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卧底 作者:莲中来

    第12节

    苏玉壶脾气古怪,不正经、异装癖、心理变态、重度话唠……经常说唐故里听不懂的话,其中有一句便是:“假面戴得太久,就会变成真的。”

    如今他总算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面具戴得太久,就会活成另一个人,再也想不起自己的本来面目。哪怕是唐故里这三个字,嚼在口中都感觉生涩无比。

    他现在叫溪春,是一个满手血腥的冷漠杀手,为了报仇雪恨潜伏在世间最阴暗的角落。至于曾经那位如昙花一现般惊艳过江湖岁月的年轻少主……早就化作唐门故里的荒草下,最深厚的那层黄土了。

    原来他们都是同样的人。都是在生命最灿烂的年华,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生生折断。

    岳卓擦了擦眼角的泪,低声问道:“可我听闻唐雁龙前辈早就离开唐门了……”

    “三叔的确在二十多年前叛出家门,但血脉的关系是斩不断的。所以他才会出手救我,才会重建唐家堡,才会因此遭了池月的毒手……”

    一股冰冷的杀气骤然从沉默的男人身上散发出来,他猛地睁开眼,眸中寒光比手里的银针更教人心惊胆战。

    “唐家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了。这笔债……就算粉身碎骨也要向鬼门宗讨回来!!”

    第39章:暗杀

    “张嘴。”

    “你离我远点!”

    某人厚颜一笑,反而贴近了些:“又想让本宗点穴喂你?”

    燕不离恼怒的站起身,挪着酸软的腿坐到了桌子的另一头儿,跟防贼一样防着某人:“我自己会吃!”

    “你吃的太少了。”池月又给他盛了一碗茭白腰花。

    燕不离看着堆在面前的各种滋补膳食:龙眼枸杞粥、山药鳖蛋汤、红枣乳羊羹、桂圆炖乌鸡、香栗蒸桂鱼……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坐月子。

    某人当即摔了筷子:“池月!你让厨房做这些是几个意思?”

    “夫人近日操劳过度,实在辛苦,为夫想给你补补肾额、身子……”

    操劳过度?怎么不说谁害的?!燕不离狠狠剜了某禽兽两眼,也不知道这老魔是不是嗑春药长大的,纵欲起来根本没完没了,害得他差点体力不支晕在温泉里。

    “好啊,那我就吃你儿子补补。”他冷笑着从汤里舀起了一只甲鱼蛋。

    池月挑了挑眉,应道:“嗯,吃啥生啥。”

    燕不离顿时被王八蛋卡在喉咙里,满脸通红的咳了起来。

    池月忙又帮他拍背:“你看你,这么急着给我生儿子干嘛?噎着了吧……”

    燕不离真想吐他一脸:“老子生你祖宗!”

    对方露出心疼的表情:“祖宗十八代,夫人会不会太累了些?”

    “……”

    燕不离默默为自己点了个蜡。

    想他堂堂男儿一代英侠,三千红尘里的风流客,江湖四狼中的美少狼,自从遇见了池月就一直夹着尾巴做狗。打架干不过,床上日不过,斗个嘴也惨遭碾压,他简直是史上最悲催的卧底!

    两人一个拍背一个狠咳,折腾半天,总算把那倒霉的“儿子”吐了出来。

    池月用手在某人后背慢慢顺气,眼角噙着戏谑的笑意:“没事,儿子没了生闺女也一样。来,吃口桂鱼。”

    “滚!”

    “听话,明天大婚再从简也得折腾整日,你多吃点才能养足精神应付……”

    燕不离无力的趴在了桌子上。

    他就算没“操劳过度”死在床上,也早晚被池月别扭恶劣的性格气死。明明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非得东拉西扯到祖宗十八代才肯说出来,这绝对是病,而且没治。

    池月把死狗一样趴着的人揪起来抱在膝上:“罢了,你不愿意吃就不吃,明早让水烟她们多备些点心,不然你挨不过午时就会饿。”

    “不是昏时才办正典吗?那么早起来做什么?”

    “啧,一看你这丫头就没经验。”

    “呵呵,是比不得宗主,日日换新娘,夜夜当新郎。”

    “本宗只是功课做得足。”池月从袖子里掏出一本红底金边的折子,刷拉一声展开,几十页写得密密麻麻的绢纸长长拖在了地上。

    某人傻了:“这、这是什么?”

    “明日大婚的规章仪程。”

    “不是一切从简吗?”

