略显不整,白皙的胸膛半遮半掩,眼角因情爱而平添几分妖异的魅惑之色。莫聆咳了一声,守礼地将头低下,把仵作验尸的结果呈给了杜明谦。

    慵懒地接过,杜明谦翻了几翻,脸色顿时微变:“确信结果无误?可还其他发现?”

    莫聆摇首道:“并无,为了确保万一,某请了两位仵作分别验尸,两位仵作的验尸结果均在王妃手中,王妃可将两份对比瞧瞧。”

    杜明谦将另一份翻开,对比看了一眼,眉头深锁,将莫聆屏退后,将两份手写的材料交给了还趴在床上,气喘吁吁的晏殊楼。

    晏殊楼口中没还几分气,懒懒地接过看了一眼,脸色也不对了。

    ☆、第四十章 ··怀疑

    “身中过量的迷幻药,且服用时日不过三日?”晏殊楼眉峰狠狠地蹙起,“此事确定无误?”

    “嗯,”杜明谦帮他舒平了双眉,拍了拍他的脸,“关于这迷幻药的出处,臣让莫聆继续去查了,稍后便会有消息给我们。臣只是疑惑,结合王爷所说的那人生活环境,且此人精神失常的情况,那么此人应该没有能力去弄来这等药物。”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三日前,给陈一下了药!”晏殊楼惊道,“还有可能,有人早早便猜到我会去寻此人,因此提前给陈一下了药,致他癫狂,甚至死亡。”

    杜明谦微勾唇角,将晏殊楼惊讶的神情摆正:“王爷猜测得不错,聪明了许多。”

    “我本来便聪明!”晏殊楼吭了一声,“这么说来,背后之人是有心让我看不透真相,那么你说,这阻止我知晓的人是谁。”

    杜明谦嗤笑一声,将晏殊楼乱了的长发拨好,捋顺了发丝:“王爷,你说呢。”

    “说什么,我怎么……懂……”晏殊楼幡然醒悟,一拊掌道,“你是说那个人?!”

    杜明谦不置可否,心有灵犀地回道:“也不排除有那人的嫌疑不是?”

    “可是那人为何要这么做!”晏殊楼不明所以,“我想不通。”

    “谁知道呢,在事情真相浮出水面之时,谁都不知,那人为何要这么做,而下手之人是否是那人,我们也不知。王爷,还是稍带片刻,静待莫聆的消息的好,如今敌方在暗,我们在明,许多事情都不好办。”

    “可恶!”晏殊楼泄愤地捧着杜明谦的脸,狠狠地亲了一口上去,“若让我知晓究竟是何人害死母妃,我定不轻饶!”

    杜明谦点了点自己被亲的唇,无奈之至。他发现晏殊楼有个习惯,一生气就会拿自己的脸蛋或者嘴巴出气,要么啃要么亲,真是,主动到他都无法拒绝。

    过后几日,许多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原来瘟疫地带不知是谁人起的头,竟然大面积地流传出对朝廷不利的言论,有人称天子毫不作为,视百姓生命于不顾,有人说天子手下贪官甚多,吞了救济百姓的医药,更有甚者,流传说天子并非真正的真龙天子,故而天降大难,要让天子禅位。

    传言不停地往宫中里送,天子闻言大发雷霆,当场发火,斥责那些送消息来的人,并加派了人手去安抚人心,催促淮阳王尽快赶赴瘟疫地带,安抚民心。可惜,消息落到天子手上,天子再派人去赈灾时,前后耽误了不少时候,这流言愈发扩大,且瘟疫也不知何故,竟然面积越来越大,原先只有相邻的两个城市有染瘟疫,后来,竟然是波及到了中部地区周围的城镇。

    天子为此事忙得抽不开身,晏殊楼屡次上朝,也给天子提了不少的建议,可惜那些建议都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民心一失,对天子的颜面与地位将是一致命的打击,若不及时处理,将会出大事。

    而在这忙得焦头烂额的档口,天子因为过度劳累,竟然在上朝之时,突然晕倒。赶来的太医说天子太过忙碌,不宜再过度伤脑。于是,天子将朝廷之事,交由了中书令、门下省侍中以及尚书令三者处理,由成年封王的皇子辅助朝政。