    “这就是剪过的。”池月比划了一下,“完整版的全打开能拉到黄泉殿外……”

    燕不离起身就走:“您玩好,恕不奉陪。”

    池月一把将人扯回来:“夫人什么也不用做,一切有喜娘安排,水烟寒烟她们也会在一旁帮衬。为夫只愿你乖乖听话,别又使性子胡闹什么。”

    杀你算胡闹么?燕不离认真的思考着。

    “本宗也不喜繁文缛节,但此生只成这一回亲。一日结发,一世白头,总不能含混而过。莫愁,我也不想委屈了你。”

    燕不离越听越委屈。他一辈子也只成一回亲,本该骑着高头大马领着八抬大轿迎娇娘,现在却顶着女人的皮囊成了被娶的那个,而且此人还是自己的仇家……这婚结的,怎他妈一个憋屈了得?!

    “宗主,咱商量个事儿呗?”某人忽然扭过身,大胆的搂上池月的脖子,露出一副标准的狗腿笑容,“反正就这一次,不如玩得新奇些……”

    池月眼皮子抖了抖:“怎么个新奇法?”

    “我娶你。”

    “……”

    “我当新郎官儿,你遮盖头坐花轿,如何?”

    “……”

    “宗主面如美玉、眉目清俊,若是扮作女人绝对艳惊全场。”

    池月良久无语,最后摸着他的额头看了眼桌上的汤,问道:“夫人,你刚才吃的蛋是不是有毒……?”

    燕不离立马收起谄笑,换了张泼盆水就能结冰碴子的脸:“你答不答应?”

    池月哭笑不得,这女人还没进门就开始扮母老虎了,宗主大人还真有点担心自己以后夫纲不振……刚要开口说话,他突然觉察到一丝微弱的响动。那动静在常人听来就和蚂蚁放屁差不多,但在内功高手的耳朵里却是一道略带紊乱的呼吸。

    燕不离正支颐冷颜的等对方回应,忽然被人一揽肩头,整个身子向后仰去,顿时被池月按倒在椅子上。

    尼玛,又来?畜生啊……还未骂出口,便听到有什么东西冲破了窗纸,紧接着桌上传来瓷盆碎裂的声响。

    他支起脖子一瞅,忍不住叫道:“我靠,宗主你儿子们碎了……”没说完就被池月按回脑袋,一把塞在桌子下面。

    “呆在这儿别出来。”对方只来得及嘱咐了一句,便听到窗户传来“喀拉”一声巨响,有人破窗而入。

    疾风携着冰冷的杀气卷进来,瞬间吹灭了屋中的火烛,黄泉殿里骤然陷入一片昏暗,只有一层单薄的月光透窗而入,隐约勾勒出一个黑衣人的影子。

    能悄无声息的闯过十八暗卫关摸到黄泉殿,此人绝非泛泛之辈。池月也懒得废话,直接袖风一扫击向对方。那刺客脚步一溜,侧让七尺避过那道试探性的掌风,随即双臂一震,捣拳如电,直冲池月面门而来!

    见对方袭来,池月渊渟岳峙的立在桌前,深眸在黑暗里猛地闪过一道寒光,当即冷哼一声抬掌相迎。这一掌运了九成功力,如携霹雳天雷,带着惶惶之威,足以震散魂魄。

    刺客却不闪不避,两人猛然出手,在空中拳掌相撞,发出巨大的闷响,当即爆出一团白色的烟雾!

    池月闻到那股刺鼻的味道顿知不妙,一招排云推月的同时急步后撤。对方却借迷烟之势掠身而上,右手虚晃一招格开池月,左手同时抄起桌上的筷子,以一个奇异的反手式击向了桌下的女人。

    “莫愁当心!”

    “卧槽?!”燕不离不可思议的看着对方以筷作剑飞速杀来,顿时有种日了整个碧落谷的惊愕感。

    刺客大哥咱是不是有点误会?你不是来杀池老魔的吗!我正给你加油鼓劲儿呢你他妈就冲老子来了……

    危急之时也不容他多想,就地来个了懒驴打滚,险险躲过致命的一筷。对方却紧追不放,一击不中又是一脚跟上,不偏不倚踹中了燕不离的屁股。

    “诶呦!”某人当即飞出两米远,一个狗吃屎就扑了地板。

    池月这时已经挥掌击向刺客的背心,那人却头也不回,不要命的冲燕不离袭去。

    这都什么怨什么仇啊!江莫愁以前掘过你家祖坟怎么着?!燕不离捂着发麻的屁股根本爬不起来,只能扭着头眼睁睁看着对方扑向自己,近得几乎能听到筷子刺破空气的裂响……

    “咔!”一道水亮的寒光横亘在他脸前三寸的地方,差点削掉燕不离的鼻子。

    那刺客僵硬的保持着俯冲的姿势,手里还持着断掉一截的竹筷,难以置信的望着来人。

    池月见又一个黑衣蒙面的人出现,还拦剑挡在了自己老婆面前,一时有些错愕,连忙半途收势落在两人之外不到三米的地方,目光冷冷的盯着他们。

    刺客一号要杀女魔头,刺客二号反而要保护这个女人,旁边还有个虎视眈眈却掣肘于他们手中人质的鬼门宗主……四人一时间互相忌惮,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场面陷入了诡异的僵持。

    燕不离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三个沉默的“雕塑”,没一会儿胳膊就拄酸了。他忍不住开口道:“我说各位,这么干站着累不累?要不换个姿势,咱们赏赏月,数数星星,聊一聊人生哲♂学?”

    第40章:异状

    刺客一号:“……”

    刺客二号:“……”

    池月眉头微皱:“二位若是冲本宗来的,我池月奉陪到底。江莫愁如今不过一介弱质女流,牛刀杀鸡只恐有损高手之威。”

    你他妈才是鸡,你全家都是鸡!燕不离用一双幽幽发光的眼睛表达着对池某人的不满。

    刺客二号望了眼地上的女人,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沉的沧桑:“我要带江莫愁走。”

    燕不离闻言浑身一震,刺客一号也惊愕的看向他。

    池月冷笑一声:“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你算何人敢带她走?”

    “他不是……”

    “我是!”燕不离飞快的打断对方,抬起头望着刺客二号,眼中依稀泛着水光,“我是鬼门宗主的夫人,会陪他到最后,不会和任何人走的……”

    师父,您何必来救我?弟子身堕无间炼狱,早就不能回头了……

    徐真卿心知他认出了自己,一时间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世人皆道清玄三圣超脱不凡,他自认清修多年,已勘破了生死离合、天道轮回。可当听到燕不离复生消息的时候却再也无法坐视不管!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快要入土的凡人罢了,十几年的师徒情分近乎父子,如何能让白发人再送黑发人?!

    这个徒弟自小聪敏伶俐,却天生脾性倔强。徐真卿知道他为了复仇未必肯跟自己走,所以今夜前来本是打算行刺池月的,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竟是要对燕不离下手……

    执剑的手微微一抬,剑尖带着森寒的杀气指向了池月,却有一人闪身挡在了剑前。

    刺客一号背对池月站在刺客二号面前,用手中断掉的筷子,像握剑一样向下轻轻一勾一点。

    徐真卿和燕不离俱是一惊,这个起手式分明是清玄山剑宗的执剑礼,此人怎会晓得?!

    “……是你?”仔细琢磨了一番,徐真卿眼中掠过一丝异光,慢慢放下了手中的剑。

    刺客一号没有答话,他缓缓退了几步,转身跳出了窗户。徐真卿再度看了燕不离一眼,无奈的叹口气,紧随其后飞了出去。

    这俩神经病一样的刺客搞得池月莫名其妙,燕不离也是一头雾水。

    那刺客与师父相识,似乎是清玄山中人,为何会对江莫愁痛深恶绝,屡下杀手?

    池月将地上的人扶起来,心有余悸的问道:“怪我一时大意,让夫人受惊了,你没受伤吧?”

    燕不离心不在焉的揉了揉臀:“无碍……”

    “倒是真没想到,夫人原来对本宗情比金坚啊。”某人面对刺客威胁时的坚决表态,让宗主大人非常满意。

    “呵呵,你开心就好。”把情比金坚换成仇比海深就对了。

    “不过我怎么看后来的那位剑客似乎认识莫愁呢?”

    燕不离反将一军:“我也觉得老想用筷子戳我的那位挺护着宗主呀。”

    俩人相视一眼,皆干巴巴的笑了起来:“呵呵呵……”

    池月率先投降,扶额道:“你别多想,本宗当真不认识那刺客,要不我现在就下令封锁碧落谷,把他捉回来让你拿筷子扎成筛子如何?”

    “你也别多想,我也不认识那个玩剑的老头儿。”燕不离摆了摆手道,“宗主放心,我就算红杏出墙也是找女人,绝不会找男人的——诶哟!”

    一只大手拍在他的屁股上,疼得某人一声惨叫。池月慢悠悠将魔爪收回来,歪着嘴角道:“女人也不行,除了本宗你谁也别想……想了也是白想。”

    燕不离悲愤的捂着腚吼道,“这都肿了明天怎么坐花轿?!”