    在此情况之下,中书令同门下省侍中为了得好政绩,明争暗斗起来,而杜御恭也在此情况中,慢慢地被中书令扶起,以晏殊楼看不透摸不着的速度,成为了朝中大臣皆讨好的人物。

    朝中众人明争暗斗,晏殊楼的重心却不在此,他知晓前生这场瘟疫最后的结局,也知道解决的法子,因此他已经将他所知的办法提前告知了天子,只需用这法子便可解决瘟疫之灾,只是时间先后的问题罢了。相比之下,他更关心的是迷幻药以及异象的问题。

    每日回府,都期望能从迎接他的杜明谦口中得出一点儿的消息,可惜都是一无所获,这事好似沉水重石,落下去就没了声,以致晏殊楼心情抑郁,又欠好时都没精神。

    杜明谦也不知能帮他什么,只能默默地用自己的关爱,关心着他,安慰着他。

    时间一日度过一日,听闻淮阳王已经赶赴到了瘟疫地带,安抚民心;听闻淮阳王将当地情绪激动的百姓安抚下来,给其补助,收拢了不少的人心;听闻淮阳王在当地民心大震,也暗中收受了不少的银钱;听闻天子这一病,病得不轻,气急攻心,一时难好;听闻中书令同门下省侍中的关系愈发恶劣,相较之下,中书令同杜御恭走得愈来愈近;听闻……听闻……

    恍恍惚惚一个月过去了,晏殊楼每日都在听他人消息中度过,未曾听到一点儿关于自己的喜讯,在这心头之火即将熄灭之时,他倏然收到了一条消息。

    这日,他无奈地靠在杜明谦的肩头,高高地支着两条腿到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杜明谦的长发,而杜明谦则细心地给他斟茶,喂他吃着他怎么吃都不腻的桂花糕。

    “王爷,这段时日辛苦你了。臣想,过不了多久便会有消息了,王爷无需担忧。”

    “唔,”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晏殊楼翻了个身,把自己的脸迎向杜明谦,“你说此事如此难查,可会是有人在暗中阻碍。”

    “不至于,”杜明谦摇首道,“谁人也不知王爷你在查什么,除非王爷的府上有他人的探子。”

    “不可能。”晏殊楼挥手,斩钉截铁地道,“上次查出父皇的探子后,我便小心谨慎了,将府里非亲信之人都秘密换过,不可能再有他人的探子,且每隔七日,每人都会调动,他人能探出什么东西来。”

    “王爷如此谨慎,甚好,”杜明谦拍了拍手上的碎屑,顺手也想将晏殊楼嘴边的碎屑揩去,谁知晏殊楼不满足,按住他的手,把自己的脸蛋迎上去,“铭玉,帮我亲掉。”

    “嗤,”杜明谦从不拒绝他主动的请求,稍稍低下头,将自己的唇往那张红润的唇上压去……

    “王爷,有密报——”

    两人赫然分开,晏殊楼瞪了眼尴尬赶来的莫聆,看其讪讪地想退下,忙将人招回来:“跑哪去,什么事,快说快说,甭打扰我的王妃亲我!”

    “……是。”莫聆梗着脖子看了眼杜明谦,将手中的密报恭敬地呈上,“王爷,今次得来的密报不少。第一份,乃是陈一所服用的迷幻药出处;第二份,是异象的消息;第三份,是陈一与皇后的关系;最后一份是孙嬷嬷的下落。”

    晏殊楼点点头,将人屏退,正坐起来,凑到先一步拆开密报的杜明谦身边,睁大了眼去瞧密报里的内容。

    “迷幻药,名唤底也伽,产自西域西城,价格昂贵,非一般人能得。此物乃是麻醉良药,璟朝太医院将其用于开刀之用。但其尚有一罕为人知的作用,即服用者会产生幻觉,脾气古怪,做出伤人之事。”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将事情来龙去脉道清,也给出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西城的东西,价格昂贵,”晏殊楼勾唇冷笑,“看来对方为了灭口,还下了不少手笔呀。能有此财力与能力得到这东西,且能让陈一服食,那么此人定是皇室中人。只是我想不明,为何对方如此地大费周章,去喂一个普通人服用底也伽。”

    “兴许,这东西能给你解答。”杜明谦扬起一张信纸,冷笑也挂在了嘴角。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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