    “不是你娶我吗?”池月轻笑道,“本宗坐轿好了。”既然有人要对江莫愁动手,不如就把她放在守卫云集的人堆里,想必那刺客也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燕不离一愣,旋即惊喜道:“真的?!”

    “本宗像是爱开玩笑的人么?”

    “把‘像’字去了就对了……”

    “夫人放心,我这便去安排。那两个刺客就让湖澈丹他们头疼去吧,顺便以监守不利之罪罚他们半年工钱,啧,又省一笔开支……”

    燕不离弱弱的赞了一句:“宗主您真会过日子。”

    池月心情甚好,在黑暗里笑出几颗亮白的牙齿:“以后由夫人当家,敛多少都是你的。”

    某人眼前一亮,顿时觉得碧落谷里的蚂蚁都该缴呼吸税了……

    “这窗户也得补好,总不能明日大婚还让黄泉殿破着相。”池月边说边往外走,忽然身体向前一倾,不由的用手扶住了桌沿。

    该死……方才对战刺客时还是动了真气……

    他忍着心口的剧痛,指尖几乎嵌入硬实的桌面里。

    “宗主……你怎么了?”燕不离有些意外的看着那个支撑的身影。

    “没什么,头晕了一下。”池月松开手站直身子,语气如常。

    燕不离见他从怀里掏出什么吃了下去,忍不住道:“我就说那个长相伴是烈性春药,你吃多了肯定头晕。”

    池月差点呛着,强自稳了稳气息道:“莫愁,成亲前夜双方不宜会面,你先回奈何院歇息吧,那里也算是你的娘家。”

    咦?鬼神不畏的池阎王还会讲这种规矩?燕不离心中虽然狐疑,却也无从反驳。待池月召了人过来,便由海上飞亲率一队暗卫,将他送回了芥子峰。

    作为新娘出嫁的地方,奈何院早被布置得焕然一新。满院四处烛火通明、张灯结彩,就差给鸡窝和茅厕也披红挂绿了。

    屋中更被侍女们打扫得纤尘不染,沿墙摆满了朱漆髹金的妆奁,窗上贴着鲜红夺目的巨幅喜字,仿佛空气里都弥漫着吉祥喜庆的味道。

    燕不离拨开叮咚作响的赤玉珠帘,走到深色的花梨书案前,看到自己画的那幅《春水王八图》已经用雪绢裱了起来。

    徐徐展卷,仍是天高云淡,池绿水浅,雨燕风荷。蒹葭深处的乌壳王八依旧趴得自在安然,左下角的留白处却多了两行洒翰银钩的字:“千年春风不解语,燕啄池心清波起。天涯地角有穷处,唯有相思无尽时。”

    燕不离念完那首诗,胸腔里忽然涌上一股莫名的慌乱。他快步走出房间,来到奈何院门口,对守在外面的海上飞道:“我要回黄泉殿。”

    “夫人恕罪,宗主命属下彻夜守候在奈何院,保证您的安全……”胖子一脸为难的答道。

    “但他没说过要软禁我吧?”燕不离冷声道,“你们愿意跟就跟着,不愿意就在这呆着……”言罢头也不回的冲进了夜色中。

    “夫人、夫人且慢!您别走了!”海上飞在他背后连连惊呼。

    燕不离不耐烦的站住脚,偏过头问道:“怎么,你还想拦我?”

    “我哪儿敢啊姑奶奶……”胖子颠着圆滚滚的大肚子,急惶惶的跟了过来,“我就是不明白您为何同宗主一个喜好,专拣有悬崖的方向跑啊……”

    ……

    一干人等去而复返,火燎燎赶回了黄泉殿,刚到门口便被中尊和众守卫们拦住了。

    湖澈丹一脸义正言辞道:“宗主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入黄泉殿。”

    燕不离:“汪汪汪!”

    众人:“……”

    湖澈丹擦了把汗:“夫人请别为难属下,明日便是大婚,总是能见到宗主的,何必急于一时?”

    燕不离当即拔刀在手,一把银龙明晃晃的架在了自己脖子上:“让开!”

    海上飞吓得肚子都瘦了,连忙圆场道:“夫人您别冲动,您要是有个好歹我们全得陪葬……要不咱换个人,把刀架中尊脖子上试试?”

    湖澈丹狂瞪他。

    “我就这么进去见宗主,他绝不会因此降罪于你。”燕不离饱含深意的笑道,“否则你就等着另半年的工钱也扣光了吧!”

    这话比杀了湖澈丹都管用,对方立马软了下来,叹着气侧身让开:“夫人请进。”

    燕不离疾步走入黄泉殿,却发现殿中还站着一个人,正是昨日早晨撞见的那个男人。

    “河不醉见过夫人。”对方转过身,不亢不卑的抱剑行礼。

    原来此人就是高尊,燕不离打量了他两眼,总觉得这人身上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了。

    “免礼,宗主现在何处?”

    “卧房。”河不醉谨慎的说道,“劳烦夫人先将匕首交给属下保管……”

    奇怪……防范得这么严密,池月是在里面生孩子不成?燕不离将银龙交给他,放轻脚步来到了卧室门前,却听到里面静悄悄的,一丝声音也没有。

    他顿时觉得自己蠢透了,搞不好池老魔都已经就寝了,自己却一副寂寞难耐的样子跑过来,岂不是白白让人看了笑话?

    正当犹豫之际,里面忽然传来一声瓷壶摔碎的响声!燕不离吓了一跳,立刻推开门冲了进去。

    四面银灰的帷帐将大床牢牢遮住,地上是一滩反光的水迹和亮白的碎片。燕不离刚向前走了两步,便听到床帐里传来池月的声音:“莫愁?”

    “额,我有东西落在这儿了,回来取一下。”燕不离听出他声音有些干哑,问道,“宗主可是要喝水?”

    “……嗯。”

    燕不离重新点上烛灯换了壶新茶,端着茶碗走到床边,便见一只手从银帐的缝隙里伸了出来,稍一碰触便感觉到一片汗湿、五指冰凉……

    他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惊疑,猛地一把掀开了帷幔,愕然看到池月赤着上身坐在床中,竟是汗流浃背、面色萎靡,连眼神都有些涣散,完全是一副虚弱脱力的模样!

    燕不离先是一诧,随即转了转眼珠,自然而然的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道:“小撸怡情,大撸伤身,宗主保重啊!”

    第41章:师弟

    池月险些一口气背过去。他真想把这女人的脑子敲开看看装了什么。

    连喝了两壶水后总算恢复了点儿精神,他淡淡解释道:“本宗方才和刺客动武耗了些真气,所以在此静坐回复功力罢了,夫人不必担心。”

    这话拿来忽悠四条腿里的未成年还差不多,若真如此何必把他远远支开?

    燕不离磨着牙道:“宗主,夫妻之间有什么秘密说不得?就算你真的不举我也不会嫌弃你的……”

    池月咳了起来:“你想多了……长相伴并非壮补之药。”

    “那是什么?”

    “是化功散气用的……”

    “什么?!”燕不离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你、你在散功?”

    对方点了点头。

    “可……为什么呀?”池老魔竟然想废了自己,他疯了不成?!

    “我方才大动真气使得反噬过重,若不散去一部分功力,挨到明日也难出关,岂不缺席了大婚?”池月缓缓说道,“其实本宗早就开始慢慢散功了,只有等到化去所有内力的时候,我才能真正摆脱无生无灭的桎梏。”才能真正与你……长生相伴。

    燕不离终于明白他在夜间频繁喝水的原因了,池月竟然一路都在悄悄散去自己的功力。

    “可宗主若是没了武功,岂不……”岂不任人宰割?而且要杀他的人绝对能从碧落谷口排出百里开外。

    “所以只能循序渐进,还不能完全废止,否则大敌当前,本宗拿什么守护鬼门和你啊……”池月笑了笑,“夫人不必担忧,为夫心中有数,还没娶你过门,我可舍不得死。”

    燕不离觉得身为人妻此时应该说些什么,可喉咙深处仿佛被一块石头牢牢塞住。他咬着唇看向对方,拳头在袖中紧紧握起。十指锥心。

    “怎么,莫愁还在怪本宗瞒你?我是不愿你大婚临近还徒增烦恼……而且现在正值多事之秋,知道内情的人越少越好,以免人心动荡,再生事端。”

    池月伸出手,轻轻拉过站在床头发呆的人:“莫愁,等此关度过,我打算让贤隐退,和你一同遁居山林可好?”

    “……好。”燕不离艰难的吐出了一个字。

    “我耕田种粮、采果钓鱼,你就负责调教衔环好不好?”

    “好。”

    “为夫还得给那屋子换张铁床。”

    “好。”==

    “夫人若是无聊了可以生个孩子玩玩……”

    燕不离差点上当,话到嘴边反应过来,立即瞪眼:“要生你自己生!生十八个祖宗慢慢玩……”

    池月无奈的笑了笑:“莫愁似乎对此事颇为抵触?”

    废话,他可是纯爷们!燕不离无语望床顶……这世上的男人都喜欢造孩子是不假,可有哪个会喜欢生孩子的?!

    宗主大人在心里为自己默哀了一把。

    他生而为魔,辣手无情,杀个人像眨眼般容易,怎么生个人就这么费劲?

    更要命的是他身为魔道首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振臂一呼莫敢不从,现在却拿眼前的家伙一点办法也没有……这女人已经不需要上天了,她都快变成自己的天了!

    池月顿感危机深重,再这样下去自己早晚栽她手里,值此威严存亡之际,是时候重振夫纲了……

    “莫愁,你若是不愿生子,会介意为夫纳妾吗?”某人刻意板起脸,拉长了声调问道。

    “纳、纳、纳!越多越好,一定要美女!”燕不离来精神了,反正他近水楼台,纳多少女人他都占便宜,“要不明天你就顺手把水烟娶了吧。寒烟就算了,影响后代长相。”

    池月郁闷了:“……你就不会吃醋吗?”

    “额,不是说大妇要贤淑无妒吗?”燕不离嘿嘿一笑,“宗主放心,你娶多少我都会好好爱♂护她们的。”

    池月忍无可忍的把某人拽进怀里:“你到底是不是女人?!”

    诶呀哥们你终于问到点儿上了!燕不离忍住为他鼓掌的冲动,眯着眼贱兮兮说了两个字:“你猜。”

    呵呵,真是本事见长,学会撩人了是吧?池月勾起嘴角邪魅一笑:“本宗不用猜,试试就知道了。”

    燕不离被一把掀翻按趴在床上,顿时一脸懵逼:“慢着,什么情况……你要试什么?”

    池月笑着伏过身来,低低在他耳边说了句话。

    “我靠,池老魔你不要命了?想精尽人亡啊?!”

    “疼疼疼……你硌到我屁股了……”

    “停停停,我吃醋了还不行?!”

    “呜呜呜快住手!”

    “娘呀救命啊……”

    一声声惨绝人寰的喊叫从卧房里传出来,河不醉面色尴尬的站在雕花木门外,感觉自己的耳朵和心灵受到了一系列强烈的冲击。他只是来确认宗主安危的,没想到听了个“虐妻现场”。看样子宗主已经无碍,倒是夫人有点处境堪忧……==

    见高尊迈着飘忽的步子出了黄泉殿,湖澈丹和海上飞立刻迎上来问道:“宗主怎么样?没降罪下来吧?”

    “宗主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夫人在受罚……”

    湖海二人闻言顿时面面相觑。湖澈丹道:“夫人一力抗下来了?这太不合适了……我等也算有责,用不用分担一二?”

    河不醉干咳了一声:“夫人是在……床上受罚。”你俩再凑个热闹那画面还能看么?

    这下变成了三个男人一起干咳。

    ……

    “对了老湖,刺客抓到了吗?”河不醉咳了一阵,终于问起正事。

    “没有。”湖澈丹摇摇头,“那两人轻功极好,雷部的兄弟全跟丢了,绝对是江湖上的顶阶高手。”

    海上飞道:“我看宗主也不甚在意他们,似乎压根没指望我们能抓着。”

    湖澈丹嘿嘿一笑:“难不成是放长线钓大鱼?”

    “也许吧,”河不醉抬起眼,望向月色朦胧、星光缥缈的深沉夜空,“只要饵在……总有鱼会上钩的。”

    碧落谷外,天幕低垂,大野苍莽。

    凛冽的秋风从山口处汹涌的溢出来,呼啸着从一片片枯黄的草尖上席卷而过,带着萧冷寂灭的气息扑向四方。

    月如水。人似箭。

    一道黑色的影子疾掠如风,不过眨眼功夫,已如夜鹰般飞过了荒丛。而黑影之后紧缀着另一个身影,那人凌虚般在草尖上飘行而走,几个起落便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徐真卿右手掣出长剑,瞬间刺出无数道白色的剑芒,宛如千百道璀璨的流星遥遥坠落!恢弘的剑势如泰山般压顶而下,顿时将前面的黑衣人笼罩其中。

    如此剑技,已达惊世骇俗之境。这招千星坠可困敌千百而不伤一人,正是清玄山剑宗的至高绝学。

    面对兜头而落的威压,那人却不慌不忙挽了个剑指,一道强劲的指风之直刺剑芒炸开的中央!两种气势在空中强劲相击,光亮的剑芒顷刻间爆裂成粉,如燃尽的烟花般随风飘落,很快消融在漆黑的夜色当中。

    徐真卿挽剑收势,洒然一笑道:“果然是你,黄屾。”

    “阁下认错人了。”对方负手站在远处,从风中传来的声音格外沙哑。

    “气宗多年来人才凋零,只出过一个能破千星坠的高手。就算贫道老眼昏花认错了人,也绝不会错认四师弟的神仙指。”

    以气为道,以指为剑,万马千军破,神仙一弹指。当年江湖上广为流传的这句,说的正是曾以指间气剑大败众魔的不世高手——清玄山气宗出身的黄真人。

    “二师兄难道忘了?我早就被逐出师门了。”对方转过身揭下面罩,露出一张苍老的脸,“我现在叫黄半山……”

    徐真卿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那人坟头草都三尺高了,难道你还放不下吗?”

    黄半山瞪眼道:“不可能,老子天天拔!”

    “……”徐真卿苦笑一声,“真不知这竹莫染有什么好,明明派你去卧底的,你就一卧不起,几十年不归了。”

    “二师兄乃世外高人,心济苍生,体悟大道,活于红尘之外,自然不懂情爱。”

    “咳咳,也不用这么客气,师兄是长得不太接地气,没人和我谈请说爱,所以只能在红尘外混混了……”徐真卿揉了揉鼻子道,“师弟护着池月无可厚非,毕竟是竹莫染的亲传弟子。可你为何执意要杀江莫愁?她和你有什么过节?”

    “我也奇怪师兄为何会护着那女人?她和你又是什么关系?”黄半山一边反问一边大有深意的看着对方。

    “无量天尊,贫道和那小丫头能有什么关系?”徐真卿脸上一阵青白,“你别往歪处想!”

    “啧,二师兄何必紧张?”黄半山捏着胡子道,“我也没想太多,男女之间无非就是纯洁和不纯洁的关系罢了……”

    徐真卿一本正经道:“我和她自然是纯洁的关系。”

    “哦,原来她是你私生女……”

    “胡闹!”徐真卿差点跳起来,“那不纯洁的关系又是啥?!”

    “她是你私生女的娘。”

    第42章:露馅

    黄半山笑得格外猥琐:“多年不见,二师兄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啊!”皱纹能夹死苍蝇了还玩爷孙恋,这江莫愁的品味也够各色的。

    “多年不见,黄师弟已经让我挖眼相看了。”徐真卿越发厌恶鬼门宗这个地方,当初好好一个道骨仙风、神姿卓越的清玄真人,如今都被污浊成资深老流氓了。竹莫染真他妈是个祸害。

    “那这事就怪了,既然师兄和江丫头没什么交情,又何必阻我?”

    “我……我看不惯你欺负一个小女子!”徐真卿没好气道,“再说池月马上要娶她为妻,你若真杀了她,岂不红事变白事?”

    “嘿嘿,我可不信师兄不清楚武林盟的动静,明天这场喜事还不知要多少血才染得成呢。”黄半山冷峭一笑,“江莫愁狐惑人心,必成祸害,还不如趁池月用情未深,早断早了。”

    哇靠,原来贫道的徒儿这么有魅力……把竹魅的弟子都迷晕了?!徐真卿心中油然生起一股自豪感,这事儿够他在清玄山上吹五年的。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师弟你管的事儿快比脸都宽了。我看池月也不是省油的灯,你杀人老婆就不怕他翻脸?”

    “翻脸也比翻船强。”还他妈省油?那小子都快没油了!黄半山当然不能说杀江莫愁是为了给池月夺舍,只能将一腔心思往肚子里咽。

    他钻研无生无灭几十载,深知阴毒入骨后绝非散功可除。那狼崽子再不夺舍便唯有死路一条,所以才会铤而走险行刺江莫愁,哪怕池月以后会恨他这个黄叔也绝不后悔。只可惜功亏一篑,今夜被徐真卿一搅局,再动手恐怕就难了。

    “他就是翻天我也不管,但江莫愁你不许动!否则贫道天天来碧落谷旅游,夜夜去刺杀池魔头,早晚送他到九泉之下和那丫头作伴去!”

    “二师兄你是不是有病?”黄半山眉毛拧成了一道山川。

    “你有药?”

    “这是鬼门宗的家务事,你一个清玄长老瞎掺合什么?!”

    “退休了没事干,找点儿刺激丰富一下单调的老年生活。”徐真卿眯起眼道,“再说你一个寡妇不好好拔坟头草,跑去掺合年轻人的事干嘛?”

    黄半山顿时急眼:“把话说清楚了,寡妇还是寡夫?”

    “谁知道你和姓竹的怎么分配的……”徐真卿上下打量着他,“贫道押半葫黄粱酒赌你是寡妇,而且还排在乐千秋后……诶我去?!”他慌忙侧过头,险险避过了对方一道强劲的气剑。

    黄屾当年便是清玄气宗第一高手,连剑宗一脉的大师兄闵云子都不敢掠其锋芒,如今更是修为深厚、指法精绝。徐真卿差点被这猝然一击破了相,他惊魂未定的护着脸骂道:“你个光长岁数不长德行的老东西,什么时候才能学会打人不打脸?!”

    对方又一指头戳过来:“我是好心帮二师兄整整容,免得峨眉的师太们一见你就血压高……”

    “那是她们太肤浅,不懂欣赏贫道的内在美。”徐真卿横剑挡在脸前,愤愤道,“姓黄的,你要是再动手我可就不……”

    “不必客气!”黄半山打断道。他暂收攻势,抬起头向清玄山的方向望了望,仿佛在追忆一段遥远的过往,“四十多年了,我也想知道剑气两宗的传人究竟谁强谁弱……二师兄你……二师兄……?”

    身前一片空荡,某人早已飞遁远走。夜风里遥遥飘来一声长笑:“贫道是说不奉陪啦~~~”

    打不过还他妈打,当你二师兄真二啊……

    燕不离醒来的时候身边空荡荡的。

    池月天不亮就去了奈何院。按照仪程,新娘子一早便要梳洗打扮,等到吉时再上轿过门。

    燕不离光是想想某人顶着红盖头从轿子里钻出来的模样就忍俊不禁,一笑起来也不觉得身上酸疼无力了……

    “瞧把夫人美的,这还没嫁就偷着乐上了。”床帐外传来寒烟粗犷的声音和水烟娇俏的笑声。

    卧槽……有人啊?!燕不离顿时尴尬的咳起来:“咳咳,你们这么早过来做什么?”

    水烟细声细语的答道:“夫人不是同宗主交换了吗?所以今早的告宗祭祖便要由夫人代替了。”

    燕不离昨夜被折腾了半宿才睡下,刚醒来还有些昏昏沉沉的,一听这话却立刻清醒了,急惶惶从银色的帷帐里钻出个脑袋:“啥?拿我祭祖?!”妈的妈我的姥姥,鬼门宗要不要这么血腥暴力?!

    水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夫人您误会了,宗主成亲是门中大事,理应祭拜宗堂,以告前辈先祖。”

    哦,就是去给那十几个不靠谱的前任宗主上香点蜡?燕不离觉得自己极可能一把火把宗堂烧了……

    寒烟端过来一副乌木漆金的方形托盘,里面盛着鲜红喜艳的凤披霞冠,如燃烧的赤焰般耀人夺目。

    某人眨了眨眼,撇撇嘴:“说好的男装呢?”

    “这新衣嫁装都是量身裁制的,实在来不及改了。新郎官儿的袍子您倒是能钻进去,左右不过是肥长了些,可这嫁衣腰瘦肩窄,宗主那身板儿哪儿搁得下啊?”

    “那才叫紧身诱惑呢……”

    “夫人您就别闹了,”水烟不由分说将人从床上拽了下来:“赶紧沐浴、上妆、换衣服……一会儿喜娘就过来送喜饼,您可千万要吃着红枣馅儿的!”

    寒烟一脸兴奋:“对对对,早生贵子,大吉大利!”

    燕不离弱弱问道:“能不吃吗?”

    “夫人啊,您这一天可就早上能用膳,然后就得挨到晚上洞房了,吃不吃您瞧着办吧……”

    某人顿时精神一振,双爪握拳道:“那我全吃了!”

    刚说完就有个两腮涂粉,头戴嫣红绢花的高挑妇人进了门。

    待一众侍女陆续端上来十大盘上百只喜饼时……燕不离恨不能给自己一嘴巴。

    “食一食,十全十美;挑一挑,百里挑一。”喜娘笑得比头上的花儿还灿烂,“夫人快选吧,选的馅儿越甜,以后这日子就过得越好!”

    瞅了瞅满桌子溜圆澄黄的喜饼,燕不离眼又花肝又颤,这万一选个苦瓜馅儿可咋整?罢了……反正都是将死之人,怕他个鸟儿啊?!

    他合着眼随手拿起一只,咬了一口差点把牙咯下来,捂着腮帮子道:“这手艺也太糙了,敢不敢把核儿去了?”

    “诶呀,果然是选了枣儿馅!”水烟寒烟两个女人像打了鸡血一样跳起来,“夫人快吃吧,这可是好兆头!”

    第12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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